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饮用的书，是真的吗？

刘佳

卡耐基梅隆大学博士后研究员Teri Dankovich发明的那本“可以饮用的书”，终于在首轮实地测试中证明是可行的。

书的纸张是棕黄色的，风格复古，类似于手冲咖啡的滤纸。

但它们不是普通的纸张，在紧急的情况下，比如洪水或者地震后，或者在一些水安全问题极度突出的地方，撕下这些书页，放在容器上，往书页上倒水，可以得到可饮用的水。也就是说，这本书的每一页纸都是一个过滤装置。

纸之所以呈现为棕黄色，是因为里面添加了纳米银颗粒。此前，Dankovich已经在实验室条件下证明，这些除菌滤纸可以减少水中99.9%的细菌。

《时代》杂志将其列为“2015年度25个最佳发明”之一，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它的消息也被频繁转载。当然，也不乏质疑—这个发明真的靠谱吗？

2013年，Dankovich和她的团队就在南非林波波省开展了实地调研。这时距离她开始这项研究已经差不多有6年的时间了。

林波波省大部分是村庄，供水系统并不稳定，居民们经常会使用地表水，比如小溪，作为他们的首选饮用水源。但这里的水源被证实含有大量的大肠杆菌（大肠杆菌的数量常作为水源是否被粪便污染的监测指标）。另外，经过净化的水由于长时间的储存经常导致二次污染。因此此地居民的腹泻率是南非整体水平的1.7 倍。

这种情况并不只存在于林波波省。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腹泻每年占全球疾病的4%，发病原因90%与环境污染和缺乏安全的饮用水和卫生设施有关，而腹泻是5岁以下儿童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每年大概有1500万人死于腹泻。况且，不洁用水引起的疾病不仅仅是腹泻。

对于如何消除饮用水中引起疾病的微生物，煮沸似乎是一种最简单、最为人所知的消毒方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起或者方便使用燃料。用一种成本更低、更简便的方式来帮助净化饮用水，是Dankovich研究的初衷。

2007年，还在加拿大的麦吉尔大学攻读自己博士学位的Dankovich，参加了加拿大Sentinel Bioactive Paper组织的研究项目，这个组织想让纸制品具有一些生物功能，比如通过特殊试纸来测试水源和食品是否受到微生物的污染。Dankovich的任务就是制作可以抗菌的纸，用于食品包装或者医用口罩等方面。

看起来，这就是一个改善环境，更加环保地使用化学物质的研究。但是渐渐地，Dankovich开始对“一个廉价的水过滤器”的想法产生了兴趣。

除菌滤纸能够杀菌的关键就是纳米银粒子。古希腊和罗马人早就懂得把水储存在银制罐子里了。现在，用银抗菌的应用更为广泛，从创可贴到抗菌袜都利用了这一原理，但是却没有人想到用来净水。

纳米银主要通过影响细菌生活环境、破坏细菌细胞壁、抑制DNA复制、抑制酶活性等方式来使细菌失活。这一物质还具有广谱抗菌效果，对650余种致病菌都能产生效果，而且持久性好，如果有适合的载体，可以持续释放出银粒子，从而维系较为恒定的银浓度。

Dankovich和她的团队就通过控制银的含量，使它能够在滤纸使用的期限内缓慢释放银粒子，这也是每张滤纸能够过滤大概100升水，使用近一个月的原因。

然而，根据不同水源的水质，滤纸的使用寿命是可变的。在自然条件下，水的浑浊度、水中溶解的有机物以及各种离子都可能影响除菌滤纸作用的发挥，所以实地实验非常重要。

在林波波省，Dankovich和她的团队使用了4种厚度和孔隙大小不同的滤纸来测试过滤的流速。她表示，在实地考察的时候，有些情况下，他们需要先用布等材料做一道预过滤。

Dankovich对《第一财经周刊》说，实地的测验是研究过程中碰到的最大困难，首先很难找到合作者把他们带到那些偏远的村庄去，最终，她得到了学校和非盈利合作者的帮助。

他们在林波波省选择了两处水源，一处来自灌溉渠，另一处是文达大学校园附近的河流，这两处水源地都是附近居民直接或者间接的饮用水源。其中文达大学校园附近的河流受到污水的严重污染，未经处理的下水道污水直接在这里排放。

经过一系列的取样、分析和对比，以水源中的大肠杆菌以及粪肠杆菌的数量为标准，Dankovich的团队证实，除菌滤纸对这些水源地的水有效，过滤过的水中残留的金属粒子浓度也符合相关标准。之后的两年里，Dankovich的团队和他们的合作者，非盈利组织WADankovichsLIFE，又分别在加纳、孟加拉国、海地和肯尼亚几个国家完成了测试。

滤纸本身的测试成功，也拓展了其广泛应用的可能性。一位名叫Brian Gartside的设计师建议Dankovich，将这些滤纸设计成一本书。后来，Dankovich和WADankovichsLIFE合作的时候，还确定了会在这些纸上印刷一些健康信息、卫生常识。

Dankovich自己也创立了一个叫做“pAge Drinking Paper”的非盈利组织，专门介绍自己的滤纸，并尝试用众筹方式募集经费。根据Dankovich公布的各项成本计算，每页纸大约要花费0.4美元。

“如果人们继续用未经处理的废水污染河流，那么任何的干预方式都起不了作用，”Dankovich说，“我们希望能够改善更重要的水污染问题，而不仅仅是除去水里的微生物。”

在这本“可以饮用的书”中，每一页都有已经用小孔分割好的的两块滤纸。上下两张纸上分别用英文和当地语言写着相关的知识。人们如果需要使用，只需沿着虚线撕下，然后放在配套的过滤容器里。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滤纸全都靠Dankovich的团队手工制作。做50本书需要60个小时。但是现在，一家大型造纸公司已经加入进来，帮助他们加快生产的速度。

不过，尽管这些滤纸在实验中证实了有效，这项发明仍然只是在开发阶段，离大规模商业化的程度还有一段距离。

这些滤纸目前还无法除去微生物以外的一些其他污染物，比如化学污染。Dankovich表示，他们正在考虑设计一套个人水处理系统，将除菌滤纸和可以除去化学污染的过滤步骤结合起来。

对于Dankovich和她的团队来说，未来最重要的工作仍将是在更多的地方实地实验，包括之前已经去过的国家和洪都拉斯、印度尼西亚等新的地区。

目前，他们的工作目标是在小规模的范围内分发过滤装置，来观察人们是怎么使用的，并监测其健康数据，以确定滤纸的对当地居民健康情况的影响，从而改进产品。

实地实验会带来很多之前意想不到的发现。比如2015年，Dankovich在孟加拉国的实地考察时就注意到，当地人习惯使用一种叫做“kolshi”的容器。这使她意识到，滤纸的使用还需要考虑到当地文化。

这项发明的市场空间可能也会更大。据Dankovich说，很多普通人也会联系她，想买到这样一本书，带着去野营和打猎。

野外探险也许是一个潜在的市场。毕竟，对于在特殊条件下求生的人来说，杀死哪怕一部分的细菌，可能是生与死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