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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神话传说与生活事实的辩证艺术
——以赫尔曼·麦尔维尔小说《漂亮水手》为例

2016-03-07衡学民

东岳论丛 2016年10期
关键词:格特罪恶比利

衡学民

(厦门大学嘉庚学院 大学外语教学部,福建 厦门 363105)

外国文学研究

试论神话传说与生活事实的辩证艺术
——以赫尔曼·麦尔维尔小说《漂亮水手》为例

衡学民

(厦门大学嘉庚学院 大学外语教学部,福建 厦门 363105)

赫尔曼·麦尔维尔的《漂亮水手》是一个回顾性和预言性的作品,这个故事“集合”了麦尔维尔最后几年的思想和艺术精华。在麦尔维尔一贯熟练使用的故事表面之下,《漂亮水手》是事实和谎言的结合体。基于认知论的水平,这个故事阐述了在创造性过程中事实是怎样转变的;这里麦尔维尔运用了神话因素来质疑圣经中的“事实”。在美学的水平上,《漂亮水手》体现了麦尔维尔的艺术理论。在《漂亮水手》中,希伯来文化和希腊文化的辩证关系象征性地呈现在人物设置和他们的行为上。

《漂亮水手》;赫尔曼·麦尔维尔;神话;艺术

赫尔曼·麦尔维尔是十九世纪美国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家和诗人,与纳撒尼尔·霍桑齐名,被誉为美国的“莎士比亚”。他一生经历非常坎坷,出生时家庭殷实富裕,但之后家道中落。在成为小说家之前,为了生存不得不在各种工作中寻求自己的立足之地:他曾作为水手跟随商船到过英国的利物浦,也正是这些丰富的人生阅历与体验让他对当时的社会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与理解;在太平洋捕鲸船的海上经历对其日后创作的一系列与航海有关的小说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他的小说大多取材于海上冒险经历,如以其海上经历为事实依据写成的杰作《泰比》、《奥姆》、《白鲸》、《漂亮水手》等。麦尔维尔作品中与航海有关的小说寓意深刻,其传奇式的航海经历为他的小说注入了神秘感,劳伦斯称麦尔维尔为“现代的北欧海盗”*[英]D.H.劳伦斯:《劳伦斯论美国名著》,黑马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133页。。而他对宗教与神话的独特诠释实现了其文学艺术的自我确立,麦尔维尔生前其作品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直到20世纪二十年代才开始得到广泛的关注与认可。《漂亮水手》是作者晚年时构思与创作的,不过直到他离世作品也没有真正地完成出版,而是以手稿的方式被保存下来,在他过世很多年后才得以发表。《漂亮水手》是一部关于人性思考与体验的小说,同时也是一部关于事实和艺术关系的讽喻性的神话类型的作品。

《漂亮水手》整部作品可以算作是一部典型的英雄式的探索与回归的神话类型作品,麦尔维尔通过神话叙事帮助我们发现内在自我的人生体验与价值,这部作品凝聚着他对宇宙和人类本性问题的哲理探索。“麦尔维尔的几部主要作品合起来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连贯的,及其有价值的探索性的神话。如同一般的神话研究,这些作品里探讨并比较了世界上不同的神话,将神化过程理论化,并致力于探寻这些神话里所蕴含的寓意,危险和价值。但和一般的神话研究又有所不同的是,在这些作品里,很多神话是作为规范和定义行为的方式而存在的;神化的过程在行动中被戏剧化了;通过在行动中展示神话自身,他们戏剧化地表现了神话的寓意,危险和价值。”*Franklin,Howard Bruce.The Wake of the Gods: Melville’s Mythology.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63.P203.美国历史学家理查德森在《美国文艺复兴中的神话和文学》一书中对麦尔维尔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在同时代的美国作家中,赫尔曼·麦尔维尔显然更熟知关于神话的问题,同时也倾注了更多的兴趣。”*Richardson,Jr.,Robert D..Myth and Literature in the American Renaissance.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78.P195.神话是找出人类精神潜能的线索,神话小说为麦尔维尔艺术的自我确立起了巨大的作用,麦尔维尔笔下始终带神话学的痕迹,他文学作品中的神话性是其写作的基本意旨和动机,以此传达出作品本身要表达的生命哲理。麦尔维尔对自然有自己独特的感知能力,他对生活本身有意进行一些夸张与变形,同时将自己的情感付诸其中。

一、神话中清白与罪恶的事实转化

麦尔维尔《漂亮水手》的古典故事产生了诸多的解释。《漂亮水手》与其说是关于事实与艺术关系的航海故事,不如说是一部关于事实和艺术关系的讽喻性的神话传说。比利·巴德和克拉格特之间的冲突使在光明和黑暗中以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力量为基础的基本辩证法更加戏剧化,在《漂亮水手》中希伯来文化和希腊文化的辩证关系象征性地呈现在人物设置和他们的行为上。在麦尔维尔的艺术视角里双重力量通过比利和克拉格特来展现,作为执行人的维尔在把比利转变成神话英雄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比利呈现了在麦尔维尔早期作品中让观众陶醉的快乐、能量、柔情和好的愿望,以及风格品质。克拉格特象征着加尔文主义原罪和堕落的意识,这是麦尔维尔想象力的一个基本部分;不过,麦尔维尔鄙视它的天真刻板思想和虔诚却又伪善,以及罪恶的专制管制对那些违反法律的人所造成的罪恶和耻辱。约翰·克拉格特既是邪恶的罪人,同时也是一个“多受痛苦的人”,他既是麦尔维尔又不是麦尔维尔。

对于伦理观受犹太和基督教教学、古希腊罗马法律、哲学以及历史很长的浪漫个人主义影响的那些读者来说,比利在道德层面是清白的,海军报告最终证明是完全错误的。比利作为原型英雄被呈现,而克拉格特则作为堕落的反派人物被呈现。尽管比利显然违反了军事法,但我们相信这个情况是个“例外”:比利正在对抗谎言,而杀死克拉格特并非故意。原本克拉格特是清白的,而巴德是有罪的,这是确切的事实。1885年麦尔维尔首次写《戴手铐的比利》,故事内容是关于一个水手因为犯了罪而要被执行死刑前夜的沉思。1888年当他再次扩充这个故事的时候,比利已经发生了转变。在叙述过程中,我们要注意:“在这样的欺骗环境中……克拉格特和巴德身上被拟人化的清白和罪过实际上已经转化了”*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103,p.44,p.44,p.44.。有评论家曾说:“叙述者把比利的形象理想化……在文字上太美好以至于显得不真实了。”*Lyon Evans,Jr.,“‘Too Good to be True’:Subverting Christian Hope in Billy Budd,”.New England Quarterly,1982(5).p.53-323.比利与传统的神话人物相似,尽管对他的惩罚是应得的,他的敬慕者仍把他看作是救世主及受害者。由于麦尔维尔把比利理想化了,清白和罪恶的确“改变了位置”:原本有罪的比利在故事结尾的时候被简化为一个名字,这个清白的比利出现在了首要的位置。

希腊悲剧主角是自由的,他们最终的命运由他们自己掌控,其“受难”的结局是他们自由意志的体现,他们是自由的行动者。比利超越个人的私心,真心投入地去解决矛盾,他个性特征中的优良本性与生俱来,同时我们可以看出这样的本性也是其弱点所在。由于神秘的转化,英雄免于责备:他“确实做了被指控的事情,不过这不是故意为之”;或者他只是“一个攻击邪恶怪兽的好英雄”。这与希腊悲剧主角“过世”说理论概念相关:“在同性群体中,英雄具有无可指责品质的一个小缺点,亦或是一个小弱点。”*Rene Girard,The Scapegoat,trans.Yvonne Freeero.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6.p.77,80-82.往往有奇迹般的神秘在英雄出生或者死亡的时候发生。比利神秘的出生和“异常”的死亡,他致命的缺点和“非凡”的本性,以及维尔揭示比利是“上帝的天使”,所有这一切在比利形象中结合超越了“人类的记录”。然而像神一样的表面描述包含了模糊性,进而破坏了故事的“真实性”*Stanton Garner,“Fraud as Fact in Herman Melville’s Billy Budd,”.San Jose Studies,1978(4).p.82-105.。

麦尔维尔通过把比利和古典及圣经中每一个都具有“力量和美丽”的英雄联系在一起的方式创建了英俊水手的理想化形象*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103,p.44,p.44,p.44.。依据这些神话同辈们的标准,比利的形象不断地被加强。但叙述者忽略了每一个英雄传说中的消极方面,赋予了他们表面上温和的积极印象,结果变成了一种掩饰。当传说照进现实,英雄人物的真实感在这样的传说中又存在着不确定性,人们往往忽略重要的细节,叙述者过于粉饰英雄生活的情境,把他们的境况过于理想化,从而失去了原本事实的本源。例如把比利和“年轻的亚历山大”阻止战马相比较*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103,p.44,p.44,p.44.,这过于粉饰了希腊战士生活的复杂性:战争和征服,以及神秘的死亡和神化。

在希腊的思想体系中,外在的美体现了内在美的价值取向。叙述者说:“出于与身体的形态一致,道德本质是很少的”*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103,p.44,p.44,p.44.,这里指的是外在美反映了内在美的希腊思想。不过依据其文化标准,这样模棱两可的描述留有解释的空间;遵循对于亚历山大的暗喻,叙述者似乎故意在描述英俊水手的时候引起歧义。比利也是被“人马喀戎教导的年轻的阿喀琉斯”*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103,p.44,p.44,p.44.,通过对希腊英雄的暗喻,故事树立了比利的运动能力和勇气。在把比利和阿喀琉斯最为年轻和清白的表面形象呈现的同时,叙述者也暗示了水手有一种“悲剧的缺点”和异常的“愤怒”。

在揭示麦尔维尔的肖像研究的时候,读者必须探寻断裂了的联系。叙述把比利和许多英雄联系起来,但是,忽视了传说的诸多方面,即这些人物都具有暴力和有争议的行为。例如,叙述者暗示比利和朱庇特的儿子阿波罗一样英俊,当比利登上维尔的船时,陆军中尉说:“过来,站在朱庇特旁边──带着旅行皮包的阿波罗!”*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48,p.53,p.52,p.44,p.77-78.比利和阿波罗相似:“是太阳神、音乐之神、特尔斐神谕。”*Robert K.Wallace,“Melville’s Prints and Engravings at the Berkshire Athenaeum,”.Essays in Arts and Sciences,1986(15).p.59-90.而他的作用是“弓箭手”,阿波罗的旅行袋里装着致命的弓箭,不仅杀死了蟒蛇而且也杀死了所有的人。在另外一个例子中,叙述者引用生活在“接近两千年前”的“好本性”的诗人:“诚实和贫穷,语言和思想忠诚。”*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这些都是来自玛尔斯,一个尼禄时期罗马的讽刺家。尽管表面看来“好本性”,这样的讽刺诗极其尖刻。费边·匹克托是第一个写罗马历史的人,由于他是富有和杰出的费边家庭的一员,当然不会贫困;玛尔斯暗示到,他在语言和思想上既不“诚实”也不“忠诚”。安东古典字典称费边·匹克托是“品质差”的历史学家,他所描述的罗马全都是假的,里面充满了虚构和不真实的东西。 以《漂亮水手》的复杂性为例,天真的读者根本就看不出隐藏在麦尔维尔和玛尔斯文字中的讽刺;像查尔斯·安东这样的评论家把这个寓言看作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和“被感染的历史”,而不是作为神话理解他们;思想狭隘的读者也不能看到与“小说”或者“艺术”相符合的“事实”。而在有思想和技能的艺术家手里,他们则是一个统一整体。

二、人物所体现的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的辩证关系

比利·巴德被带到维尔船上时,他依然是个“完全的野蛮人”,完全没有驾驭周围“物”的能力,个人的理性也没能成为自然法的核心。比利毫不修饰,与周围一切坦诚相见,依据“自然法则”坦诚地活着*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但是,当他登上强大号的时候,故事的本质发生了改变。犹太和基督教罪恶的概念被引入到了故事中,“积极的,完全是对人类是敌意的”罪恶的概念一定是希伯来人的*Sealts,Melville’s Reading and Walter Bezanson,“Melville’s Reading of Arnold’s Poetry,”.PMLA,1954(69).p.131,p.91-365.,尤其在19世纪60年代和19世纪70年代期间,麦尔维尔正在写长诗《克拉瑞尔》,努力地解决自己精神上的危机。阿诺德的论文《希伯来文化和希腊文化》提出这两种文化在基督教中结合是西方文明的基础;这个思想变成了可以接受的原则,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是很受欢迎的。

在《克拉瑞尔》中,麦尔维尔对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的争论极其感兴趣,罗尔夫即是水手又是哲学家,同时还是“搜寻者和神秘者的结合”,对于两种西方文明遗产的组成部分,即希腊和希伯来的价值世界,罗尔夫特别迷恋于二者之间的区别和类比。罗尔夫和其他人物之间的争辩让《克拉瑞尔》成为了不同寻常的比较宗教的研究,这展示了麦尔维尔已掌控了汇聚在基督教中的意识流。

英俊的水手的主要特点是男性的“美和力量”以及“道德本性”*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 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48,p.53,p.52,p.44,p.77-78.,反映了作为内在美和美好的视觉符号的永恒美的希腊观点,但是,克拉格特反对比利恰恰是因为“他非凡的个人美”和他与众不同的道德“清白”*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 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48,p.53,p.52,p.44,p.77-78.。克拉格特拥有阿诺德所描述的希伯来的道德意识:对于罪恶感的唤醒和对于宗教忠诚的处理,怀疑美和快乐,固执地追求什么是正确和争议的概念。而希腊文化通过把苦难“赶出视野”给人希望和安慰,就像阿诺德解释的那样,希伯来文化“严厉的拥有”一个事情:“这个事情就是罪恶,罪恶充斥着希伯来文化,与希腊文化比较看来,这的确是异端。”*Matthew Arnold,Culture and Anarch.New York: Macmillan,1883.p.36-135.也就是说许多的行为在希腊文化看来是清白和无辜的,而在希伯来文化中则被看作是罪恶的。

加尔文主义强调无论人们多么的努力争取和追寻也不能获得“救赎”,而且无法得到自救,只有靠着信仰活着也算是被拯救了。罪恶存在于人的内心深处,人性是罪恶的,罪恶根植于人的内心,罪恶普遍存在而且对人影响深刻。希腊文化崇尚人定胜天,重视人的个性和尊严的发展,其中的人文主义思想尤为珍贵,同时赞美和尊重人的“本性”。自由是希腊神话中的永恒主题,自由地看待周围的一切,从不拘泥于所谓的“体制”束缚。在希腊文明中,世界是有趣和神秘的,而不是一个现实的概念。相比看来,希伯来神话重视道德,上帝是道德典范和道德法官,对于善良的人,他会倍加呵护,相反如果触犯道德底线,他会毫不留情地加以惩罚。加尔文主义是年轻的麦尔维尔的基本原则,他是在母亲保守的改良化的教堂里被培养,而不是在父亲自由的上帝一位论的教堂里长大。然而,“麦尔维尔自己的孩子在妻子的一神论的教堂里被养大,后来他也加入了进去。在那段时期,开始创作《漂亮水手》”*Walter Donald Kring,Herman Melville’s Religious Journey.Raleigh,N.C.: Pentland Press,1977.p.138.。不过,即使麦尔维尔批判加尔文主义,在他的整个人生中,从不断地对教堂信条、笃信宗教和虚伪的攻击上来看,影响还是很大的。显然他非常沉醉于霍桑的神秘罪恶主题、原罪和异端。克拉格特象征着黑暗的力量,在写《白鲸》的那些年占据了麦尔维尔,此时,他看出了在莎士比亚和霍桑身上的力量。麦尔维尔透过霍桑阳光的一面直达他的另一面的黑暗。麦尔维尔在霍桑小说中找到的如此令人着迷的“伟大的黑暗力量”,在《白鲸》中有鲜明体现,亚哈邪恶的视角让这本书具有了深度。在《白鲸》中,麦尔维尔在光明和黑暗中获得了平衡。

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的结合也是长诗《克拉瑞尔》的主要主题,麦尔维尔创造性地努力探寻在基督教的演变过程中,“对比宗教”的几个途径。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的对立是显而易见的,就像克拉格特在甲板上看比利:“克拉格特带着一种忧郁的表情扫视着这个快乐的海博利安,眼睛里奇怪地注入了几滴眼泪。随后克拉格特看起来就像一个多受痛苦的人……似乎克拉格特甚至爱上了比利,不过这只是为了命运和诅咒。”*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88,p.78,p.92,p.94,p.96,p.99.这里,希腊的快乐和希伯来的忧伤的辩证关系在两个人物的身上体现出来:比利作为“快乐”的希腊的太阳神,而克拉格特则是受痛苦的人,他鄙视和拒绝别人,与忧伤为伴。

“多受痛苦之人”的暗喻把克拉格特同《白鲸》中的一个重要段落联系在了一起:“所有最真实的人是多受痛苦之人”,所有最真实的书籍是所罗门的书,“一切都是空”*Herman Melville,Moby-Dick.Evanston and Chicago: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and The Newberry Library,1988.p.424.。某种程度上克拉格特就像亚哈,体现了在《白鲸》中“鲸鱼炼油厂”一章的精神,麦尔维尔也部分地同情和支持他。不过,他认为克拉格特的黑暗是破坏的力量,它否定生命的快乐,就像是蝎子,总是自食其果:“不外乎就是清白!而在审美角度来看,他看到了其魅力所在,他那勇敢的性情,乐意与人分享的快乐,不过他对此已经绝望了。”*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88,p.78,p.92,p.94,p.96,p.99.在克拉格特的希伯来的观点来看,美丽和快乐的爱都是“危险的”陷阱,会导致罪恶和在圣经里被警告的痛苦。

在《白鲸》中,麦尔维尔通过使用讽刺攻击正统的基督教的方式大胆地扮演着魔鬼的拥护者。就像霍桑,他相信极端的加尔文主义和魔鬼没什么区别。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正在侵入一个神圣的领地,不过他认为自己的讽刺和双重的意义不能被证实。他向霍桑坦言道:“我已经写了一本邪恶的书,我感觉像小羊羔那样纯洁。”在《白鲸》之后,在《皮埃尔》和《邪盗魅影》中麦尔维尔打破坏陈规变得更加大胆,两部作品都讽刺了基督教的虚伪,并展示了实施基督教的爱和慈善想法的荒唐。在登上费尔德的一幕中,骗子假装善人,并斥责一个因为对人类讽刺和无礼的“厌恶”人类的人。“啊!如今,讽刺是不公正的。绝不容忍讽刺;讽刺是邪恶的事情。上帝保佑我不受讽刺和嘲讽,是他的知己。”*Herman Melville,The Confidence-Man,ed.Harrison Hayford et al.Evanston and Chicago: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and The Newberry Library,1984.p.136,p.243,293.这里用了双重讽刺来讽刺问题的两面,麦尔维尔隐藏了自己的位置:清白和罪恶在两个人物身上相互反转,慈善家是虚假的恶魔的拥护者,厌恶人类的人是无辜的骗子。交换清白和罪恶的手法在《班尼托·西兰诺》中的使用维持了作品那种紧张感,在《漂亮水手》中麦尔维尔再次使用了这种辩证法。

三、艺术意义以及语言艺术所转化的神秘感

通过《邪盗魅影》的诡辩,麦尔维尔表明圣经是一个小说:它是真实“原创角色”的创造者,就像“新宗教的创立者”一样,这暗示了保罗和“罗马教皇的压制”创造了一个“原创角色”。在小说结尾,一个老者坐在《圣经》旁,四海为家者指着诗篇告诉老者:“更多的交流,他会诱骗或引诱你;他会对你笑,对你说好话……当你收获这些东西的时候,于是在睡梦中醒来。”*Herman Melville,The Confidence-Man,ed.Harrison Hayford et al.Evanston and Chicago: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and The Newberry Library,1984.p.136,p.243,293.这一段摘自伪经《西拉书的儿子,耶稣的智慧》,这描述的或许是撒旦,亦或是四海为家者。这个段落显然是对于克拉格特清晰本质的描述,用艺术和事实的手法把人物放在一定的范围内,通过比较把这个矛盾体生动地描绘出来。克拉格特是麦尔维尔思想中邪恶、罪恶、加尔文原罪感以及“黑暗”的一个复杂的呈现,其个性的特征中具有某种摧毁正义力量的“魔力”,通过毁灭的方式创造其所谓的“光明”。

就像在费尔德上不信任的乘客,克拉格特怀疑比利是一个“危险人物”*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88,p.78,p.92,p.94,p.96,p.99.。他告诉维尔,“你仅仅注意到了他的漂亮脸蛋,不过在那红润的雏菊下面是杀人的陷阱。”*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88,p.78,p.92,p.94,p.96,p.99.那一刻对于维尔来说,克拉格特看起来就像是“雅各布邪恶孩子的代言人”*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88,p.78,p.92,p.94,p.96,p.99.。在客舱那一幕中,维尔与雅各布联系在了一起,而克拉格特则与雅各布的一个背叛了哥哥的约瑟夫的儿子联系在了一起。被克拉格特的那呈现罪恶知识的“邪恶”的眼睛所催眠,当比利被指控的时候,他就像一个“被活埋的修女祭司”*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88,p.78,p.92,p.94,p.96,p.99.。军医认为船长有点“精神错乱”,不过维尔的“充满感情的感叹”象征着与任何创伤性和有争议事件相关的主观性问题*Stan Goldman,Melville’s Protest Theism.Dekalb: Nor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33.p.114.。通过把克拉格特的死看作是“对于亚拿尼亚的神圣的审判”,维尔对于令人费解的悲剧强加了道德意义。通过把比利看作是“上帝的天使”,维尔已经把判处比利死刑转变成了一种“崇高”的审判,相信这个“天使”一定会再回到天堂。维尔在此揭示了一个神学例子──在面对邪恶和悲剧时证实了神圣的善的存在。通过这个过程耶稣的门徒把因为领袖的死亡所带来的忧伤转变成了一种愉悦。

耶稣可怕的死亡经历了相似的改变:通过把“希伯来的忧伤”和“希腊的快乐”相结合,基督教故事中叙述者把悲剧的一幕转变成了快乐的一个原因。这样,痛苦、死亡和损失催生了伟大的艺术,反过来艺术也能转变一个主观的生活,甚至能把它变得不朽。“就像在天堂里消失的战车预言以及掉落在伊莱贾身上的斗篷,用长袍把黑夜变成了白昼”*Melville,Billy Budd,Sailor(An Inside Narrative),ed.Harrison Hayford and Merton M.Sealts,Jr.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2.p.122.,在这个篇章中,麦尔维尔模拟创作神话的过程,他所展现的是神话是如何与材料相匹配的,安排它与自己的艺术目的相匹配。其次,他用修辞的手段把黑夜变成白天,把悲哀的想法转变成快乐。这里,麦尔维尔展示神话作品是如何把黑暗变成光明、不幸变成好处、损失变成收获。

到1891年,麦尔维尔仍然执着于圣经和真实、艺术和自然之间的关系问题。最后叙述表明他确信伟大的艺术不是文字上对于事实的真实反映,的确也不能真实地反映。不过,从更深和更重要的角度来看,艺术表现了最深层的事实。就像文学上的耶稣以及任何神话人物一样,真正的比利,不是作为通过艺术转变的超人。像古典神话和圣经一样,麦尔维尔的叙述对于大多数的读者来说转变了事实的痛苦:在任何情况之下一个受人爱戴的年轻人的逝去都是难以接受的;但是,如果这个年轻人在人间和天堂里变成了一位受人敬仰的“神的天使”,那么由于敬爱之人的逝去带来的忧伤才可以带着希望得以减轻,哀悼者的内心才能得以安慰。这就是自然神学的功能所在,发掘悲剧事件积极的一面帮助我们来接受它们。这也是伟大艺术的重要价值所在。当然,也有评论家争辩,对于《漂亮水手》的叙述仍然是“另外一个谎言”*John Samson,Whit Lies: Melville’s Narrative of Fact.Ithaca,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9.p.211.。而麦尔维尔自己的宗教信仰也是不清晰的,他在基督教“事实”上的位置也是模棱两可的。

《漂亮水手》是一个回顾性和预言性的作品,“这个故事‘集合’了麦尔维尔最后几年的思想和艺术精华”*Sealts,“Innocence and Infamy: Billy Budd,Sailor,” in A Companion to Melville Studies,ed.John Bryant.Westport,Conn.: Greenwood,1986.p.407.。《漂亮水手》的神秘通过语言的艺术演变着。同样耶稣的故事对于麦尔维尔来说也是“传说、梦幻和生活事实的混合”,就像在《克拉瑞尔》中绝望的厌世者说的那样。关于比利“内在的叙述”包含着错误、隔阂、不一致、讽刺以及模棱两可,但正如麦尔维尔所展示的一样,一个艺术性的故事超越历史“事实”变得比原本真实更加放大和强大。依据诺斯洛普·弗莱神话原型批评理论,伟大的神话是“非真实的对立”,对于被“设计”的神秘,某种情形之下不会限制它的非凡意义呈现。

在十九世纪,许多正面品质都与希腊美和快乐的爱相联系。英雄往往是希腊神话的主体,其中令人神往的绝美画面给我们以无限的遐思。在更加特别的意义上,英俊水手具有《白鲸》中“力量和美”,而且故事反复重复麦尔维尔敢于对圣经和教堂的权威进行攻击,麦尔维尔不想对权力自愿服从和支持。例如,在《圆锥形帐篷》中,基督教施压抵抗来自他们对传教士的攻击,而且正义的评论家们把《白鲸》作为一本危险的书进行攻击。但是,另外一方面,克拉格特也是麦尔维尔的一个部分,是“邪恶”的书的狡诈的作者和《邪盗魅影》的邪恶的拥护者。当他在诋毁那些乐观的、亲切的和快乐生活以及福音中“好的消息”的时候,他展示了中年时期麦尔维尔的黑暗外在,他甚至在诋毁自己早期作品的魅力。

维尔为了整体的利益必须牺牲个体严格执行死刑的判决,对于维尔来说这是一种“形式”,在认识上他可以获得真理,从而在自己的行为上也能获得自由,他把这一过程看成是一切。维尔的忠诚,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可以把它叫做“义气”,维尔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作出决定,不过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就不被认同了。就如同麦尔维尔的忠诚一样,它不是对自然的忠诚,而是对“国王”的忠诚;不是对客观事实的忠诚,而是对永恒的忠诚;维尔做了作者在执行艺术过程中必须要做的事情:为了不易毁灭的意义去牺牲自然和永恒。麦尔维尔同样地牺牲了原本“粗鲁”的一直和自然事实接近的比利,在被严厉执行死刑的时候,作为英雄忍受着一切。

清白和罪恶因一个人所处时间和地点的视角而交互改变。原本基督徒们被迫害为“无神论者”和“歹徒”,但到了第五世纪变成了非基督徒、异教徒以及反对崇拜圣象者的迫害者。一切都不是绝对存在的,善良的天使和真正的恶魔只是一线之隔,荣誉和耻辱同样相互转化,就像苏格拉底、耶稣和其他危险的激进分子一样。在《漂亮水手》中,麦尔维尔追求变幻无常的事实本源,他愿意相信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是“月光”进入比利的身体,艺术的光芒映照那个时代从而改变了事实的本性。像所有不朽的艺术一样,在麦尔维尔一贯熟练使用的故事手法表面之下,《漂亮水手》是事实和谎言的结合体。

[责任编辑:王 源]

衡学民(1977-),男,厦门大学嘉庚学院大学外语教学部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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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53(2016)010-018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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