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超市如何华丽转身

洪治

12月5日是“国际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志愿人员日”（简称“国际志愿人员日”），在2015年“国际志愿人员日”前一周，北京市海淀区曙光街道与福寿百年社区养老服务照料中心（以下简称“福寿百年”）总干事宋燕京一起策划，准备赶在国际志愿人员日前举办一场大型的“公益服务日”活动以弘扬志愿服务精神。

虽然成立仅一年，但福寿百年在居家养老服务领域已颇有名气，不过素以“做实事”著称的宋燕京明白尽管有曙光街道提供场地，但仅仅靠自己一家绝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完成这一任务。怎么办？他脑海里马上蹦出了一个词：慈善超市。这个红极一时，却又让大部分网友不知其为何物的概念为何让宋燕京如此看重？

慈善超市曲折发展

“慈善超市”起源于美国。1902年，目睹了城市底层失业人员的饥寒交迫，青年牧师埃德加·J·赫尔姆斯（Edgar J. Helms）在美国波士顿开始了他的“好意”慈善之旅，他和伙伴们在富人街区挨家挨户宣传，鼓动他们捐赠闲置衣物，而后训练和雇佣失业人员将其修复，再分发给需要帮助的人。他们的核心理念是，强调捐赠的物品可以被售卖营利而所获善款能用于支付那些帮助修缮的工人工资。

在经过长达13年的缓慢成长摸索期后，1915年，“好意慈善事业组织”（Goodwill Industries）正式成立，并确定以商业市场化运作行公益慈善服务之实，以超市化手段处理、销售捐赠物品的“慈善超市”则是其核心主营业务。良好的商业模式，加上基于社会观念、“免税”等利好环境因素带动，好意慈善事业组织成功打造成为一家百年老店。2014年，他们在美国和加拿大已成立超过3000家店面并建立了网上商城，营业收入达到53.7亿美元，其中83%直接用于项目资助。与此同时，提供了31.8万就业岗位以及总计8900万次雇员及社区服务，超过2640万人得到了就业培训。

事实上，慈善超市引入我国的历程也充满坎坷。2002年，中国最早的慈善超市在沈阳诞生，当时名为扶贫超市。2003年5月，上海第一家慈善超市在镇宁路开业，同年8月，北京市第一家爱心超市在朝阳区高碑店乡政府成立。其主要的运作模式均是由民政部门募集物资，政府再以超市的形式将其发放给当地的贫困人群。2004年5月，民政部下发通知，予以慈善超市发展的制度保障。

后来，鉴于以行政化手段推行的捐物存在的局限，民政部开始酝酿慈善超市社会化之路，自己从大包大揽的直接管理中退出，转而承担监管职能，为此民政部特意从福利彩票基金中拨出1500万元作为启动资金。

但是，单纯社会化也有诸多隐患，北京就遇到了这道坎儿。2009年曾引入货栈网运营慈善超市，但货栈网本身的定位是第三方物流平台，运营并不是它的强项，更不用谈公益慈善服务了。在坚持了3年后，最终于2012年初黯然退出。慈善超市因定性定位模糊、募集能力弱、运营成本高、经营能力低等问题而发展滞缓，甚至大批倒闭关门。

痛定思痛，彼时正值“社会企业”概念兴起并引入我国，慈善超市的发展看到了新的希望。北京率先行动，2011年10月，北京市慈善超市发展协会（以下简称“慈善超市协会”）注册成立，业务主管单位和登记管理机关均为北京市民政局。而后协会工商登记注册了北京市爱心超市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慈善超市公司”）负责慈善超市的具体运营，希望通过管权分离的方式走社会企业之路。

探索之路也是异常艰辛，在外界看来没有什么动作的慈善超市协会在努力吸收各方意见做理论研究，而慈善超市公司则在西城区西直门中心店等小范围内试点慈善超市一整套新运营模式。同时，北京市民政局也联合各方专家学者力量积极制定顶层设计，2013年9月，出台了《北京市民政局关于进一步深化慈善超市创新建设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明确了慈善超市社会化管理和运营的发展方向，以及功能定位，强调了民政部门退居幕后监管推动的职能转变，最重要的是确定了慈善超市与公司指导与运营管理的地位。三个月后，民政部也发文明确了加强和创新慈善超市建设的意见和态度。

慈善超市协会与超市在运营过程中也确实有了新变化。在华北电力大学社会企业研究中心主任朱晓红看来，最大的变化在于其功能定位：“除了接受捐赠、救助和社区应急保障基本服务、便民超市和公益服务功能，更重要的变化是它的宣传教育和服务对接平台功能。”而这也是宋燕京将慈善超市看作核心合作伙伴的重要原因。

收获更多热乎乎的信任

有了想法的宋燕京马上联系慈善超市公司慈善部部长张艳秋，张艳秋虽然不负责慈善超市的具体运营，但运营部门出身的她不仅掌握了所有门店开张的进度，更负责统筹组织北京慈善超市的招牌活动之一“慈善大集”。“慈善大集是一种集多类日常生鲜百货零售商的便民义卖活动，同慈善超市日常业务一样，其销售额的2%也将被用于公益基金，我们的目标是把它做成常态化机制，为居民带来实惠。”张艳秋介绍道。而这正是宋燕京想要的。

其实，这已不是慈善超市与福寿百年第一次合作了，2015年6月，福寿百年在百顺社区举办的“喜乐邻里会”便得到了慈善超市的实物赞助。因此，当张艳秋获知宋燕京的想法后，两人一拍即合。

12月4日，这场“公益服务日”活动在世纪城文化广场工会服务站如期举行。清晨5点多，张艳秋就带着她的团队开车把慈善大集的商户拉到了活动现场，他们中有卖新鲜蔬菜瓜果的、有卖干果炒货的、有卖酒的、有卖日用百货的，还有卖图书和玩具的，货物展位占了活动现场一大半面积。在中央展台是由宋燕京和曙光街道共同组织的曙光义工分会志愿者培训学校开学典礼活动。其他展位则是由曙光街道对接组织的社区医疗检查、中医按摩和忘年交发型师助老联免费理发等活动。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蔬菜瓜果摊位，记者看到摊位上各色蔬菜水果均有销售，大葱2元/斤、大白菜0.6元/斤、西红柿3元/斤……虽然比市场价普遍稍高，但摊主万相朝元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刘林告诉《小康》记者：“这些都是天然纯有机的。”

来自旁边时雨园社区的黄姓居民买了大白菜、萝卜后，还忍不住要了一些土豆和红薯，她说：“这里的菜看着就好，听说还有2%收入能做公益，我愿意试试。”

百货区大多是淘宝店主，通过社交网络得知了慈善大集活动，再由慈善超市统一组织拉货参加。店面在香山的北京文德轩书店老板张红超被慈善大集组织者评价为“很用心”，早前他得知东华门附近的老干部居多，就在东华门举行的慈善大集带去了很多红色书籍。这次他为曙光街道的老人和小孩特地准备了各种新式线装书和拼图。

记者走访了解到，这些商户基本上都是11月份与慈善超市开始进行合作，不过他们都很看重培养社区居民消费习惯以及做慈善的机会，均表示愿意继续参加这样的大集活动。而他们背后则是一支以张艳秋为首的组织团队，不断挖掘维护新商户参与慈善大集活动。据介绍，当天在东花市同时也在举办慈善大集。“如今，我们基本每天都在不同的社区循环举办慈善大集活动。”张艳秋很自豪地说道。

此外，刚于11月份由中华救助基金会忘年交慈善基金会成立的“忘年交发型师助老联”也很出彩，他们摆出的5个免费理发位子三小时内座无虚席。“老人是社会一大财富，我们作为晚辈应该多做一些助老的活动。”曾经给李冰冰做过发型师的孙权在整个活动期间给近十位老人免费理了发。据基金会执行秘书长董鸿乐介绍，他们的服务已经覆盖了十几个街道，内容还涵盖医疗、修脚两大领域，“未来我们希望能够形成长效化的定期互助机制”。

宋燕京也牢牢抓住这次机会积极宣传福寿百年以爱为最高法则的社区互助养老模式。在展台上，他给24名曙光街道社区互助养老志愿者进行了首次培训。他们都年过半百，穿着统一的红色背心围坐成一圈，一开始还有点拘束，但在宋燕京“拍拍手”、“甩甩手”的“心包经活动操”热身后都熟络起来。

培训中，宋燕京主要教授了他们“喜乐的生命”这首边唱边跳的歌。“生命的合，喜乐的合，脸上要笑，眼睛要注视对方。”在歌声的韵律下，人们互相通过舞蹈增进了彼此的感情。而这仅是宋燕京培训计划中的一部分，未来他们还准备在曙光街道组织更多的活动。

“我们把居民发动起来当志愿者，形成养老扶助自治团队，这是一个长效机制，而慈善超市服务对接的平台功能，让我们的专业服务能在更大范围对接社区居民的服务需求。与此同时，我们的志愿者也可以进入慈善超市系统的数据库，实际上是一个共享互赢的模式。”宋燕京解释道，“更宏观地看，当各种社区服务组织都进驻之后，居民足不出户能享受的服务种类就很可观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能收获更多热乎乎的信任。”

“两天筹备，40名志愿者付出，热闹的场面，街道社区服务中心鼎力支持，在世界志愿者日献礼。”宋燕京在朋友圈发布了这样一条信息。

据慈善超市官方统计，慈善大集的销售附捐款合计73.9元。“这个成绩只能算是一般，户外活动天气好的时候，效果更好。我们今年最多的是4月份在龙潭公园门口的活动，3小时活动的附捐款可以达到400多元。”张艳秋告诉记者。

慈善超市扎根社区

北京慈善超市真正的主体扎根于各个街道社区的超市门店。如今，进入慈善超市最大的感受是统一的装修风格，门店均以白色为主，收银台则以红色为基调，超市均被分为六大功能区：“救助发放领用区”、“接受捐赠区”、“二手物品义卖区”、“公益组织产品展卖区”、“设计改造产品展卖区”、“应急物资储备区”，在进门地砖上直接贴有这些功能区的指引。

另外，在青龙桥街道和西直门中心店这样拥有较大店面的网点，收银台背后写有“奉献爱心，携手慈善”的标语，并附有三台宣传电视，每当有团队来参观时便会循环播放慈善超市的宣传动画。

在《意见》中对慈善超市最重要的服务功能定位是日常化接受捐赠站点功能。不过慈善超市并不是任何捐赠物品都接收，在每个门店显眼处都张贴了物品的捐赠范围，涵盖了衣物、文体用品、电器、玩具等多种领域，并列出了明细。对于衣物，有更加严格的要求：不接收贴身内衣，而且需要在八成新以上。

海淀区花园街道店是20多平米的沿街小店，记者进门便看到一个巨大的回收箱，而在中午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只有一名顾客进行捐衣物咨询。“夏天捐衣捐物很踊跃，有时候两三天就能装满一箱。”该店营业员介绍道。在西直门中心店和什刹海店还新进配备了专用消毒柜，旁边货架上也挂有几件待售的二手衣物，甚至还有些旧衣物被做成了手提包等工艺品，据店家介绍改造者多为留守妇女或者孤老。而对于达不到售卖要求的捐赠物会进行二次加工处理或者在经过消毒后交给街道居委会统一处理。

记者走访的每个网点均为持有爱心卡的顾客提供折扣商品。花园街道店还在超市办公室专门设立了居委办公位，为低保户发放爱心卡。 但从商品种类来看，各家店的差别依然很明显，花园街道店仅零星地摆放着一些日常用品;什刹海店货架上的商品种类就要丰富很多，而且库存货物还被放到了门店中央;作为西城区的旗舰店，西直门中心店还与河北安平芳草地食品公司合作卖绿色猪肉、健康猪肉系列产品。

从价格来看也存在差别，比如350g装的中粮绿色深井碘盐在花园街道店卖3元，在西直门中心店要卖3.3元，而到了什刹海店只要1.8元。这些商品是慈善超市社区应急服务保障和超市服务功能的重要载体，但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此外，在慈善超市购物还有一大特色，如同慈善大集一样，所有商品价格的2%都将附捐成为公益基金，而具体金额会直接打在收银条上。与此同时，这里也是残疾人手工制品及其它慈善自有品牌销售的慈善卖场，金羽翼残障儿童艺术康复服务中心等社会组织生产的工艺品在慈善超市均有专门的展区。

慈善超市在帮助孤老和低保户日常生活方面确实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住在西直门中心店旁老年公寓的彭奶奶（化名）的两个儿子都在美国工作，平时一个人生活，临近年末，每年500元额度的爱心卡将要过期，所以她到慈善超市准备买些生活日用品。记者看到她在货柜周围转了几圈，最后仅选了一把牙刷和一支牙膏。

“我们平时没事也会经常到老年公寓和老人们多说说话，他们需要的就是陪伴。”袁月萍说道。作为一旁社区的居民，袁月萍不时组织策划一些志愿者活动，不仅帮助附近社区的老人，还有残障儿童。此外，西直门中心店还探索了自助快递接收业务，什刹海店则发展了为孤老免费缝补衣物和理发等业务。

慈善超市有着很强的凝聚力。袁月萍从2011年担任店长以来一直坚持到现在;什刹海店张店长虽然不是北京人，但对周围25个社区、1000多名低保户情况了如指掌;花园街道店营业员张阿姨则很肯定地告诉记者：“我对慈善超市很有信心，未来大家的观念会慢慢转变过来。”

“我们目前有13位督导在指导各个慈善超市的发展，他们都是有一定运营经验的专业人员，知道慈善超市整体的发展规划。”张艳秋介绍道，“目前，我们的慈善超市已经覆盖了北京全部16城区，总数已达100家。”

如何打造慈善航空母舰

尽管北京慈善超市与过去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但仍然存在很多问题，不仅商品种类不齐全、价格波动大，而且对品牌掌控力也存在问题。记者在新街口慈善超市看到，虽然门牌是慈善超市统一的标志，但里面却没有其他慈善超市的统一装修和功能区设置，仅是一家普通的邻家百货店。据营业员介绍，这里已不再接收捐赠物品，仅保留对爱心卡的部分折扣优惠。

据慈善超市协会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慈善超市推广的这一套新标准和要求是从2014年全面铺开的，之前其他机构的试点有的依然还在运营，新街口店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导致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何破除慈善超市遇到的问题？慈善超市协会给出了他们的答案：“我们给慈善超市发展建设做了15年的规划，从2009年到2014年是理论研究和试点。目前我们标准化、模块化、社会化服务的整体方案已经明确，正在不断推进中，还属于基础设施建设期，需要一段时间发展。”慈善超市项目负责人徐明波告诉记者，“就像铺设电线杆一样，只有把电线都架好了，才能真正看到效果。”

“慈善超市的现行政策突出了政府职能的转变和体制机制的创新，明确了其定性定位。与此同时，更强调协同治理多方监管，希望把慈善超市打造为一个扎根社区的慈善航空母舰，可以搭载各方公益慈善资源，在信息公开有效监管的前提下健康发展。因此，所面临的各方主体之间关系重构的挑战依然严峻。”朱晓红强调，“此外，如何真正应用好政策所明确倡导的现代互联网信息技术，也是慈善超市未来所面临的一大机遇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