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决去产能
2016-02-24胡舒立
胡舒立
时至岁末,又到了为来年宏观经济调控政策定调之时。去产能、去杠杆、去库存,减成本、补短板,成为12月18日召开的2015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核心议题。其中,去产能任务居首,最为急迫也极为关键。中国必须下决心忍受痛苦,坚决去产能。
中国经济出现产能过剩并非新结论,其危险也早已昭然,但过去两年去产能做得并不很有效。我们听到一种貌似轻松的说法,“靠市场去产能”。与此同时,可以看到以市场名义的种种拖延、幻想与不作为。其实在中国的特定环境下,出现产能过剩本身,一直有各级政府的推手在起作用;当市场压力指向去产能时,首先各级政府最不愿承受调整之痛,最易心存侥幸。在这个意义上,有形之手从来都存在。如果面对现实,真正尊重市场,各级政府就必须承担起自身责任,勇于承受去产能之痛;与此同时,政府也可为缓解去产能的痛苦而施加作为。
今年以来,中国经济下行压力继续增大,经济结构性矛盾未曾根本缓解,产能过剩对经济的拖累愈发沉重,特别是钢铁、煤炭、水泥等高污染、高能耗、低效益行业的问题尤为突出,直接导致PPI持续下跌,企业效益急剧恶化,财政收入增幅下滑。东三省、山西等过剩产能严重的地区,GDP增速萎靡不振,形势之严峻不亚于世纪之交国企三年脱困之时。产能过剩的负面影响正向金融体系传导,如不采取有力措施,能否守住不发生系统性、区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令人担忧。尽快清理过剩产能,为实现经济结构调整卸包袱、腾空间,已是时不我待。
12月9日,李克强总理强调,对不符合能耗、环保、质量、安全等标准和长期亏损的产能过剩企业实行关停并转或重组,对持续亏损三年以上且不符合结构调整方向的企业,采取资产重组、产权转让、关闭破产等方式予以“出清”,清理处置“僵尸企业”,到2017年末实现经营性亏损额显著下降。这为去除过剩产能指明了方向,确定了脱困时间表。
化解过剩产能要抓住重点,政府的作为重在敢啃硬骨头。相当一部分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其曾经的发达就来源于非正常的“投资饥渴症”,至今仍缺乏硬预算约束。这些企业有效益时盲目扩张,出现亏损又寄望于政府的“父爱主义”,要求政策倾斜、补贴和救助。时之既久,已经成了完全丧失再生能力的僵尸企业,却继续挤占本可用于新产业、新业态、新产品的稀缺资源,拖累经济转型。对政府来说,对这样的企业收回“父爱”,由市场裁决,该关则关不再留恋,既是责任也是考验。去产能本身就是改革的重要一役。
产能过剩迟迟得不到解决,症结在于各级政府存在重重顾虑。在传统的GDP“保7”和“稳定压倒一切”的惯性思维之下,各级政府过度强调“社会责任”,不敢对僵尸企业下手;另一方面,一些地方存在“拖一拖看看,别人去产能,自己就不用去”的逃避心态。后果只能是贻误改革良机,“一损俱损”,个体的理性引发整体的非理性,徒增宏观经济运行风险。
近来,又有官员寄希望于“一带一路”等国家战略,以为靠出口能够消化过剩产能。现实已经给出了冷峻的回答:在可预见的将来,“一带一路”的胃口不足以消化中国过剩产能。中国过剩钢铁产能输出到部分发展中国家,已经在当地形成冲击波。所以,去产能已退无可退。
大力去产能,可能会造成宏观经济指标短期下行和部分企业职工失业。但是,历史经验表明,没有不痛苦的转型,长痛不如短痛。世纪之交,中国政府以壮士断腕的气魄推进国企三年脱困,作为突破口的纺织业砸锭1 000万,其中,上海国有纺织系统职工1992年近47万人,到1998年减为15万人,如今已不足2万人。大规模下岗分流,才使得近十年来中国经济可以轻装上阵,迅猛发展。
如今,中国社会保障体系已较为完善,服务业等获得长足发展,吸纳就业能力大为增强,政府更可放下包袱,做出决断。当然,社会政策必须做好托底。以当今中国政府财力,可以由财政出资,设立就业和社会保障基金,来解决分流职工的转岗培训和再就业问题,守住民生和社会稳定的底线。
日前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议指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关键点便是有效化解过剩产能。换言之,离开去产能,近来广受关注的供给侧改革便无从谈起。近日,媒体报道武钢集团正在实施“内退”和“临时歇工”措施,这或将成为开启本轮钢铁行业去产能的发端。我们希望这是一个不算太晚的开始。为了中国经济发展的下一步,坚决去产能不可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