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西班牙:盛产艺术、美食和“话痨”的国度
2016-03-02廖隽嘉
廖隽嘉
“混”在西班牙的一个月时间里,我每天迷失于紧凑的小城,累瘫在起伏的小路和阶梯上,又在艺术冲击与美食诱惑中满血复活。入乡随俗,渴了就来一杯Sangria(源于西班牙的混合型微酒精桑格利亚汽酒)。也许,生活本该这么“混”着。
无论美食、景观、文化还是艺术,西班牙的风格从来都不单一,历史鲜活的印记在这里堆叠糅合。这片土地曾先后被古罗马人和哥特人(公元200年~714年,欧洲日耳曼民族的一支)占领,而后又经历阿拉伯人鼎盛的统治时期,光复运动后西班牙逐渐实现统一,帝国的兴衰起伏如同高迪设计的建筑曲线一样神秘而复杂。无论历史如何演变,宗教如何缠绕,战争如何残酷,西班牙人似乎总能宽容地直面它的沧桑,淡然地与世界和解,并以珍视历史和前人文化为荣耀。因此,“Mix” (混合)便成为西班牙最大的特点。
我时常在漫无目的行走中,忽然被某个硕大而古老的建筑所震慑,仿佛到处都是巨石堆砌而成的艺术品,罗马式大水渠与废墟、哥特式教堂、摩尔城堡、阿拉伯王宫,再到犹太区的花间小街,仿佛脚下藏着一个失落的世界。建筑的混合与人种的混合一样微妙,在这个不同民族与文化的大熔炉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万种风情。
迷失在陌生人中
几乎每座城中都有马约尔广场(Plaza Mayor),但它们因城池的大小、新旧而异。有的气势庞大、游人络绎不绝;有的在夕阳与金黄的落叶中显得孤独苍老;有的却与现代建筑融合出摩登感。
在许多老城中,遍地是狭窄的单行线,开车可能会崩溃,漫步却来得惬意。每当通过一条新路回到旅馆,才发现之前又绕远了。就这样一遍一遍,我把每一条街巷走到能辨认出它的方向,记得它的模样,老城的“小”才在脑海里逐渐概念清晰起来。
我喜欢跟随陌生人行走一程。在塞戈维亚,一路追着矮胖的修女来到白雪公主城堡,狭窄的小道仿佛成为时光穿梭的机器,将古老的建筑和她孤独的身影融成一幅中世纪画卷;我跟随拎着小提琴的老头来到书店,一旁落魄的流浪者在寻找可以用他唯一家当和本领换来硬币与食物的角落;在南部的安达卢西亚,我跟着那些肩膀上背着乐器的男孩女孩们,后知后觉地走到老城区、乐器店、音乐学校和博物馆等。虽然我分不清他们是本地人还是加泰罗尼亚人,又或是摩尔人和吉普赛人的后裔,更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但关于每个人故事的想象却随着环境的变化在我脑中不停浮现。跟随着异国他乡的陌生人,遇见正在寻找的风景,嗅到街巷里的生活气息,穿过阴影与光明,直到迷失自己。
行走中,我的耳朵不自觉地寻觅着音乐声,它们也常常拖住我的脚步。在一个幽静的转角,短发女孩正拉着小提琴,谱架、琴盒、几只小狗与她做伴。她与那些以纯熟技术吸引人群驻足或等待硬币的街头艺人截然不同,游客的步伐丝毫没有扰乱她的节奏,我的镜头也未能牵扯她片刻的视线。这个角落是属于她的隐秘世界,我唯一捕获的,只有她的专注。
我在塞维利亚的房东马努尔告诉我,在西班牙即使不工作,看病也不用花钱。或许这为西班牙人的懒散和乐观提供了优越条件,物质基础不太能影响他们的精神追求与享受。如果流浪是一种宿命,那无论生活怎样,只要一个好天气、一把乐器,就可以开始他们新的生活——充满纯真的热爱与充满生命力的音符。
我喜欢用黑白胶卷来记录这些吸引我视线的陌生人,他们像步履轻盈的过客在我的画面里抹下一笔,并留下自己的那些光影和故事。
杀死时间的“话痨”们
西班牙人的英文远不如葡萄牙人利索。语言上,西班牙有着和法国一样的大执着和小任性。无论住店、问路还是点餐,大多数当地人都不说英文,但这绝不影响他们的表达热情。若是听懂了你的意思,他们便开始“叽里呱啦”地说上一大串西班牙语,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迸出一整梭子弹,西班牙语的发音听起来热情夸张,十分带劲儿,再配上表情和肢体语言,他们总是自信地认为你肯定听明白了,所谓沟通全靠智商,大概就是这样。
这绝对是个盛产“话痨”的国度,大大小小的广场上遍布着聊天的人,个个精力旺盛、侃侃而谈,仿佛要在美酒咖啡的陪伴下,用慵懒与自在“杀死”时间。小餐厅和酒吧里座无虚席,他们就围着店外的小圆桌或是依靠着窗台边儿站着聊。南部的老城科尔多瓦拥有像迷宫一般的小街道,遍布着那些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庭院式小餐馆和弗拉明戈餐厅,惹得游客们寻寻觅觅。西班牙人不带丝毫羞涩地将派对氛围从室内蔓延至老城的街头,路灯下的年轻男女在街道上怀抱着吉他欢歌笑语。不知不觉,你就“混”入其中,分享那份说不清从哪里而来的快乐。到了周末,整个城的人更晚睡不起,把游客一起拽进他们的生活节奏。
途中结识的旅友马修从英国来,他说:“这里的街道设计得很窄,是为了躲避安达卢西亚的强烈日照,而我们英国人却眼巴巴地渴望多些阳光,我喜欢人们之间不同的态度。”我们在塞维利亚的夜色里喝一阵换一个地方,几欧元的美酒和Tapas(西班牙的一种餐前小吃)可以不停歇地满足这场狂欢。
别着急,夜还长,带着微醺混进老旧的房子,再赏一场来自民间的弗拉明戈舞蹈。
流动的盛宴
在这个民谣和民间音乐十分丰饶的国家,雅俗不分,所以才会诞生弗拉明戈这种糅合了弹、唱、跳的综合艺术,吉普赛人和摩尔人的加入,为西班牙诗歌带来至关重要的元素,而这些诗歌后来成为歌词。歌者用更接近阿拉伯人吟诵的唱腔,像血液在胸膛里奔腾一般唱出一首首深情的乐章,如同古老的叙事曲。吉他声的音色明亮而有力度,配合着歌者的吟唱和舞者的步伐展开丰富而有节奏的变化,时而哀鸣,时而热烈,时而带着挑衅和欲望,时而孤独绝望。
吉普赛的男人女人们脚下踏出的舞步,双手的击掌、弹指声,每一个动静,每一个瞬间都是靠一股内在的浓郁“气息”而迸发出来,仿佛我们呼吸的空气都要被它们凝结。第一次近距离在塞维利亚的小舞台上观看弗拉明戈,差点感动得流出泪来。在视觉与听觉的冲击下,你能感觉到,除了那些伟大的建筑和发明,这也是人类作为流浪者后裔,通过一代代鲜活生命的繁衍与融合,创造并传承的结晶。
西班牙的城池虽然都不大,但走马观花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单是美食,就要花掉“吃货”们不少时间。西方人的说法是:“住在法国,行在美国,吃在西班牙。”美好的气候让这片土地产出丰富优质的食材,而懂得慵懒的人总会从容不迫地善待味蕾,这是享受生活的表现之一。口味偏重的西班牙餐太容易让中国人产生亲切感,尤其是西班牙海鲜饭和大量的烤、炒蔬菜,甚至连早餐中出奇相似的油条,都有着意料之外的丰盛口感。
西班牙不仅是一个满足味蕾的地方,还有更让人念念不忘的艺术盛宴,刺激我们的感官世界。在高迪那些建筑曲线与迷幻设计让你醉得还没缓过神儿时,单靠建筑外观就成为景观的加泰罗尼亚音乐厅又送来一场免费的现代乐团演出;巴塞罗那的艺术套票可以参观包括毕加索博物馆在内的六个风格异同的博物馆,马德里的艺术套票则包括著名的普拉多在内的三个博物馆。但于我而言,即使把这些全部看一遍,依旧是远远不够的。
伊比利亚半岛似乎从未彻底抹去历史留下的痕迹。风景、建筑、绘画与音乐,虚虚实实地存在于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它们是古老与现代的交融,生活与艺术的糅合。“混”在西班牙的一个月时间,经历的是一场流动的盛宴,它让人不知疲倦地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