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出兵叙利亚的风险与机遇
2016-03-04格奥尔基·恩格尔哈特
格奥尔基·恩格尔哈特
俄罗斯出兵叙利亚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各界关于俄罗斯出兵目的分析不胜枚举。但很多分析忽略了俄罗斯本身关于出兵的解释,即保障俄国家安全。很多人将其视为俄罗斯出兵的“借口”,但不可否认的是俄罗斯当前确实面临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威胁。
俄出兵叙利亚的背后是美俄的激烈交锋,图为美国国务卿克里和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
俄罗斯社会对出兵叙利亚反应不一,很多人担心俄罗斯会再度陷入“阿富汗圈套”,与“伊斯兰国”(IS)的战争会使俄罗斯全国涌现新的报复性恐怖主义风潮,也会使俄罗斯和中亚的极端穆斯林更为激进。其实,伊斯兰激进派(受海湾石油富国的资助)早在2015年9月之前便已剑指俄罗斯,如今的区别只是俄罗斯在叙利亚的武力介入使莫斯科对伊斯兰激进派资助国有了更加直接的影响。
未来面临四大挑战?
可以预见,未来俄罗斯将要同时应对四个军事和政治挑战:其中两个是直接的,即在乌克兰和叙利亚/伊拉克面临的威胁;此外,则是俄罗斯国内(北高加索及其他地区)和中亚地区极有可能产生更多伊斯兰激进派。除却经济、社会和国际社会等多方面因素,这种情况已经表明俄罗斯将面临的安全危机和机会形成了的新平衡。
乌克兰问题 乌克兰问题无疑是目前俄罗斯最棘手的问题之一,因为乌克兰,俄罗斯正在面临着西方的经济制裁和政治孤立,这已经对俄罗斯的经济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很多舆论都将乌克兰问题与俄罗斯出兵叙利亚相提并论,认为俄罗斯是以中东牌来谋求西方国家在乌克兰问题上的让步,并且已经显现出了“效果”。
俄罗斯政府的真实想法我们无从得知,但无论如何,乌克兰问题的政治解决现在看来还遥不可及,俄罗斯和乌克兰还将继续保持对立,至少从中期来看是如此。尽管乌克兰东部地区的战斗纷争在逐渐减少,“诺曼底四方(法国、德国、俄罗斯和乌克兰)会谈”、明斯克协议以及10月2日在巴黎举行的峰会都有助于乌东部地区向好的方向发展,如解除武装、停火、撤退和危机立即解除。
俄罗斯总统普京与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在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的交锋中,西方一直要求巴沙尔下台,但俄罗斯强烈反对
对俄罗斯来说,这一纷争就像1947年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分治,一个种族一分为二,分成两个相似却又各自敌对的国家,但两国数千万人民之间又有着无法想象的个人联系、家族牵连和商业关联。基于国内政策考量,对于俄罗斯而言,乌克兰问题不仅是国内冲突,从某种程度来说更是内战。冲突规模(双方都有数千受害者,都受到了破坏,导致人口大规模迁移)、反俄罗斯国家和种族的军国主义宣传、乌克兰国家机构的退化、武装集团成立的局部政治经济权力结构以及广泛的极端暴力,所有这一切决定了乌克兰对俄罗斯的敌对和冲突会长期停留在乌克兰领土上,即便乌克兰东部局势已经缓和。在可预见的未来,乌克兰将被俄罗斯视为威胁的来源,这就需要长期调度军事和政治资源以应对挑战。
三大危险区 反对俄罗斯出兵叙利亚的人士一直认为这会引发新的恐怖主义报复潮,对俄罗斯来说三大危险的地区主要是俄罗斯国内的北高加索地区、伏尔加地区,以及中亚的独联体国家。这些地区都是穆斯林的聚集地,反对俄政策的力量在这些地区尤为严重。
北高加索地区可以说是首当其冲,二十多年来伊斯兰极端分子一直在该地区非常活跃,延续了早前的地方分裂活动。在过去的二十年来他们有能力策划武装反动活动,至少在东部地区(印古什共和国、车臣和达吉斯坦)。
鞑靼人和巴什基尔人居住的伏尔加-乌拉尔地区(俄罗斯能源运输的关键地区)也成功地吸引了“圣战者”的注意,虽然其规模不能同北高加索地区极端组织所开展的地下活动相比,但自1999年以来,“圣战者”成功策划了恐怖袭击,对石油管道的基础设施进行了破坏。2012年,袭击达到一定的高峰,但随后地下核心势力遭到围剿,残余的“圣战者”要么离开,要么到中东继续“圣战活动”。
中亚地区的伊斯兰人口越来越多,且经济前景糟糕、政府腐败,这使得中亚很容易受到激进宣传的鼓动。再加上这些国家边境靠近阿富汗边界,塔利班和“伊斯兰国”附属组织在这里的行动正不断取得进展。并且当地有大部分人对激进观点持同情态度。地方武装和警察力量的不足需要俄罗斯武装力量的介入,眼前并没有清晰的脱离策略。
俄罗斯安全形势 近年来,俄罗斯人口有了新变化。来自中亚(大部分来自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移民成为俄罗斯人口的新组成部分,他们来到俄罗斯重要的都市。虽然没有具体的可信赖数字,但据称自21世纪初以来已经有不少于300万人来到俄罗斯。他们成为俄罗斯联邦穆斯林人群中的重要部分(除了北高加索地区),此外他们同原来的国家还保持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因而他们对中亚的情形非常敏感。
在人员大量流散到俄罗斯之前,鉴于中亚地区比较“遥远”,对俄罗斯而言中亚的不稳定更多的是“地缘政治特征”。如今,这一问题已成为俄罗斯实质的国内问题。国内社会、经济和政治问题导致的不稳定一直困扰着中亚国家,这甚至早于西方联盟离开后阿富汗激进主义的到来。2014年,“伊斯兰国”的崛起进一步强化了原有的威胁,“伊斯兰国”为那些支持激进观点的人提供了非常吸引人的“榜样”。
在本世纪头十年,俄罗斯安全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来自伊斯兰激进派,尤其是北高加索地区。然而,如今俄罗斯的地下“圣战”恐怖分子却愈加混乱,这主要是基于两个短期和潜在原因。
俄罗斯出兵叙利亚受到巴沙尔政权支持者的欢迎
其一,2014年索契冬奥会举办之前,所谓的“高加索酋长国”恐怖组织遭到严重打击。2012—2014年,俄在北高加索地区展开的反恐行动消灭了几十位“埃米尔”( 伊斯兰国家对王公贵族、酋长或地方长官的称谓)和数百名战斗人员。“高加索酋长国”军事和政治潜力的下降,导致了激进人士大规模离开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俄罗斯官员曾估计,至少有2000名来自俄罗斯和中亚的人员在中东的“圣战组织”中筹谋活动。最近,俄罗斯总统普京则表示,约有7000名独联体国家公民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参加“圣战活动”。2014年,“高加索酋长国”的人员招募已深受此影响。
其二,“伊斯兰国”的全球野心以及他们在2014年夏季宣布建立的“全球性哈里发国”,导致了俄罗斯国内“圣战者”的分化,即基地组织(俄罗斯伊斯兰激进派的传统拥护组织)和“伊斯兰国”的分化。2015年,对巴格达迪的效忠誓言上让这一分歧得以消除,“高加索酋长国”残留下的拥护者宣布要加入伊斯兰国。
这些因素创造了一个“机会窗口”(这时期俄罗斯国内的圣战活动减少),有助于终结原俄罗斯“圣战者”改组成为受“伊斯兰国”外部领导的新组织。抛开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不谈,这样的改组原本将在2016年完成。“伊斯兰国”和当地激进分子想尽量提前完成改组,但激进分子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加强实力,才足以策划出像1999—2013年间那些组织严密、高调的恐怖袭击。这样一个时期,使得当地安保力量有更多的机会控制整个地区的情势。在此情况下,“独狼”风格(被洗脑的狂热者独自行动,并没有严格的组织协助和支持)的袭击将成为主要的恐怖威胁形式。
出兵叙利亚的影响
那么,俄罗斯出兵叙利亚是否会疏离其与俄罗斯国内和中亚地区穆斯林的关系呢?要回答这个首先得考虑4个方面的因素:其一,俄罗斯空天军和俄在叙同盟的作战效果;其二,“伊斯兰国”及其他圣战组织及资助者的抗压能力;其三,行动的持续时间以及舆论对平民伤亡的态度;其四,叙利亚整体局势缓和还是恶化。
普京在俄罗斯国防部大楼的新指挥中心听取军方汇报
若当地的“伊斯兰国”和圣战活动再受重挫,失去重要的领土和人员,不能继续有效抵抗俄军力,那么大家对俄罗斯这一政策将不会有过多微词。穆斯林历史对此次建立“全球性哈里发国”的尝试也只会一笔带过,是一次失败的宣誓。
然而,如果“伊斯兰国”和当地圣战组织仍有能力抵抗伊朗和俄罗斯支持的大马士革军队的进攻,甚至有能力使联合部队遭遇重大挫折,守住重要的“领土”,将战斗推向新的舞台;并充分利用媒体揭露穆斯林聚集区的平民死伤情况(也就是将自己塑造成军事扩张的受害者形象)。那么,这将得到俄罗斯及中亚穆斯林越来越多的同情,同时也会让他们对俄罗斯出兵叙利亚的不满情绪高涨。
叙利亚的国内形势也是一个问题,叙利亚政府是否有能力应对经济和社会挑战,也会影响到俄罗斯及中亚穆斯林对俄罗斯出兵叙利亚的态度。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并不会极大地激怒俄罗斯本国穆斯林,除非俄罗斯有明显的反穆斯林宣传,或给穆斯林的日常生活带来困扰。中亚的穆斯林同样如此,程度或许还会稍轻。他们的看法主要基于俄在叙利亚的行动,若是俄罗斯及其盟友能取得成功,那大部分中亚穆斯林就不会表露不满。若是俄罗斯军队深陷叙利亚,“伊斯兰国”表现勇猛,“伊斯兰国”宣扬的哈里发进而获得认可,并赢得更多人的支持,那么俄罗斯的政策也会饱受非议。
此外,目前来看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关系对形势的影响非常有限。只有当叙利亚冲突迟迟没终结或无辜平民伤亡惨重,亦或是国家媒体不顾国家初衷广泛宣传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区别,逊尼派群体才会实现反弹。反之,若媒体强调俄罗斯的反恐动机,指责海湾强国无故煽动诸如阿拉伯之春般的危机(使得穆斯林大受其害),那么影响将会最小化。
俄罗斯会成功吗?
不可否认的是,俄罗斯的确有陷入中东泥潭不能自拔的巨大风险。但考虑到俄国内安全,其在叙利亚的行动绝不是没有希望,相反,行动有成功的充足现实可能性。这一可能的实现首先依赖于政治领导层对任务目标的制定和对手的判断,以及主导此次叙利亚行动的指挥官及官员的专业性和执行力;其次,当前俄罗斯的地下“圣战者”们组织混乱、状态疲软,如今已经很难组织起类似2013年以前的重大恐怖活动,这令俄罗斯少了后顾之忧。
与此同时,俄罗斯和中亚地区外那些“饶富经验”的全球互联的圣战组织,在“伊斯兰国”兴起后某种程度上处于中立状态。这极大降低,甚至完全阻断了俄罗斯和中亚地区恐怖网络恢复至先前破坏力的可能性。
然而,俄罗斯出兵叙利亚迄今影响最大的要属俄罗斯和全球圣战组织的资助者(即海湾君主国)间关系的转变。直到现在,俄罗斯仍是这些资助者的“战略对象”,即宣传极端伊斯兰主义思想、构建网络、煽动俄罗斯本土的武装暴力、支持恐怖主义和破坏活动。俄罗斯及其民众因为此种对峙已深受其害,但是煽动者却保持远远的距离,未受影响。
911事件之后,全球反恐战争和美国主导的其他反恐战役的主要问题在于关注点总是放在外围危机,但对恐怖主义的根源却没有应有的关注,也没有任何处置措施。因而,“圣战者”总是能在当地受挫后立即重建恐怖网络。
随着出兵叙利亚,俄罗斯有了更好的选择来影响这些国家的敏感资产及其精英,如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军事宗教组织,这些组织获得来自海湾君主国大量的政治和经济支持。
可以说,俄罗斯出兵叙利亚虽然有风险,但是也有成功可能,可避免转变成另一场阿富汗战争。
(编辑/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