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家务啃老”，奶奶索要“带孙费”

风扬

编前话

近日，“祖父母外祖父母有义务带孙子吗？”引发热议。一项调查显示，虽然大多数年轻人（65%）认为自己父母没义务带孙子，但近七成年轻人（68%）仍将孩子托付给父母带。高达75%的受访父母坦言没有“帮带费”，其中46%只是支付了孩子花销的部分，29%的人直言“分文未给”。

在社会转型时期，“父母帮带孩子”面临观念分歧和价值冲突。一方面，是以情感和伦理为核心的传统家庭趋向。在中国传统的观念里，爷爷奶奶带孙子，似乎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很多时候，老人不仅要带孙子，甚至还要自掏腰包养孙子，遇上不讲理的儿子媳妇，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老人还得承受子女的种种埋怨;另一方面，是以权利和利益为核心的现代法理主张。如果说无偿带孙是一种间接“啃老”的话，有偿带孙则是对托幼成本的回应与正视。这几年，虽然索要带孙费的报道时常见诸报端，但真正打官司动真格的少之又少。我们的文章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2015年7月14日，广西壮族自治区陆川县56岁的杨金美将儿子和儿媳告上法庭，并向他们索要“带孙费”。

小夫妻只生不养，老人成了免费保姆

2004年8月22日，广西陆川县45岁的杨金美喜得孙女。未过五十，就三代同堂，杨金美别提多高兴了。可很快，难题就摆在了全家人面前：孩子谁来带？孙女出世前，杨金美和丈夫潘珂在离家不远的某食品加工厂上班，每月工资加起来只有三千多元。22岁的儿子潘帆，中专毕业后在当地一家电器设备厂上班，儿媳方晴在超市当售货员。最终，杨金美决定提前退休在家带孙女，让儿子儿媳安心工作。

一开始，小夫妻俩下班后还帮着带带孩子，但时间久了，他们嫌烦，下了班就钻进房间玩手机、打游戏，任由孩子哭闹都不管不问。杨金美晚上要给孩子喂奶、换尿布，还得早起买菜做饭，一天到晚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便跟儿媳商量白天由她照看孩子，晚上则由他们自己带着睡。方晴听后一口拒绝了。

2006年2月，方晴怀上了二胎。杨金美听后心情很复杂，她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一想到孩子出生后又得由她负责照顾，心里便直发怵。

2006年11月26日，小孙女敏敏出世。很快，她的担忧变成了现实。方晴坚持要喂奶粉，每两个小时喂一次，吃完奶要拍嗝，杨金美曾不止一次对丈夫说：“我真想好好睡一觉，哪怕安安稳稳睡上一个小时也好。”丈夫听后既心疼又无奈。

一天中午，儿子、儿媳在家休息，杨金美实在太困了，便把两个孩子交到媳妇手上：“我头晕，眯一会，你俩把孩子看好。”杨金美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将她吵醒。她一睁眼，看到媳妇正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孙女站在自己床前，嘟嚷道：“妈，你快起来看看孩子，她老哭，怎么哄都哄不好。”还没等杨金美回过神来，孩子已经到了她手上。

杨金美接过慧慧，气不打一处来：“人家的爸爸妈妈下班了，都抢着抱孩子。可你们倒好，下班回家后不是玩手机就是上网，偶尔带个十分钟都嫌烦。我们做父母的只是帮帮你们，照顾孩子的担子可不能全都压在我们身上。”面对婆婆的指责，方晴脸上挂不住，便摔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杨金美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直往下掉。

为孙女节衣缩食，养孙重担苦了老人

2006年12月底，儿子潘帆因为操作不当被工厂解雇。为了缓解经济压力，2007年1月1日，潘帆和方晴向杨金美提出要去广州打工，两人信誓旦旦地承诺：“等我们找到工作，每个月给你们寄一千元生活费。”杨金美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子女遇到困难需要帮助，作为老人怎能不帮忙。

起初，儿子、儿媳偶尔还给两个女儿寄些吃的和用的。虽然两人没有兑现他们每月支付1000元生活费的承诺，但杨金美也毫无怨言。

2012年9月，孙女慧慧和敏敏先后上了小学，生活开销再加上孙女的学费，使得支出骤增。一开始，杨金美还用退休金贴补，但很快，退休金不够用了。老伴潘珂只好在下班后到附近的一家超市做保洁工。

2013年1月1日，潘帆和方晴从广东回到陆川过春节。杨金美找到儿媳方晴，跟她商量每月能不能给一些生活费，以减轻他们的经济负担，也尽一点父母的责任。杨金美哪里会想到，方晴因为经常跟丈夫吵架，早已有了要与潘帆离婚的念头。她一口拒绝：“我又不在家里吃喝，出什么生活费？我自己在广东要租房要生活，哪有钱给你？孩子姓潘，要钱找他爸要去。”

2014年9月1日，方晴正式向法院起诉离婚。杨金美气得猛拍桌子，愤怒地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分开了孩子怎么办？谁来带？”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小夫妻俩意见迅速达成一致，同时抬手指向了杨金美：“你带！”杨金美气得站了起来，愤怒地盯着小夫妻俩，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你们配做父母吗？从孩子出生起，你们就没管过一天，打预防针、体检、上学都是我们老两口带去的。你们知道孩子现在一天吃多少奶、一顿吃多少饭吗？孩子几斤几两重？我看连她们是哪天出生的你们都不记得了吧！”2015年2月13日，潘帆、方晴离婚。两个孩子由潘帆抚养，方晴每月支付给潘帆一千元生活费。杨金美窝在家中的沙发上，抱着俩孙女嚎啕大哭。

挑战世俗潜规则，

老人该不该索要“带孙费”？

两人离婚后不久，方晴便和孩子中断了联系，再也没有支付过抚养费，而潘帆则经常以工作繁忙为由，将孩子丢给杨金美和潘珂。2015年3月到4月底，杨金美多次联系儿子和前儿媳，希望他们给些生活费，可两人都找借口推脱了。

2015年5月5日，她一怒之下将儿子潘帆、前儿媳方晴告上广西省陆川县人民法院，要求他们两人支付2013年1月至2015年4月30日期间她抚养两个孙女所支出的33600元“带孙费”。

2015年6月3日，陆川县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了此案。在法庭上，杨金美向法官阐述了她上诉的原因。方晴辩称：“原告是我的前婆婆，她确实一直帮带孩子，可作为孩子的奶奶，照顾孩子也是应该的。如果我给了钱，以后孩子出了问题，我是不是可以向其追责？”

潘帆认可母亲的诉讼请求。法院认为，老人向子女收取“带孙费”是合法的。2015年7月14日，陆川县人民法院依法对该案作出一审判决，结合两个孩子的实际需要、生活所在地的实际生活水平，法院酌情判定潘帆、方晴每月共负担两个孩子的抚养费1000元。2013年1月至2015年1月，共计24000元，判潘帆、方晴各支付12000元“带孙费”给杨金美。

2015年9月5日，杨金美告诉笔者，儿子潘帆现在一个人过，因为要工作，不可能照顾两位孙女，他们老两口还要继续当“免费的保姆”。不过杨金美还是很欣慰，至少她给儿子和前儿媳上了一课，教会了他们什么叫责任与担当，前儿媳也表示，以后会多关心孩子。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法官如是说——

老人索要“带孙费”诉讼具有破冰意义

参与审理此案的办案法官说：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长辈带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人不仅无偿看护，而且会自掏腰包补贴一些家用。但需要明确的是，从法律角度来讲，老人对孙辈没有直接抚养义务。老人帮忙带孩子，是对子女的关心和爱护。根据《婚姻法》第21条规定：“父母对子女有抚养教育的义务;父母不履行抚养义务时，未成年的或不能独立生活的子女，有要求父母付抚养费的权利。”依照《民法通则》第93条规定：“没有法定的或者约定的义务，为避免他人利益受损失进行管理或者服务的，有权要求受益人偿付由此而支出的必要费用。”因此，被告潘帆、方晴对两个孩子负有法定抚养义务。

判决杨金美老人胜诉，要求儿子、前儿媳付“带孙费”，对维护所有老人的权利，有着非常重要的示范作用。它警示子女们，别再用亲情来绑架老人。尽管从亲情上讲，老人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子女做家务、带小孩，但是，他们并没有义务这样做。请给予他们更多的关心。否则，他们完全可以撂下担子。许多原本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其实是经不起法律推敲的。此案中，杨金美状告儿子、前儿媳并追索“带孙费”，挑战了传统观念，是老人对自我价值的肯定，更是对子女啃老行为的纠偏。

社会学者如是说——

“带孙费”既是利益诉求更是情感诉求

对“我应得的”权利竭力诉求，却漠视甚至放弃“我应承担的”义务，这种残缺与分裂的个人主义，使得当下的年轻一代按照他们所理解的隔代抚养，在攫取自身利益的同时，逃避对老人的赡养义务和对孩子的抚养责任。对父母之爱竭泽而渔，却没有对父母的劳动和付出给予应有的感恩和回报，导致亲情互动的链条出现裂痕甚至脱节。

事实上，老人对孙子孙女并没有直接的抚养义务，让老人给子女带孩子，不仅需要消耗老人的时间和精力，也需要金钱和资本，是一种间接啃老，父母理应得到一定的回报。只不过，在传统家庭观念的驱使下，许多父母并不愿意跟子女谈钱。只有当子女的角色扮演让他们痛心甚至寒心时，只有当家庭内部的自我调节难以奏效的情况下，索要“带孙费”才会进入法律框架。而当法律条款遭遇伦理叙事，就要不可避免地接受亲情利益化的诘问。上述案例中暴露出的，正是中国社会的“养老”和“养小”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边，是以情感和道德为纽带的传统家庭取向;另一边，是以权利和利益为核心的现代法理主张，“带孙费”处于二者的夹缝地带，需要子女及时更新观念——抚养下一代是子女的法定义务，父母可以提供帮助，却不能将“包袱”完全丢给他们。“带孙费”不仅是一种利益诉求，更是一种情感诉求;父母索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年轻人对自己劳动与付出的认同与感恩。

网友如是说——

近年来，“带孙费”、“帮带费”频见各大报端，这些看似前卫、另类的新型词汇，正以有悖传统的视觉效应撩拨着公众敏感的神经。不少老人自嘲为 “免费保姆”，这虽有几分戏谑的成分，但实际上却夹杂着几多心酸与无奈。一项随机调查显示，受访的30名网友中有24人表示：“有偿带孙”可以理解，但如果发生在自己家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网友“小螃蟹”：我觉得老人的想法没错呀，她在工作，总比闲着在家打麻将好吧，也总比躺在医院伸手让你们养活好吧，这样她能自力更生，在工作中找到乐趣和价值。我想以后我们这一代会有更多的婆婆宁愿去上班也不带第三代。

网友“斯蒂伍”：婆婆帮你带孩子，你给工资吗？婆婆还要给孩子买吃的、玩具，都要花钱。她自己赚钱，不管多少都是自己的，起码不用看媳妇的脸色。

网友“麦田2000”：我同事刚请了一个保姆，费用很高。我同事老爸老妈年纪大了吃不消，所以只能请保姆了。如果这个时候，父母有能力的，能帮忙带一下不是很好吗？

网友“亮晶晶”：长辈从“免费保姆”的身份中解脱出来是老人自我意识的觉醒，这也提醒着现在的年轻人，不要把老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赤裸裸地谈论金钱，还是很伤感情的。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遇到这样的情况法律上怎么界定呢？一般来说老人帮忙抚养孙子、外孙，这是家庭内部问题，不应上升到法律高度，一般不能看作民事法律问题。如果一定要上升到法律的高度，祖父母、外祖父母当然没有法律义务抚养孙子、外孙，如果孩子父母没有丧失抚养能力，老人有权拒绝抚养。但虽然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祖辈有抚养第三代的义务，但是在实际生活中，很多老人还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孩子帮助，子女也应当对父母的劳动表示尊重，毕竟他们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逢年过节，带点礼品去看望老人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家庭问题最好通过协商来取得互谅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