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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家黄裳研究

2016-03-01

新闻研究导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黄裳藏书家题跋

周 蕊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 益阳 410081)

藏书家黄裳研究

周 蕊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 益阳 410081)

近年来,“数字化”的理念与生活方式已深入大众骨髓,纸质阅读率走低,“藏书”这类概念渐行渐远,这实则会让社会趋于肤浅、失去根基。黄裳是当代为数不多的正统藏书家,被业界誉为“藏书界泰斗”。黄裳著有大量与藏书相关的作品,还在自己的藏书中留下不少藏书印与题跋。黄裳的一生多难、曲折而又丰富、伟大,而他的藏书事业历经步步累积、成果丰硕、藏书被抄、部分藏书收回、诉诸书话而被世人认可和景仰。

黄裳;藏书家;研究

在数字化大行其道的时代,字节在慢慢地击退原子。“藏书”、“藏书家”、“藏书楼”这样的概念离我们渐渐远去。但是,它们所潜附的精神含义,已实实在在地融于我们的历史记忆,给它们留出一个生存的空间,也就是保护我们的记忆。[1]黄裳是藏书家时代最后的明星,他一生为书痴狂、嗜书如命,不断地搜集、鉴定、阅读、收藏书籍。他浸润在对书籍的无限爱意与对知识的热烈渴求中,不知不觉创造了“来燕榭”这片藏书的海洋。研究黄裳及其藏书,目的在于沉淀经典,进而形成一种持久又强大的精神力量。

一、黄裳其人及其藏书经历

黄裳,1919年6月15日生于河北井陉,原籍山东益都(今青州),为青州驻防旗人后裔,属满洲镶红旗。黄裳最为人所知的身份是“当代散文大家”,他学识渊博、文笔绝佳,可谓文坛常青树。实则,黄裳在文化圈的角色不囿于此,他在戏剧、新闻、出版等领域均有建树,是散文家、剧评家、翻译家、高级记者,还是藏书家。黄裳作为私家藏书时代最后的代表人物,在藏书领域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业内人士都将黄裳视为泰斗。

黄裳的藏书兴趣自少年时就已培养起来。他从小所遇的老师大都是爱书成癖的先生,受他们影响,黄裳在中学时就花巨资购买了一部《四印斋所刻词》,甚至还为自己刻了一方“流览所及”的藏书印。1940年,受父亲“实业救国”主张的影响,黄裳报考上海交通大学电机系。黄裳学的是工科,却志在文史。大学期间,交大借用震旦大学校舍,黄裳在震旦图书馆大饱眼福,既博览群书,又亲睹商务印书馆的《四部丛刊》二三编的零种,在浏览中注意这些书的黑口白口、雕版风格、藏书印记,还有张元济先生的跋文……[2]这促使他对版本目录之学产生了浓厚兴趣。

黄裳大批量购买古书,始于1947年。当时郑振铎主编的《文艺复兴》向黄裳约稿,邀请他写一篇关于吴昌时《〈鸳湖曲〉笺证》的文章,郑振铎和吴晗分别借给他《几社文选》和《霜集》,黄裳读毕大受感动,于是开始收书。黄裳从谢国桢的《晚明史籍考》一书中摸索出门道,在阅览郑振铎辑印《玄览堂丛书》时接触到大量秘书佳册,登堂入室后,黄裳开始注重清版书,到最后清版书在他的藏书中所占比重十分大,仅《清代版刻一隅》就收录189种,其中集部尤其之多。

黄裳为自己的收藏事业缴了不少“学费”。五十年代,黄裳在杭州松泉阁得一明初刻本《晞颜集》,回去后发现此书不完整,两月后他又过访松泉阁向书店老板求购《晞颜集》缺漏部分,书商出示该书下部,心心念念让藏书全璧的黄裳不得不以重金购之。解放初,明代崇祯刻本《吴骚合编》的主人盐商王某故去,该书流入书市,黄裳心痒难当,变卖家中几部藏书,才换来了这一部珍贵的善本。著名版本目录学家徐森玉曾用吕洞宾的诗句赠予黄裳:“白酒酿成因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好不形象生动。

黄裳鉴赏品位极高,其藏书数量可观且颇具特色。然而遗憾的是,黄裳在1958年被打成“右派”,“文革”中陷入被抄家的境遇,其苦心收藏、为数众多的藏书在“文革”时期被抄得一干二净,不少的书籍甚至被损毁。“文革”结束后,被抄去的部分图书归还黄裳,但数量不及从前十之二三。

黄裳晚年以散文大家和首屈一指的藏书家名扬海内外。在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日子里,黄裳不愿虚耗在医院,而是选择回家与书为伴。2012年9月5日傍晚,黄裳在上海瑞金医院因病离世,享年93岁。

二、黄裳的藏书成就

黄裳的藏书成就不仅是庋藏在“来燕榭”古香袭人的本本藏书里,还有他笔耕不辍、辛勤劳作写就的“书话”。他的藏书里赏心悦目的藏书印与颇具灵性的藏书跋也成了不可忽略的经典。

(一)黄裳藏书的来源

黄裳藏书的时间异常短暂而集中。通过对黄裳著作《来燕榭读书记》中记载了详细时间的藏书进行统计,他收书、藏书的时间段集中在1948~1965年之间,这几年黄裳每年收书少则数种,多则百余种。这个时间段与大量故书散出的时间基本相一致。那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正处于急剧转型期,旧有的藏书体系遭到了极大破坏,众多私家藏书纷纷涌向市场,其散出速度之快,时间之集中,范围之广,都让人始料未及。《来燕榭读书记》中“还魂纸厂”、“狼藉散落”、“论斤秤出”、“价绝廉”、“捆载”等词反复出现,足可想见书市的急剧膨胀。[3]一方面,时局造就了黄裳藏书的快速积累;另一方面,他的记者身份也推动了他个人的藏书事业。黄裳充分利用出游和出差的时机广泛搜罗藏书,与几大散书地区建立了紧密联系,上海滩头、西子湖畔、虎丘塔下,乃至黔滇边陲都有他熟悉的旧书店。在《姑苏访书记》中黄裳写道:“苏州过去我是常去的,照我旧有的经验,苏州的可爱,第一是那里的旧书多,每次去都能看到一些别致的书,偶然也能得到几种。”[4]

黄裳颇具特色、数量可观的藏书,亦有书商的一份功劳。黄裳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时,便时常在上海福州路一带旧书店中“与遗老聚会,同学者联欢”,与当地书商联系密切。许多书商如藏书家一般深知古书的价值,有些书商甚至对古书散迭的时间和地点都了然于胸。黄裳就是从他们口中及时获取书市的最新信息,从而得以顺利收购大量古书旧籍的。据黄裳藏书题跋集《前尘梦影新录》统计,汉学书店郭石麒为黄裳提供藏书六十八种以上,其中多有山阴祁氏及九峰旧庐藏书,传薪书店徐绍樵供给其藏书至少四十四种,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更是不胜枚举。

(二)黄裳藏书的上架标准

黄裳在藏书之初漫无标准,也无一定的鉴赏眼光,凭的仅仅是一股豪气,因此走了不少弯路。他中学时入手的第一种藏书是七册的《四印斋所刻词》,打开阅读竟发现并非全书,等到五十多年后才补齐。另外,黄裳还于1949年在北京琉璃厂不慎买入假古董《痴婆子传》。后因黄裳对明清改朝换代之际的文集史料感兴趣,眼光才稍稍专注,并在不断地积累、成长中形成了专业的眼光和独特的善本标准,即既要考虑文献价值又要考虑文物价值。

秉承这一标准,黄裳收书、藏书大致形成以下特点:一则,走“人弃我取”路线,不随波逐流追捧宋元刻本,将收书重点放在明清集部这一被人遗忘的荒原上。二则,收书不弃丛残,不厌复本,对于残本哪怕只剩一页也照收不误。黄裳的这种做法,既是沿袭古人,又是出于另外一种考虑,那便是充分利用书籍的商品性,阻止旧书在最大化发挥价值之前就被送入“还魂纸厂”,不失为一种保护古书的策略。[5]此外,黄裳在鉴定善本时不因人废言,无论书籍作者在历史上的功过是非,只要他们的集子是有价值的便一并收之。黄裳认为,在历史长卷中,人无论瑕瑜都有权力留下自己的一页。实际上,没有了对立面,研究历史将会变得很困难。因此,黄裳收藏了阮大铖的文集,而这正为他之后的晚明史研究提供了大量珍贵资料。

(三)黄裳藏书最大亮点——藏书印与题跋

藏书家周叔弢所云:“佳书而有名家收藏印记,正如绝代名姝,口脂面药,顾盼增妍。”黄裳喜欢在珍爱的藏书中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钤印一枚赏心悦目的藏书印或记录得书始末、书林掌故、读后感想。对他的研究者来说,黄裳的藏书印与题跋可谓大观和奇观。

馆藏的黄裳藏书中,几乎每一部都钤印有其风格各异的藏书印。黄裳的藏章刻工精细、篆法严谨,大多是篆刻精美的圆朱文,也有少部分白文印。黄裳在《清代版刻一隅》一书中收录了201幅精美的珍藏清刻本书影,几乎每幅上都钤印有黄裳的藏书印:“黄裳”、“黄裳鉴藏”、“黄裳藏本”、“黄裳珍藏善本”……其清刻之美,如珠似玉。[5]此外,常见的黄裳藏书印还有“来燕榭珍藏记”、“黄裳青囊文苑”、“黄裳壬辰以后所得”、“来燕榭珍藏图籍”等;“小雁”、“黄裳小雁”等则多见于题跋之下。

题跋是一种特别的文体,写在书籍、碑帖、字画等前面的文字叫作“题”,写在后面的叫作“跋”,总称“题跋”,其内容不少是对文本的品评与考证。古人得书阅读之后若有所感悟心得,常常随手写在书上,这一习惯传承下来,就形成了所谓的藏书题跋,其内容形式丰富多彩,是治学者读书的门路。黄裳本人也有写题跋的习惯,他所偏爱撰写的是他推崇的用小品化的语言闪现真知灼见、颇具文学意味的随笔性题跋,多谈书林掌故、得书始末、读后感想及与书商的交往等,这些内容都是兼具知识性与趣味性的,读来恬淡而爽心,饶有趣味。此外,黄裳的藏书题跋还可以称之为书法佳作,也成为他散文著作中的精品。孙君郁说黄裳书话厚重而古朴、自然而大方,书卷气与艺术味杂然相糅,悠悠然有古雅清醇之风。[6]倪墨炎在《藏书家题跋的风格》中提到,学界将黄裳的题跋称为“黄跋”,而旧书店里的书上若有黄裳题跋便会增值。[7]

(四)黄裳的藏书成就

黄裳到底有多少种藏书,这难以统计。但明确的是,黄裳藏书数量之庞大、质量之精良有目共睹,“文革”期间黄裳的书被抄走后有五六个人编目,另有版本目录学家顾廷龙鉴定版本,其中仅属国家二类古籍的就有828种,2160册。[8]另外,据各种史料记载,黄裳所藏书大多为难逢的孤本、稿本和精本。出于时代机缘、个人兴趣与经济状况,黄裳将藏书重点放在明清集部上。其中,黄裳在其“书话”作品中多次提到,享有盛名的藏书主要有元刻本《岳忠武王庙名贤诗》、明成化刻本《重刊事物纪原》、明嘉靖刻本《高峣十二景诗》、明嘉靖刻本《修真秘要》、万历写刻本《利器解》、明万历刻本《卧云稿》、明万历刻本《咏情草》、明万历刻本《八能奏锦》、明万历刻本《玉谷调簧》、明万历刻本《养正图解》、明万历刻本《万曲长春》、明万历刻本《素园石谱》、明万历刻本《图书编》、明万历刻本《状元图考》、明万历刻本《罗汉十八相》、明万历刻本《入境阳秋》、明万历刻本《青楼韵语》、明天启刻本《彩笔情辞》、明崇祯刻本《壬午平海图》、明崇祯刻本《咏怀堂丙子诗》、明崇祯刻本《道元一气》、明崇祯刻本《吴骚合编》、明崇祯刻本《绿窗小史》、明崇祯甲申刻本《城守筹略》、明刻本《列国志》、明文林阁刻本《鱼篮记》、明刻本《西山纪游诗》、明刻本《唐宋文钞》、明罗聘《白下集》稿本、明祁彪佳《远山堂曲品》稿本、清顺治刻本《柳谭遗集》、清顺治刻本《咏怀古迹》、残本元刻《楚辞集注》(存卷二卷三)、崇祯刻《本草乘雅半偈》(存第五帙)、崇祯刻《江村简寄》(四卷,卷二佚)、清初刻《印存玄览》(四卷存卷一)、《精选古今名贤丛话士林广记后集》(存卷六至十,凡五卷)、《远山堂明剧品》(残页)……

三、结语

私家藏书是与官府藏书、书院藏书并举的三大藏书形式之一。私家藏书是华夏文明重要的矿脉,在我国文化传承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私家藏书自春秋战国时期出现到明清时期走向极盛。中国古代以至近现代的私家藏书都相当发达,然而至20世纪下半叶,因为社会制度的变革,传统意义上的私家藏书时代已逐渐走向末路,黄裳的“来燕榭”可谓是私家藏书的绝唱,黄裳本人可算作是最后的代表人物。黄裳作为一代文化名流,他的角色是多重的。本文从他散文家、记者、编辑、翻译、剧评家、藏书家等众多身份中拎出藏书家来作为研究的切入点,说明这样一个问题——藏书家首先是爱读书的,他们嗜书如命于是将钟爱的书籍收入囊中,以便反复阅读与探究;另外,藏书家往往有种文化使命感,在他们眼中,藏书不仅仅是一本本旧书,它们还意味着将承载于其中的有关历史、文化、雕刻技术、地方艺文特色等记忆保存继而代代相传下去。

然而,有许多人质疑研究藏书及藏书家的意义,还有些观点将藏书视为古董。诚然,在如今这个数字化时代,字节在击退原子,书籍似乎不需要修建一座藏书楼来庋藏,甚至连传统纸质载体也可以丢掉了。但是,藏书及藏书家研究绝对是意义深远的——藏书里有历史、有文学、有印刷文化、有广告文化、有地方艺文……总的来说,藏书的过程就是一个沉淀经典的过程,这就是所谓的“耕读传家”、“子孙永宝”。

[1] 徐雁平.私家藏书之兴衰[J].读书,2005(11):16.

[2] 施峻,徐雁平.黄裳先生的藏书及版本目录之学[J].四川图书馆学报,1996(9):116-117.

[3] 宋萍.私家藏书的绝唱[J].博览群书,2006(5):39.

[4] 黄裳.海上乱弹[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5:226-257.

[5] 黄裳.榆下杂说[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 2006:193-194.

[6] 翟峰.“书话”黄裳[J].民主与科学,2009(10):7.

[7] 顾农.三读黄裳[N].中华读书报,2010-9-22.

[8] 朱永惠.吉林大学图书馆藏黄裳题跋四则辑录[J].文献,2014(1):25.

G259.29

A

1674-8883(2016)07-0069-02

周蕊(1992—),女,湖南益阳人,湖南师范大学2015级硕士,研究方向:传播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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