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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穿西兴拉

2016-03-01罗洪忠

西藏人文地理 2016年1期
关键词:花雕瀑布队员

罗洪忠

1998年10月,雅鲁藏布大峡谷科考队首次横穿西兴拉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核心段,激起了一代代科学探险者的兴趣。随后,成都地质矿产所、西班牙探险队,都先后到达了西兴拉山下进行科学考察。2007年4月,我国第一支民间组织花雕队连同6位当地背夫完整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核心无人区,紧接着又有几支民间户外探险队穿越西兴拉。然而,当时间转到2012年4月29日,两名河南驴友和5名当地民工快到西兴拉第一道山顶时,不幸遭遇雪崩,两名背夫当场遇难,当地政府组织了百余人、历时12天、耗资数十万元的“绝地大营救”,为南迦巴瓦峰下西兴拉段的民间自发户外探险敲响了警钟。

横穿西兴拉山。(摄影/花雕)

【98年雅考队】 地质博士坠入激流

1998年10月29日至12月3日,中国雅鲁藏布大峡谷科学探险考察队(雅考队)首次实现了徒步穿越250公里核心段的壮举。人们后来看到,这次探险难点是从派镇经白马狗熊,横穿西兴拉,探查藏布巴东瀑布,最后到达大拐弯顶端扎曲。这个重任落在了一分队,分队长李渤生教授曾多次到雅鲁藏布大峡谷考察,两名国际登山健将仁青平措、小齐米全程探路。

10月29日,一分队12名科学探险考察人员,还有近百名民工,从派镇顺江而下,进入白马狗熊后,横穿西兴拉,真正的艰险拉开序幕。杂草、密林、陡坡,连羚羊路都找不到,硬是由当地向导和两名国际登山健将用砍刀劈出了一条小径。走了一天,越走越难,连登山队的仁青平措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令大家原地休息,等待他们前去探路。他们去了半天,没有任何消息。到下午,探路人还没回来,大家开始担心他们的安全。派人四下望了半天,毫无踪影。大家心里开始着急恐慌。天黑之后,照例烧火做饭,吃完饭,仁青平措终于回来了。他们倒是很冷静,说了一下前边的路况,大家早早地睡下。

牵拉绳子往上爬。(摄影/花雕)

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沿着昨日所探的道路爬上去。到中午,人人大汗淋漓,想找个平地休息一下,喝点水都不可能。陡坡上,无处歇脚,亏得有树可抓,不然根本过不去。有几次,实在太陡,还得靠仁青平措拉绳子,将大家一个个拉上去,没想到走到头发现死路一条。前边是一个很深的悬崖,根本下不去,他们的绳子都不够那么长,况且下去后是怎样的情况也不好猜测。没办法,原路返回,重新探路。

“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探到一条可以走通的路。第三天,他们走在山坡上回头一望,真是苦笑不得,3天前离开的白马狗熊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难怪当地人将这里称神山,果真是奇幻难料。他们走了3天,就像孙猴子走在如来佛的掌心里一样,自以为过了十万八千里,可回头才发现没挪出几步。

大家已经累极了,走几分钟就一身大汗。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脸上的汗水往下滴。汗水流到眼里,刺得好痛。眼镜被汗水弄得模糊不清,有的连摘下来擦的力气也没有,就那么模模糊糊跟着前边的人影往上爬。到一块稍平些的地方,大家停下喝水,许多队员顾不得一切,就瘫倒在潮湿的地上,昏睡过去,连摘下背包的力气也没有了。可休息一会儿,还得撑起来继续赶路。

西兴拉海拔3700米,一分队穿越路线上最高最艰难的山,大家都祈祷着下一个目标西兴拉的出现。当大家望见西兴拉山峰的时候,其实还离得很远,但大家觉得有了盼头,行进速度就加快了。这段行程,需要过很多小溪,可有些小溪比山外大河的流水量还大,流速非常急。在山外形容什么东西很近,就称“近在眼前”,在这里眼前的东西离得很远很远,这种遥远超出了大家的估计,大家一时都有点感觉错乱。面对“近在眼前”的西兴拉山,队员们花了一天时间,才走到山脚下。

当队员们进入大峡谷后的第13天,最为可怕,他们将这一天称为“黑色的十三天”。中科院地质博士季建清在日记里这样写道:“今天是我们在大峡谷穿行的第13天,依照西方人的习惯,‘13’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早晨一起床,我就有预感,今天是一个艰难的日子。”

早晨6点30分,天刚蒙蒙亮,队伍便出发。让季建清没想到的是,痛苦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约半个小时在泥浆中的艰难攀登,他们被猎人称为嘎卓河的河流阻断了去路,这条河就像大峡谷地区所有的水系一样,切割很深,两岸都是陡峭的悬崖,河道坡降大,南迦巴瓦峰西侧的雪山融水,还有一夜的雨水奔腾而下,气势逼人。大家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下到河底的缓坡,将绳子系在山坡的大树上,颤颤悠悠地一个个吊到水边。

河边很难取到大树,搭桥的是几根细木杆,横在急流中。当季建清过桥时,不小心踩在小齐米受伤的脚趾上,小齐米滑倒后将正在桥中间的他也拉倒了,就在急流将他们冲走的一瞬间,幸被两名队员扑入水中将他们拉上岸,没被激流冲得更远。

队员们攀上嘎卓河对岸后,钻入一片原始森林。12时35分,队伍突然失去了前进的选择,前面是几百米高的悬崖。仁青平措因保护队员落在后面,看到大家无路便走,便急着赶到分队前面去探路,从一较缓的部位向下跳,没想到意外发生了,竟然撞在了李渤生的身上,将对方撞下悬崖。李渤生在草丛中翻了三个半跟斗,也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

四处是绝壁,竟找不到一个能走的地方,李渤生掉下去的地方却正好是稍微平坦一点的位置,这一摔又意外地创造了考察队继续前行的机会。他们沿着李渤生掉下去的位置,走了一段不敢往下看的悬崖边,又遇到一个60多米高的陡壁,将两根70米的绳子接上,将77名队员和民工晃晃悠悠地吊到绝壁下,刚要继续行进,探路的民工回来告知,前面是几百米的绝壁,根本过不去,大家只好沮丧地沿路返回,当回到原来位置时,已是下午3时20分。

天仍下着小雨,被蚂蟥叮咬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个人都被荨麻刺过。没有水,不可能做饭,压缩饼干早没有了,干渴、饥饿、极度的劳累和在绝壁间奔突无望的心理煎熬,还有对自己生命的难以把握的凄凉感,顿时折磨着所有队员和民工。在这期间,有两位民工在悬崖边失去重心,扎西掉到一棵树上赢得了生命,道齐就在要掉下去时,纵身跳到灌木丛中,划伤了手脸。大家麻木地挣扎着走了大约3个半小时,天渐渐暗下来了,也登上了一个较缓的阶地,只有摸黑扎营。第二天,队员们无意发现,昨日的营地离前一日营地嘎卓谢戈尔多普布还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似乎就在脚底的悬崖下。

队员们继续向前走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分队要过一条河,本来想搭两根木头,但是附近没有树,只砍到一棵树,若再加一棵就得上山去伐木。民工都说用不着,搭好那根木头,一个个很顺利地过去了。民工的脚,仿佛天生就是走这种独木桥,背着东西,非常轻巧地小跑着就过去了。

为了科考队员的安全,仁青平措让人在河的两头拉起一条绳,不善过桥的人可以手扶绳子走得平稳些。开始要求一个一个地过,后来民工不管这一套,鱼贯而过。大部分人过去后,李渤生走上了独木桥,季建清见他过了大半,也跟着上了桥。他经常到野外考察,淌水过桥是常事,根本不在话下,没有扶绳便往前走。刚到独木桥中间,因为他走得太快,快赶上李渤生。不知怎的,李渤生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停就易失去平衡,只听哗啦一声,李渤生掉进了水里。此时,李渤生拉的那条绳子拽住了后面过桥人,季建清还没想清怎么办,也掉入激流中。跟在季建清后边的李清波,也随之掉了下去。可李渤生、李清波离岸边不远,水流不急,水也不深,几下子就站了起来。

通过独木桥。(摄影/花雕)

季建清掉下的地方,正是河流最深最急的地方,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冲出了好远。季建清在刚被冲下去时,还死死抓着绳子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水实在太凉了,一下子从脖子灌进去,又被冲走了。亏得后背一个大包垫住了,没让头直接撞在石头上。季建清这时也慌乱了,抓了好几次石头,石头太滑没抓住,已经被冲出好远了,正好撞在一个大石头上,他一下子抓住了石头的尖角。季建清又冷又累又紧张,全身都瘫了,腰以下泡在水里,上身本能地趴在石头上,没有一丝力气再动,只有狠命地抓住石头,直抓到手指都流血了。岸上扔出一根木头,他也无力去抓,就抓住石头一动不动。

飞流直下的藏布巴东瀑布。(摄影/花雕)

这里水流落差很大,水流非常急。岸上的人喊成一片,民工加央丹增踩着水朝季建清扑上来。中国雅鲁藏布江河漂流队(雅漂队)跟在科考队后面,雅漂队员有名叫赵发春的少尉军官看到后,毫不犹豫地跳到冰冷彻骨的小河中,一把拖住了季建清。就在此时,雅漂队两名队员在下游又筑起了两道防线。雅漂队的人员要来绳子,捆住季建清的腰,与民工加央丹增一起将他扶上了岸,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季建清坠入河流的整个过程,敏捷的中央电视台记者用摄像机记录下来。梁文刚后来征求季建清的意见,将此事当新闻传回台里播出。季建清怕家人看了担心,就借了卫星电话,把情况先告诉家人。这感人的一幕,多次在中央电视台闪出特写画面,感动了亿万观众。季建清谈起此事仍感后怕,若当时再往下冲出几十米,就进入了雅鲁藏布江,那是绝不可能生还了。

后来,一分队继续往上爬,很快就上了雪线。这里很少有树,稀稀落落的高山草甸也被斑驳的积雪覆盖了,冷风吹着,大家都已经身着羽绒服,大口哈着热气,一步一步缓慢地向上爬去,昨天最多是秋天的感觉,今天一下子是冬天的景象了。下午,他们终于上到山顶了。这时,天气非常晴朗,蓝色的天空仿佛是孩子的画画用的那种鲜艳的水彩涂出来的。他们往下看,四下全是起伏的山峦,青绿的世界,浮着些白云,让人分不清方向。

下山的路更加陡峭,一直走到天黑,一分队没有找到一块稍稍平缓点的地方来扎营。全是陡坡,再摸黑往下走就很危险了。实在没有办法,又勉强往前摸了一段路,陡峭的程度丝毫不减。李渤生和仁青平措商量后决定,当晚不能搭帐篷了,就大塑料布支起来,搞成一个两面透风的“洞”,大家和衣躺在“洞”里。为了防止冷风,把所有的大行李包垒成一堵墙,挡在“洞”口。第二天出了“洞”口,大家向下一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山坡非常陡,而且没有树,只有些杜鹃丛给人一点心理上的拦挡作用。如果昨夜谁稍有不慎摔下去,恐怕一下子就滚到万米之下的深洞里了。多亏天黑看不清,若没有绝对的疲劳,这样的地方是没几个人能睡得着的。

大家都有些后怕,匆匆收拾了东西,大部分行李都是打好的,背起来就走。这天早饭也没吃,立刻下山。没过多久,有人突然发现了雅鲁藏布江上腾起的水雾,仔细一听,还有隆隆的轰鸣,这正是大家要寻找的河床瀑布。大家一下来了精神,都像打了一针强心剂,在陡坡上匆匆朝水汽腾起的方向爬去。越往前爬,树渐渐多起来了。中午,他们走进了一片高大浓密的森林里。

仁青平措与猎人以最快速度到前边探路去了,大部队随后跟着前去。可是不久,探路的人回来了,带回的是不好的消息。前边不远处就是绝壁,绝壁下面就是雅鲁藏布江,大瀑布就在这里,但根本下不去。大家都想走过去,哪怕看一眼大瀑布的影子,可绝壁太深,连河道也看不见。无奈,只能按照向导的指示绕道而行。可这一绕,也许就是好几天。

科考队周立波博士测量绒扎瀑布的地理位置。(摄影/高登义)

翻越西兴拉雪坡。(摄影/花雕)

经过两天的艰难爬涉,科考队员们过一条窄缝,又找到了羚羊路。顺着这条路,来到一个非常狭窄的过道。这里没有茂盛的树林了,可以看清四周都是矗立的崖壁,连树都很少,绝无攀登的可能。只有这一条崖壁上的小径可以爬过去。爬了好长时间,慢慢变宽起来。再下一段陡坡,就快到江边了。这时,他们发现了羚羊的粪便,还有零星的大块粪便,据猎人说是雪豹留下的。这些粪便遗留时间不长,说明它们前不久还在这里。猎人告诉说,这是羚羊来江边饮水的地方,这一带全是悬崖,就一条小道可以下到江边,被羚羊发现了,便经常来饮水,雪豹也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就在这儿堵住路口捕杀羚羊。

雅鲁藏布大峡谷背夫。(摄影/花雕)

科考队员下到江边,江水在这里猛拐弯,形成一片沙滩。一条羚羊后腿骨,被雪豹啃光之后弃于滩上。大家举头上望,真是坐井观天,江水在这里猛拐一下,形成了峭壁环抱江水之势。江对面又是一面如镜子般的岩壁,直上直下,岩上没有一棵树,四面的悬崖都有数百米之高,他们能见的天空只是一个四方小块。他们所见到的瀑布,都是在拐弯的地方形成。瀑布冲下来立刻拐弯。结果出乎意料,这里的河床瀑布很大,每秒10多米的江流,冲下30米高的瀑布,再突然拐弯,四壁的回荡,声响可想而知。

科考队回去的路,还是按照来时的路线走。只有一次,带路的人将大家带到了一个大蜂窝边去了,只听得前边的民工高叫起来了,四散趴下。这时,成群的蜂冲过来了,嗡嗡嗡地盘旋在头顶,大家一动不动。好久,相信蜂群早已散去,大家才小心地回撤,另找出路。所幸没有人被蛰,据说这里的毒蜂几只就可以将人蛰死。若不是走在前边的民工有经验,快速躲藏起来,那个大如竹筐的蜂窝里,成千上万的蜂将蛰死他们几个人,将是小菜一碟。

探险队员站在河床大瀑布的岩石上。

科考队员回到小营地,大本营的粮食已送到,可因为经费不够,不能再向前沿江找别的大瀑布。他们下山后,踏上了一条通往扎曲的小路。人人都打起精神,善于长跑的梁文刚摆开双臂大步狂奔,疲惫已极的李清波突然精神焕发,一路小跑一路吼叫;老成持重的仁青平措也起哄大叫着赶上去,青年民工加央丹增更是猛虎下山一般往前扑去。大家积压在心头的郁闷、寂寞、辛酸全被这条突然显现在眼前的小路所唤起的狂热情绪所代替,没有任何方式比这样狂奔狂叫更足以表达心中的激情。

“冲啊!”“冲啊,往扎曲冲啊!”“哇里哇啦!”……这样的直线距离,大家若是平时翻山越岭,最少也得好几天才能到达。几个小时之后,仁青平措要大家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东西。这时,天已黄昏,大家都不愿停下休息,继续往前跑。直到天色已黑,到了扎曲对岸。大家就隔江相望,安营扎寨。有人支起了水准仪,望着扎曲的人吃晚饭的情景,大家开心极了。仁青平措拔出枪来,叭叭叭地连开数枪,枪声在扎曲村的上空回响。

【成都地矿队】 接头信号听枪声看火光

2001年5月3日,成都地质矿产所队员们经过几天跋涉,来到边巴拉山下。大家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口向前方眺望,巍峨的西兴拉雪山横亘在面前,山上白茫茫一片,令人望而生畏。当地向导西拉走到该所带队的耿全如身旁说:“西兴拉山上的雪太大了,大家都说翻不过去。再等两个月,雪化一些,就可以过去了。是不是先返回去……”

耿全如一听便火了,“这次就是拼上命也要翻过去!”西拉劝说道:“我曾经带一支西班牙探险队登上过西兴拉,那是夏天,雪还没腰深。现在山上的积雪,至少有一人深,人要是陷下去就得被埋没。再说,山上白茫茫一片,无法辨认方向,一旦迷路,就会冻死在山上的。还是等到夏天再翻吧!”

耿全如头一年走到这里,已经返回去一次了,这次不能再半途而废。他想西兴拉雪山那边有个甘代乡,那里的猎人经常翻越西兴拉,他跟乡长高峰认识,让他派两个猎人来接应他们。所领导接到求援电话后,以为4名队员、12名背工困在西兴拉雪山,感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向西藏自治区政府发了专报。

第二天9点,西藏自治区政府已电告墨脱县政府组织营救。第三天上午10点,墨脱县派出的营救人员已经出发,接应地点结马登。接头信号是白天听枪声,晚上看火光。耿全如将情况通告大家,于是继续向西兴拉挺进,工作同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对露头、滑坡、冰川发育的地方及植物生态点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耿全如带领大家又走了三天,按着约定的时间赶到了结马登。可是这里一片寂静,既没有见到接应的人,也没有听到枪声。夜幕降临了,森林里万籁俱寂,大家四处环视齐声呼喊,无人应答也没发现一丝火光。队员们燃起一堆篝火,依然没有回应,耿全如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晚上躺在帐篷里,四名队员谁也睡不着,都为目前的处境优心忡忡。

耿全如带着大家又走了一天,山势陡立,连个搭帐篷的平地都找不到,大家只好挤在一块巨石下面过了一夜。耿全如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只是喝水,嘴上的旧泡结痂了,新的水泡又鼓了出来。背工们忧心忡忡,睡觉前就连拉加也开始跟着大家一起诵经祈祷。西拉将一块石片放到燃烧的松枝上,从藏袍里掏出一包藏药放到石片上烫,发出一股清香。

天刚蒙蒙亮,耿全如就把队员和背工喊起,准备突击登顶。出发前背工们开始集体诵经。西拉手里托着活佛给的青稞纸包,让每个队员一定要吃一粒,菩萨会保佑登顶平安无事。清晨5点整,耿全如率队向西兴拉山顶爬去。经过7个多小时的攀登,到了中午耿全如等人终于爬上了西兴拉山顶。

山上白茫茫一片,完全是一个冰雪世界。举目眺望远方,四周都是一片苍莽的绿色,西兴拉雪山像一座白色的孤岛被无边的绿海包围着。山下的雅江像一条白色飘带消失在原始森林之中。山上寒风刺骨,天空乌云密布,分辨不出东西南北,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最善于觅路的西拉,也摇头叹息。背工们脸上都现出绝望的情绪,都慌忙双手合十祷告,西拉虔诚地跪在雪地上,将纸包中的青棵全部洒向空中。平时最镇定的欧春生也显得六神无主了。

西拉忽然狂呼起来:“你们看那儿!烟!烟!”在远处的林海里升起一缕青烟。背工们高兴地跳了起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众人议论纷纷:“肯定是接应我们的人点的篝火!”队员们将地形图铺在雪地上,用罗盘和GPS卫星定位系统对着青烟方向测定,正是图上标明的果登林方向。于是,大家急忙背起东西朝着冒烟的方向,坐在雪地上向坡下滑去。走在前边的西拉又突然喊起:“我们路对了,树上有刀砍的印子,可能是猎人砍的!”

队员们边走边观察,当来到悬崖前时,队员们都停下欢呼起来,走在前面的背工都停下脚步,不解地望着四位狂喜的队员。原来,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他们的梦想,发现了前人从未发现的约半公里宽的结合带,这一重大发现厘定了雅鲁藏布江结合带北部的准确位置。队员们忘却一路的艰辛与劳苦,放下背包开始记录、描索、取砰。背工们见状也纷纷跑过来帮助队员采样、背样。

这时,峡谷里又走出来5个背筐的人。被困多日的耿全如等16人终于和前来营救的人们会合了。当问及现在才来时,一名带队的副乡长解释说:“我们甘代乡的电台坏了,县里先通知加热萨乡,他们派人走了一天一夜才通知到我们。说有16名专家被困,粮食吃完了。我们又现搞来200斤大米、20斤青油、2条香烟,还有盐巴。东西太重,走得很慢。”

一个月来,他们在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和经受了疾病、蚂蟥、蚊虫乃至生死考验之后,发现了雅鲁藏布江主干道上两个从未发现的大瀑布、在南迦巴瓦群内分出若个填图单元,确定了结合带北部的边界,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石斧及古人类活动的遗迹。

队员们后来与民工挥手告别,大家思绪万千。耿全如不由得想起了一首朝圣者的歌:“积雪的大地是我用身体量过来的,游走的云彩是我用手指数过来的,陡峭的山崖是我像爬梯子一样攀上去的,黄了又绿的草原我像读经书一样掀过了的,啊,雅鲁藏布大峡谷哟,我像拥抱亲人一样,一寸一寸亲吻过的。”

【花雕民间队】国内民间户外探险组织首次成功穿越

2007年,“花雕”民间户外探险队成功进入西兴拉山下,看到了天下最美的风景。花雕、hichos等8人完成了中国历史上首次民间户外探险穿越,创造了迄今为止总人数最少的成功穿越大峡谷的历史;穿越过程中第一次在最急70度的雪坡上横切西兴拉;第一次从瀑布下方的岩石上拍摄到藏布巴东2号瀑布。透过“花雕”的描述,让我们深知期间艰难。

“花雕”到达佛教圣地白马狗熊后,在这高出江边300米左右的平台上驻扎下来,环绕四周都是雪山,就像莲花宝座一样,集天地灵气于一处。这里原有的庙宇已坍塌成一片废墟,只剩下一些断垣残壁,周围杂草丛生。“花雕”听西饶说,这里曾经住过一位大师。2003年,他带着两个学生到白马狗熊来修行,建了3个小棚子,一直居住到2006年初,因为受不了探峡谷外来人的打扰,于是搬到江对面加拉白垒上某个地方继续修行去了。

西兴拉雪山共有9个雪坡,坡度一般都在50多度,最陡的有60多度。因为要去巴玉,必须横切西兴拉。没有冰爪,也没有冰镐,只有登山杖。在离营地500多米横穿最后一个雪坡时,“花雕”和hichos落在了后面。已经走了9个小时,他俩体力几乎都透支了。“花雕”一脚没踩好,人马上滑坠下去,由于很陡,速度太快,用手杖也撑不住。

恍惚中,“花雕”竭尽全力保持冷静,尽量让头部和四肢跷起,以背部着地的姿态滑行,以至于没有产生那种致命的翻滚冲撞。经过了一些更加剧烈的旋转过程,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当意识恢复之后,“花雕”原地仰卧不动,几秒钟之后,他感到除眩晕之外,似乎并无其它不适。

这时,“花雕”发现自己幸好是被途中半米宽的雪裂缝挡住,眨眼间已下滑了近50米。他马上告诉走在后面的hichos说:“我没事”。话音未落,就见上面的hichos头朝下,飞速地滑了下来。幸好他及时调整了身体姿势,也落到我身边雪裂缝中。如果偏一点,不知道要向下滑到哪儿了。上面的雪继续垮下来,很快堆到“花雕”的腹部,就要把他掩埋了。再向下一看,“塌方”的大雪块掉下去撞在一块岩石上裂成几瓣,再朝着几百米高的雪坡下滚落,终于消失在他俩的视线里。他俩顿觉福大命大,经历滑坠万幸没一点事。

“花雕”终于爬上了一个小山坡。满山遍野开满了嫣红的山花,格外让人心醉。这就是传说中的西兴拉山口。前面还有两个小山包,西饶说中间的口子就是去到鲁古的方向。如果从那个方向下去,最快第二天天黑的时候就可以坐在甘德乡的老乡家里吃香喝辣。“花雕”回忆说:“我赶紧打住这样的念头,历经千辛万苦才爬到这里,为的就是一睹最神秘的藏布巴东瀑布!”

“花雕”抓着树根树枝树藤一路攀爬,刚上到悬崖边,就能看到藏布巴东1号瀑布。这里离瀑布相当远,至少在300米以上。还没搭好帐篷,西饶一群人就摸着瀑布方向找路去了。他俩跟着西饶一路随着时隐时现的痕迹一直往下,不到半个钟头就来到一块稍平坦的大岩石上。虽然瀑布的轰鸣从头天开始就一直伴随他的耳旁,但当他俩拨开最后一堆草丛,看见2号瀑布完整地呈现眼底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词语就是震撼!

“花雕”站在突出的石头上,望着瀑布发了好长一阵子呆,到后来感觉自己似乎都要融入瀑布了。在他看来,藏布巴东2号瀑布就是力量的象征。这个瀑布是整个雅鲁藏布瀑布群中面最窄、流速最急一个。如果要用一个东西来类比,那就是巨型水龙头。如果给瀑布的水流做一个截面,那么它的厚度甚至超过了其宽度。可以想象这样一股水流,从几十米高处宣泄而下的劲头是如何猛烈!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花雕”望着瀑布出神之时,突然想自己纵身一跃,会不会一刹那间就灰飞烟灭了?

大雨下了一夜,早上的时候停了。“花雕”一行走了六个小时的山路,从远处看到几座木头房子,感觉特别亲切,毕竟这是进入大峡谷穿越无人区以来的第一个村子——巴玉。说是村子,其实已经是人去楼空的无人村了,村子里的人早在2003年就由政府统一迁出峡谷了。“花雕”只好将营地建在以前一位有名的猎人家的大房子里。这里离江边约一公里远,海拔1745米。一路上大家胃口都不错,所带的糌粑消耗得很快,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不知道能否坚持到有人烟的扎曲村,毕竟还有两天的路程。

“花雕”队从派村出发,经过24天的艰苦行程,一行8人终于走到了有7户人家的扎曲村。8个人买了7斤腊肉、5斤韭菜、1只鸡、11个鸡蛋,做了20张面饼,喝掉了4斤白酒,还有许多青稞酒。

【河南驴友队】敲响西兴拉户外探险警钟

人类在自然面前,总是渺小的。能面临挑战,去突破极限,是户外运动的魅力,去接受和它相伴的风险,也是户外运动者应当具备的勇气。

2012年5月15日,脚部受重伤的探险者魏峰和背夫次成被救援队员用担架抬出雅鲁藏布大峡谷,当地政府组织百余人、历时12天、耗资数十万元的“绝地大营救”终于圆满结束,为西兴拉段的户外探险敲响了警钟。

4月18日傍晚,刚刚成功走出雅鲁藏布大峡谷无人区的“上善若水”给派镇“兄弟客栈”的老板娘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上善若水”说:“派镇是整个穿越线路的起点,我曾在那家旅舍住下,何姐人很热心。她告诉我,住店的两个河南驴友魏峰和孙会涛马上也要进峡谷。在电话里,我向他们介绍了路况,也提示了横切西兴拉雪山时要特别注意。”

“上善若水”既给魏峰和孙会涛讲注意事项,也讲起他们的一次冒险经历。就在几天前的4月12日,他们刚刚爬上最后一个山冈,背后的山沟就发生了雪崩。规模不算大,但也足以摧毁山谷中的一切。接着大家顺着山脊飞奔,队形都混乱了,有时候挤在一起也顾不得,就想快点脱离险境。

第二天(4月19日),魏峰和孙会涛千里迢迢从河南赶到米林县的派镇,在当地雇佣5名背夫后穿越大峡谷核心区域。出发前,他们在一个网站上留下这样的豪言壮语:“我们没有强大的后援支持,没有高端的户外装备,至少我们在努力,我们有信心,在大自然中生命显得那么渺小,成功与否还重要吗?”

魏峰和孙会涛计划按照前辈留下的“派镇—直白村—加拉村(无人区起点)—白马狗熊—西兴拉雪山—藏布巴东瀑布—八玉—扎曲村—帕隆藏布峡谷—排龙乡”这条经典路线来完成穿越。“hichoslew”曾经给路线上各个路段的难度来评级,“难度最高级是横切西兴拉,上下藏布巴东瀑布。我们是斜着向下横切西兴拉的,即使到了最后阶段没有积雪仍然算是最困难的一类,更不用说有雪的地方。不过,如果带了冰抓和冰镐,说不定倒愿意在大冬天横切。至于去看瀑布,路不是最难走的,但是行程长,海拔差距大,一路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补充水源,综合来看算最困难的。”

“hichoslew”所懊悔的是当时并没有带冰抓等设备,所以从装备上看,魏峰和孙会涛吸取了前人的经验,没有问题。从经验上讲,魏峰在去年末和朋友刚去攀登了海拔5396米的哈巴雪山,也有征服雪山的经历。虽然本刊记者在采访过程中,一位民间救援队的队长说,经验更丰富的驴友在攀爬雪山的时候也许能做得更好:“这次是小型雪崩,不像高海拔雪山发生的大型雪崩,再怎样的保护都会被一起冲垮。其实可以先一个人过去,选择岩石或者坚硬的冰面打下锚点,然后连上路绳,队友都可以通过安全带和主锁连接在路绳上,即使发生雪崩,也最多滑下两三米就能控制住。”

一位雨季时横切过西兴拉山的驴友告诉我,因为西兴拉山是石灰岩的结构,山体表面比较酥松,有很多碎石,“所以反倒是表面有一层冻雪,比裸露的岩石通过性更强。否则有可能踩在一块松动的碎石上,人就被带了下去”。在“hichoslew”等人2007年横切雪山的时候,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而今年无论是“上善若水”还是魏峰和孙会涛,同在4月份先后进山,他们碰到的最大敌人都是下雪。“山脚下雨,越往上走就变成了飘雪。雪裹着浓雾,让我们一度迷失了方向,幸亏刮了一阵风,将雾吹散了,我们发现错过了三个山头,才及时调整了路线。”“上善若水”告诉本刊记者,“新雪没有黏着力,第一道山坡又是超过50度的角度。还要翻过一块和路面几乎垂直,高度在3米左右的巨石。我走的时候心惊肉跳,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队员保持距离,以尽量减少单位雪面上所受的压力。”“上善若水”恰好错过了雪崩发生的时刻,而魏峰和孙会涛的队伍就没有那么幸运。

孙会涛回忆说,4月28日他们一行七人到达了西兴拉雪山下,也是在“上善若水”一行人曾经休息的宿营地来休整。4月29日一早,天空下起了小雨,即便是已经料想到峡谷中几乎是以分钟来计算的天气,却并没有打算放弃当天的登山计划。快到第一道山顶时,小雨变成了大雪,很快就没过了膝盖有1米多深,前方的能见度也很差。于是队伍商量了一下,决定后撤。雪崩是在下撤了几十米的时候发生的。孙会涛向下滚落有200多米,停住后只是受了些轻伤。魏峰手里抓着大雪覆盖下的杜鹃林的枝条,没有继续坠落,但是伤情严重,左脚筋骨折断,肋骨也断了几根。两名背夫——来自派镇格嘎村的扎西次仁和四村的不布琼撞在岩石上当场遇难。派镇加拉村村民、在穿越中担任向导的达瓦次仁和达林村背夫扎西受了轻伤,派镇加拉村背夫次成大腿严重骨折。

孙会涛在留下一名背夫照顾伤员后,和另一名背夫原路返回,走了五天五夜向米林县求救。15日13时许,魏峰等3名被困人员终于被救援队员们肩扛手托,在高山深谷之间解救出来。此时的魏峰已是极度虚弱,身体瘦削,脸色惨白,表情痛苦。16日,魏峰在林芝地区人民医院接受了脚踝手术,他的脚要想恢复常态至少需要40天。魏峰仍心有余悸地说:“我见过了伤口,知道里面两个骨头撑住了,剩下的都是镂空的,肉没了,肌腱都没了,慢慢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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