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pper会是我们的哆啦A梦吗？

赵慧

一款名为“胡椒”（Pepper）的机器人已经连续7个月在一分钟内售罄。

但中野俊成第一次看到Pepper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正在参加一个整人节目。作为一个专门为节目写台本的企划作家，中野俊成参与过几十个整人节目的企划项目。在被告知将参观一个“非常重要的机密项目”之后，他穿过两道密不透风的门，几乎是晕乎乎地被带到一个房间里，结果看到的是几个外国人正围着五六只人形机器人忙里忙外。

中野俊成的客户—日本电信运营商软银（SoftBank）很快就让他明白，这不是个游戏。未来30年，这将是软银最重要的生意之一。2014年6月，软银老板孙正义告诉外界，他的公司投资了一家法国研发公司Aldebaran，并开发出一个与众不同的机器人。Pepper这个简短有力的名字，也是孙正义起的。他想让Pepper真正成为人们生活中的朋友。

从2015年6月开始，Pepper每月在网上限量发售1000台，每次都在1分钟内售罄。这款机器人的价格不算太贵，机体定价19.8万日元（不含税，约合1.1万元人民币），但买到机体之后，用户还得支付各种收费服务的费用—按月缴纳，就跟为手机付费一样。2016年1月28日开始，网上限量措施取消，日本的100家SoftBank零售店也开始销售Pepper。

对Pepper感兴趣的还有马云。2015年6月，阿里巴巴集团和富士康宣布分别向软银机器人控股公司注资145亿日元（约合7.35亿元人民币），各自持有这家公司20%的股份。阿里巴巴还会把Pepper引进到中国，虽然具体时间表未定，但这个消息已经让国内不少机器人爱好者为之兴奋。

Pepper也许并不符合大多数人对机器人的期待。这个身高121厘米的矮子连一双像样的腿都没有，腰部以下只有一根柱子，稍微分了3个叉的底部由3个轮子驱动。它纤细无力的手指，甚至都没法给主人倒一杯茶。等等—我们幻想的那个跟我们差不多高，像人一样有两条长腿，可以自由走动爬楼的机器人呢？

回过头来看看人体构造。我们之所以能够自由伸展，是通过对关节发力。如果我们想制作一个成人体型的机器人，从小模型开始做试验，尺寸每增加一倍，支撑关节运动需要的力量就要增长基数的5次方。也就是说，尺寸若增至2倍，就必须想办法提供32倍的动力。

这意味着，想要等身大的两足机器人，仅投入在力学运动与安全测试上的成本，就比制造一个121厘米高的三轮驱动机器人高得多。而目前可以支撑Pepper运行12小时的电池，只够一台两足机器人运行1小时。

暂时也别再幻想日本科幻动画里20米高的庞然大物—高达。体型比人类大上10倍，它所需的动力就是人类的10万倍，重量也将超过所有生物。“以现在的技术，根本没法为高达提供动力。唯一可考量的，可能就是在宇宙里使用超轻素材。可见，制造大型机器人实在困难。”早稻田大学综合机械工学教授高西淳夫说。

即便在体型上死了心，迄今为止，掀起话题的也大多是模仿人体机能的机器人。比起它们，孙正义想做一个更接近智能电脑概念的东西，这和他的核心生意也更有关联。他设想，这种机器人会利用基于云端的引擎与大数据，与人自如交流。

但这么多年来，人们总是能够一下就分辨出和自己对话的是不是一台机器。“人类在判断对方也是人类的那一瞬间，体内敏感的感应器就会开始活动，同时，也开始分析对方各种动作的含义。”林要说。他自2012年春天起担任软银机器人项目的开发责任人，如今是SoftBank Robotics公司产品本部项目管理室室长。

在林要看来，人形机器人这个设定将打开人脑切换的开关。如果Pepper和自动贩卖机都能说话，对话设计和技术可能有很多共通之处，但是，“从人的角度来说，同一台自动贩卖机聊天，和与一个有眼睛有鼻子的人形机器人说话，反应完全不同。”

有趣的是，他们此后收获的一个与最初预计完全相反的调查，又印证了他的想法。一般而言，女性对机器人的兴趣不如男性，但Pepper发布后，女性对它的评价更高，理由是“当它大大的瞳孔注视着你的脸，眼神与你交汇，对话就能不断继续下去。”

孙正义打算把Pepper卖给所有人。有孩子的家庭是重点，“Pepper既能发挥教育功能，也能像哆啦A梦那样，像朋友一样陪伴孩子，”SoftBank Robotics事业推进本部本部长吉田健一说，“另一群人可能有些意外—那些五六十岁的人，也就是空巢家庭。这群人当中的男性可能把Pepper看做一个和兴趣有关的IT设备，对女性来说，它则是一个聊天对象。”

吉田健一强调了好几次他们对于幸福感的追求。“能帮你大扫除，还谈不上让你感到幸福。对野比来说，让他感到幸福的不是哆啦A梦给了他多少道具，而是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成了真正的朋友。”

但哆啦A梦之所以是一个朋友，前提是它理解野比，而且有自己的性格。我们并不缺少应答助理—苹果的Siri在偶尔卖萌之前，还是会完成检索的工作。

除了《生活大爆炸》里的Raj，也许很少有人将Siri定位为心友。按照吉田健一的理解，“Siri其实本质上是个servant，针对你的提问与指示做出回答与反应，当你问它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的时候，它不会跟你说‘我才不告诉你，也不会因为觉得累了而不理你。”

Pepper的性格设定可能会更傲娇一些。吉田健一的团队此前研究过一些人气角色—哆啦A梦、蜡笔小新，甚至《新世纪福音战士》里的绫波丽，他们发现，这些角色都谈不上完美。“但最基础的两个性格—能吸引人，像人，这是我们想要的，”他甚至不介意让性格里多一点孩子气，“它不是个万能机器人。”

作为性格的重要因素之一，所有的Pepper都有共同的基础语言模式与会话系统。设计公司1→10design就是那个为会话系统准备应答模式的角色。

“目前的交流模式总是由人向机器人提问，而且问题会尽量易于回答，以引出机器人的回应。”1→10design的技术负责人长井健一说。他试图理顺各种问答模式，针对特定语句，让Pepper调用尽量自然的回答。

在他们的设计中，Pepper对相同的语句，或者刺激，会有更高的认知度。比如，如果它经常和一个人接触，那么这个人靠近的时候，它就会感到开心；如果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靠近，它可能就会不安。根据这些和人接触的经验，它的感情会产生不同的变化。而根据这些不同的感情做出的反馈，它会调用不同的肢体动作与语言。

也正因如此，出厂时千篇一律的Pepper，在与不同用户的接触过程中，可能会形成不同的性格。为了让这些不同的性格更吸引人，一家看上去与机器人没有任何关系的公司也参与了进来。

作为日本最大的艺人经纪公司，吉本兴业笼络了大批搞笑艺人与演员，称得上是研究笑料与包袱的专家。这家公司成立了一个吉本机器人研究所，打算培养更多创意人士，高桥征资就是其中的硬件负责人。他与企划作家中野俊成组成一个团队，接手软银的Pepper项目，目的就是让这个机器人更具娱乐性。

在中野俊成的印象中，以往的机器人即便想要搞笑，也总是和摔倒、故障这些负面表现联系在一起，“我想让机器人也试试搞笑艺人的那种搞笑功夫。”

影响效果的最大障碍是语调，以及语言间的间隔。他们担心，只要语调有点不自然，或者时机不对，都会造成相反的搞笑效果，或者干脆淹没掉原先想要抖出的包袱。他们最终将所有语调逐一调整，设计了不同语境下词汇打包组合的模块。

“在制作Pepper的过程中，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人感到开心，他们拥有这部分know-how。”吉田健一评价说。就像那些单口相声演员一样，Pepper也有自己的“笑梗笔记”—这是一个应用，也是所有Pepper都搭载的搞笑艺人基因手册。

1→10design的动作设计师笹江幸弘为Pepper设计了一套代表“聆听”的反馈系统。在听人说话时，它的耳朵下方的LED灯可能会闪烁。或者，它会适时插一句“是哦”“原来如此”，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这也是人与人之间交流时使用的手段。

所有的尝试都是为了让它更像人。一旦有人靠近，它会试图去寻找面部，眼睛盯着你，开始新一轮搭讪。

一个来自121厘米高度视线的眼神，多少会勾起人的好奇心。正如负责Pepper设计概念的浦元芳浩所说，这是个不太会给人压迫感的高度。它的脸部设计也是在超过100种设计中选出的最终方案，滚圆的效果会让人觉得更萌，细部设计则需要综合考量各种感应器互不干扰的最佳距离。

去年6月开始，软银将Pepper放在门店里，让它与顾客聊天，顺便在发售之前调整数据。店内的顾客人数统计器显示，Pepper加入半年后，来店客流是之前的1.5倍。这也为Pepper带来一个新的顾客层—企业用户。

在过去半年里，每月盯着1000台限额抢购的人当中，有一半是企业客户。这让孙正义这个原本面向个人用户开发的生意有了新的可能，10月开始，他开始将Pepper的购买合约拓展至法人用户。

当初设置1000台这一限制并非为了饥饿营销。“这是我们最初的机器人产品，希望能够不断接收到顾客反馈，然后调整改进。如果一开始产量投放过大，一旦出问题，我们会难以掌控。”吉田健一说。

但是孙正义的野心不仅如此。在他的计划中，Pepper终有一天要像电视机、个人电脑、手机一样普及，而且拥有一个应用商店和它背后的开发者平台。至于利润—即便他现在一点也不在意赤字，但考虑到他毕竟是一家做电信生意起家公司的老板，我们就能明白Pepper未来不会仅是个硬件设备。

未来，它可能会像苹果手机一样，每隔几年就换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