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极始知花更艳

2016-03-01吴磊

小品文选刊 2016年22期

关键词：新蔡县世情高级中学

吴磊

(河南省新蔡县第一高级中学河南新蔡 463500)

淡极始知花更艳

吴磊

(河南省新蔡县第一高级中学河南新蔡 463500)

世人皆知陶渊明以《归去来兮辞》传世、以淡泊守静的形象示人，却不知这“淡”从何处酝酿，又何以撼动人心。

五十余载人间岁月，陶渊明尝尽了冷暖饥寒、离愁别苦，叹他一身褴褛却一世固穷。焉能如此？没有这些个世情百味，没有宦海浮沉的经历，没有心灵上的挣扎困顿，沉淀不出一个淡泊宁静的陶渊明。

1 陶渊明的淡，淡的赤诚

王国维《人间词话》云：“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李贽也说：“夫童心者，真心也。”然赤子之心也好，童心也罢，躲在象牙塔里不历风雨不经世事是磨练不出来的。西方文艺理论者认为，愤怒出诗人。比如陆游、杜甫，比如普希金、闻一多。在我看来，愤怒后虽无力改变周遭却能坚守本真的诗人才能在桑麻菊茶的平淡中渗入深切的人文关怀和一念本心的赤子情肠。

美学大师朱光潜谈陶渊明：“我们读他的诗，都欣赏他的冲澹，不知道这冲澹是从几许心酸苦闷得来的。”“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饱经忧患的，不仅是陶渊明的生活，还有他的思想与情感。年少时胸怀高远，“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几番致仕归田，他不再“为饥所驱”，甚至言道“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外在的富足与虚荣，于他都是羁绊，此心安处是吾乡，陶渊明的“乡”，在山水田园间，在心灵的初生之地。

2 陶渊明的淡，淡的隽永

较之韦应物高阁流萤的寂寥，孟浩然梧桐疏雨的清绝，柳永绿烟轻寒的愁思，陶渊明荷锄阡陌、欣赏着篱内秋菊篱外山的恬淡更显得意蕴悠长。吟诵间，拨动着尘世浮嚣中你我心底那根真情真性的弦。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白描的画境，写意的点染，不言教化，不事雕凿，却枯腴得宜，质绮相间。在陶渊明的笔墨下，那一瓣残菊有了菊魂，那一脉远山不再孤清，连暮去朝来的躬耕之苦也化解在诗人悠然自处的心境中。

陶渊明淡淡的诗词里，还徘徊着醉意，蕴藏着禅机。

众人皆道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却不知中国史上第一个大量写饮酒诗的乃是陶渊明。酒之于陶渊明，若灵魂之引信、避风之港湾。“汎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世人尝诟其贫病交加之际仍将好友颜延之的二万钱赠金悉数付与酒家，却不知诗人醉必长歌，歌罢成诗，泻于笔端，以此诉说着他对时弊的愤懑、对早衰的忧惧、对穷困的无奈——“历览千载书，时时见遗烈”、“民生鲜长在，矧伊愁苦缠”、“南圃无遗秀，枯条盈北园”，然而这样的愤懑、忧惧和无奈也只是淡淡的，闻之者会叹息，能共鸣，却不会揭竿，亦不会怜悯，因为五柳先生从来不是慷慨赴义的斗士，而是勘破世情独留本心的隐士。

陶渊明的隐，是真隐，不矫情，不声张，不过激，无一丝为入世而出世的造作，否则他不会面对莲社高僧慧远的邀请“攒眉而去”，不会疏远江州刺史王宏拦路置酒以期交结的盛情。道不同不相为谋。中国诗史上陶、谢并称，谢灵运以晋室世家大臣改节仕宋，同时作为莲社的要角儿出现在慧远的文化圈中，陶渊明的拒绝理所当然。王宏虽慕君子之风，心有向善，但始终泥足宦途，不能远名利、守心志，陶渊明的疏离情有可原。然而慧远锲而不舍，亲陶远谢，甚至身为出家人竟为他破戒置酒！慧远乃潜心礼禅的高僧，我想，他一定是从陶渊明的一言一行、字里行间读出了旁人没有读懂的禅机真意，只是五柳先生本人安于贫，乐于山，一片禅心不自知罢了。

陶渊明的一生，不曾锦衣轻裘，却清名在外。无论是晋宋清贵，还是现代文人，都看得到他布衣外的光环。这光环，是任何功名利禄都给不了夺不去的，它来自一位清正的隐士，来自他淡淡的文字里对生命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