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闭症者变身“战士”

程蒙

一天八小时，21岁的小E都坐在一排电脑前，扫视着屏幕上的高分辨率卫星图像，盯着上面的可疑物体和行为。作为以色列复杂且人口密集地区的监视解码员，小E是保护以色列地面士兵性命的关键所在——他的上司如是描述他的工作。

以色列军队里专注工作的自闭症患者

自闭症者的新世界

对于很多人来说，从不同角度搜索几毫米大小的同一位置可不是个什么好差事。但是对于有自闭症的小E来说，这个工作简直就像一种个人爱好一样，跟玩似的。小E是隶属于以色列国防军“视觉情报部门”的一名下士，视觉情报部即外界所称的9900部队，部队成员中有不少都有自闭症。

这种部队关系其实对于军队集体和个人来说是互利的。对于这些有自闭症的年轻人来说，这个部门就是一个参与日常生活的好方式，否则社会不会接纳他们。而对于军方而言，征用自闭症患者可以利用这一病症独特的技巧优势：独特的视觉思考能力和对细节的高度注意力;这两种能力可以让这些自闭症士兵出色地完成空中情报分析任务。

杰拉尔丁·道森，杜克自闭症与脑部发展中心的负责人，她认为自闭症儿童在社交方面的短板，可以由超出常人的知觉能力、视觉能力以及猜谜画画等系统性行为能力予以弥补。

杰拉尔丁解释说：“自闭症患者通常会以图像的形式思考，而非通过语言来组织信息。他们并不擅长做整体思考，但是却精于将碎片化信息集合成一个整体。他们对事物的细节关注会比常人更优秀。”各种细节和碎片便是9900部队的精英们的必备要素，这些士兵就像瞄准地面的高敏感度眼睛一样，分析着军用卫星传回来的复杂图像。

不过对于这支部队里的自闭症士兵来说，最大的挑战还是如何跟自己的同袍打交道。

就如9900部队里许多患有自闭症的士兵一样，小E也被认为是“高智商”，而且在主流高中接受过特殊教育，他表示自己的青春期简直如同“与世隔绝”一般，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在社交上。他听课艰难，但考试成绩不错。在特别助理的陪伴下，他在学校时几乎都是与其他人隔绝的，这种隔绝感也被无限放大。

“老是被人监视着并不舒服，其实我只是想出去跟人逛逛街。”小E如是说。不过在十二年级时他遭遇到最大的挫折，那年他收到了以色列军队的免除兵役的豁免信。在以色列每个年满18岁的成年人都要在高中毕业后服兵役。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住在国外的侨民，因为宗教信仰无法服兵役，抑或是因为生理或心理有残疾。2008年，以色列废除了豁免自闭症患者的兵役义务，开始根据具体情况接收这批人。通常这批人被安排去医院和学校做一些文书或是公共服务类工作。而这些都不是小E的选择，因为他打算入伍了。

那年年末，一个名叫“放眼未来”的组织来到了他们学校，这个组织就是要帮助自闭症患者入伍。当他们提到之前有两个自闭症患者成功入伍成为图像分析员时，小E觉得自己入伍的梦想有戏了。

军队是个好去处

入伍前的课程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严格的选拔过程。首先应试者要经历笔试和面试，以确保其具备分析图像的技能;然后他们要适应军队内部结构;最后他们要确保不会对自己和操作任务造成破坏。这一年申请入伍者非常多，最终有12人脱颖而出。

第二阶段将是在奥诺学院的健康专业部门的协同下完成。这个部门会在其位于以色列中部的校区开设卫星图像分析课程。在一年开课三次，每次持续三个月的课程中，9900部队长官会使用没有任何标识的航拍地图来训练应征者。学生们也会经常得到医疗小组的帮助，以学会适应新的环境和压力。医疗小组事无巨细，从工作本身到帮助学员们搭车从家到基地来上课，都是他们的职责所系。

这三个月被视为整个项目的“蜜月期”，学员们都兴奋异常，充满动力。组织者鼓励这些学员们时常内省，以此来帮助学员们在未来可以成为独立的成年人，并以军人的道德立场来要求自己。

在最后三个月的第三阶段，学员们会继续在特拉维夫的军事基地里进行他们的职业训练和自闭症治疗，并最终决定是否要加入军队。即便是加入军队后，也可以在每年年末选择退役，或者选择继续服役。在以色列，男性的服役时间为三年，女性为两年。而在9900部队这个招募批次里面，女兵仅有一名。对此，有研究者表示，9900部队里女性自闭症士兵的数目要上升到男性的三倍。

小E对国防军井然有序的氛围深有好感，他表示自己将考虑终身服役。不过尽管军方没有表态这支部队的士兵可以服役多久，但是很多学员从这个学院毕业后都能获得独立自主的能力。尤其是在智能领域，参军往往是进入以色列蓬勃兴起的技术圈子的好途径。这种“曲线就业”的方式对于年轻的自闭症患者来说可谓是得天独厚，因为在21岁这个“操蛋的年纪”，曾经可以拿到的由政府全额资助的生活补贴已被全部砍掉。

一些研究人员表示，9900部队所需要的罕见的视觉能力对于自闭症者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2011年的一项研究发现，荷兰埃因霍温技术中心的先天性自闭症者的人数比荷兰其他地方的类似患者人数多了1-3倍，这也证明了自闭症与科学能力之间的关系。类似的情况在硅谷也比较常见。

“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自闭症者在很多认知任务领域里比心智正常的人表现更好。”蒙特利尔大学心理学教授劳伦特·莫特伦在2011年《自然》杂志上发表的专栏文章如是总结。他还认为，大多数自闭症者在听觉、视觉和复杂的精神操作问题上都表现甚佳。

回到常人世界

和许多发达国家一样，以色列在过去15年里也经历了自闭症者人数的上涨。根据以色列社会事务部的数据，从2004到2011年间，以色列自闭症者人数增长了5倍，每年新增1000名新患者。

但自闭症在以色列依然还是个沉重的话题。自闭者儿童时常因为表现不好而被退学。以色列议会教育委员会发现，以色列没有针对自闭症儿童的官方特殊教育引导方针，一些老师甚至要求自闭症学生必须吃药才能重新回到课堂。

为了减少这类情况的负面影响，9900部队的士兵就被当做了自闭症者的正面范例。奥诺大学的治疗专家就表示，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创造一个辅助系统来为这些自闭症者提供一个可以自我引导的训练模式。她表示：“出于替他们着想考虑，我们在体系里加入了一种强烈的纪律感，不过我们也要为他们模拟变幻无常的现实世界。”

起初，9900部队的新人们不能适应无法与外界交谈部队里的军事活动。不过也有一些新兵可以很认真地执行保密的军事条例，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谈。而为了缓解军营外父母的忧虑，部队每周都会发邮件给士兵的父母以告知他们的近况。

进一步来说，部队的医疗专家组是要帮助新兵们建立起独立自主的生活方式，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技能就是能够使用以色列的公共交通系统。当搭乘不到公交时，专家们就会教授新兵去寻求另一种途径，而非陷入恐慌之中。为此，几家以色列交通公司都参与到这个项目之中，它们允许新兵们可以免费乘车。当然，以色列有军人免票乘车的规定，不过这群孩子还不算是正式的军人。

项目方现在开始考虑将这套方案从9900部队向外推广开来。未来这支部队将变成以色列国防军的新情报部队，在质量保证、编程和信息排序上发挥作用。而项目方也相信，这套方案未来可以帮助更多的自闭症者融入以色列社会中来。

用项目方负责人的话来说：“当街坊邻居发现隔壁家的自闭症小子周五身穿军装回家时，这种影响自然不可估量。”

以色列国防军“视觉情报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