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以夏天

苗庆

你告诉我说，人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于是我回过头，逆着奔流而过的记忆和光阴，回到你身边。看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洒在你银色的发丝里，然后陪你度过那个冗长的、迷幻的、永不结束的夏天。

一

又是夏天。

记忆里曾有过无数漫长难熬的夏天，闷热乏味。空气里浮动着夏日黏稠的香气，微风变成了一阵阵热浪，夹杂着聒噪的蝉鸣湮没了这个世界。阳光似乎把大地都要晒裂了，窗外是染绿了整个夏季的香樟。电扇在头顶转悠着，吱呀作响地把夏天越拉越长。

可屋子里，电扇下，后院的竹林里，都没有你的身影。

你更忙了。我无法想象你顶着毒辣的阳光在田间劳作有多么辛苦，但我看到你脸上豆大的汗珠，还是忍不住帮你擦干，怕它流到你的眼睛里。这样大量的劳动一直持续到傍晚——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然后拧干衣服上的汗水。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到这句诗，然后想到你。想到一个又一个燥热的午后，我端着水和午饭站在田埂上，准备穿过金黄的麦浪给田野那头的你送去的情景。

爸爸……

爸爸……

夏天还没结束，太阳还没落山，我的眼泪也没有掉下来。

二

天黑了。

也只有在这么闷热异常的夏天里，才会有如此月明星稀的夜晚，还有太阳下山时迎面吹来的习习凉风。这个时候，你摇着蒲扇惬意地坐在树下乘凉，一如古老质朴的父辈，用悠然的语气讲述着过往。我站在你身后帮你捶背，细碎的温暖从指尖传递到心脏，亲切又遥远。天空蓝得发黑，像是被打翻洇开的蓝墨水。星星像散落一地的碎玻璃一样，闪着微光。

这样的宁静，会在往复循环的夏天里，一直重现吧。

我这么想着，时间开始如奔涌的洪流，然后——

我真的站在夏天的尾巴上了。

三

下雨了，天气渐渐转凉。手臂上起的那些细小的颗粒告诉我，夏天过完了。这几天下雨怎么这么冷啊，你那个一遇到下雨天关节就隐隐作痛的老毛病会不会又再犯呢？

果然又再犯了。

前几天你说要抓鱼给我吃，顺便治治水塘的杂草，结果在水里泡了一天，回来又遇上下雨，然后你那老毛病就发作了。

我不敢看你那压抑着痛苦的表情，只是一边帮你揉腿一边皱着眉头碎碎念：“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入秋了也不多穿点衣服！”……将“冷血”进行到底。

我不会告诉你，当我看到你痛苦的表情是多么地心疼。就像你不会告诉我，你老毛病发作的时候有多少个夜晚疼得没睡一样。

我依然在自顾自地碎碎念着，许久，你才缓缓说道：“阿庆，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并不只是为了他自己。”

我抬起头来看你，午后的阳关打在你安详的脸上，眼角有细细的小纹。

我站在时间的洪流中，站在十三岁的转角处，站在夏与秋的临界点上回头看你，那么远，那么远，然后微笑着对你说——

“我知道，爸。”

（指导老师 毛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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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通过三个片段来展现为人子女对父亲的拳拳心意。一为燥热的午后，是“我”对“你”艰辛劳作的痛心;二为闷热的夜晚，是“我”对“你”古朴悠然的眷恋;三为微凉的雨天，是“我”对“你”痛苦隐忍的豁然。而文章的语言是更大的亮点，小作者在用语上颇花了点心思，读来细腻婉约，含而不露，仿佛是在品一杯香而不溢的清茶，让人回味沉醉。这于一个初一的学生而言，着实不容易。

（毛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