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的质地（外一章）

丁忠书

这是冬日了。

风是我父亲母亲的苦难。

我看见城市街头的红薯，它们一定来自我的故乡。

我伫立地凝望，我看见红薯的氤氲。红薯像在我亲人推着的炉子里吟唱。在这个冬日的季节，想念在炉子里热情地燃烧。

我伫立地凝望，我贪婪地嗅着红薯散发的一片片芬芳，那一种柔软，那一种紫色白色，是我的亲人冬日风中的呢喃……

我就不自禁地想起苦难岁月里的红薯，它是我苦难记忆中最珍贵的食物——我每每嚼着，就如饴一般。

红薯在我的乡下，其实不叫红薯，叫——山芋。

我看着瘦弱的山芋藤儿匍匐地开着白色淡紫色的小花，那瘦弱的山芋藤是我童年少年的大餐，是长大后脆脆的甜甜的怀念。

山芋就在我的巴望中，在贫瘠的泥土里，一天天地长大……

山芋是乡下人饥饿岁月里生命的奢望，与生命站立的支撑。

山芋的外表一如我父亲母亲的双手，那一种粗糙掩盖不了它们内心的一种如爱的细腻绵甜。

这是冬日了。

城市街头，日渐凛冽的风中弥散着红薯的芬芳，红薯淡紫色的芬芳就在我的心河爱恋地荡漾……

我脉脉地看着我的亲人推着炉子，我柔情地看见我乡亲满脸的皱纹，那皱纹里盈满了我苦涩的怀念。

我就买了一颗红薯，我用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

那热热的温度，那热热的芬芳，就潺潺潺潺地流进心灵，就温暖了我所有的冬天。

我的双眼就濡湿了，就晶莹了——

诗情画意

我常常流泪。

我一次次那么深情地读着朱自清父亲的“背影”，我父亲弯弓一样的“背影”就把我的泪水柔情地拉成一条清澈一条晶莹的小溪……

我一次次地读着“走一步再走一步”中的“我”最后的啜泣，那是一个孱弱少年成功后的喜悦，那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对父亲的感激。

我就知道：泪水是软的，泪水是硬的。泪水的质地清澈坚硬而又柔软。

我常常流泪，想念的泪珠是最大最饱满的一颗。

在母亲在世的日子，我每每回到故乡，看到母亲风中的白发，想着母亲一生的苦难，想着“我为白菜狂的日子”，我一转身泪水就滚滚而下。

在这个冬日的夜晚，我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彳亍在街头。我伫立地凝望，我就油然地想到我的母亲。

我的泪水就在这个冬日的夜晚流淌，再冷的风也冻结不了，那些想念的白雪被泪水消融成了春天。

泪水是坚强的一种；泪水又是脆弱的一种。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一次次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