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好人”将军曹彬

郑嘉伟+杨益

曹彬，931年生，字国华，真定人。曹彬出生的年代，正值中国历史上一段大分裂时期。唐朝灭亡后，中原相继出现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五个强大的王朝，后世称为“五代”。除此之外，还有十个比较小的国家，先后与五代并立，被称为十国。而在北方，契丹人建立的辽国已经统治了黄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区。各国战争不断，天下烽烟四起。

曹彬发迹于“五代”中的最后一个朝代后周。后周的建立者郭威原来是后汉的大将，因受后汉皇帝忌惮和迫害，造反灭了后汉，自立为皇帝。曹彬的母亲恰好和郭威的贵妃张小姐是两姐妹。曹彬子凭母贵，被郭威亲自召见，委以重任。跟随着郭威的养子柴荣，镇守澶渊。

郭威去世后，柴荣继位。曹彬被派遣出使南方的吴越。吴越百官对从后周来的使者曹彬非常客气，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还给了他不少好处。本来收点礼物也不算什么大事，曹彬却很礼貌地回绝了吴越大臣们送他的礼物，没有占别人半点好处。为了躲避吴越大臣们的糖衣炮弹，曹彬完成出使任务后，就静悄悄地启程回国。谁知吴越人得知后，居然乘着小船追赶曹彬，坚持要给曹彬送礼。曹彬看着这些倔强好客的人，哭笑不得。看来，如果不收下他们的礼物，他们很可能会追着曹彬一直跑回后周国去了。

“你们这样热情，如果我再不收的话，反而显得装模作样了！”曹彬终于被这些人的“诚意”打动，收下了他们的礼物。之后将礼物带回国内，全部上缴给朝廷。

柴荣说：“别人给你的，你就收下呗，朝廷又不缺这点东西。”把那些礼物又塞回给曹彬。曹彬的执拗劲儿，和送他礼物的吴越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皇帝都批准了，他却依然视钱财如粪土，抛之不及。那些财物被曹彬领回家后，马上就分派给亲戚朋友，自己一个子儿也不留。

曹彬坚守清贫，就算身居高位，他平日的穿着和饮食都很简单。出门公干，行军打仗，曹彬的行李从来都只有一个包，里面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几本爱看的书。

曹彬是一个好人，也是个好官。他对自己的要求，甚至到了有点苛刻的地步。这种苛刻的要求，让曹彬受益终生。不久之后，他将要遇到一个改变自己一生的男人——赵匡胤。

赵匡胤是曹彬的同事，统帅禁军的军官。朝中许多人都攀附赵匡胤。唯独曹彬不同，就连赵匡胤亲自接近曹彬，他也不理不睬，除了必不可少的公事之外，曹彬绝不会在私底下和赵匡胤多说半句话。

大伙儿都使劲拍赵匡胤的马屁，是有道理的。目下赵匡胤已经是后周最有威望的大将，在那个时代里，有兵就有权，有权就是爷。当年的太祖皇帝郭威不也是从将军当着当着就成了皇帝吗？现在的赵匡胤，说不准就是明天的郭威啊！还不赶紧抱紧赵匡胤的大腿？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公元959年 （显德六年），后周世宗柴荣去世，留下只有7岁的儿子柴宗训。翌年，赵匡胤在部将“逼迫”之下，发动陈桥兵变，夺取后周政权，登基为帝，建国号为宋。

当上皇帝以后，赵匡胤就找到当年的“高冷男神”曹彬，要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当初对自己这么冷漠。难道我赵匡胤身为禁军统领，你曹彬真的看不起？

这时候的曹彬，已经是大宋臣子。面对过去的老同事，现在的新领导，曹彬一点儿也不心虚，他对赵匡胤说：“那时候我还是后周皇族的亲戚，又身居要职，陛下您是军队高层，我要是和您建立私交，这岂不成了权臣勾结吗？”赵匡胤听了曹彬的回答，非常满意。

公元964年 （乾德二年），赵匡胤两路讨伐后蜀。一路由大将王全斌率领，从陕西南下。另一路则由刘光义和曹彬统帅，从湖北出发，乘船逆流而上。后蜀国皇帝孟昶得知宋军前来讨伐，立即派遣大臣王昭远率军抵挡。王昭远指挥得一塌糊涂。北路宋军统帅王全斌绕过险要，突袭后蜀军。后蜀军被打得落花流水，王昭远败逃，皇帝孟昶投降。宋军将领都很高兴，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啦，他们决定要在这里开个大型派对，庆祝如此伟大的胜利。

只有曹彬反对这个派对。消灭后蜀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打下来之后，保证地方的安定。曹彬一边严申军纪，不许军士侵犯蜀地百姓分毫;一边劝同僚们干完正事就赶快班师回朝，不要逗留在当地，以免不测。

曹彬的眼光很准，他担心的情况果然发生了。王全斌在这场战争里的功劳比较大，他没有把曹彬的话放在耳中，没日没夜地饮酒作乐。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帅没有规矩，士兵自然更加放肆。王全斌的兵士到处抢劫，蜀地百姓恨之入骨。

不久之后，忍无可忍的蜀人终于爆发了，他们跟随后蜀国大将文师雄叛变，号称“兴国军”。王全斌贪玩闯出祸来，自己一个人没法压制兴国军，只好向朝廷请求援军。幸好曹彬和刘光义顶住压力，在新繁打败了文师雄。

赵匡胤得知前线诸将的表现后，更加确定了自己对曹彬的判断，曹彬是一个手握重兵也不会居功自矜的人。

讨伐军回朝后，赵匡胤把其他诸将交给相关部门，依法处理，唯独曹彬一人受到奖赏。

公元974年 （开宝七年），赵匡胤准备讨伐南唐，统一江南。南唐与邻国关系不错，又懂得利用北方的辽国牵制占据中原的强国，因此战争比较少。在安定的环境下，南唐国一心一意搞发展，闷声发大财，经济比较富庶，是一个挺有实力的国家。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地拿下南唐，赵匡胤做了好几年的准备工作。先是派潘美率军消灭了在南唐西南边的南汉国 （统治范围大约在今两广、越南北部），又和南唐东边的吴越国国王商量好两面夹击。除了外交工作之外，赵匡胤还花了不少时间造船，打造水军。一切都准备好后，赵匡胤找到曹彬，把消灭南唐的任务交给这位稳重的大将。

大军出发前，赵匡胤还特地在诸将面前，深情地对曹彬说：“南方的那些事情，我就交给您了。一定不要惊扰百姓，要树立恩威。实在不行，咱就慢慢打，等他们自己投降，千万不要因为急于建功就把那里打得生灵涂炭！打下南唐后，我封你为宰相！”

所有工作都准备好了，三路大军齐发，进讨南唐。东路军由吴越王率领，宋将丁德裕监军。西路军由王明统帅，负责牵制南唐的部分军队。中路主力由曹彬带领，潘美为副将，兵力十万，从江陵出发，乘舟顺水东下，直扑金陵。

在三路大军的包围夹击下，南唐军毫无还手之力，曹彬一路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几个月后就包围了金陵。宋军不紧不慢地打，城内守军一天一天地耗着，士气日益低落。日子久了，宋军将领眼看金陵城已经摇摇欲坠。大家都磨刀霍霍，准备登上城头，立下灭南唐第一功，加官晋爵，封功荫子！

就在大家憧憬着幸福美满的日子时，军中却流传着一个极度糟糕的坏消息：主帅曹彬病倒了。据小兵们说，曹大帅已经病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已无力管理军务。大军破城在即，总不能因为主帅一人的病情，就耽误国家大事吧？诸将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去探望曹大帅，顺便问问曹彬，以后的军务该怎么处理。

诸将来到曹彬帐中，但见曹彬赖在床上，不肯下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凑到床前，发现曹彬的脸色白里透红，完全不像生病的样子。就在诸将云里雾里的时候，曹彬突然开口说话了：“我这是心病，药石是没用的了。当初皇上把你们交托给我的时候，千叮万嘱，要求大军所过之处，一定要保证投降者的安危。我天天担心啊，怕你们又像以前一样，一旦立功就得意忘形，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我这病就是这样在心里憋出来的。如果你们答应我，他日攻入金陵城后，你们不滥杀无辜，我的病就自然会好了。”

诸将一听，心里暗自嘀咕，这南唐人是曹彬你亲爹对吧，怎么那么关心敌人的死活呢？不过，他们不敢怨言，大家都说：“还以为主帅得了啥不治之症呢，原来是担心我们啊！曹大帅您用心良苦，我们一定听从！”在曹彬的努力下，南唐后主李煜终于开城投降。回国后，副将潘美很高兴地对曹彬说：“这回皇上要履行承诺，封你做宰相了！”

看着一脸天真相的潘美，曹彬不禁笑了出来：“傻孩子，太原的北汉还没平定呢！”结果，两人一见皇上，赵匡胤果然耍赖皮了：“不好意思啊曹卿家，太原还没打下来，可能还要劳烦您再跑一趟，宰相的事啊……再说吧，好吗？”曹彬和潘美退下殿后，曹彬笑着说：“为啥非得当宰相呢？好官也只不过是多几个钱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经过这一仗后，赵匡胤对曹彬已经有了充分的信任。不久之后，曹彬被封为枢密使、检校太尉、忠武军节度使。虽然枢密使和宰相有点区别，但权力已经足够大了。再后来，赵匡胤莫名其妙地去世，他的弟弟赵光义继承皇位。在曹彬的辅佐下，赵光义终于攻克太原，平定北汉，结束了“五代十国”的混乱局面。

现在，姓赵的皇帝拔剑四顾，敌人只剩下一个，那就是盘踞在北方的游牧民族契丹人。

为了夺回燕云十六州，公元979年 （太平兴国四年），赵光义出兵北伐辽国。宋辽两军在高梁河发生激战，宋军大败而回。高梁河失败后，赵光义并不死心，在986年 （雍熙三年）再次发动北伐。这一次，赵光义打算兵分三路，先以东路军稳扎稳打，吸引辽军主力;西路和中路军乘虚而入，然后三路合击幽州 （今北京）。中西两路军的主帅都有了合适的人员，唯独东路军主帅人选让赵光义犯难了。这路的主帅必定要能顾全大局，能稳住局势的人来当。赵光义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曹彬。在平定后蜀、南唐两次战争中，曹彬都表现出了和其他将领有所不同的稳重。由他来当东路军的主帅，一定是最适合的人选。

确定各路主帅人选后，赵光义一声令下，宋军又一次浩浩荡荡，三箭齐发。此时，辽国皇帝耶律隆绪才15岁，国家不是很稳定。宋军起初节节胜利，打下不少地方。原本按计划缓进诱敌的曹彬居然也一路急进，取得不少战果。

这让赵光义产生了担忧：“曹彬这家伙，我不是让他缓一缓吗，怎么打起来这么生猛？”不久之后，前线又传来消息，说曹彬军前进得太快，补给出现了问题，要稍稍后退补充粮草。赵光义这下更害怕了：“天啊，赶紧让曹彬停下来，等待中西两路军队取得战果后，再伺机而动！”

补充粮草之后，曹彬的手下听说其他军队打了胜仗，都不甘落后。大伙儿说，咱人多势众，还怕他契丹人吗，这一仗，咱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曹彬之前一直都能坚持执行指示，这一次他却耳根软了。面对一个个想要热血报国的将军，曹彬听了他们的话，也主动进攻了。

辽军可不像后蜀、南唐那么好对付。曹彬大军北上后，天气很热，辽军轻骑又不断地旁敲侧击，骚扰宋军。曹彬很快就撑不住了，决定撤退。宋军一后退，辽军就发动了猛烈攻势。在辽军的飞箭、马刀下，宋军沦为了被屠戮的对象。

曹彬遭遇了他人生中最严重的一次惨败。东路军完全被击溃，赵光义的光复计划，又一次全盘落空。

公元999年，曹彬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