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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时期袁嘉谷的政治心路

2016-02-26黄翰鑫杨燕江

学术探索 2016年4期
关键词:清末社会转型

黄翰鑫,杨燕江

(云南大学 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清末时期袁嘉谷的政治心路

黄翰鑫,杨燕江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云南昆明650091)

摘要:身为传统士绅杰出代表的袁嘉谷,在遵循封建儒学提倡“内圣外王”治世思想的同时,也积极主张吸收西方文化中的经世济民之学,用来应对晚清政府所面临的各种社会危机。文章从袁嘉谷政务思想的核心和原则来探讨清末时期袁嘉谷的政治心路,认为他能够通过理性的政治心态来从容应对传统与现代、保守与革新这类矛盾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并取得了良好的治政效果,成为近代封建士绅政治心路成功转型的一个典型。

关键词:袁嘉谷;政治心路;社会转型;清末

清末是近代中国出现的一个社会转型时期。由于受到西学思潮的影响,身为传统士绅杰出代表的袁嘉谷,在遵循儒学提倡“内圣外王”治世思想的同时,也积极主张吸收西方文化中的经世济民之学,用来应对晚清政府出现的各种社会危机。他在殿试复试首题“《周礼》农工商诸政各有专官论”中曾答道:“以作育人才,变法自强,合学校、选举、官制,而一贯循名责实,安内御外,举周礼农政、工政、商政,而一一法之,复举周礼农政、工政、商政之外,而一一备之,毋悖古毋泥击古,因时制宜,仍不失全备专一之旨。吾国庶有豸乎!”[1](P217)袁嘉谷所提出的谏言针对时弊,其思想观念顺应时代要求,可谓是挽救清廷颓局的一剂良方。然作为当时社会制度的利益获得者,袁嘉谷的政治心路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也出现了新的转变。笔者通过研读他的文集资料发现,在维护现存社会政治秩序稳定的前提下推动社会的革新,一直是他从政心路的主要标准,毕竟这关系到国家、地方、各种社会群体间的利益需求。赵蕊所撰写的一篇题为《辛亥鼎革士子的政治选择及其对革命认知——以云南绅耆为例》的论文里,将袁嘉谷归类为清末“无所谓型”的士子,认为他是采取投机的方式来顺应革命和表现出拥抱民国的态度。[2](P56~57)对此结论,笔者提出疑义。*关于“投机”一词的理解,笔者认为是对时局的认知和判断不清,缺乏坚定的政治立场,而是从自身的政治目的或利益出发来应对突变的政治局势的一种手段,它体现出反复性和盲目性的特征。笔者结合史料观察,袁嘉谷对辛亥革命的态度并没有体现出上述所谓的“投机”,包括后来的反对袁世凯复辟、护国运动和参与民国时期的云南政治建设等都是积极拥护和响应。总之,他对清末民初的时局认知和判断是清晰的,态度是坚定的。因此本文在已有的研究成果基础上,发掘新史料,通过改变考察视角来展开探讨,给袁嘉谷一个客观公正的历史评价。

一、清末袁嘉谷的仕宦之路

袁嘉谷(1872~1937),字树五,别字澍圃,晚年自号屏山居士,云南省石屏县人。清光绪癸卯(1903)年闰五月,经济特科复试列一等第一名,奉上谕授翰林院编修,免其散馆。1904年7月赴日本考察学务、政务,并为留日滇学监督,分学生为政治、实业、师范、武备四部,假日常召集讲训、勉励。归国后,1905年9月调为学务处副提调,后留用学部,为国史馆协修。1906年,充武英殿协修,旋升纂修,后为学部参事,荣庆奏保为御史。1907年任功臣馆纂修,学部保为记名左右参议。1908年掌院派任画一国史《功臣列传》纂修、《皇清奏议》纂修,候补学部丞参,文华殿第一襄校官。年底宪政馆奏派为咨议官。1909年初充进士馆毕业襄校官、实录馆协修官和东陵扫青官。9月任浙江提学使(第一次出京任官,直至辛亥革命爆发),12月兼署浙江布政使,理藩部奏派为咨议官。[3](P819~828)笔者依据袁嘉谷的授职类型将其仕官之路分为二个阶段:第一阶段(1903年6月—1909年8月)主要在翰林院、学务处、学部、文华殿、实录馆等从事编纂、协修等文职工作,并积极参与了清末中央教育管理机构的改革;第二阶段(1909年9月至1911年10月),出京师到浙江任职,以节用爱人为宗旨,革除陋规,整顿财政经济,大力发展地方教育事业。他在《通饬学款文》曾云:“宪政以教育为重,教育以筹款为先,筹款之方,则以国家税、地方税为正,而公产暨慈善事业之拨助亦属名正言顺。至于苛捐病民,断未有不以为累者……本司所禁者苛捐病民,非禁止筹款兴学也。”[1](P409~411)这一时期在地方任职的袁嘉谷是充分展现其执政能力,产生执政绩效的最佳有利时机,可惜时代给予他政治实践的时间太短暂。

民国以后是袁嘉谷仕宦生涯的一个转折期,毕竟身为清末从二品官员,遭遇突如其来的一场革命使之官职全无,这对一个仕途正处辉煌的文人来说打击的确很大。笔者从他的《辛亥宣统三年日记》中却发现,当时上海已被革命军占领,而“杭城绅界数人到院上会议,均有难言之隐。余主张剪发,改中华国,用黄帝纪元,以消众谋。”这说明袁嘉谷为了维护地方秩序稳定,积极带头响应革命主张,其政治魄力是值得肯定的。后“闻云南于初九事变,秩序尚佳,亦慰心也。”[3](P551~552)次年,他在离杭归滇的途中写下七律《本无》一首,诗云:“本无幽思作离骚,岂有归魂赋大招。花鸟笑人新宇宙,湖山迎我老渔樵。欢承彩服躬烹菽,怕惹红尘补种蕉。往古来今一瞬耳,林泉书史自逍遥。”[4](P224)可见历经辛亥革命后的袁嘉谷,对其今后的仕宦之路看得非常淡薄,一心只求在文史诗赋上有更深的造诣,这也就不难解释而后中央、地方对其所提供官职多采取“力辞不获”做法之因由,但不能看作是他对清王朝赋予的权力仍有眷恋。总之,袁嘉谷仕宦生涯恰逢中国社会转型时期,新的内容和新的环境对于一个封建士大夫的政治转型的确提出了很大的挑战。但值得肯定的是,袁嘉谷从青年时代就怀有“通经致用”“力主革新”的理想主张,这对他后来一生的政务思想和实践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二、社会大转型背景下袁嘉谷的政治心路

虽然19世纪末20世纪初戊戌变法和清末新政的推动,促使多数士绅和知识分子在经世的心态下接受了立宪运动和各种社会改革的主张,但由于理学思想控制下的传统内核,他们中的大多数仍旧难以做出合理的调适,造成他们在政治实践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矛盾心态,这在清末社会转型时期可以看作是一种常态。具体论及袁嘉谷,笔者从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判断,他能够通过理性的政治心态来从容应对传统与现代、保守与革新这类矛盾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并且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果,这在当时众多封建士大夫当中实属罕见。下面笔者从核心及原则这两个层面对清末民初袁嘉谷的政治心路做深入剖析:

(一)核心

作为大变革时代下士绅阶层的一员,袁嘉谷的政务思想的核心可以通过其自身的学术思想、修为以及言行笔录的反馈来寻找答案。

首先,储才立政。“储才”一直是袁嘉谷治世从政的一则良方,因此他的仕宦之路一直与教育有着密切的关联。他在经济特科试卷“《周礼》农工商诸政各有专官论”中就提到:“人才不足以备用,斯贫矣。”[1](P217)这是国家一直处于贫困的主要原因,因此,“天下之治,由于人才,人才之兴,基于教育。”[5](P108)然对于当时的教育理念,袁嘉谷有自己的心得和思考。譬如,对于求学,他曾提到:“求学者,居乡不如入城,入城不如往省会,省会不如京师,京师不如海外。何以故?地益阔书益多也。”[6](P14)对于读书,他提出:“读书之法,以记忆通悟为主,所以致此,莫善于笔记,笔记多则记忆强,而通悟广。”[5](P108)对于育人,他也谈道:“教人重因才,门人长考证者,则勉以考证;擅词章者,则进以词章;习书法者,则示以指画,其他莫不如是。”[6](P13)此外,人才有大小之用,大用大效,小用小效,不拘一格,以兴邦富民为宗旨。所以,袁嘉谷的“储才”意识是非常强烈的,这也促使他在浙江对教育的关注和贡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据史料记载:“仅在浙江从政两年,袁嘉谷大力推广学务计划,十一府各设中学,助以官款。将各校旧款划还各县,以兴小学。全省设初级师范四,设中等工校、医校、水产校、农校,共设浙学四千余校。还奏请改行宫为图书馆,供众览。清华成立,学部令选送留美生,公拔其尤,二十四人入京复试皆获选。浙中父老,尤感为浙植材之无所不至也。”[3](P825)

其次,开通民智,移风易俗。这是袁嘉谷从政经历中一个重要的内容,从他在浙江七十八厅州县各劝学所里对浙江风俗改良问题的讲话中就能反映出改良对于整体社会进步的意义是不可估量的。笔者在国家图书馆检索到一本由袁嘉谷撰写的《浙江风俗改良浅说》*《浙江风俗改良浅说》是袁嘉谷在浙江任提学使时,在省辖各厅州县的劝学所里所做的讲演稿汇编,于宣统二年(1910年)由浙江官报局编印。该书由“劝、戒、说”三部分组成,具体是:劝:读书、识字、勤俭、勿欠债,勤慎忠信、信实、尚实,注重婚嫁,节婚嫁费,节丧葬费、速敛,爱土物,百工、畲民,慎疾,合群,尚武,卫生,整理家政,家庭教育、教女;戒:包漕,早婚,健讼,械斗,赌博,遭丧迎娶,淫祀,佞佛,烧香宿山,迷信僧道女巫,迷信僧道及风水,停棺不葬,唆讼,残贱艺徒,缠足,诳语,吸鸦片,吸纸烟,演唱淫戏,夏日演戏,焚林,虐童养妇,虐婢;说:良心,求己,公德,学堂。此外,该书序言中还指出:“民族同一轨度,有富、智、德。三者不同,风俗不同。中国通俗教育最古者成周,大司徒辨五地之物生,因以辨十二壤颁十二职事,阜民不一术。民智以六艺为归,民德以六行为归,以之兴贤能,通俗教育尤是也。此为乡三物,乡大夫、州长、党正、族师各掌其教,政令以为治焉。二千年来,民族迁徙政令纷纷,各教杂投,群富不增,群智群德否塞晦盲加剧。”这些思想和主张对当时浙江地区的风俗改良和民智开化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一书,里面大量记载了“劝、戒、说”所涉及的各种愚民风俗和陋习,还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措施和方案,这充分反映了袁嘉谷从政心路中所具有的强烈的革新意识。下面选择其中几则具有典型性的讲稿来做进一步的探讨。

1.教育的重要性

袁嘉谷在“劝读书”中指出:“我们中国有一个绝大的毛病,就是不能人尽读书。向来我们中国,并非没有读书的人,不过那读书人的心思,都是为做官的地步。……读书也算一种行业,但是这个相沿下的习惯,也有一个缘故,我们中国向来用科举取士,专门叫他去做官。无怪读书的人,有这个思想。”“现在废掉科举,设立学堂。学堂里面的学生,虽也是读书人,却不叫他们都去做官。学堂的学生,断不是都为做官的预备、做官的梯阶。无非要使全国中人,都做读书人,都明白事理就罢了,这是科举同学堂一个大大不同的性质。要晓得他的不同之处,必定先要晓得专制政体,与立宪政体不同所在。(专制政体,是君主所独断独行的;立宪政体,是使人人明白法律遵守法律的。)立宪政体第一所重的,在使人人有道德,人人有知识,所以普及教育,为今日预备立宪的时候,断断不可从缓的……讲新学的人,常说到平等,普及教育可算得教育平等了,这是什么缘故呢?原来一国中人,最忌道德知识,大相悬殊。现在世界,野蛮国同文明国的分别,都从百姓的道德知识上看出来的。国家是君与民共有的,国家上上下下,都应该担国家的责任。要担责任,先要个个人明白事理才好,所以文明国的制度,连国中最下等极贱的工役,都要使他受些教育。”“听闻学部定章,省城地方至少要开一百个初等小学。你们想杭州城里,有没有这许多初等小学。现在明通的人,想一个最简便方法,先在各处社庙里开设一个简易小学,叫作‘社学’。再用简易学塾课本,改为简易识字学塾。请劝学所先行开办,再请各地绅富捐出钱来,接续推广,不收分文。总望地方的人,无一个不进学堂。进这社学的人,必定要极贫苦人家的子弟,力量不能进初等小学及私塾的,方为合格。”袁嘉谷此举的目的是为了减少游手好闲之徒因无人教育而危害地方社会,他曾说:“这些人随嘴讨便宜,骂人打人,如听他自生自灭,不是他一生的害处,是地方上的害处。但亦不是他自己要害地方,是没有人教训他的缘故。现在既有社学,凡极贫的人家,有子弟读不起书的,应该赶紧送他到社学里去读书。做父母的,平日也要好好教训他,家庭里面、社学里面,都教成一班国民出来,实是国家之大福也。”[7](P3)由此可见,在科举废除的社会环境下,袁嘉谷认为民众对传统教育的功能——学而优则仕的看法也要有新的转变,而且政体的改革、民智的开通、治安的稳定都需要通过发展教育来得以实现。

2.勤俭戒奢的世风主张

袁嘉谷在“劝勤俭”中曾说:“人贵自立,这一句话,是人人晓得的。试问怎么样才能自立呢?必定要从勤俭二字做起。这两个字的圈子大得很。不论是富的、贫的,贵的、贱的,都不能弃掉这两个字。一弃掉这两个字,便不能自立了。不能自立,便不成人了。”在这里,他明确提出人的自立应从勤俭做起,并在后面逐一分析了士农工商各阶层实施“勤俭”对社会产生的作用。譬如说到“士”,袁嘉谷认为:“为士的能够勤,他的学问一定是好的。有了学问,自然能办大事,自然能享大名;为士的能够俭,他的品行一定是好的。有了品行,自然能服众人,也自然能享大名”。[7](P7)因此可以肯定地说,袁嘉谷提倡“勤俭”对转型时期的清末社会,尤其对官场无实干之风,民间存奢靡之风的批判及扭转,为树立新的士风和民风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3.宗教迷信的破除

在“戒淫祀”中,袁嘉谷提出:“造成今日社会的贫弱,一大半都是从淫祀而来的。至于靡费银钱,伤害风化,暗中更有许多害处,你想要禁不要禁?……淫祀讲奉承鬼神,学堂讲做人。淫祀是相信虚浮,学堂是讲求实在。淫祀是拿了铜钱精神,去孝敬那过去的鬼神。学堂是拿了银钱精神,来教导那后生的活人。淫祀的好处,隔几十年,还看不见一个实在的效验。学堂的好处,只要隔几年,就看得出有点进境,这便是学部打算把淫祀改做学堂的缘故了。”[7](P50)此外,在“戒佞佛”中,他也指出:“浙江有一种最坏的风气,就是烧香。认为烧香可以得到菩萨保佑,一切灾悔祸患疾病疑难等事,菩萨多能够挽回的。所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带了香烛,到那个庙里,朝着泥塑木雕的菩萨磕头祷告,大家都去崇拜他,这真是佞佛之极了。”最后,他还列举了梁朝梁武帝佞佛最终被叛臣侯景所灭的例子来警示世人,得出了“一个人总要确确实实做些有益社会的事情,不可入了虚无渺茫的迷途。菩萨是顶顶虚无渺茫的,我们现在正要讲求实学,考究实业的时候,再不要迷信鬼神。把那佞佛的风气改良改良,才算得上社会一个好人。”[7](P51)的结论。

由于风俗改良的主张顺应了社会历史发展的趋势和广大民众的心愿,袁嘉谷在浙江担任提学使和布政使期间以教育作为主要载体,提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来革除旧俗,树立新风,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为当地世人所称赞。

(二)原则

其一,德义治政。“官德”作为中国传统政治道德的一个部分,它主要包括事君之德和役民之德,具体内涵就是廉洁、勤政和正义。从袁嘉谷早期的治政方略来看,笔者着实通过“德”“义”两字来进行概括,以此能够很好地体现“官”的服务对象和社会地位决定了其所承担的责任和义务。由于袁嘉谷长期经受儒家经典文化的熏陶,在“德”这一环节上,他仍旧以孔孟、朱熹等传统道德观念——“孝、慎、廉”为依托来实现其施政的主张。譬如在浙江为官期间,闻家八叔嘉瑞于四川邻水县任中病故,恐祖母徐太夫人闻川信而悲恸,乃奏请假三月,回屏省亲,侍奉祖母,这体现出他的孝德;[3](P826)在处理两级师范罢课风潮中,他对当时学堂监督夏震武“理学欺人,大言诬实”的蛮横守旧做法,也公开地进行抵制和批判。后罢免了夏监督的职务,并挽留进步民主教员的举措对当时浙江教育的复兴注入了新的活力,从中也展现其慎德的修为;[8](P40~42)到浙西三府视学,轻装简从,自备费用,不使地方官知之而供给也。自湖州归有火轮公司愿以贱价拖带坐船,闻之舆情,则尚以水灾堤险,恐激浪溃堤,乃辞之。并言,“吾宁迟迟以摇浆,不肯徇商情而违民志也”,[3](P827)这些反映出袁嘉谷廉德的态度。然在“德”所构建的治政框架下,袁嘉谷也逐步促使“义”在实现政治生活中能够产生一定作为,这就需要通过政治实践来搭构“德”“义”两者之间的桥梁。如在《拟请节点景之费以赈灾黎疏》中谈道:“窃思近年以来,河决之患,淋雨之灾,直省均不胜其苦……臣以为发帑赈灾,皇上犹颁府库,今也移点景之费,以赈灾黎。款不待筹,民已蒙惠,是即仰慰太后,爱民之心之一端也。况直省厚输内务府,不过苟且塞责,皇上覃恩方渥,固已一体宽仁,与其虚縻于近臣,不如分润于小民”。[1](P405)袁嘉谷此建议可以说既减轻了国家的财政负担和减缓中央上层的奢靡之风,又能够促使朝廷对灾荒问题做出迅速的应对,其“义”在政治实践的过程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总之,“德”与“义”这两者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它们充分反映出袁嘉谷在参与政治的过程中注重德行和人性的修养,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继承与发扬。

其二,革新求变。作为经济特科状元的袁嘉谷,“变”一直是他实现经邦济世理想的一个治政手段,因此《袁嘉谷文集》中的很多作品里都记载了他对“变”的理解和思考。例如关于“变”的作用,他在《商鞅论》中说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乃天下之至理。”[1](P159)而对于如何“变”?他在《秦皇汉武论》写道:“夫势不变而法变,则扰,扰则乱。势变而法不变,则拘,拘亦鲜治。故必有善审时者乃足与之言制夷。”[1](P164)等等,由此可见,袁嘉谷是通过变化发展的眼光来观察和融入这个社会的,因而他在治政的过程中经常结合时局的需求来献策应对。譬如他在谈到“为何在中国改革风俗很困难”的问题时,就明确指出缺乏所谓的“志士”“豪杰”作为表率。“所谓志士者,非小民绅士所可比,以牺牲个人拯救同胞自任者也。改革风俗者,非报纸演说之力遂能改革。必有一二志士,力矫其弊,以身先之,而复一倡百和。后起有人,也不能实行,徒嚣嚣于社会之上,遂欲拔数千年之积习,幡然更新……夫所贵豪杰者,谓其敢为破格之举,而为人所不敢为也。谓其能矫正俗尚,而为中流之砥柱也。谓其直行其道,不求名誉,不避毁谤也。谓其认定目的,不为势所扰,不为威所屈也。”[9](P38038)所以说,变革需要更多具备韬光养晦的精英们来承担责任,通过他们的学识建树来引领广大民众走出愚昧,认知文明,因而最终的根源还是在教育。正如高鹏飞先生所言:“袁嘉谷主张‘变’,就是想通过求变去实现‘治’的目的,以达到‘变’与‘治’的统一。”[10](P16)

其三,变中求稳。在积极实践“通经致用”“力求革新”的政治理念同时,袁嘉谷也意识到社会改良必然会导致社会各阶层的利益出现重新分配,而各方利益阶层以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为目的,都会选择符合自身利益需求的制度、规范和风俗习惯来应对所面临的社会改良,以便使自己处于正和博弈的结果,这势必造成社会各阶层间的矛盾日渐凸显出来,不利于改良成果的巩固。因此袁嘉谷对于封建旧制、旧俗陋习的改革方式并不像梁启超、章太炎等人那样希望疾风骤雨式的推行,相反他更偏向于采取渐进式的温和手段来实现体制内的各项改革,其目的就是为了确保社会革新能够在秩序稳定的环境下出效果。譬如在预备立宪问题上,袁嘉谷作为浙江省的咨议官,就明确提出民智开化程度不高是造成新政体无法运作的一个重要根源。他在“劝识字”中说道:“立宪这件事是人人所希望的,不过事体重大,不能性急的,必定要有好几年的预备。前次上谕曾说到了第九年上,全国识字的人民,须有二十股里一股。如此推算起来,我们中国人民,约计有四万万,分作二十股,每股有二千万,到了第九年上,必定要有二千万识字的人民,才可实行立宪。又查《谘议局章程》,凡是不识字义的人,亦不得有选举权,同被选举权。如此说来,就是有了选举资格,同被选举资格,如不识字,也不中用的。若到了第九年不识字的人,还是这样多法,识字的人还不能有两千万,害得大家到那时候还不能受实行立宪的好处,倒不是害大家吃苦么?”[7](P7~8)所以,在清末社会转型的环境下,封建进步官员具备革新的意识固然十分必要,但还是要考虑社会各阶层的承受能力和所具备的条件,放眼全局,力求稳健,这一点袁嘉谷在他的治政实践中基本上还是做到了。

三、袁嘉谷——近代封建士绅政治心路成功转型的一个典型

判断近代封建士绅政治心路是否成功转型,笔者在此提出两条不成熟的标准以供参考:其一,对时局的认知和判断是否能够做出较为积极的回应;其二,治政思路、态度及作为是否符合当时社会历史的发展趋势。清末民初,许多封建士绅出于自身政治利益的考虑,都不同程度地接受了外来文化,尤其是西方文化的熏陶,并提倡经世救国。然落后守旧以及一些传统的封建道德文化在他们核心思想价值观里仍根深蒂固,很难适应时局变化的冲击和考验,要么选择自杀方式而逃避现实,要么玩弄权术而走上复辟,如梁济、袁世凯就是典型的范例。具体论及袁嘉谷,我们通过前面对其清末时期政治心路的探讨,不难发现,面对清末民初的社会乱象,他还是能从现实出发,在求新的同时,注重吸收传统治政思想中的优秀部分,而不是一味地摈弃,其务实主义的政治作风还是值得肯定的。

首先,对于时局的认知和判断,作为清末封建士绅的袁嘉谷还是能够做出积极的回应。早在戊戌变法时期,袁嘉谷就两次向清廷写了《上言滇事书》,对法国取得滇越铁路的修筑权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情绪,呼吁政府应争回该铁路修筑权实现自办。他指出:“铁路可以开风气,捷转输,通脉络,固天下人所共信。滇虽偏隅,昔日疑阻者固多,今日议兴者亦众。特因工程浩大,未能早日自兴,法人起而代谋,虽名曰中法合办,而实则权柄在人。夫铁路自兴,万利而无一弊,兴之自人,万弊而无一利,事理昭然,虽至愚习知之矣。今日东三省之交涉,即由于昔日之许俄路权。若滇之路权,尽归于法,恐他日之滇,即不啻今日之东三省,虽欲补救,抑已晚矣……臣尝推原其故,皆由农矿诸学,缺而未讲;铁路要政,人才尤乏。今让人筑干路,是一误也。若不广储人才,先练陆军,次谋支路,力图新学,巩固旧僵,是再误也。”[1](P400~401)第二次上书时,袁嘉谷进一步分析了丧失铁路权的危害。“窃以西南诸省之安危,关系乎云南之利害。云南之利害,决机乎铁路之成否。夫以中国之边疆,而任他人之营路,使他人无大欲于其间,何以汲汲若此。况经营干路之外,扩张权利,为害尤不可胜言。”对于晚清政府采取“中法合办”的主张,袁嘉谷则认为:“而我无巨款,又无工师,地价地租,如掷虚牝。一切事权,皆在法人。滇中士民,谈虎色变。臣以为非独滇之可虞也。请饬下云南督、抚,力争路兵之权,力筹支路之修,冀补救于万一也。”此外,他还意识到铁路修筑权与矿权之间的内在关系,认为:“夫矿产为地方命脉,失一矿产,即无异失一地……窃谓失铁路之权,失矿产之权,其失唯均在既往之失,且当设法以收回。岂未来之失,反容变本而加厉!”[1](P401~402)由此可见,袁嘉谷正是这样一位具有强烈民族意识,胸怀经邦济世的大志,时刻关注国家前途命运的清末知识分子。而他的经世思想、变革观念也在这一时期通过留心时务,评论时弊而日渐清晰,愈加牢固,为其日后治政奠定了“通经致用”“力求革新”的观念基础。

其次,袁嘉谷的治政思路、态度和作为还是符合社会历史的发展趋势,以一种开放守成的治政心态来积极实践他的变革主张。譬如对于教育的改革,他在学部为臣的时候就谏言把国子监并入学部,其办法有四:“一曰重旧典以定宗旨;二曰存旧名以兴实学;三曰定官守以专职掌;四曰停捐监以清积弊。”[1](P406)毕竟他深知科举制安排下的教育结构体系已经被打破,失去了原有的社会基础和依靠力量,而改革的方向就是要适应现实社会发展的需要。此外为配合国内要求“立宪”的政治呼声,他还提出:“强迫教育,是专强迫人受初等教育(即小学教育中的初级水平)。初等小学毕业,算已经尽做国民的义务。进高等小学、进中学、进大学,听各人志愿,不再干涉。”[7](P3)因为他明白,如果国民连基本的文化素养都没有,又怎能推动立宪政治的改革进程。此外,在“木瓜之役”事件的处理上,袁嘉谷还是能从教员和学生的立场出发,利用社会的选择和进步文化思想的促动,使得浙江的教育又回到进步、有序的制度轨道中来。

学者马勇曾指出:“当一个社会处于转型中的时候,适度地提倡一些旧的道德观念来维系人心,整合社会似乎并没有大错。”[11](P113)问题在于当时多数封建士绅不识时务地仍将传统的封建道德文化转化为政治实践,结果便自然走向其主观目的的反面,自身面临的社会阻力也就越大。虽然晚清政府最终没有摆脱灭亡的命运,但是袁嘉谷在其政治心路的转型过程中还是取得了成功。民国建立以后,袁嘉谷在一系列的政治场合中继续为“兴滇”饯行自己的革新主张,并没有纠结在革命与复辟、民主与专制这些政治投机的矛盾层面上,而是在教育、社会风俗改良、慈善、盐运等事业方面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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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高鹏飞.袁嘉谷史学思想初探[J].云南文史,2002,(3).

[11]马勇.伦理道德史话[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李官〕

A Preliminary Study of Yuan Jiagu’s Political Experience in the Late Qing Period

HUANG Han-xin , YANG Yan-jiang

(School of the Humanities,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1, Yunnan, China)

Abstract:As an outstanding representative of the traditional gentries, Yuan Jiagu not only followed the thought of statecraft, “inner sageliness and outer kingliness”, which was advocated by the feudal Confucianism, but also actively advocated absorbing the knowledge of how to govern and benefit the people in the Western culture, so as to solve various social crises that the late Qing government was faced with. This article studies Yuan Jiagu’s political experience in the late Qing Period from the core and principles of his political ideas. With a rational political attitude, Yuan could calmly deal with the negative impact caused by the contradictions between traditional and modern, conservative and innovative, and succeeded on statecraft. It can be said that he was an example character among the feudal gentries who successfully transformed their political ideas in modern times.

Key words:Yuan Jiagu; political experience; social transformation; the late Qing period

中图分类号:K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16)04-0108-06

作者简介:黄翰鑫(1979-),男,广西宾阳人,云南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社会经济史研究;

基金项目:2013年度云南省博士研究生学术新人奖项目资助;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重点课题(2015Z065)

杨燕江(1984-),男,云南泸西人,云南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云南师范大学党委办公室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社会经济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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