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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罐种子的时间旅行

2016-03-08庞礡

南方人物周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植物学罐子比尔

庞礡

现在距离1879已过去137年,这段时间里,世界人口翻了4倍,火车速度提升了5倍,美国总统换了25任,但对威廉·詹姆斯·比尔(William James Beal)来说,他的生物实验才做了一半。

1879年,时任密歇根大学植物学教授的比尔替农民提了个问题:杂草的种子究竟能保持多少年的活性?细胞结构的问题要到实验室去找,花草生长的问题要到温室去找,但时间的问题只能从时间里找。

那年秋天,和准备过冬的松鼠一起,比尔教授开始收集种子:他在书里搜集,又到校园、农田四周问询翻找,给常见的杂草列了个花名单。23种,每种50颗,分成20小队,每个小队混着半湿润的沙土装进透明的牛奶瓶。

塞子拔下,瓶身贴上实验名目和时间,瓶口斜向下以防水汽进入,比尔教授将它们埋到一米深的地下,如果实验顺利、野草们又够坚强,它们或许会横跨比尔教授的徒子徒孙,一路向密歇根大学的植物学学生们问好。

这声来自太师傅的问候最好不要太嚣张,要压低声音、带点神秘感的耳语才更有趣——这或许是比尔的真实想法。他并未公布这个听起来雄心勃勃的计划,“那些瓶子全被我埋在了学校的秘密地点,”比尔在笔记上写道,“至于路线,是从东到西一路排列。”

实验报告里,比尔计划每5年挖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种子种下,直到哪年种子们全部宣布投降,实验也就结束了。第一个罐子种下那年比尔46岁,到他退休时,罐子只打开了6个。78岁的比尔将实验笔记和藏宝图托付给学生达灵顿(Darlington),要他把5年一次的约定继续下去。

从达灵顿到达灵顿的学生,再到学生的学生,他们如守财奴一样在藏宝处逡巡。“我们必须保密,否则好奇的学生会将这些瓶子挖出来;但保密的结果,就是你总要担心盖房子、种花种树,我们会跑过去说,‘这里不准动,那里也不准动,‘为什么不准动?‘反正就是不准。”

拿着锄头的人每一次都更加小心,生怕这下倾的瓶口一漏,师父师公师祖们的期待便要混在这尘泥里。如果说当年比尔教授处理种子还算随意,那么现在的方法已经有种仪式感。从达灵顿博士开始,挖出的瓶子要放在36×29厘米的塑料无菌托盘里,蛭石、珍珠岩和盆栽土以1:1:1的比例盖在种子上,然后在室内模拟出完美的春天——9小时23摄氏度的日照,15小时20摄氏度的夜晚和60%的湿度。

植物的耐心比人多得多,这连植物学家都没料到。1919年,第二次用锄头对准草坪的博士达灵顿发现,被冻霜覆盖的土地根本凿不动;一年后,达灵顿在春天准时赴约,经历了严寒的种子亦如约发芽。1924年,下一个罐子重见天日的前一年,老师去世了;见识了野草生命力的学生修改了仪式的时间:由5年到15年。

比尔教授以为100年足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现在,熬过了6位专家的种子们仍在黯淡的壳里攥着逐渐流失的生命力,毛瓣毛蕊花(Verbascum blattaria)甚至从未缺席过被挖掘出的春天。1990年,植物学和植物病理学院的院长宣布,挖宝时间改为每20年一次,剩下的5只罐子直接将比尔教授的问题推到了2100年。

从1879年到2100年,对植物学家比尔和他的大学来说,不过是做了个实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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