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龙

■ 郑怀兴

于成龙

■ 郑怀兴

时 间康熙13年，即1674年夏天。

人 物于成龙—— 字北溟，58岁，原武昌知府，其时革职留用。

张朝珍——湖广巡抚。

尚 善——贝勒、安远靖寇大将军。

杨玉贞——酒店掌柜。

邹克忠——麻城县衙捕头。

刘君孚——东山寨首领。

苏小憨——于成龙仆人。

眇道士、阿凯、阿才、阿旺、阿贵、

二差役、二衙役、山寨探子、官军探

子、众寨兵、众官军、民众。

第一场 为民请命

【武昌城外，长亭附近。

【于成龙与苏小憨乘小舟上。

于成龙（唱）轻舟孤帆披星斗，

谢绝饯行怕应酬。

年近花甲算老朽，

不再宦游且归休。

苏小憨老爷呀，您刚被朝廷第二次评为卓

异，升迁在望，却因山洪爆发，冲垮

您监造的浮桥，被尚善大将军参劾贻

误军机，横遭革职，真是冤！

于成龙小憨，话太多。

（唱）多少人痛惜老夫遭革职，

我却是一身轻松无怨尤！

仕途中宦海浮沉早参透，

殊不知怕丢乌纱反被乌纱囚。

苏小憨别人做官告老回乡，那是满载而归。您做官十三年了，从知县到知府，只有这几箱书，几两碎银子！我这个做仆人的倒是轻松，一担子行李就走啰！

于成龙一担子行李，有一件千万不可丢了。

苏小憨这个酒葫芦。

于成龙哈哈哈，聪明！

于成龙（唱）一个葫芦伴宦游，

入世且当出世修。

莫羡他满屋铜臭，

两袖清风最自由。

我虽是阮囊羞涩，

从来都高枕无忧！

回家孙辈怎相识，

何处来个怪老头？

年年亲手酿醇酒，

为老娘天天熬煮长山药共小米粥。

站立船头回首望，

不觉晨曦……掩映黄鹤楼。

苏小憨老爷你回头望什么啊？

于成龙啊?!

苏小憨你在找他。

于成龙找哪个？

苏小憨就

是送酒葫芦予你的那位眇道长！

于成龙眇道长，活神仙，他来无影去无踪，去哪里找他。

【幕后眇道长唱：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苏小憨当年您从广西罗城调往合州，要不是

眇道长一路跟随，为人看相卜卦资助您，咱们半路就得风餐露宿了！

于成龙人生难得一知己，可遇不可求啊！

【传来张朝珍的喊声：“北溟公！”

苏小憨老爷，你看岸上，巡抚张大人骑马追

来了！

【张朝珍内声：“等一等！”

于成龙张朝珍赶来送行？小憨，上岸吧！

【张朝珍骑马急上，衙役甲紧随。

张朝珍（翻身下马）北溟公！

于成龙张大人！

张朝珍你怎么不辞而别呢！

于成龙大人政务繁忙，老朽不敢叨扰。

张朝珍北溟公，山洪暴发，冲毁浮桥，尚善

上报朝廷，非将你革职，我……

于成龙此事不必再提。

张朝珍我……

于成龙张大人，你匆匆赶来是有要事说吗？

张朝珍北溟公，瞒不过你呀！

（唱）镇湖广肩负千斤重，

你一走朝珍断股肱。

麻城县昨夜快马来禀报，

有暴民啸聚东山反朝廷。

于成龙（大惊）啊，民众啸聚东山？

张朝珍北溟公！

（唱）昨日里黄州官兵去围剿，

遭伏击伤了守将折了兵。

吴三桂散发伪札来作乱，

最堪忧……

燎原势一旦蔓延毁大清！

于成龙吴三桂散发伪札？

张朝珍吴贼派人潜入麻城，滥发各种委任状，蛊惑人心。

于成龙他、他还不消停！

张朝珍北溟

公，麻城、黄州危矣！恳请你留下来助本院一臂之力，我即刻奏请朝廷，重新起用你。

于成龙呃……不，不，不！张大人戏言也。

（唱）于某本性素愚直，

被免官职成布衣。

回乡奉养老慈母，

大人好意记心里。

张大人，值此多事之秋，不能襄助，深感有愧， 但我相信大人一定能运筹帷幄，扭转局势，使百姓安居乐业。于某就此告辞了！

张朝珍北溟公！你我同朝为官，朝珍有为难之处，你不会坐视不管吧？

于成龙这……（不直接回答）麻城陷入危境，知县屈振奇可有对策？

张朝珍屈知县下令挨家挨户搜查伪札，增缴平叛赋税，如有违者，封房抓人，捕役们便……

于成龙捕役们便趁机敲诈勒索，百姓们如何安生？张大人有所不知，蕲州、黄州自古四十八寨，一旦民不聊生，就纷纷啸聚山林，举旗造反。望大人慎重处置吧。

张朝珍北溟公可认得岐亭刘君孚？

于成龙刘君孚曾在我二府当差，是个侠义之人，在民间素有声望啊。

张朝珍正是他在东山举旗，反对官府，民众纷纷投奔他去了。

于成龙什么!刘君孚带头造反？

张朝珍北溟公！

苏小憨（忽有所见）啊，杏花村酒店女掌柜怎么来了？杨玉贞……（下）

于成龙（唱）黄州危麻城乱百姓铤险，

未料想刘君孚反上东山。

倘若是四十八寨皆叛乱，

与吴贼内外夹攻战火蔓！

实可恨昏官胥吏趁机侵敛。

可怜那无辜黎民陷入深渊。

到此时我岂能撒手不管，

且自荐返麻城查案招安！张大人！布衣于成龙毛遂自荐，奔赴麻城，查案招安，望抚台大人恩准！

张朝珍北溟公，肝胆！

苏小憨哎呀老爷，你可不能伸头去给马蜂螫呀！

张朝珍于成龙听命！（于成龙应喏）本院赐你令箭，聘你为专员，前往麻城查案平乱。（拿出一枚令箭）

于成龙（接过令箭）遵命！

张朝珍需带多少兵马，本院立即调遣。

于成龙有了这支令箭，差役两名足矣！还需“便宜行事”四个字。

张朝珍黄州乃湖北七郡门户，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值此吴三桂大兵压境之际，东山之乱倘处置不慎，酿成大祸，谁也担当不起呀！

于成龙于某愿立下军令状：有辱使命，甘愿受惩！

张朝珍你年近花甲，赋闲之身，立下军令状，叫本院于心何忍？

于成龙此行风险甚大，立下军令状，以免连累大人！

张朝珍北溟公，厚道！

衙役乙（急上）大人，尚善大将军在府中等候大人。

张朝珍啊？他率师前往岳阳，怎么又折回武昌。

衙役乙尚大将军奉旨而来。

张朝珍奉旨而来？

于成龙定是为平乱之事。

张朝珍回府！（向于成龙匆匆揖别，急下，衙役甲随下）

于成龙小憨。

苏小憨（匆匆上）在。老爷，麻城岐亭杏花村酒店的杨玉贞与两个乡亲正要找你告状呀！

于成龙来得正好，快请他们一起上船回麻城！

苏小憨是。杨玉贞，快来呀！

【切光。

第二场 智赚蠧吏

【巡抚衙门。

【张朝珍与尚善分头急上，随从紧随。

张朝珍尚大将军！

尚 善抚台大人！皇上一悉蕲、黄二州四十八寨暴民蠢蠢欲动，十分担心，下旨命我部折回黄州剿乱！

张朝珍皇上高瞻远瞩呀！不过，东山、升山两寨刚有动静，下官已派于成龙前去招抚。

尚 善于成龙？就是那造桥垮桥，被革职的怪老头？

张朝珍噢，已查明，浮桥是被洪水冲垮的，纯属天灾。

尚 善（旁白）哼，那个吝啬鬼，宁可丢了四品官，不愿低头求人情！

张朝珍大将军，于成龙是主动请缨！

尚 善嗯？

（唱）主动请缨恐有诈，只怕他早与吴三桂暗中勾搭。

张朝珍这……他已立下军令状，招抚不成，甘愿领罪！

尚 善哼！

（唱）岂可相信军令状，若纵寇罪上加罪绝不轻饶他！

【收光。

【舞台另一角，歧亭镇杏花村酒店。

杨玉贞（唱) 近日里风云突变天欲塌，

急匆匆来武昌求救于公他。

谁料想半路相逢喜出望外，

归舟上对于公细诉根芽。

麻城县借查伪札来敲诈，

激反了无辜百姓千百家。

恶捕头邹克忠屡屡逼嫁，

陷奴于绝境中切齿咬牙。

我表兄刘君孚乃布衣侠，

上东山聚壮丁对抗官衙。

我也想逃难去为何留下，

为表兄通风报信豪气加。

于恩公听罢便与我谋划，

他今日乔装打扮镇恶煞！

【于成龙与二差役上。

于成龙悄悄返回歧亭镇，先要捉拿邹克忠。

【苏小憨匆匆上。

苏小憨老爷，来了，来了！捕头邹克忠来了。

于成龙嘘！今天我不是你老爷，是杨玉贞的公爹。（苏小憨扮个鬼脸）快去准备笔录吧！

苏小憨是！老爷，听说邹克忠靠山硬得很，麻城县衙，黄州知府，还有省垣道台……

于成龙他就是皇亲国戚，老夫也不放过！

【苏小憨点头，与众人全下。

【邹克忠边兴冲冲唱着小曲：“小妹妹一听急忙开言道 ，尊一声情郎哥细听根苗。昨晚得一梦，郎啊！怀抱奴的身，难舍又难分。” 边上。于成龙上。

邹克忠要娶娇娘急难耐。杨大姐，杨大姐，杨大姐！（忽见于成龙一愣）

杨玉贞（上）差爷，这是我家公爹。改嫁当先询公爹。

邹克忠你公爹？

（旁唱）见老头双目炯炯我冷颤，

好兴头顿减一半疑虑添！

杨玉贞（旁唱）他平日一进店扬威耀武，

今日里见于公畏葸不前！

于成龙（旁唱）见蠧吏满腔怒火暂且按，

只待要搜他罪证费周旋。

（白） 儿媳妇！客人来了，上前款待呀！

杨玉贞差爷请坐！（倒茶介）差爷请用茶！

邹克忠不，取酒来！

（旁唱） 稳住神借着酒劲来壮胆，

（夹白）杨大姐。（唱） 我与你公爹把盏来叙谈！

于成龙差爷要与我喝酒？好呀！取酒来。

（杨玉贞下，端酒复上） 差爷，请！

邹克忠老伯，晚辈多次到贵店，怎么从未见过？

于成龙哈哈哈，小老儿走南闯北，行踪不定。当过酒店账房，鱼行掌柜，三十六行，行行做遍哪！

邹克忠哦，老江湖了！本来我也在江湖上闯荡，前两月屈知县因局势紧张，招聘我来麻城当了一名捕头。

于成龙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哪。请问差爷，我家儿媳乃平常的妇道人家，怎么也要扣上通逆之罪？

邹克忠有人举报你家收藏伪札，还有人举报占山为王的刘君孚是杨大姐的表兄了、你家酒店的常客，已有两重通逆之嫌啦！

于成龙仅凭举报，就可定罪呀？

邹克忠值此动乱之秋，宁错杀一千，勿漏过一个！老伯，来，来，坐，坐，妇道人家容易受人欺负，倘若将她改嫁于我，就可万保无虞了！

于成龙原来差爷有怜香惜玉之意。看差爷这模样，已近中年，难道尚无家室？

邹克忠嘿嘿嘿不瞒老伯，我想娶她……

于成龙做偏房？儿媳妇你可愿意？

杨玉贞做偏房我不愿！

邹克忠你放心，我已在城里筑了新巢。

于成龙当官的养外室，那是他们有钱！可你小小捕头俸银微薄，怎么养得起呀?

杨玉贞粗茶淡饭的苦日子我们过够了！

于成龙诶，不成不成！

邹克忠你们听了！

（唱）捕头虽小我生财有道，岂不知太爷与我莫逆交。

于成龙哦，才两月功夫你就是太爷的心腹？

邹克忠哼！别看我是个江湖浪子，但我深谙当官为吏之诀窍！

于成龙哦，什么诀窍？（二人喝酒）

邹克忠（唱）为官吏要高举忠字旗号，

肚里藏诀窍一招又一招！

说的一套做一套，

纵是那清水衙门也能把油水捞！

若像那于糠粥廉洁厚道，

官场迟早将他抛！

于成龙却是为何呢？

邹克忠知道吗，他监造的浮桥垮了，又不肯贿赂大将军，才被参劾罢官的。大将军要五千两，于老头连五十两也拿不出来。当官当成这样，窝囊！

于成龙这内情你怎么知道？

邹克忠哈哈哈，别看我只是个捕头，手眼通天哪！

杨玉贞差爷，我敬你一杯酒。

邹克忠老伯，不瞒你说，我还要感谢吴三桂！

于成龙感谢吴三桂叛乱，你才当上了捕头？

邹克忠岂止如此！他散发伪札，更让我捡到了一个布袋。

于成龙此话怎讲？

邹克忠通逆！

于成龙通逆？

邹克忠通逆是个通天大布袋，什么人都装得进去。（欲言又止）嘘，其中奥妙不能讲。嘘，喝酒喝酒！

于成龙差爷，不要多喝，酒后失言哪……

邹克忠失言？难道老伯还会告我？民要告倒官，除非日出西山。

于成龙我要告你呢？

邹克忠告我？

于成龙只告你要挟逼嫁！

邹克忠那我就给你们按上个通逆之罪。告诉你，我已抓捕一千，杀掉五十了！

于成龙你!就不怕有司治你滥捕滥杀之罪？

邹克忠吴三桂叛乱，人抓越多、杀越狠，有司就越认为我忠奉大清，褒奖都来不及，哪会治罪？想活命的给钱。

【于成龙愤而起身，转而冷静，示意杨玉贞端杯敬酒。

于成龙儿媳妇，倒酒，差爷酒量大，我要与差爷干杯。 差爷，你确是有本事。差爷，刘君孚是何人？

邹克忠（微醉）我们在一个衙门当差。

于成龙你们在一个衙门当差？可他怎么反上东山？

邹克忠那是刘君孚自己钻进布袋里来了。

于成龙怎么，他自己钻进布袋里来了？

邹克忠他反对滥抓！

于成龙他反对滥抓？

邹克忠我告他是吴三桂的卧底！

于成龙你告他是吴三桂的卧底？

邹克忠抓捕他……

于成龙他才因此上了东山。

（旁唱）听其言一腔怒火往上冲，

捕头他恬不知耻、假公济私、

作恶多端、肆虐黎民怎

容情！

此辈横行这天下怎安稳？

叹有司常将蠹吏当忠臣！

邹克忠啊，老头，你为何对我吹胡子，瞪眼睛？

杨玉贞差爷，公爹怨你逼乡亲啸聚山林，害得我们酒店冷冷清清没生意了！

邹克忠哈哈哈！

（唱）麻城纵是变鬼城，我坐拥金山怀抱美人也觉喜盈盈。改嫁于我三生有幸，

杨玉贞（唱）只怕你没有那通天的本领！

邹克忠（从袖中掏出一本名册）你们看！

于成龙通逆名单？差爷，这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难道他们都通逆？

邹克忠通逆不通逆，我说了算。轻者坐牢，重者活埋！要是肯花钱便可消灾。

于成龙县衙就听你的？

邹克忠（悄声地）县太爷按户提成！

于成龙县太爷从中渔利？

邹克忠废话！要不县太爷能把我当心腹？老伯，将你儿媳改嫁于我吧，她此生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呀！今日就成亲！

于成龙（愤怒至极）好、好、好，今日我立即送你进——

邹克忠洞房！

于成龙不，地狱！（举名册。苏小憨拿着一份笔录，与拿着镣铐的两衙役上）

邹克忠（酒醒一半）你是——

于成龙你看老夫是哪个？

邹克忠哪个？

杨玉贞恩公于成龙！

邹克忠哼，于成龙早已被革职，你是想冒充于成龙，敲诈我一把！把名册还我！还我！（欲拔刀，刀被差役甲夺过）

【两差役制服邹克忠。

于成龙（从袖里掏出一支令箭）老夫奉湖广巡抚之命，前来捉拿你这祸国殃民的蠧吏！

邹克忠朝廷令箭。（跪下，叩头）于大人，小的给你一千两银子，饶了小的！加上百亩良田。再送两处豪宅！（见于成龙不吭声）给你弄个妙龄女子？

于成龙哈哈哈，士大夫若爱一文，就不值一文！（对苏小憨）让他画押！（苏小憨拿笔录让邹克忠画押）来！把邹克忠这厮推出去斩首示众！

两衙役遵命！（欲押邹克忠下）

邹克忠（回头大叫）于老头，你不放了我，要引火烧身的！

杨玉贞（不无担心地）于大人……

于成龙怕什么？大不了丢了这颗老头颅！

【切光。

第三场 月下抒怀

【苏小憨提灯笼上。

苏小憨（念）老爷快刀斩捕快，

麻城百姓都称快。

屈知县告状比马跑得快，

张巡抚传令比风来得快。

当仆人脚勤嘴莫快，

找到老爷我再说个痛痛快快！

（下）

【举水河畔，月朗星稀，竹林摇曳。

【于成龙内唱：“携酒来到举水畔——”，独步上。

于成龙（唱）凉风习习水潺潺。

往日里村妇捣衣渔舟泛，

今宵唯流萤闪烁数声蝉。

返麻城斩蠧吏稍解民怨，

坐公堂只为百姓来伸冤！

贪官污吏惊破胆，

黎庶闻讯笑开颜！

遣员上山宣谕去，

但愿君孚肯下山。

河边独酌忆先哲，（夹白）东坡学士呀！

当年你谪黄州依然是忧国忧民意拳拳！

【差役甲上。

差役甲大人！

于成龙你从东山回来了？

差役甲禀大人，东山上的好汉们一听邹克忠已被斩立决，欢声雷动！

于成龙大家可愿意下山归顺？

差役甲一说到下山归顺，都不作声，一个个望着刘君孚。

于成龙刘君孚怎么说？

差役甲他们曾伏击过府兵，官府岂肯放过？

于成龙谕告里说得明白，只要下山归顺，一概既往不咎！

差役甲他们说官府从来说一套做一套，不相信哪！

于成龙唉！官府已失信于民了！【苏小憨幕内：“老爷！”打着灯笼上。

苏小憨老爷，张巡抚急信。

于成龙哦！（接过信件，拆阅，震惊）

苏小憨您斩了邹捕头，张大人一定是说……

差役甲邹克忠杀得好呀？（见于成龙摆手，苏小憨与差役甲同下）

于成龙（念信）“屈县告你斩良吏，纵寇贻祸是内奸。尚善挥师剿东山，速回省城避祸端。”哎呀！

（唱）早知杀捕头冒风险，

却未料掀起百丈澜！

惹得巡抚口气变，

进退不得陷两难。

古人来者都不见，

形影相吊月光寒。

忆当年隐居安国寺，

蹉跎半世心不甘。

副榜贡生蒙录用，

拜别吕梁立誓言。

（白）出仕不以温饱为志，善待百姓

不欺天。布衣之心永不变，两

袖清风苦亦甘！

赴罗城初试锋芒卧薪尝胆，

入合州招民垦荒废寝忘餐！

调黄州为治盗闯入虎穴，

赈大灾喝糠粥把俸禄捐。

到武昌任知府临危受命，

造浮桥洪水冲天欲亡我于山！

横遭弹劾不沮丧，

毛遂自荐竭寸丹。

谁料想赤子难抚官吏怨，

逆水船儿遇险滩！

我若是回省垣敷衍了事，

怎忍见大军剿血染东山！

只见那朦胧江面，

水鸟惊闪芦苇风牵。

月影摇曳凌波潋滟，

忽有人影飘上滩！

【幕后传来眇道士吟的诗句：“优昙曾记梦中餐，山寺日高柏水寒！”

于成龙何人吟我旧诗？

【眇道士飘然而至。

眇道士呵呵呵，北溟公，可好？

于成龙眇道长！匆匆一别，仙踪不测，枉我思念，不意今宵出现。

眇道士呵呵，方外之人岂能常涉尘世。

于成龙于某陷入漩涡之中，仓皇无计呀！

眇道士可记得你初到罗城，破庙当县衙？

于成龙我从家乡带去五个仆人，病死一个，走了三个，只剩我一仆一主苦苦支撑。我向上司修书，边荒久蛮之地，一官一仆难以理事，乞赐生归。

眇道士可你坚持在罗城为县，兴利除害。

于成龙罗城的百姓好啊！

眇道士此次你为民请命，重返麻城，上应上天好生之德，下解百姓倒悬之危。更加令人敬重，贫道特来向你贺喜！

于成龙鄙人革职留用，因斩杀捕头，得罪了权贵，喜从何来？

眇道士此番艰险胜于过往，乃上天对你的磨砺。

于成龙上天要磨砺鄙人？

眇道士北溟啊！

（唱）腊梅冰雪迎怒放，

圣贤绝处辟康庄。

苏东坡贬黄州两赋赤壁，

王阳明谪贵州悟道龙场。

百尺竿头进一步，

兼济天下正气扬。

睁眼看世界，

世界原来是十方！

哈哈哈！（飘然而逝）

于成龙道长、道长！

（唱）思忆英贤卷心浪，

豪情万丈迫胸膛。

一己清廉休自满，

普渡众生宿愿偿。

生死我既已参透，

（夹白）明日我单骑入虎穴！士大夫从来有担当。

【收光。

第四场 单骑上山

【东山寨。

【探子上。刘君孚与众寨兵上。

探 子刘大哥!（刘君孚上）刘大哥! 山下来人了！

刘君孚来了一支人马？众弟兄，刀出鞘，箭上弦！

【众寨兵呐喊上。

探 子不是一支人马，而是一位骑着跛骡的老头。

刘君孚什么老头，胆敢前来送死！

探 子于糠粥。

【幕后传来两句民谣：“要得清廉分数足，唯学于公食糠粥！”

刘君孚于糠粥他带多少官军？

探 子只有两个随从。

众寨兵两个随从？

刘君孚再探！ （探子应喏而下)

阿 凯弟兄们，快去迎接于糠粥、于青天老爷去。

刘君孚站住！他今天不是来赈灾的于糠粥，而是前来劝降的于专员，务必要把他赶走！

【众寨兵应是站成两排。

【于成龙内唱：“冒着酷暑上山寨——”

刘君孚于成龙问起我来，就说不在！（隐下）

【差役甲打锣，苏小憨背布囊，打凉伞，陪骑骡的于成龙上。

于成龙（唱）

打凉伞，鸣铜锣，骑跛骡，悬

壶酒，摇葵扇，一路多显摆，

苏小憨（与差役甲同唱）悠哉，悠哉，

于成龙（唱）莫欺我只是这草民一介，

如此排场不逊道台！

原同知，于青菜，

上山看望诸位来！（夹白）弟兄们！

为何刀枪对着我？

闭口不语似泥胎！

难道分别方百日，

大家都把我忘怀？

阿 凯（唱）一年前黄州大旱饿殍遍野，

阿 才（唱）于公他挨家挨户来赈灾！（齐跪，喊）

众寨兵于大人！

于成龙（唱）一声于大人生百感，

面面相觑泪满腮。

（急扶）大家快起来。

一群荷锄种田汉，

却扛刀枪弓箭佩！

山上山下本无阻，

砍柴打猎任往来。

如今划作阴阳界，

骨肉分离甚悲哀！

【众寨兵皆哭泣介。

阿 旺于大人，要不是官府逼得紧，何必抛家舍业，跑到山上来！

众寨兵是啊。

于成龙弟兄们，听到大家扛刀上山之事，我即刻向张巡抚请命回到麻城，严惩了作恶多端的捕头邹克忠，又下令撤去了监视你们家眷的衙役。

众寨兵啊，太好了！太好了！

于成龙山下的亲人听说我要上山来，纷纷托我传话。阿凯！

阿 凯我在这儿！

于成龙你娘说，家里没有柴米了。

阿 凯娘呀！孩儿不孝啊！

于成龙阿才呀！

阿 才在！

于成龙你儿偷偷离家去找你，你妻求乡邻去找你儿，可是……

阿 才我儿丢了？

于成龙三日后才找到。

阿 才我儿他怎么样了？

于成龙饿倒在荒野。

阿 才我的儿，我的儿呀！

于成龙弟兄们，大片的庄稼快要荒芜了，等着你们回去收拾哪！

【众寨兵静默。于成龙解下葫芦，喝了一口酒。

阿 旺前年黄州大旱，于大人及时开仓济民，我们平安度过了荒年，今年可怎么办呀？

阿 凯于大人，你要是一直在黄州做官，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我们也就不会反上东山了！

众寨兵我们也就不会反上东山了！

于成龙刘君孚！我知你在一旁偷听，你快出来吧！

【刘君孚尴尬上。

于成龙刘君孚，你好大的架子！

刘君孚于公来了……

阿 凯刘大哥，我们想家了。

阿 才（急切）刘大哥，我们下山吧，我家孩儿……

众寨兵刘大哥，我们下山吧！

于成龙君孚，听见了吧？

刘君孚官逼民反，覆水难收，在下只好一条路走到黑。于大人，你快快下山，你我井水河水两不相犯。

于成龙君孚，抚台大人知是官激民变，望你就抚下山，骨肉团聚。

刘孚君我们曾伏击了官军，犯了死罪，官府岂能轻饶！

于成龙伏击官军，既往不咎，我代抚台大人立下此誓，湛湛青天，可以见证！小憨，拿上来！

【苏小憨拿过布囊，倒出名册与伪札。

于成龙这是麻城县衙造的谋反者名册和吴三桂散发的各种委令状，在此当众烧毁！

【苏小憨烧毁介，众寨兵情绪激动。

众寨兵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刘大哥，

我们收拾行装下山吧？

刘君孚（唱）见于公当众毁伪扎，

知有司招抚有诚心。

怕只怕胁从虽不问，

我是首领将受严惩。

于成龙君孚呀！你不必担心，抚台大人亲口说，只要你率众归附，还要为你请功求赏。

刘君孚（唱）官府几回言而有信？

到时你有心救我也无能。

（白）于公！

（唱）念在昔日情份上，

即刻送你下山……返岐亭！

于成龙你我一同下山！

阿 凯刘大哥，下山归顺吧！

众寨兵刘大哥，下山归顺吧！

刘君孚你们要走我不阻拦，我绝不下山！

于成龙是你带弟兄们来的，你也得带弟兄们回去！君孚！

（唱）错失时机干戈起，

忍看东山万骨枯！

刘君孚（唱）下山就抚是就缚，

你休巧言蒙君孚。

于成龙（唱）老于倔犟如老驴，

岂肯就此服了输？

刘君孚（唱）昔日恩义随风去，

快快离开免动武！

于成龙（唱）纵死也要化杜宇，

泣血唤归刘君孚。

刘君孚休再多言！你再盘桓，休怪我无情！

（拔刀逼介）走！

众寨兵刘大哥……

刘君孚把于糠粥赶走！快赶走！

【寨兵丙、丁欲架走于成龙，于成龙挣扎着。

苏小憨（急得跳脚）刘君孚你不要恩将仇报，

前年为了赈灾，你也仗义疏财，谁料你自家断炊，老少气息奄奄。于大人闻知，立即用他的黑骡换来五斗小米，让我背到你家里去！

刘君孚那五斗救命粮……

苏小憨你要是不肯下山，尚大将军，张巡抚就要追究我家老爷之罪！

刘君孚为何还要追究于大人之罪？

苏小憨于大人与张巡抚立下了军令状！

刘君孚什么，还立下军令状？

于成龙昨夜抚台大人又将时限提前，限我最迟明日午时之前向他复命。

刘君孚啊！

于成龙君孚！

（唱）我苦口婆心劝了许多话，

你可不能只当风在耳边刮！

莫非你有心与清争天下，

你真是妄自尊大井底蛙！

吴三桂兴风作浪乱秋后蚱，

你跟随他是盲人骑瞎马！

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

你不回头，将毁了黄州千万家！

杨玉贞（内喊）于大人！（急匆匆上）

（唱）山下传言风声紧，

尚善带兵来麻城。

白杲镇上布刑场，

杀气腾腾令人惊。

只等于大人无功返，

恐是断头台前血染尘。

刘大哥你可千万要猛醒，

快带领大家去投诚。

于成龙呵呵呵，刘君孚，就让我这老命替你去死吧！

刘君孚（唱）骑虎难下也得下，

能识时务是英雄。

于公他为救众生敢舍命，

我岂能为保一己害众生！

恩公！

请恕君孚多愚蠢，

险些儿恩将仇报天地不容！

于成龙（扶）君孚！快带弟兄们下山去吧！

众寨兵走！

刘君孚于大人，你先率众下山。在下愿去招

呼升山寨的弟兄一起投诚！

于成龙君孚，你明日午时之前务必赶到白杲

镇！你要是赶它不到，就再也见不到

我这个于糠粥了！

【收光。

第五场 挡马阻剿

【麻城白杲镇。

【张朝珍与尚善率众军士上。

【探子内喊“报”急上。

探 子启禀大将军！草寇闻风大军将到，早就抱头鼠窜，东山寨空无一人。

尚 善哈哈哈，我凭军威,不战而胜，必成千古佳话！

张朝珍大将军不战而平东山，可喜可贺！下官立即上表为大将军请功！

尚 善谢大人！探子，可知贼首刘君孚下落？

探 子贼首刘君孚逃往升山寨。

尚 善逃往升山寨？再探！（探子下）

张朝珍（唱）于成龙徒劳无功羞露面，我只得按军令状究罪愆！

尚 善将士们，向升山寨进发。（众军士应）

【于成龙喊上：“且慢！”苏小憨与杨玉贞紧随。

张朝珍北溟公！

于成龙抚台大人！（掏出一份文书，献上）在下已招抚东山了！这是归附书！

张朝珍怎么，东山寨是你招安的？尚大将军……

尚 善休得胡说！东山草寇是被本部军威吓得鼠窜而去。本部正往升山寨进发，扫除残渣余孽，搜捕寇首刘君孚。

于成龙抚台大人！刘君孚已归顺朝廷了！

张朝珍啊，刘君孚已归顺了？

于成龙是呀！他又自荐前往招抚升山寨，约定今日午时之前带领寨兵下山！

张朝珍哦？

尚 善于老头，休来争功！将士们，向升山寨进发！（众军士应喏）

于成龙大将军！万万不可。

（唱）已曾就抚不能剿，

失信于民怎安邦!

尚 善（唱）斩草除根江山固，

自古纵寇必丧邦。

于成龙（唱）从来是官逼民揭竿，

政清民安国祚长。

尚 善（唱）大清江山如铁打，

军营将士个个强！

于成龙（唱）不可恃兵夸海口，

民心一失社稷亡！

张朝珍（唱）敢请北溟快退让，

将军一怒虎下山岗！

于成龙（唱）敢以残躯来挡马，

阻止官兵去杀降！

【苏小憨与杨玉贞迅速地站到于成龙身边来。

尚 善哇呀！

（唱）古怪老头，甚狂妄，

贻误军机罪难当！（欲挥鞭跃马）将士们！

张朝珍大将军，不可莽撞！于成龙两次评为卓异，皇上十分赏识，今日平叛之事，若有差池，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当不起呀！

尚 善哼！于老头，你听了！如若刘君孚逾期不来？

于成龙如若刘君孚逾期不来，将军要抓要杀，老夫悉听尊便！

杨玉贞恩公！刘大哥他……

于成龙君孚一诺千金，不会失信于我。

尚 善好！张大人，你作证！

张朝珍是，是，是！

尚 善将士们听令！午时一到，向升山寨进发，阻挡者格杀勿论！（众军士应喏）

杨玉贞（旁唱）无情烈日悬头顶，

不见君孚心似煎。

张朝珍（旁唱）北溟公一诺千金重，

为守信义一命悬！

尚 善（旁唱）白发翁犹将功名恋，

不知进退遗笑谈！

于成龙（旁唱）老马为何还恋栈，

只为着百姓求平安！

（夹白）君孚啊！

莫非升山寨不听你所劝？

莫非你闻风半路重上山？

尚 善午时已到！将士们，进山！（众军士应喏）

张朝珍大将军！手下留情，且缓片刻吧！

【于成龙以身挡马头。

于成龙大将军，就是死囚问斩，也要等到午时三刻，你为何如此迫不及待，不容老汉临刑之际，再喝几口？

尚 善于老头今日你护贼魁，挡马头一意孤行，误我军机乃自寻绝路。休怪本部无情！

于成龙于某咎由自取，不敢怨天尤人。请将军宽限片刻，让于某再喝几口，醉中忘了砍头之痛，亦能聊御黄泉之寒。

尚 善且让你多喝上几口吧！

【苏小憨把酒葫芦递与于成龙。

于成龙哈哈哈！

（唱）一踏上黄泉路哪有酒店，

临终前当最后解次酒馋。

到罗城做县令才沾上酒，

为的是驱风湿也慰孤单。

谁知晓这一沾便上了瘾，（饮酒介）

却也是不曾赧颜唯酡颜。

细想我只对家人有愧疚，

无分文补贴家用反花家里钱。

妻在家十三载上奉下养，

对于某常挂记恩重如山！

（夹白）黄河水，吕梁山，那都是养

育咱的好地方。小憨哪……

你今日返故乡我难相伴，

望你平安返故园。

若遇吕梁乡亲父老问起于某，

只说我尚留清白在人间。

苏小憨老爷！

于成龙（唱）噩耗须严密瞒我的家眷，

苏小憨 只怕瞒不住哪！

于成龙（唱）瞒不住对家母千万莫谈，

（夹白）玉贞！

感谢你专为我酿此美酒，

每一壶从来只卖我五钱。

杨玉贞恩公，都怪刘君孚违约，害了你呀！

于成龙（唱）君孚违约你莫怨，

兵临城下谁敢下山？

我有遗嘱你转告，

切莫逞一时勇，

要为一方保平安。

（夹白）张大人！

（唱）为官更须存敬畏，

一旦滥权禽兽般。

大清国想保得社稷永固，

务必要待民宽治吏当严。

张朝珍北溟公所论，发人深省！

于成龙大将军!

（唱）杀一命不如救一命，

一条人命重如山！

收拾民心非凭剑，

须赖官吏公与廉。

对民暴虐终有报，

天虽默默都在看！

尚 善哼！

众军士午时三刻已到！

尚 善于成龙，午时三刻已到，你还有何话讲？

于成龙哈哈哈，敢立军令状，何惜老头颅！

【刘君孚内声：“住手！”

【刘君孚率一队寨兵上。

刘君孚（挡住于成龙，对尚善）大人，要杀杀我，勿杀于公！

尚 善你是何人？

刘君孚小民刘君孚！

张朝珍你就是刘君孚？

于成龙是呀，他就是刘君孚!

刘君孚于大人，小民带领升山寨的弟兄已下山归附，半路探子禀报，官军要上山围剿，大家又纷纷逃回，小民苦苦劝阻，故而来迟了！

于成龙呵呵呵，不迟，不迟！

刘君孚抚台大人、大将军，若要追究延误之罪，刘某独自承担！（跪）反上东山，刘孚君甘愿领罪。

张朝珍北溟公，你为黄州百姓，也为大清立了大功！

于成龙于某只求不负天地良心！大人，请你为刘君孚请功求赏吧。

张朝珍好，好，本院上书朝廷……

尚 善似此反贼，不杀便算便宜了他，还要什么请功求赏。

于成龙抚台大人，千万不可失信于民了。

刘君孚北溟公，刘某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并不希冀封赏！

尚 善哼！走着瞧吧！（带众军士下）

于成龙张大人，东山已平，于成龙可以放心归去了。

张朝珍怎么……

于成龙小憨，去购一坛薄酒，再雇一条小船，走水路。（苏小憨下，携酒复上）

张朝珍北溟公不要走，我要上书朝廷，与你官复原职！

众百姓于大人，不要走！

【众百姓挽留于成龙，情深义厚。

于成龙诸位乡亲，好自为之，于成龙拜别了！

（唱）昔日云随风出岫，

今朝举水泛归舟。

一己沉浮岂在意，

去留从来不强求。

出仕虽能济黔首，

布衣亦可为国谋。

问吾此时何所想？

君子进退总怀忧……

【另一空间，眇道士上。

眇道士北溟，你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于成龙眇道长，请你上船，千里伴行，一起饮酒论道！

【剧终

（此剧由太原晋剧院青年实验剧团2015年9月30日首演，总导演曹其敬、导演徐春兰，主演谢涛）

【责任编辑：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