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者的气息
2016-03-02河北晓岸
河北◎晓岸
生存者的气息
河北◎晓岸
以敬畏的姿态,倾听心灵的指引。
点燃
我喜欢五月里漫天的气息。那些野蛮的激情骚动着,树皮因此胀裂。世界的子宫充溢着汁水。山道柔软一折,缠住众人的脚步,在色彩中迷惑眺望的人。
披着叶片和鸟羽的人来到风里。他说出的一切是如此强大而神奇。日光在他身后闪烁,他擅长技艺的手反复摩擦着结满尘垢的镜子。
大神到来了,仿佛呼声围拢在山谷。鹰群随着沉默的人们迁徙到远方,而蔚蓝的翁泉河与结烈河相互缠绕。群山在纷乱的光线中微微摇动。
兴安之神用镜片点燃了这一时刻。那些不安而疼痛的人陷入睡梦;那些幸福而渴望的人睁开困惑的双眼。所有祈求的手一同握紧下午的针叶,在离开之前和它们一样变得宁静。
大神点燃了自己无形的躯体。那些黑色的树根、夜晚、红色的岩石、云朵、倒流的河、神秘的鹰群的心脏,以及死亡灰暗的嘴唇,没有语言,死亡将彻底毁掉自己。
在风中急速奔走的树叶,带着灼伤,盖住大地忧虑的眼睛。大神点燃了秋天,点燃了五月和八月。
因为飞雪还在等待。
因为寒冷的岩顶和奔腾于寒流中的苍狼,在这一时刻它们还在绝望地等待。
这是世界子宫里温暖湿润的一天。大神将放弃他不能把握的一切:
世界的意志和命运。
只有我在慌乱地书写山中点燃的宿命。
因为灰烬是白色的,搅和着孤独的血液重新形成骨头。
它将结构成我们行走的肉体和无法命名的一切。
消失的雨:或回旋的低唱
薄暮时分,从山道上斜出的人影把你和这个世界划分成两个部分:明亮的西天,渐暗的群山。
手中的树枝沾染着泥土和草汁的香味。和你擦肩而过的人那神秘的眼神变得晦暗。远处是一片迷蒙的无声的树木、建筑和早出的星辰。
不必回忆过去的人与事:一个时代的兴衰和个人的遭遇。傍晚的篝火,沉默的老人,烟缕的气息,充满小街上的五月松脂的芳香。
那突然消失的声音:合唱的树叶和跳舞的草。一个孩子在大人的背后被斧头割伤。他蹒跚地奔跑、哭泣。五月的大地上,森林和群山倾斜。
一群人远去。又一群人远去。
栎树背对岩石支撑住黑色的叶子,它在夜鸟回来之前叫醒我回到人间。我是陌生的人。突兀的根穿过我的胸膛,那干燥的呼吸又一次失去律动。
现在我已远离了这一切:泥泞的雨季,敲打窗子和树枝的雨像早逝的情人。许多不能回去的记忆霉变,许多值得回忆的东西丧失。绿色的风声跳过闪亮的叶尖。落下的雨水埋葬了生锈的工具。
如果你赤裸上身走出丛林,雨水将成为你的一部分。成为骄傲、姓名、血液和皮肤最敏感的一部分。成为今生挥之不去的痕迹。还有爱恨,充斥着人间的纠葛,像林地间静止的松针,被轻轻地放下。而亲人的悲欢和疼痛的理想像那拾不起来的散落林间的树籽。
曲曲折折的四季。带来的不是白雪和春水,而是五月漫天的雨丝。浇湿了篝火,和山地上奔跑在风中的纸鸢。
你把握住了么?
那山地上的人影将带走你。不论你是谁:时光、星辰、苍狼的化身、死去的草根还是梦想的结局——
生存者的气息
树木也许会感受到这样的日子在逼近。
它们都散开,人群一次次蜂拥而过,在身后留下未燃尽的碳灰和潮湿的木块。泥泞的辙迹像叹息。扭曲着,重叠,覆盖,在最后一天变得僵硬起来。
你一直在我身后,就像过往的生活。你深深的气息让我不能坚持——
……冬天从北边围过来。那里空旷的北方,青蓝的苍穹,鹰隼艰难地犁破沉重寒冷的空气,升高,而后消失在群山之上。
你用手抚去我胸膛上的冰碴,俯下身,我像感谢生活一样从此对死亡不再吃惊。点燃草枝把黑夜逼退,我平静地面对你,像面对一次远行。你的泪水如同暗红的铁汁落在我的心上……
我说过,一切都将重来。
在那里,白雪埋住白雪,眺望支撑眺望。
我疯狂地劈开那些沉默的树桩,一次次,我把自己推向危险的崖边——
“你听到了么?你握紧了么?”
——又是你。
当我把自己暴露在山林之中,把肉体悬挂在桦树上,让铁器不断地升温,替代我的灵魂。
我一再张望,睁大眼睛忍住恐惧,用白雪紧紧捂住我冰冷的双唇——
那没有理由不能承受的轻与重。
那点滴的散乱的证据:那些不能行走的树,岩石和阴郁的铅云,干冷的风中折裂的鸟翅,你的影子……他们就像一个个传说久久不能散去——
这是生活!
冬天缓慢地移动。群山迎接这盛大的死寂而虚无的光阴。我把自己装进躯体里,允许他去挥霍,去放纵,去承担和放弃。在麻栎一样粗糙的日子上放出血,让它们散开,模仿树枝返回枝头的动作。
模仿你和你从未出现的眼神——
(晓岸本名代晓伟,1971年出生,黑龙江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星星》《诗刊》《诗潮》《北方文学》《诗林》《绿风》等刊物。现居河北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