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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立雪程门时——追忆拱辰师、昌五师

2016-02-20黄朴民

关键词:学术

黄朴民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 北京 100872)



【大家学术随笔】

难忘立雪程门时
——追忆拱辰师、昌五师

黄朴民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 北京100872)

《西北大学学报》“大家学术随笔”约我为专栏撰稿,受邀高兴之余,又有些犹豫。自己虽然在《孙子兵法》、中国思想史和中国军事史等领域研究多年,但是的确不敢罔称“大家”,思考再三,决定还是从我学术起步的地方写起,对杨向奎先生和田昌五先生两位史学大家的学术、做事为人等进行一些回顾。

1986年6月4日凌晨3时许,我和师兄王晓毅尚在梦乡之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猛然惊醒,矇矇眬眬中打开门,见到的是住在隔壁的于化民师兄,他满脸悲戚地告诉我和晓毅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我们的业师王仲荦先生因突发性心肌梗塞,抢救无效而遽归道山,我们都怔怔地呆站在夜色之中,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大家都默默无语,闪烁的,只有眼眶里那盈盈的泪水。天亮后,我们几人立即去仲荦师家中,协助师母郑宜秀先生办理先生的后事,尽做弟子的最后一份心意。

仲荦师的去世,使我永远失去了继续聆听先生教诲的机会,至今念及,依然泫然。当时,山东大学历史系只有仲荦师有博士生导师的资格,所以,他的离世,不仅是对我们这些在读弟子的巨大精神打击,也带来一个严峻的现实困境,山大历史系的博士点能否能保住,一旦保不住,我们两届博士生就得转学,转到其他有博士学位授予点的学校去完成学业。所幸,学校出于对我们几位尚未完成学业的博士生的关怀、负责,也为了保住山大的历史学博士点,全力以赴,从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礼聘田昌五先生到山大历史系任教,这样,田先生就成为了我们这两届博士生的共同导师,我们这些“孤儿”从此又有了“父母”,可以留在山大顺利完成博士生的全部学业了。

田昌五先生为了加强和提升博士生指导的质量,为从事政治史、制度史研究的齐勇锋、袁刚、谭世保、傅克辉等人,聘任何兹全、田余庆先生为共同导师,为从事思想史研究的王晓毅、于化民和我,聘任杨向奎先生为共同导师。这样,我的博士生导师就有了三位,即王仲荦先生、杨向奎先生和田昌五先生。

杨向奎先生,字拱辰,河北丰润人。193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是胡适、傅斯年和顾颉刚的高足。1957年拱辰师调到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曾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历史学科第一届评议组成员。拱辰师在中国学术史、中国思想史、经学和自然科学哲学等领域,造诣精深,贡献良多。先生也非常注重以学术期刊引领学术潮流,他当年主编的《文史哲》杂志,就是引领学术潮流的一面伟大旗帜。“《红楼梦》研究与讨论”“中国农民战争史研究”“中国封建社会分期问题讨论”“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问题讨论”等风靡当时中国学术界的热点问题的提出与讨论,皆发轫于拱辰师主持的《文史哲》这个刊物。

拱辰师治学勤勉,硕果累累,其《中国古代社会与古代思想研究》《绎史斋学术文集》《宗周社会与礼乐文明》《两汉经学研究》《繙经室学术文集》《自然哲学与道德哲学》《大一统与儒家思想》《中国古代史论》《清儒学案新编》《中国屯垦史》(合著)等著作,均在不同学科领域的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绎史斋学术文集》中的不少单篇论文,就是后学者日后一部学术专著的基础,如研究庄存与、刘逢禄等人经学思想的论文,即是陈其泰撰写《清代公羊学》一书的起点与依据,而拙著《何休评传》的观点也未能超出先生《论何休》一文的樊篱。即便是没有列入自己学术研究重心的领域,拱辰师也时有精彩的论文面世,如《释“不玄冥”》一文,就圆满解释了甲骨文中“不玄冥”一词的真实含义,受到“甲骨”学界的推许,郭沫若在1958年再版的《殷契萃编》中,在眉批上特作引述,称“其说至确”。

拱辰师服膺王国维古史研究的“二重证据法”,在历史学研究方法上主张文献资料、考古发掘和民俗调查的有机结合。1986年,先生为撰写《宗周社会与礼乐文明》一书,他不顾已届高龄,亲赴豫西、洛阳和关中一带,进行实地考察,详细了解周朝建国初年的地理环境及有关问题。另外,拱辰师还注重史学研究现代借鉴意义的发掘,先生与人合作的《中国屯垦史》一书面世后,曾受到当时农业部有关领导的推重。对此,拱辰师颇感欣慰与鼓舞,曾在自己的“学术自述”中专门提及此事,在他看来,历史学研究中,“古为今用”乃是必有之义,值得史学工作者努力践行。先生晚年在总结毕生治学经验时说:“我始终认为,历史学是社会科学中的基础科学。因为它是探讨社会发展规律的科学;而物理学是自然科学中的基础科学,因为它是探讨自然发展规律的科学……但无论学习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必须有哲学基础。”这些富于哲理的话,就是拱辰师一生追求的科学方法。

拱辰师对学生的关怀与提携也是不遗余力的。我的博士学位论文《董仲舒与两汉新儒学》,限于学植与能力,我对汉代经学的了解与认识,可谓是稍知皮毛而已。先生是汉代学术研究方面公认的屈指可数的权威,我习作中的问题他当是洞若观火,一清二楚,然而他还是出于奖掖后学的立场,加以宽容,让我顺利过关,当拙著在台湾文津出版社出版时,他更俯允亲笔撰写“序言”,予以热情的鼓励。在“序”中,拱辰师推许拙作“是一部有头有尾、全面阐述董仲舒的思想及其影响的好著作”。强调拙作中论述“董仲舒的天人合一与早期的天人感应说之间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两者之间存在着体用关系”,乃“是很有特色的一章,详细阅读它,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汉代儒生们发生的积极作用及消极影响”。我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论文水平很一般,不足以当先生的如此表扬,就始终将这些嘉言视作鞭策之义。

学生有任何点滴的进步,先生都多加肯定。1990年,我在岳麓书社出版了《白话孙子兵法》一书,这只是本通俗性的古籍整理图书,可拱辰师看了后,大加褒扬,逢人就称赞,并对林彪的女儿林豆豆说起,日后若有机会从兵学原理的层面来整理、总结林彪当年的战例及其战法规律,我当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尤其让我感动的是在1995年,拱辰师和我在淄博举行的姜太公军事思想研讨会上相逢,他看到代表资格表上,我还是副高职称时(我是1997年晋升正高的),他老人家居然因此大为感慨,说我职称偏低了,并说可惜他的老熟人姜思毅中将(曾任军科院副院长)已经不在位了,否则他一定要替我发声,希望军事科学院对我的职称有个公正安排。我连连说,自己是否为正高无所谓,有导师这样的评价,这才是最高的荣耀,表明自己的工作获得了肯定,自己的水平得到了认可,没有比这更令人欣慰的!

拱辰师的治学精神与风格,也有值得我们后学者认真学习与传承的地方。他出自名门,其业师顾颉刚、傅斯年等人都是中国史学界的泰斗级人物,他们对拱辰师的器重和关怀也是众所周知的。然而,在拱辰师那里,师生情谊是一回事,而学术又是另一回事。在学术上,他始终秉持“当仁,不让于师”的立场,从不盲从附和乃师的观点,在许多情况下,还敢于提出异议,进行质疑。傅斯年先生倡导“夷夏东西说”,拱辰师根据自己的研究,对傅先生的这一看法进行辩驳,认为夏王朝崛起于东南地区;他在20世纪40年代撰写《西汉的经学与政治》,其指向的对象恰恰是乃师顾颉刚的《五德终始说下的两汉政治与历史》,看法截然不同。拱辰师平时一再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学生要敢于怀疑和挑战老师的观点,而不宜亦步亦趋,画地为牢,只有这样,学术才能薪火相传,代有进步。

勤能补拙,学贵质朴,这是拱辰师的坚定信仰,这也是他无论面对顺境,还是遭遇逆境均能做到安之若素、泰然淡定的重要原因。在十年“文革”大浩劫中,他被组织上安排到毛家湾的“林办”工作,主要从事历史资料的搜集与解读事宜,作为1950年入党的老党员、老教授,当时是以党性的原则来对待和做好这份“差使”的,可是,又有谁知道政坛是如此的可怕、政局是如此的吊诡,作为局外人的读书人永远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九一三”事件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发生了,林彪外逃,坠机蒙古国温都尔汗,作为“林办”的编外工作人员,拱辰师也在劫难逃,被“审查”了。

这一“审查”就是好几年。期间只允许读马列著作、毛泽东选集,不准看专业书,拱辰师就要求读数、理、化等自然科学的书,终获“恩准”。谁知这一读,拱辰师在自己的学术领域中又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他以惊人的毅力开始研究自然哲学和理论物理学,通过他多年艰苦的努力,撰写了《论时间、空间》《未来的理论物理学:量子与熵——二进位的数字表达式》《人生境界论——自然空间与理性空间》等著作。这些著作,受到了国内外科学界的重视,为沟通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进行了可贵的探索。拱辰师在和我们学生谈到自己这一人生经历时,总是说这是“坏事变好事”的典型例子,是标准的插柳成荫,歪打正着。同时,这也让他悟出一个道理,人群中,“中智”之人居多,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不过是没有认真开发而已。只要持之以恒,潜心专致,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拱辰师的豁达与大度同样令人钦佩。他对《红楼梦》这部“中国古代百科全书式”的小说有浓厚的兴趣,并在曹雪芹的籍贯问题上持“丰润曹”的观点。拱辰师为丰润人,这么讲乃在情理之中,并撰有文章刊于《红楼梦学刊》上,这一下,可惹火烧身了。众所周知,名人的籍贯与活动地之争,是中国学术文化界一大热点,如孙子故里,有山东惠民说、山东广饶说、山东临淄说近十种;诸葛亮躬耕地,有河南南阳说、湖北襄阳说;连究竟有无其人的大美女西施,籍贯是浙江诸暨,还是浙江萧山,笔墨官司也打得不可开交。这情况,在曹雪芹的籍贯问题上同样存在,“辽阳说”抑或“丰润说”辩驳热闹,讼争无已。

拱辰师主张“丰润说”,自然让持“辽阳说”的学者不感冒,有一位先生撰文反驳,文中用词非常尖锐,语气十分辛辣,我的几位师兄见此文后,情绪也起来了,准备组织文章展开反击,拱辰师知道后,立即加以阻止。他表示:这类笔墨官司的文字,多写无益,只会降低自己的器局,何必再火上浇油呢?话虽不多,但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唯大师方能有这样的气象,即所谓宠辱皆不惊,从容且淡定。

接下来,再说说田昌五先生。

田昌五先生1925年生于河南省郾城县的一个农民家庭。当他还在开封一中读高中时,抗日战争爆发,蒋介石号召:“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江山一寸血。”正是这个口号,激发了先生的爱国热情,昌五师慨然投笔从戎,奔赴抗日前线。参军后,昌五师前往印度阿萨姆邦的中国远征军的训练营地,编入新一军(军长郑洞国)的汽车团。1943年10月,中国远征军再次入缅作战,昌五师随军进入缅甸。

抗战胜利后,昌五师弃武从文,于1947年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1951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956年进入中科院历史所。1987年调入山东大学,任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同时担任中国殷商文化学会会长和中国农民战争史研究会会长等学术兼职。2001年10月因病不幸去世。

昌五师史学理论素养深厚,思维敏捷,学识渊博,是一位具有鲜明个性的历史学家。他在研究中致力于践行历史和逻辑的统一,历史研究宏观和微观的统一,强调重经世致用,提倡通古今之变,在中国古代社会性质和社会形态研究方面取得了突出成就。他的代表作《古代社会形态研究》《中国历史体系新论》《中国历史体系新论续编》等,皆洞烛精微,自成体系,在学术界产生了深远影响。如昌五师提出的中国古代社会形态说,认为中国古代社会的本质特征是宗族奴隶制,国家形态是宗族城邦;春秋时期宗族奴隶制瓦解,至战国变法运动的结束而形成了封建专制国家。昌五师晚年最重要学术贡献,就是系统形成了他有关中国历史体系的新看法,他把晚清以前的中国历史划分为洪荒时代、族邦时代、封建帝制时代三个阶段,揭示了中国古代社会文明不断转移和封建社会循环发展的规律,认为中国古代历史在循环中递进,在重复中整合,在整合中前进,见解深刻,引起学术界的普遍关注,为古史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

昌五师是具有强烈学术自信与学术追求的史学大师。他的独特经历、理论素养和不甘人后的个性,都决定了他不愿意做寻章摘句、饾饤补苴的“三家村”学究,而渴望在史学阵地占领制高点,开创新局面。即便是像陈寅恪这样的史学泰斗,昌五师也敢于撰文对其某些观点展开质疑,进行辩驳。如他认为陈寅格对魏晋士族制度的论述似有可商榷之处:“其误之一,是没有对士族制度发展的全过程进行历史考察,而是抓住某个阶段立说,因而不免于片段性和主观性。其误之二,是没有把士族制度作为一种选官制度或仕进制度进行考察,而是就个别人物和事例立说,用以铨释士族制度,因而不免于主观任意性,失去客观性和科学性。其误之三,是对史料的断章取义。”也许昌五师的这些论断并不完全允当,但他这种不囿成说,勇于挑战的学术追求精神,则是难能可贵,值得由衷钦佩的。这也是学术事业代有传统与发展的动力与保证。他曾不止一次在我们这些学生面前讲过:“五老(指郭沫若、范文澜、翦伯赞、吕振羽、侯外庐五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之后,史坛无主;逐鹿中原,当其时也。”听上去似乎显得有些“狂妄”,但如果仔细读过昌五师的著述,认真品味过昌五师的观点,可知他是有资格将自己列入可以“逐鹿中原”的群雄之一的。更何况,做学问,是应该有点“狂”性、“傲”气。非如此,就不足以“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非如此,就不足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非如此,就不足以蔑视陈规陋习,挑战权威偶像。

昌五师的真率与通透也让人感到亲切与自然。同时,他的“挥斥方遒”,有时不免会使一些人感到有些不自在、不舒服,甚至无意之中会得罪人。但在我们当学生的眼里,老一辈学者之间的恩恩怨怨,更多是荒诞岁月条件下形成的睽隔与误会,内中原因十分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明道白,更无法考究谁对谁错。其实,我们学生心目中的昌五师,是个浑身上下晶莹剔透的性情中人,犹如“芙蓉出清水,天然去雕饰”般的自然。在尔虞我诈的社会里,拥有和保持这种本色,是何其难能可贵!“望之俨然,即之温然”,他对学生的要求很严,学术上绝不马虎。当年我的博士学位论文一开始是写“两汉儒学思潮的演变”,犯了“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面面俱到,大而无当的大忌。结果,初稿交上去,昌五师看了,勃然大怒,毫不留情地痛斥我一番,警告我若不好好修改完善,就休想提交答辩。但是,批评归批评,他还是尽力帮助我,指导我怎样调整与修改,关键之处,他一拨点,就让我找到了修改的方向,走上了正确的途径:强化与扩充董仲舒学说的论述,并以董仲舒为中心,上连下靠,透视两汉儒学的发展演变。终于在15天之内,让我顺利完成论文的修改,参加答辩并获得答辩委员会的一致认可。

至于在平时见面时,他更是随和、亲切,从不端导师的架子,昌五师喜饮酒,爱吸烟,深夜写作,白日休眠到日高三尺,我们去早了,就登堂入室,自行找烟,吸得室内烟雾弥漫,昌五师醒来见此,也不以为忤,一面打着呵欠,一面也跟着点燃烟卷,与大家一道腾云驾雾,差不多了,这才话入主题,言归正传。

但是,平易随和的同时,昌五师在学术上却是一丝不苟,严格要求的,即便是对自己的门生,也是不假辞色,直言不讳的。对此,我本人就有极其深刻的印象。1998年,我的博士学位论文“大陆版”由岳麓书社出版。付梓前,我将修订后论文呈送先生指正,并请求他拨冗赐下序言。昌五师慨然俯允,未几即写出洋洋7 000余言的长序。其实,此序言乃是一篇讨论秦汉思想发展基本线索的学术论文。昌五师在“序”中开门见山就称道:“秦汉思想文化发展的基本线索是什么?或者说秦汉思想文化在其发展过程中有没有一贯之道?这是一个值得考虑和深入探讨的重大学术课题。”昌五师一直以来都认为,从先秦诸子到汉代,在思想文化方面有一个巨大的缺环或断档,通行的思想史著作与论文,都不曾对此作出合理的解释。我的论文答辩稿虽是一部“上乘之作”(愧不敢当,当视为导师的鼓励与鞭策),“但也没有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便是经我认真修改后的论文出版稿,在先生眼中,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即“秦汉思想发展中的缺环”。接下来,昌五师系统论证了秦汉思想文化发展的基本线索,进行了自己解决这个“缺环与断档”问题的尝试。先生认为从《周易》或者说易学入手,才是解开秦汉思想文化发展的唯一途径,“易学是以天地人为架构而展开的思想体系,这不仅是秦汉思想的源头,而且是秦汉魏晋思想发展的基本线索”,并展开了相应的论述。

为学生的论著作序,却对学生的学术观点持相当大的保留态度,下笔数千言,系统阐释自己的见解,将习惯中属于应酬性的序言,写成一篇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的学术论文,使“序言”变成一座开展学术切磋的平台,这样的情况,在当今的学界中可真不多见。然而,这事情的本身恰恰最生动、最具体地呈示了昌五师极富个性的学者本色!对我本人而言,这样的批评性“序言”,远远比单纯的表扬和推许性质“序言”来得更有意义和价值,因为它使得我保持了头脑的清醒,知道自己的学术观点还有不少的破绽,有必要进一步的推敲与完善,从而真正懂得“学然后知其不足”的道理。毫无疑问,这才是昌五师对我们这些学生的真正关心与爱护!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昌五师的这种本色,在朋友交往中是重感情、重人情的。我们这些学生都知道,昌五师在学术界最好的朋友之一,是著名宋史专家、河北大学的漆侠。大家都了解,每年春节的初二或初三,昌五师一定离开北京,前往河北保定,去漆侠家串门。多少年如一日,雷打不动。漆侠的高足、首都师范大学的李华瑞曾向我绘声绘色描述两位史学大家多年一贯的见面场景:昌五师前脚刚兴冲冲跨进漆先生家门,口中第一句话,老兄,昌五我又来了!后脚着地,即将挎包一放,随之一把撸起双袖,高着嗓门来一句:嫂子,家里可有什么好酒!第三个动作,从挎包里掏出点心,大声地招呼漆侠的孙子:快过来,拿去吃!然后,入座,端茶,点烟。

这就是昌五师,我的导师,一个充满激情,充满人味,有爱憎,有魅力,见真挚,见本色的著名教授!

杜甫诗云:“转益多师是汝师。”在我博士学习期间,三位导师(王仲荦师我已有另文追忆)各自的人生经历、不同的个性气质、不同的学术方法、不同的学术成就,使我有幸从不同侧面略窥治学的堂奥,并能够亲切地领悟到学问的精髓。这种在学术起步阶段能够拥有如坐春风亲炙大师指点、耳提面命,这无疑是我学术上的造化,也是我毕生受益无穷的幸事。饮水思源,我今天能够取得一些小的成就,不能不归功于当年诸位导师的悉心呵护与得力指导。

[责任编辑刘炜评]

2016-04-22

黄朴民,男,汉族,1958年8月生,浙江诸暨人。1988年毕业于山东大学,获历史学博士学位。从事《孙子兵法》、中国思想史和中国军事史研究。现为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馆长。曾任中国人民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兼历史系主任,历史学院党委书记兼历史系主任,国学院执行院长。同时担任中国文化网络传播研究会会长,北京市图工委副主任兼秘书长,北京市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历史学)成员,中国史学会理事,中国图书馆学会常务理事,中国孙子兵法研究会常务理事等学术兼职。已出版学术著作有《春秋军事史》《战国军事史》(与吴如嵩等合作)《先秦两汉兵学文化研究》《天人合一:董仲舒与两汉儒学思潮》《汉唐统一战略研究》《何休评传》《大一统:中国历代统一战略研究》《孙子兵法解读》《孙子兵法选评》《孙子兵法集注》《孙子评传》《五千年的征战:中国军事史》(与蓝永蔚等合作)《刀剑书写的永恒:中国传统军事文化散论》《功臣悲歌:中国古代的皇权与将帅》《道德经讲解》《孙子兵法详解》《老子解读》(与林光华合作)《中国军事学术史》《名战史话》《黄朴民解读论语》《黄朴民解读吴子司马法》《黄朴民解读六韬三略》《黄朴民解读唐李卫公问对尉缭子》,等等;主编《中国历代军事思想教程》《孙子兵法及其现代价值》,等等;著有《历史无间道》《寻找本色》《难得糊涂:中国古代政治智慧》《悦读韩国》《叩问历史》《最是高处不胜寒》《人间几回伤往事》等学术随笔集。曾在《历史研究》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

K061

ADOI:10.16152/j.cnki.xdxbsk.2016-05-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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