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脑弃妇，天堂门口君送别

芊芊

陆小华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在学校期间就曾经拍过多部影视作品，毕业前夕被华谊公司看中，按部就班下去，陆小华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可陆小华却在毕业后闪电嫁入豪门，豪门阔太，又生下有两个被郎家看重的儿子，陆小华的生活可谓锦衣玉食。

生活的逆转往往猝不及防，春风得意的人生随时被命运撕成碎片。在她被夫家扫地出门后，青梅竹马的发小从大洋彼岸赶了回来，将她从深渊捞起，陪她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是我们最美的青春，最好的时光。小妹，愿你幸福。

2015年8月的一天，同乡微信群的一条募捐消息刺痛了章君译的眼睛：“老乡陆小华身患绝症，目前等待救命钱，请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随后，群主将陆小华的照片发在了群里。“是她，是小华！”此时，正是美国的凌晨，章君译颤抖着手拨通了陆小华的电话，当那声熟悉的“哥哥”穿洋过海而来，章君译已然泪湿于眼……

陆小华是章君译的发小，他一直叫她“小妹”，她叫他“哥哥”。章君译1985年出生在江苏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文化馆馆长，母亲是文化馆的舞蹈老师。陆小华比章君译小三岁，父母是文化馆普通职工，原本她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四岁那年父亲遭遇车祸去世。两家的父母原本关系甚笃，章君译的父母怜惜陆小华，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从小，陆小华就屁颠屁颠跟着章君译“哥哥、哥哥”叫着，陆小华不到十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章君译的母亲敏锐觉察陆小华是一块跳舞的好苗子，便亲自教她跳舞。陆小华在学校跳舞唱歌主持，章君译在台下摊开书写作业；陆小华卸了像哪吒一样的妆，章君译就骑着那辆“叮叮当当”的自行车载着陆小华回家。章君译成绩每次都是第一，陆小华的妈妈总是会敲着她的脑壳说：“多跟你哥学学……”每当这时章君译便异常享受，陆小华趁妈妈喝水的时候恶狠狠瞪章君译一眼，章君译会扮个鬼脸回敬她，心里却乐开了花……

暑假的时候，陆小华和章君译在家里看《还珠格格》，陆小华认真地对章君译说：“以后我也要演戏，我想我会演得比小燕子更好。”章君译笑着说：“那你要努力学习考到北京学表演，中央戏剧学院，北京电影学院都在北京，以后我就能在电视里看到你了，我的梦想也是考到北京外国语大学，学外语去世界更远的地方。”

2002年9月，章君译如愿考进了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然而，2004年夏天，陆小华因为文化课五分之差与中央戏剧学院擦肩而过。即将读大三的章君译听说陆小华高考失利后马上从北京赶到她的家中，劝她再复读一年。陆小华犹豫了，她担心的是母亲根本承受不起她学艺术的学费。章君译看出了她的心思，临走悄悄地递给她一个存折：“这里是我这几年存下的一些钱，先借给你。等你以后赚大钱了，再连本带利还给我。别忘了，我在北京等你。”存折里有两万块钱，是章君译假期做翻译赚的。

陆小华没有辜负章君译。2005年7月，她终于挺进了梦想中的中央戏剧学院。陆小华身高一米六八，有着精致的五官、从小练舞蹈打下的基本功让她内外兼修，被名师常莉寄予厚望。陆小华也非常努力，利用业余时间努力接活，很快把之前欠章君译的两万块钱还清了。每到周末，章君译总是骑着自行车带着陆小华在北京各大胡同晃悠，陆小华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拿着葫芦糖嘻嘻哈哈坐在自行车后面。很多同学都打趣章君译有个漂亮的女朋友。章君译总是严肃“纠正”：“她是我的小妹，不是我的女朋友。”是的，章君译一直把陆小华当成小妹。他容忍她的任性、淘气、骄傲和一切不美好。他和陆小华太熟悉，熟悉到不能产生化学变化，甚至连青春的荷尔蒙都不可能为彼此萌发。

2007年底，章君译拿到了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生入学通知书。走的时候，小妹来机场送他，他记得小妹赖在他的胸前，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不肯撒手：“哥哥，你还会回来吗？”章君译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瓜，我当然还要回来，因为这里有你呀！”直到登上飞机，章君译才发现胸口潮潮湿湿的，原来小妹哭了！到美国后，章君译和小妹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一般亲昵。

2009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章君译的手机突然接到了陆小华的一条短信：“哥哥，我结婚了。”小妹刚毕业，怎么会突然结婚？打电话陆小华又不接，章君译赶紧给自己的母亲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只是告诉他小妹嫁给了一个山西煤老板。那个晚上，章君译在街头踯躅了很久，他的心突然很慌很乱。从母亲口中得知，小妹一毕业就匆匆结婚了。小妹一定是贪恋豪门的舒适！想到这里，章君译恨不得能马上飞回国问小妹个清楚和明白，可是此时的他正在写论文攻坚阶段。可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在小妹的QQ上留言：人生没有捷径可走，哥哥对你很失望！小妹的QQ头像一直是灰色，看来她是不想回复自己吧。“小妹，你要幸福。”无数个深夜，章君译看着两人的合影默默祈祷。

2010年章君译以优秀的成绩从斯坦福大学毕业，在导师的推荐下在美国摩根大通银行当了一名翻译官。中途他曾经回国，但发现陆小华家已经人去楼空，母亲说第二年陆小华就把她妈接到山西一起生活了，只留了一把钥匙给母亲。他从母亲手里拿过钥匙来到小妹家，打开门，一张小妹的照片在桌子上巧笑嫣然，所有的记忆都扑面而来。多少个夜晚，他下晚自习过来，小妹都会欢笑着奔过来接过他的书包，两人在书桌上吃饭，温习功课。这次回国，章君译并没有打扰小妹，他只静静在房间坐了半天就离开了。

再后来，章君译听到了关于小妹的噩耗：嫁入豪门的她为何落到如此落魄地步？千万个问号在脑海中盘旋，但不管如何章君译告诉自己：要回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小妹身边！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向银行告假，又订了最近的回国航班。

“如果有个梦想，那就是让我的小妹永远定格在18岁，不要让她嫁人，让她唱歌和画画，撒娇与任性。”

2015年8月10日下午五点，章君译的双脚已经踏上了南京的土地。他匆匆赶到了陆小华家里。悄悄推开家门，他看到了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女子躺在床上.这是那个昔日美艳动人的小妹吗？章君译有一瞬间想逃，可是双脚却被死死钉在了地上。陆小华已经发现了他，她艰难起身：“哥哥，你怎么回来了？”看来所谓的“一别两宽，岁月静好”都是鬼话，章君译忍住眼泪，上前扶住了陆小华。那一瞬间，他似乎扶住的全部是美好。他更愿意祈求上苍，让他的小妹永远定格在十八岁，而他，愿意做她永远的哥哥，守护着她的周全。

章君译不曾想到的是，在他出国留学的第二年，陆小华的母亲被查出甲状腺肿瘤，手术需要十万元，大三的陆小华一下拿不出这笔钱。此时，正在热烈追求陆小华的郎元知道后，二话不说就把钱打到了陆小华账户上。郎元在山西经营煤矿生意，身价过亿。

在一次聚会上邂逅陆小华后便惊为天人，对她展开了热烈追求但都被陆小华拒绝了。

然而，这次陆小华再也无力拒绝这双在绝境中伸过来的援手。虽然在毕业之际，她接到了北京华谊兄弟影业集团的加盟邀约，但母亲的病已经等不了她去奋斗，去成功了，她只能以这种走捷径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在这种人生的十字路口，陆小华多想找章君译求助。虽然她知道只要她打一个电话，哥哥就一定会回来，可她不能这么自私。毕业之际她不顾导师的反对闪电般嫁给了郎元。远嫁山西后，陆小华按照夫家的要求从此远离影视圈过起了阔太太的生活。

婚后，陆小华为郎家生下了两个白胖儿子。25岁的豪门阔太，又有两个被郎家看重的儿子当靠山，陆小华的生活可谓锦衣玉食。渐渐地，陆小华也习惯了这种豪门生活：美容购物，带孩子，打麻将，享受生活。在朋友圈里的陆小华也成了大学同学纷纷羡慕的对象。

可是命运，却永远喜欢在人最得意的时候给予最痛的一击。早在2013年5月，陆小华突然感觉到面部麻木，嗅觉减退、耳鸣、听力下降，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嘶哑，最终在山西省人民医院被确诊患上一种恶性程度特别高的肿瘤——颅面部软骨肉瘤。医生告诉陆小华，这样的肿瘤会慢慢地腐蚀人的表面皮肤、软骨，每一次手术切除，脸部就会被残忍地挖掉一个坑。在反复多次的切除、复发之后，她左侧额眶部已形成了近半个拳头大小的组织缺损，透过皮肤上的两大块缺损，能清楚地看到仅仅被覆盖一层薄人工脑膜的脑组织。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美丽的陆小华变成了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半脑人”。就在生与死之间，陆小华再次遭受了生命中更加难以承受的痛：2014年3月，她被夫家残忍地赶出豪门，两个儿子也被从身边带走。郎家的律师明确告诉她：“如果你不签字离婚，不放弃儿子抚养权，那郎家就马上停掉一切治疗的费用。”为了保命，陆小华只有含泪签下了离婚协议书。最后，陆小华只得到了100万的离婚赔偿。原来谈好的离婚条件是郎家会负责陆小华所有的医药费。可离婚协议一签，郎家不但很快停掉了医药费，并且将儿子藏匿了起来，再不让他们母子相见。

陆小华心如死灰，离婚后的一百万已经所剩无几，在生命的最后关口，她只想魂归故里，静静死去。在她的坚持下，陆母只好把女儿带回了南京……

随着小妹的述说，章君译的心好疼好疼。他的小妹，曾经那么青春，那么风华绝代，却因为他的一个转身陷入绝境。是的，如果他在，他绝不会让他的小妹嫁入什么鬼豪门，他会和她一起面对人生所有的苦和考验。如今，他除了来收拾这残局，责怪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父母是生命的根，我和你，是生命的肩，一起扛，就很稳。”陪你生命最后一程，天堂门口安然道别：小妹，来生见。

章君译和陆小华曾经互相承诺：父母是生命的根，而他和她，是生命的肩，一起扛，就很稳。当下，是一起扛的时候了。

当晚，章君译通过北京的朋友了解到北京天坛医院刘丕楠教授团队对陆小华这种颅面部软骨肉瘤有相当成熟的手术经验。怀着一丝希望，章君译通过电话联系到了刘丕楠教授，刘教授也同意接收陆小华。来到天坛医院后，刘教授仔细研究了陆小华的病例对他们说：“半脑人能够存活下来，在全国几乎没有先例。现在，我们能为陆小华做的就是进一步扩创、去除坏死组织、重新修复大面积的硬脑膜缺损，用血运良好的组织覆盖脑组织，并填充消除皮肤与大脑之间的巨大空腔，但手术的风险极大，如果病人愿意，我们的团队愿意尽全力拼一把。”手术费前前后后算下来，至少也需要一百万。

生无可生之际，唯有与命运搏斗。至于钱，章君译在国外工作这几年的积累，他已经有能力来支付这笔开销。因为陆小华的肿瘤长在面部，所以对于切除肿瘤并且恢复她从前容颜的手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刘丕楠教授团队邀请到全国最知名的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的靳小雷教授团队联合来做这起史无前例的手术。

手术前，靳小雷教授指出，陆小华的情况需要通过具有良好血液供应的自体复合组织瓣（即同时包含一定容积的肌肉、脂肪和皮肤组织）才有可能在覆盖同时良好地充填缺损的腔隙，因为一块皮肤没有血肉支持，无法存活，无法恢复原貌。但是，这样连皮带肉的移植手术的风险也是巨大的，一旦移植的复合组织瓣没有成活，不但颅脑区域可能发生致命性的感染，组织瓣的供区也会产生不必要的损伤。但是，两个团队愿意拼力一试。

手术日期定在了2015年10月15日早上8点。手术的前半段，刘丕楠教授团队小心地清除着每一块坏死的组织并仔细修复了硬脑膜的缺损，5个小时后，紧接着由整形外科靳小雷教授带着助手杨晓楠接手进一步修复，在精细的一步步操作之后，一块携带动脉和静脉的大小约17cm×11cm的复合组织瓣最终顺利离体。

这时，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了9个小时，守在手术室外的章君译整个人一直贴在手术室的门前。四周静得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活到了三十岁，章君译从未如此紧张和在意过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可是，今天他发现，他这么在意躺在手术室的小妹，原来这个女人早已深深嵌入了他的生命，不管他们分开多久，也不管他们遇到了什么，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呼唤，另外一个就必定踏浪而来。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在和小妹并肩战斗的两个月里，他发现他是那么在意小妹，甚至可以说，他如此深爱着小妹！从量变到质变，亲情粒子变成了爱情分子，时间原来是最好的推手。

晚八点，暮色四合。靳小雷教授带领杨晓楠等医生在手术显微镜下用比头发丝还要纤细数倍的缝线将复合组织瓣的血管与面部的血管完美连接。当移植的皮瓣再次被血液充盈，呈现出美丽的“粉红色”时，所有的医生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一场生命接力手术在13个小时后顺利结束了！

新生，意味着重新开始。看着小妹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章君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天中午，他趁小妹睡着悄悄来到了商场挑选了一枚钻戒，准备在出院时给她惊喜：错过了这么久，他再也不想错过一秒钟了！然而，命运没有放过陆小华。一个星期之后，陆小华突然发起了高烧陷入了昏迷，在ICU抢救了一天一夜后，陆小华进入了弥留之际，章君译被特许进入病房。章君译将陆小华的身子搂在自己的胸前，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泣不成声替她戴上：“小妹，来生见。”

生命最后一程，有哥哥陪着，已经足够。2015年10月24日，陆小华在章君译的怀中安静走了。这一程，虽只有两个月，于他们却是一生一世。10月底，章君译即将启程回美国，他心底已然澄澈：唯愿天堂里没有病痛，只有鲜花，小妹在鲜花中起舞，永远美丽…… □

编辑/曾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