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的建设性、公共性及介入性
2016-03-07盖光
盖 光
(山东理工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淄博 255049)
生态批评的建设性、公共性及介入性
盖 光
(山东理工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淄博 255049)
生态批评是实在的,建设性的,既经由文学阐释活动而直指现实,其评价又会指涉人们的具体活动方式。生态批评以无尽的情意与想象情调来发现、审思、理解、体味人在系统整体及有机性条件下的生存活动,在话语表达、文本阐释/重释中鉴析人的生态境况,在追索生态有机共荣及“万物一体”中把握人的存在的“本根性”。由此,生态批评拓展了文学活动的公共性视野,以生命体验的介入性,阐释评价、理论策动及价值展示,力主确证人何以能够在有机—过程中,在精神—审美的境界体验中彰显魅力。
生态批评;建设性;公共性;介入性
生态批评作为一种文学现象,不是虚设的,而是实在的,是建设性的,既经由文学阐释活动而直指现实,其评价又会指涉人们的具体活动方式。生态批评全力表达人的生存问题,探析人何以能够在系统整体及有机性条件下生存着。这不仅包含人的感性躯体、社会道德、精神文化及艺术审美的相互融合,而且使这种融合作为人类整体存在,能够融入到自然、生态、生命的有机—过程中体认。当这一切被文学现象所映衬、活化、提升,并被阐释、评价,且被境界化及审美化时,不仅有着确定性及价值明辨,而且给予了诗性表达及韵律性展示。这时的文学活动不仅呈现生态性,而且依此展开体验、阐释及理性确证的生态批评就是可行的。这时的生态批评不仅能够作为表达人类活动的一种公共现象,而且会不断走进日常生活,且深度影响人的有机及永续性的生存与发展。
一 现代境域中生态批评的建设性
生态批评也立足于人们对生态世界的审美体认,通过体验延展人的活动张力,力主在系统整体性构成意义上优化人的生存,并重建主体性(不是对象性主体,而是生态意义上的间性主体)。王晓华说:“生态批评是生命主体性在文学研究中的归位仪式。拥有特权的主体性在这个仪式中被解构,从高位回到生态学的地平面。受压迫的主体——人类个体与非人类个体——则逐渐与权利理念建立联系,成为解放戏剧的主角,并因此站立起来。解构与建构的张力推动这生态批评的进展。”[1](P35)
生态批评的“解构与建构的张力”也使之具备巨大的包容性和建设性。生态批评通过人与自然之间建立生态关系,并以人类的整体化存在,凸显和谐性且多重意义上的生态有机关系。作为生态批评主体的活动,必然包容与整合着人的一切活动方式,不论是生活的、实践的、政治的、技术的、道德的,还是精神—文化的,以及审美的活动。人类活动的历史生成中,其承载力最强的活动方式莫过于文学艺术,尽管它不是物质、经济或技术的承载。因为文学艺术的感性穿透,思想沉淀,神性魅力及生命体验性是最能够,也是最全面且整体化地包孕人的活动特性,展示人的本质,更易于调节人与自然的生态有机性及和谐关系。文学艺术还最为直观、形象化,充满着激情,飞动着想像的生命力,涌动和促发人们对美的感受,并经由生命的体验,启悟着人们更加深情地关爱自身,关爱自然,关爱共生性的生态家园。同时,文学艺术也是人们之间和谐交流、交往的主要工具,对艺术的审美感受往往会消去交往障碍和心灵的阻隔,甚至打通地域、国别、种族的限定,在跨文化、跨民族的交往中,在直通人的心灵结构中引发人们对生命精神的同体悟解及体验,警醒人的灵魂,诠释人的本根。亨利·梭罗的《瓦尔登湖》,蕾切尔·卡逊创作的《寂静的春天》,正是利用文学艺术,创造了他们的惊世之作,撼动着世人的灵魂。就如同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在《寂静的春天》的“前言”中所讲:“《寂静的春天》犹如旷野中的一声呐喊,用它深切的感受、全面的研究和雄辩的论点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如果没有这本书,环境运动也许会被延误很长时间,或者现在还没有开始。”[2](序言P9-10)
生态批评的现代生成更是建设性的。这因于生态批评的独特阐释策略,其中含有重释、重审、重估、重评及价值重构,当它不断地放大观照视域时,便会对曾经既定的事实及久传的经典文本给予重新评价。比如,对海明威及其文学创作的重释及重新评价是生态批评的产生,以及大范围传入国内之时,人们的一个重要关注点。重释海明威不仅形成多样化的体验策略、阐释方式,并且对其重新评价也是多方面、多角度的。海明威是伟大的,也是困境中的悲剧性人物。他在自身的创作及人生实践中表现了与大自然无法别离的关联,而他的困境既对他人的生存境遇产生影响,又表现在他对自然生物无尽猎杀,困境、毁灭及悲剧情境也表现了他的生存悖论。以生态批评方法对海明威重新评价,《老人与海》是一个焦点,对圣地亚哥老人的精神悲剧的多样阐发中,最为集中的关注点就是海明威对自然生物的态度及处理方式,而其悲剧性人生有时就在这里显化出来。洛夫在对海明威的生态批评中就其原始主义给予淋漓剖析,同时也指出其现代意义:“海明威的生活和艺术与自然世界存在一种悖论性共生关系,他的原始主义植根于自然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讲,海明威明显的印第安品格在当代语境下具有人类学和艺术意义,值得重新审视。”[3](P137)重新审视,如何审视,这是个问题。这实际涉及到对既定事实,对历史与现实的既成事实的重新评价,对传统,对作家体验方式的重新评价及“生态”阐释。
生态批评的文本评价也是建设性的。如何评价文本,这有着历史与现代性的机缘,但其理论与方法的策略则须有建设性表达。事实上,在历史层面上,对海明威的评价已经有着多样的结论,亦有评判为个人主义的,而对其个人主义产生的原因及手段,洛夫结合其原始主义给予建设性的“重新审视”。洛夫多层次地指出:“在他的原始主义中,他经常采取一种侵略性和孤僻的个人主义,这种个人主义与他敬畏的自然存在相冲突,这样它经常转而针对地球本身。海明威热爱自然世界的感觉和愉悦,但仍然痛恨拒绝他永生的亘古不变的自然轮回。海明威似乎有一种在自然消灭他之前报复自然的冲动。”“无论是在小说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海明威对于地球造成的伤害是惊人的……现实的海明威猎杀记录是令人震惊的。”“海明威原始主义悖论产生于与地球开战及为强化自我剥削自然世界的对立倾向。”[3](P138—139)看起来,海明威的杀戮及个人主义的悲剧是个体性的,实际却是历史性的,亦体现了人类悲剧,或者说,历史演进到20世纪初叶,人类悲剧以海明威的小说及现实人生活动而淋漓地凸显着。这其中,死亡的恐惧,也在历史性地滋长着人类对自然的恐惧与无奈,并助推掠夺及杀戮,海明威的悲剧似乎在诠释着这个隐喻。于是,洛夫说:“对海明威来说,死亡是一个残酷而可恨的圈套,邪恶地把最出色、最勇敢的人作为受害者。海明威的目的总是要控制他所认为的敌对力量。”[3](P140)从这种范例中我们可以看到,以生态批评的观念及方法重新审视诸多文学现象,不仅是历史必然的,更具有对人类未来何以能够生态永续发展的反思。
生态批评的建设性之于对人的精神、灵魂及生存与发展的深度阐释。美国学者伯特·班德这样评述道:“海明威的典型手法是把人物抛掷在其生存的自然历史环境中,让他们去面对自然环境中的自然选择和性选择的威力,并让他们在这种环境中独自领悟、界定自己的人性。他塑造的这种典型人物是失去了一切的‘奇怪动物……人’,他们信仰爱以及更高层次的法则。”[4]事实上,海明威是一个复杂的矛盾结合体,这里不仅仅肯定“生命的美丽和壮观,还有生命中不可避免的暴力”(班德语);其悲剧是现实的,也是心灵的,这曾使他备受折磨。洛夫谈到:“对于这种心灵折磨,海明威最伟大的原始主义英雄,《老人与海》中的渔人圣地亚哥向我们证明,悲剧并不能让人过后感觉好些。”作为“无可争议的悲剧英雄,他强烈认同人类精神与自然法则的冲突”。[3](P143)大海是海明威的家,是他树立自身英雄品格的载体。海明威有诸多的作品写到了大海,而《老人与海》已经极尽他对大海的理想。如果我们暂且搁置他对自然生物的杀戮,对冲突的极尽描绘,那么,他面对大海而生成的跌宕人生及“艺术”体验,的确会引发人们崇尚大自然的生命情结。其中,他在与自然生态的生境中找寻着自尊,也使人们会深度体验人类的自尊,品味着与大自然共生共在的快感。老渔夫圣地亚哥是“一个海明威式的男人”,他一生都在大海中进行搏击,他要通过搏击获取生存的资源。这种生存方式或许是艰难的,但的确又给予了他极度的快感,搏击也诗意地抒写着一个硬汉的神话。他是成功者,更是失败者,而其失败更隐含人类发展悖论。因而他是一个悲剧性的寓言,他的那种精神表现同样是一个寓言;他诠释着生命,诠释着精神,同时也诠释着历史及人类所为。
生态批评的建设性魅力会引发我们寻求其生态、生命及审美体验的有机性,认同其理论视野的广泛性、历史性及超越性,当其融入进人的活动,建基人的生命有机性及多重关系的和谐性时,当其活化文学及审美时,必然显示人的魅力呈现的多样及复杂。
二 生态批评中文学想象的公共性
文学活动面对“环境问题”,且审视、评价,乃至反思与批判而成就生态批评。“环境问题”既是20世纪的人类公共事件,又是人类活动行进于此,必然产生的一种公共性反思和评价。所谓公共反思就是人类反思自身活动,面对自身作为地球公民行为,对自身价值确立及何以能够还原生态生存的方式,也对人类文化存在方式给予重新思考。作为后发现象,反思及思考之所以会引发全球人的关注,参与者甚多,非议者也不乏其人。原因就在于,这是一种关涉全球范围内人类生存的共同性及公共性问题,也是人类文化存在问题。在这种意义上,生态关注,生态主义等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生态批评作为其中的一个重要领域同样会显示其文化批评的特点,因为公共性本身就具有文化批评的特点。陶东风认为,“公共性”不仅具有特定学术话语及书写规定,而使得文化批评要超越狭小的专业圈子,其文化批评家不仅仅是专家,更是公共事务的公共知识分子。[5]事实上,生态批评的公共性,是可以具备这种文化批评特性的,或者是生态批评尽管是冠以“生态”头衔,并由自然、生态、生命到文学与审美,但更体现为一种文化批评。
1.生态批评何以成为公共事件
“环境问题”的公共性主要因于它影响的不只是某个生命个体,某个地区、国家及民族,更波及人类整体及地球共同体的有机存在,也在变异“万物一体”,“参天化育”,“冲气以为和”的有机过程。20世纪中叶,生态批评作为欧美国家“绿色”运动的一股力量,尽管并不十分强大,但其辐射面似乎更广,涉及的问题似乎更深刻,观览的事实似乎更形象,其原因也在于文学的特性及作用。文学的特殊性及其最具魅力之处是其生成及接受的普泛性,一方面文学之于自然、生命及审美的生成是基于地球这个人类共同的生存基础,因而在接受境域中,人们最易感悟及促动,并产生共有性效应,另一方面,文学生成与接受效应的跨地域、跨文化特性,对自然、生命及人性绘制,对于地球人的活动会有似曾相识之感。事实上,文学的特性及魅力既使人类活动(躯体与物质,精神与文化、情感与审美)最具共同点,也成为最有效的连接方式,同时也呈现为最具人类活动的公共性及共同性(甚至包含地球生命的“万物一体”)的文化存在现象。生态批评作为文学活动出现,其生态与文学的有机合成,使文学的共有性及公共特性表现得更加明晰。因为“生态”不仅是个体生命存在现象,更是人类整体,是地球生命共同体的共有活动现象,以万物多样及复杂的关联方式而生成万物一体。当文学以“生态”观念及体验介入人的生命体验活动的多样性及一体性结构,其关注、指涉、阐释、评价,甚至反思与确证,就不可能限于文学文本,而必须越界,并在广阔的视阈中显示人类在地球有机体中的活动方式及特性,对人类活动的超强及过度,扭曲及变异了万物一体的多样关联,给予反思与评价,这就展示了公共性特点。
2.由问题及生态压力形成公共性
生态批评的生成及运演效应的放大空间很强,当其融汇在自然、社会、经济、文化复合且复杂的生态系统中,则印记着生态、生命、生存的走向,并以文学活动而有机调适着人的社会、文化及精神体验的“生态阈”。生态批评从发生之初到广泛影响实际都在极大关注着人的生存问题,意在找寻人何以能生态生存的公共条件。事实上,不论是问题意识,生态压力,环境污染,还是在新的生态条件下显示的经济、文明变化,其存在不只是个体、个案及地域性的,甚至不只是某个国家、地区及民族的,而是人类整体的,作为地球生命有机体的共有事件,关乎人类能否永续发展,显然这是公共问题。生态批评关注的文学现象必须指涉这一系列问题及事实造成的公共问题,并给予价值考量。文学是最全面、最直观、最形象、最富有情意、最具有美感特性的人类活动方式,对问题和事件的公共性评论更显示了这一系列特点。作为文学现象的生态批评的情意体验、价值评价、理论阐释也必然影响这种公共性考量、评价,甚至设置转机意向。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就基于这种视野挽救了几近生态危难的人类。我国当代作家徐刚的《哦,伐木者醒来!》,环绕伐木这种我们亘古传承的生产、生活方式,痛惜家园的毁灭及资源、滋养的失却,告诫世人必须眷顾家园、绿色,必须呵护生命及生命的滋养源。对于那种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人类事业所造成的危难结局,徐刚也以一个文学家及公共知识分子的生态良知和责任,充满形象、直观、情意,给予审美化及警示性表达,更理性地传输了我们应该坚守何种公共价值,应该如何保有我们的生态家园。在之后的《中国风沙线》、《守望家园》、《中国:另一种危机》、《沉沦的国土》、《绿色宣言》、《长江传》、《地球传》、《大山水》等诸多作品中,徐刚以富含理性的话语表达,又融进磅礴的激情和浓郁的诗意而丰厚着这种家园情怀。钟平的长篇小说《天地之间》、《塬上》尽管仍有那种英雄救世的影子,但却以“天赐湾”及“塬上”的变化这个具体视角,展示了节能减排,关停并转的环境保护策略,回报了自然及地域的美丽,更为人们带来了生态有机的生存环境及美好的生活。新世纪以来,“可可西里”渐入人们的视野,这个“美丽少女”的躯体,这块地球上最后的洁净之地被“狼”性的人欲蹂躏着,污秽着。诸多的作家及社会各界人士以强烈的人类责任感,以公共知识分子及社会人的良知植生着一种“可可西里”情思。杜光辉的长篇小说《可可西里狼》、华文庸的《可可西里的哭泣》,王宗仁的散文《为什么可可西里没有琴声》、金娜的剧本《可可西里冰河》等,以及诸多绘制可可西里的纪实性作品,创作者都以亲身经历表达着这种家园感及爱意之情。陆川的电影《可可西里》的振聋发聩,撼动着整个世界。生态批评面对这些文学艺术现象,显然不可能只是缠绕在文学描绘及情感促动中,也不只限于个案解析、阐释及评价,而须延展及拓宽深思的范围,对人类共同事业给予有机整体性把控。
3.作为文学想象的公共性
文学艺术活动(创作、鉴赏及批评)借力于文学想象,将个体生命及生存的体验进行放大,而纵横交织,汪洋恣肆,以其无尽连接及飞动串接万物生命于一体,于一域,并转换为自然、社会与人的存在及精神活动的公共条件,其研究者及评价者不仅会将这种公共性作为对象及阐释条件,而且须转为对万物多样的伦理关注及爱意呈现。美国学者玛莎·努斯鲍姆说:“文学想象是公共理性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并不是全部……事实上,之所以捍卫文学想象,是因为我觉得它是一种伦理立场的必需要素,一种要求我们关注自身的同时也要关注那些过着完全不同生活的人们的善的伦理立场。”[6](P7)应该肯定,文学由个体体验转换为社会产物,继而产生公共效应,其对“善”的表达无疑是重要的资源内容,并且还会起到中介性作用。我们可以就美国生态批评的代表者劳伦斯·布伊尔所谈美国的生态想象来延展这种思考。布伊尔将生态想象称为“当代文艺复兴”,并指出,美国生态想象的具体方法有景观想象、隐喻想象、纪实与叙事等。他认为,“美国生态想象理论在唤起自然历史的某些方面(动物、鸟、植物,以及它们的栖息地)和在想象乡村的许多地区文化方面,向它们的地理、地方感等方面,也是十分丰富的。”[7]近年来,在我国的文学创作领域中,以这种动植物为形象主体的文学想象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学事件,其中“狼”意象的创设对人的精神和心灵撼动是最为直接的。这其中,不只是单面地绘制狼作为自然生物的几近绝迹,也不只以狼的危难而映衬自然生物的悲惨命运,更在于以此来评判人欲的“狼”性。新时期以来,多有以“最后”冠名的作品,使之成为文学事件中出场频率较高的词语。陈应松《豹子最后的舞蹈》更具文学想象的生态表达,富含寓言特色及象征性,而且他绘制的豹子家族与猎人家族的灭亡更具震撼力。陈应松曾表达,他是怀着义愤,讲最后一只豹子是怎样死亡的。恰恰是基于这种严酷的现实,且又想象性绘制这种最后境况是陈应松独有的动物叙事策略及特点。
4.文学的“善性”表达及公共性
文学“善性”的表达本身就是宽泛的,且具人类整体之广阔视阈的公共性存在。生态文学及生态批评所含蕴的文学的“善性”,则更具辐射性,其公共性展示,不仅是人类自身,更为地球生命有机存在的整体。因而其丰富的“善”性就包含着人与自然、人与大地生态共荣的伦理之善;不仅有对当代人的善性,还表现了代际善性,最起码涉及了我们能否为后代人留下可以生态有机生存的条件。这种善性还会通过一种诗意性,归复人的诗意体验及诗性生存,因而我们需强化这种“善性”表达的公共理性内涵。确证这种公共理性,最主要的是一种自然的生态权利回归,这不是人的馈赠,而是生态伦理性的权利自主及修正。布伊尔称自己的研究是一种“生态记忆”,其叙事的形式证实了环境的重要性,它是个人生命线、历史与社区自我理解、行星生物地质历史上认识人类中的一种修整力量,这种生物地质历史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史前时期。同时他认为这种研究有助于弥补心理学上所称的那种“代际生态记忆缺失”所产生的影响,这种“代际生态记忆缺失”,是“由科技社会的快速发展导致的,因为发展和这样的帮助会促使生态属性和公民权利的形成,更加恪守民族的道德和更加具有自我意识”[7]。
生态批评以其形象丰富的话语表达着这种公共性,也需借力于诸多学者及公共知识分子的影响。斯洛维克在谈到如何表达公共政策与生态批评的关系时这样描述:“我们必须帮助那些在政治学、经济学、法学及公共政策领域内辛勤耕耘的学者,使之走出这些领域里的约束性话语并能够欣赏价值含义丰富的故事与想象的语言。”[8](P143—144)事实上,当生态批评以还原生态创生及诗意创新作为一个目的性求索的路径,即会介入人的生存,影响人的生活。
三 生态批评对人的生存的介入
文学与生态的共有特性:一是游刃于生命有机—过程性中,一是共同依循生命运演的节奏、韵律的艺术表达而介入人的生存。其不同之处,一方更具情意体验、话语创新及审美拓展,一方则驻足于生命的实在及关联。生态批评的介入性,除了文学写作活动的介入方式,还需有生态性的牵引,使批评活动接续创作,体验、阐释、提升而综合性地介入人的生存。这不仅仅是文学活动本身的接续及连续性表达,也呈现生命有机性的连续性、过程性及循环性走向。当批评在介入、参与中调控人的生态有机性生存时,必然期望有生态、生命、生存接续的审美过程而优化人的生存。[9](P85—114)用美国美学家阿诺德·贝林特的话说,“艺术家迫使我们意识到进入艺术世界需要整个人的积极参与,而不只是心灵的主观投射。这种介入强调联系和连续性,它最终会通向人类社会的审美化”。[10](P42)用“介入”来阐释、显化生态与人的活动的有机节律及过程,意在体验、发现,且“显魅”生命的本真。
1.生态批评之价值存在及介入性
将生态、文学与人的生存问题进行同体研究,最终是由文学价值综合呈现生态价值、人的价值而至审美价值。这其中“生命”作为必要条件,作为“万物一体”的交往基础,其多样性、有机性即成为万物连接的中介而凸显其价值存在。人的存在首先是生命有机性的活动,生命也是人的存在及文学活动的基础。有机性及关系性必然呈现节律状态,这因于宇宙的宏阔及永恒的节律性运演,从太阳、地球的运转,季节、节气及昼夜转换,到生命共同体及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细微运动,都依循着一定轨道、节奏,不仅循环往复而永远不会变异,其相互缠绕,这就成为人与万物之互为“介入”的条件。轨道运转,节奏循环,其有序化、韵律化的流行不仅促成生命的有机性、过程性,而且也使生命活动,哪怕是最微小的生命运动、变化,不仅体现着序化、韵律及节奏、循环状态,作为运行着的有机过程,也是互为“介入”的过程表达。生态批评作为文学活动对于生态、生命与人的生存的“介入”性表达,理应作为价值存在,既皈依人的身体存在及个体活动的价值中介性,更须通过情意、审美及学理性的综合叙事而告诫人们生命有机性之节律性、关系性的不可变异,继而体现其审美化的生态性、社会性及应有的文化存在样态。
2.生态批评之共荣性及介入性
从人的生存活动角度看,“共荣”性实际也体现出一种公共性,其意是表达在生态境域中“万物一体”而共生共荣,相互介入、自然万物相互参与,转换形态,交换能量,互惠互利,每一个生命有机体都会承接公共性、连续性及介入性的条件。文学的魅力得益于人的活动的共荣条件,人的活动状态得益于生命的活力,生命的活力亦得自于有机、共荣的生态有机—过程。人之所以能从事社会、经济、精神及文化活动,能够体验审美及艺术,其基础就在于生态、生命存在的有机关系及节律性。文学活动表达这种生态存在状态,必然依据生命多样性及万物间的参与、介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间性”交往,以显现文学的参与及介入,既突出其审美的社会程度,也体现其公共责任。我们如若深究人何以能够生态存在,不仅需沿着生态本根,演历节奏、韵律,以至深地把握人的生命有机性,而且借力于审美及文学艺术之本根性的体认而通达此境也是必须。正因为有一个活的有机性躯体,才使人能够依循生命的节奏、韵律之动,而有机、亘古延续及“连续性”运演;正因为有了审美与文学艺术,才使这种运动更具魅力。“介入”,对于生态化的文学及文学的生态化,不仅将文学沉降到本根状态而掘井及泉,而且会还原文学的应有之意;不仅要着力揭示人的活动对生态有机状况的深度影响,而且须告知世人,如何守持公共责任,调控中介肌体,融入“万物一体”。比如,“水”是生命肌体时刻不可缺少的生态存在,在我看来,寻水、用水、节水、净水,以水植生文化,融通人的交往渠道,构建人的德性及精神品质,以及延伸老子所言“上善若水”,如此等等。这时水不仅是“万物一体”的交融“中介”,是文化境况的负载,而且“水”所呈现的建设性也已经成为当下一个重要的公共性“符号”。汪泉的长篇小说《西徙鸟》以“水”为叙事中心,由缺水、枯水、找水的过程表达,写了一个伤心的迁徙之途,人们在不断迁徙,不断丢弃一个又一个家园,不断在异地他乡谋求生存。因而他在小说后记中慨言,他要将小说“献给我不断迁徙、不断谋求生存的父老乡亲”。[11](P282)他认为,生态文学要担当“关注”的重负,“不单单能靠文字的华丽和想象力的丰富能够胜任的,更要靠我们对生态恶化地球的最大关注,和对生灵的博大的爱,和对生态灾难地区的深刻体验。或许一棵草的死亡就足以让我们警醒:生态告诉了我们什么?我们应该以怎样的笔触来告诉读者?”[11](P283—284)不断地迁徙,背弃家园,不仅是节律、轨道的偏离,不仅是文化守成状态的变异,更会深度影响人的生态生存。“介入”对于生态批评,不仅阐释文学的这种公共责任,参与叙事,而且须将“责任”放在生态运演节律中,回到人的未来发展的生态有机—过程的连续之状中审视、确证。
3.生态批评之诗性阐释及介入性
生态批评的介入性需要多重“合奏”,其话语表达及阐释原则,需将生态、生命与文学现象及文本阐释放在“万物一体”的有机—过程及诗性存在中展开。作为一种新近产生的文学阐释现象,生态批评往往会面对多样化且即成的文学现象及阐释原则,以其生态关联之有机性的诗性体验及话语表达方式给予重释,或许也会回归本源及本意。从这种意义上说,“介入”,对生态批评阐释机理需要有整合性、突破性及重建的智慧性蕴藉。唐人释皎然《诗式》开篇之序云:“夫诗者,众妙之华实,六经之菁英。虽非圣功,妙均于圣。彼天地日月,元化之渊奥,鬼神之微冥,精思一搜,万象不能藏其巧。”[12](P222)诗得益于“众妙之华实”,诗性阐释亦必取材于“天地日月”之元而“化”显“万象”,诗性即妙造于生态运演之状,其魅力亦在于“精思”及“生态想象”的飞动。在维柯看来,那种旺盛、生动的想象力,使人们以惊人的崇高气魄来创造,因而成就了“诗人”。维柯说:“伟大的诗都有三重劳动:1)发明适合群众知解力的崇高的故事情节,2)引起极端震惊,为着要达到所预期的目的,3)教导凡俗人们做好事,就像诗人们也会这样教导自己。”[13](P182—183)当然,维柯的这种释义并非出于生态体验性阐释,但却也确证了诗的本有特点。“诗”是创造,也是生命的有机、节律的表达和显现。生命即为诗性的创造,创造亦成就生命。创造、诗性、生命就是人与自然的生态合奏,而其诗意也通过多重“意”的合奏而汇聚。古代中国人赋诗、评诗往往会在小处见大,且将极微处的物象绘制,通过多重“意”的诠释,而显示“生态”意味的隽永。苏轼有《汲江煎茶》云:“活水还须活火煮,自临钓石取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14](P2362)水的多样之“动”作为“道生”之本,抚养万物,亦呈现诗性之状。此诗布满禅意,以水意象为牵引,又将全诗沁浸在水清与深情的动势中,清与情总是在物性及环境的意象合成中升华诗意,其意也因于“水”抚养、滋养生命之性与情,介入万物,显化串接万物关联的那种难以言尽的有机魅力。这种万物有机的多重合奏及“间性”交往,促生万物,并抒发其道性及德性的作用,实际呈现着诗性的生态表达。显然,这也成为古代中国的仁人君子们的一种理想性寻求。美国学者艾兰在分析水的这种道与德的本喻说:“水四处流溢与无意识地给万物以生命的意象。”她同时认为,“君子要考察水、体味水,因为他所孜孜以求的全部道德原则都含蕴于水的各种表现形式之中。”[15](P35)宋人杨万里《诚斋诗话》有诗评云:“东坡《煎茶》诗云:‘活水还将活火烹,自临钓石汲深清。’第二句七字而具五意:水清,一也;深处清,二也;石下之水,非有泥土,三也;石乃钓石,非寻常之石,四也;东坡自汲,非遗卒奴,五也。”[16](P140)事实上,东坡诗句中不仅第二句含义多重,第一句的意味也非常了得。如果仅从字面阐释,这里似有两个“活水”之义,前者为煎茶之水,不活则茶之无味;后者则指流动的活水,即钓石深清之水,必清澈,且会使茶味无穷。同时,活水活火与钓石、贮月、春瓮、雪乳、松风等意象的生命链接及融合,创生了这样一个有机整体的生态图景。
尽管生态批评面世于20世纪后半叶,但其所承载的生态、生命,乃至文学体验的价值延伸及拓展,其本质性地发现、理解、体味对于人的活动作用及意义,其充蕴的无尽情意与想像的情调却远非这个时段所能包容,至于人要悟解生态之本状、生命之动势的节律,必然是穿梭在亘古久远的生命、文化及美的承继脉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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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structiveness, the Publicity and the Intervention of Eco-criticism
GAI Guang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hando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ibo 255049,China)
Eco-criticism is substantial and constructive which points to reality through literary interpretation activity, and refers to the mode of human activity. With endless affection and imagination, eco-criticism discovers, dwells, understands and appreciates human living activities in the organic condition and the whole system. Eco-criticism also analyzes environmental condition in utterance expressions, text interpretations/reinterpretations,and grasps “the root” of human existence in pursuing environmental organic co-prosperity and “all created into the whole”. Thus, eco-criticism expands the public view of literary activities, and with the help of the intervention of life experience, it carries on interpretation, evaluation, theory investigating, and value embodiment to argue that how human beings reveal charm and glamour in the organic process and spiritual-aesthetic experience.
eco-criticism; constructiveness; publicity; intervention
2014-08-0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生态批评与中国文学传统融合及学理构建研究(10BZW001);山东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发展基金项目:中西文论与生态批评研究(2010GGTD01)
盖 光(1956—),男,山东烟台人,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文艺学、美学与生态文化.
I
A
1008—1763(2016)01—009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