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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赋主题流变论

2016-02-19赵金平禹明莲

赵金平,禹明莲

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州 贵阳550001

雁赋主题流变论

赵金平,禹明莲*

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州 贵阳550001

古人名物就为物赋予文化内涵,雁亦是如此。在上古的典籍中,雁就被赋予丰富的文化意蕴,或寓意祥瑞与纯正,或象征礼仪与秩序,或譬喻懿德与壮志,抑或寄寓感慨,抒发生命体悟等。雁赋主题从一开始就汲取了中华文化中关于雁的文化蕴涵,且在后世雁赋中一脉相传。就雁赋主题而言,中古雁赋集中于生命体悟和羽仪之美两个方面,唐代雁赋主要承袭了中古两大主题而略有变化;宋至明清时期,在因循之外又增加了新的主题即故国之思、家国情怀和游子思妇。在雁赋主题的流变过程中,有诸多的因循和回溯,主要体现在共同的价值取向上,同时又呈现出历时性的变化,在融合、探觅中发展和深化。

雁赋;生命体悟;羽仪之美;故国之思;家国情怀

ZHAO Jinping,YU Minglian.Evolution of the Theme of Fu about Wild Goose[J].Journal of Southwest Petroleum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 Edition,2016,18(4):75-80.

引言

雁在上古时期就被赋予丰富的文化意蕴。一是用雁来象征美好的品德、高远的志向、祥瑞和纯正、礼仪和秩序等,即羽仪之美。用雁象征美好的品质和品德,如《周易集解篆疏·下经第六·渐》:“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1]用雁来比喻高远的志向,如《尸子》曰:“虎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鸿鹄之榖,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贤者之生亦然。”[2]用雁来象征祥瑞、纯正等美好的事物,如《仪礼译注·士昏礼第二》曰:“昏礼。下达。纳采用雁……主人降,授老雁。”“抦者出请。宾执雁,请问名。”“纳吉,用雁,如纳采礼……请期,用雁”[3]。用雁的行为来比拟知礼仪、恪守秩序等,如《春秋繁露》:“凡执贽,天子用畼,公侯用玉,卿用羔,大夫用雁。雁乃有类长者,长者在民上,必施然有先后之随,必淑然有行列之治,故以为贽。”[4]二是寄寓感悟、哀怨之情,即生命体悟。以《诗经·小雅·鸿雁于飞》为代表。历代对此诗主题有多种解读,朱熹之说更近诗情,《诗集传》云:“流民以鸿雁哀鸣自比而作此歌也。”[5]诗以鸿雁起兴,借以自喻,抒发了流民无处安身的感慨和对徭役繁重的哀怨,哀鸿之鸣,凄厉怨愤,引起了流民的共鸣。至赋体文学兴起,雁赋对此二者都有或多或少的因循和借鉴,或取其羽仪之美,或取其生命体悟,或二者兼有。两汉乃骋辞大赋兴盛期,单篇写雁赋者无几,刘向《行过江上弋雁赋》仅存篇目,张衡《鸿赋》存序文一篇①此赋文原载于《太平御览》卷九一六,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亦收录。据龚克昌考证,此赋文是隋卢思道《孤鸿赋》中的一部分。本文亦从此说。。逮至中古即魏晋南北朝隋,咏物抒情小赋兴盛,雁赋创作亦可观,主题主要集中于生命体悟和羽仪之美两个方面,皆是对先秦两汉时期人们对雁的认识和体悟的承袭和深化,同时又烙着深深的时代印记。此一时期,前承两汉后启三唐,是雁赋创作亦是中国辞赋创作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发展阶段。唐代雁赋承袭了中古两大主题而略有变化。至宋、明、清时期,雁赋创作呈现出因循、融合和转变的状况,对前期雁赋主题表达既有因循和深化又有转变和拓展。这一时期最大的变化,就是故国之思和家国情怀主题的出现。在雁赋主题的流变过程中,有诸多的因循和回溯,主要体现在共同的价值取向上,然又呈现出历时性的变化,在融合、探觅中发展和深化。

1雁赋主题的承袭和形成

中古时期,由于特殊的社会环境,赋家审美情趣的变化以及赋文学自身的发展等因素,咏物抒情小赋兴盛,雁赋作为其中之一,亦取得了不俗的成就。中古时期雁赋的兴盛,是中古个体意识的兴起在审美意识领域中展现的一个投影,文学主体注重对自身特质的追求,在赋作上表现为赋家内心世界的个性化呈现。但不同时期的雁赋又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建安时期,承继了楚骚作品寓强烈感情色彩和鲜明艺术个性于赋中的特性,即刘熙载言:“建安名家之赋,气格遒上,意绪绵邈,骚人情深,此种尚延一线。”[6]曹植《离缴雁赋》是矣。《离缴雁赋》,寓情于物,以物自况,自我内心的矛盾、焦虑和孤独感都显露无遗。首言见孤雁而悲痛失志,“怜孤雁之偏特兮,情怅焉而内伤”[7]1129。次言雁是象征祥瑞和纯正的善类,却不幸被箭所伤,坠落离群,惊恐万分,昂首哀鸣亦徒劳。此种孤独、惊恐和挫折感亦是子建所感。最后,“甘充君之下厨,膏函牛之鼎镬。蒙生全之顾覆,何恩施之隆博”[7]1130。即使充下厨、烹鼎镬亦愿意,只求过自由生活。观全赋,孤鸿之经历与子建多有暗合,子建争储失败之后,悲观失意,又曹丕父子在位期间对其猜忌和非难,遭遇了颠沛流离、苦闷压抑,又有旦夕祸福,焦虑惊恐常萦绕心头。此与离缴之雁的无助焦虑、惊悸恐慌、委曲求全又有何异。

西晋时期,借物抒情,观照个体情感,但是表现出不同的主题倾向和审美情趣。陆机、傅咸等人的赋咏忧生之嗟,惜无雁赋流传。另外,西晋一些赋家追求闲适之趣,使情感归于平和、恬静,表现爱美、崇美之情,如成公绥、羊祜、孙楚等人的雁赋。成公绥《鸿雁赋》叹鸿雁羽仪之美,虽栖居环境艰险,但是乐观旷达,悠然自适,“上挥翮于丹霞兮,下濯足于清泉;经天地之遐极兮,乐和气之纯暖”[8]。羊祜《雁赋》中的雁安闲自得、井然有序,又举止优美、清静无为且境界高超。同时,它们不畏艰险、不惧疲敝,千里迁徙,“当其赴节,则万里不能足其路;苟泛一壑,则众物不能易其所”[9],是他们的气节。孙楚《雁赋》中的雁为俊禽,性恬静,随节气而迁徙;又群族活动,族类繁盛,任性逍遥于天际,不慕名利,崇尚清淡,“任自然而相佯,穷天壤於八极”[10],是它们的写照。

南北朝时期,复杂的政治使士人的人生历经沧桑,充满压抑感。如南朝宋鲍照《野鹅赋》塑造了一个颇具悲剧的、自伤自悼的雁的形象,身处繁华亦无存在感,得不到认同。这个形象中投射了众多作者自我的影子。赋曰,与集于陈侯之庭和栖居于汉宫之巅的隼和雀相比,雁显得渺小,虽“厕景而成仁”[11],失去了原本的自由和快乐,纵然身处池林苑囿之中,有奇玩异禽相伴,内心却寂寥无味。寄人篱下,惊惧惶恐,处处谨慎小心,这与鲍照的现实处境相类,故以野鹅之遭际自况。祝尧《古赋辨体》评曰:“比而赋也。此赋虽亦尚辞,而其凄婉动人处,实以其情使然尔,遐想明远当时赋此,岂能无慨于其中哉。”[12]337北朝卢思道《孤鸿赋》用比兴手法,以清高的孤鸿的遭遇象征自己的悲剧命运。《北史》:“隋文帝为丞相,迁武阳太守。位下,不得志,为《孤鸿赋》以寄其情。”[13]又张说书其碑曰:“凡更臣三代,易官十七,再降,一免,二去职,八平除,擢迁者四而已。”[14]可知其一生仕途坎坷,不得志。由此观之,其作此赋,当是抒心中抑郁不平之气。赋文言孤鸿率性游历、翱翔寥廓的清高气质,作者将自我的身世之慨自然地融入孤雁傲世独立的情状中,自喻才志。然孤鸿被网罗,“永辞寥廓,蹈迹重围”,“忧惮刀俎”,“恣其容與”,又“恶禽视而不贵,小鸟顾而相轻”[15],借雁之遭际来感慨自我悲惨命运,在写物中自然地融会自我之遭遇及情感。另外,赋家中的君王、宫廷文人等,或咏欢愉之情,或赋闺思怨情,又使赋呈现出另一种色调。如陈后主《夜亭度雁赋》,写春夜闻携带着北塞肃杀寒气的凄切雁声,顿生惆怅,群雁长途迁徙,惊魂未定,队伍凌乱。凄切的雁声使独守空闺和倡楼里的女子愁思更苦,搴开珠帘欲寻觅月色中的雁影,只见大雁飞掠而过,怨女们转身调管抚琴,低声吟唱,欲消解心中的愁怨,却使怨情多。赋写惊雁及其哀鸣可谓传神,最后虽落入南朝咏闺愁之窠臼,但全赋抒发了深深的愁闷及怨情。

就雁赋主题而言,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表达生命体悟的雁赋,以曹植的《离缴雁赋》、鲍照的《野鹅赋》、卢思道的《孤鸿赋》以及陈后主的《夜亭度雁赋》为代表,以物自况,即人即物,把人的体悟赋予物,情物交融。赋中充满了生命的忧患,表现出孤独感、忧虑感和挫折感。另一类是表达羽仪之美的雁赋,以成公绥《鸿雁赋》、羊祜的《雁赋》、孙楚的《雁赋》为代表,假象兴物,托物言志,寄寓自我之幽情,赞叹鸿雁之懿德。此类赋是中古士人精神面貌的另一个侧面的展现。二者皆是对前期雁的文化意义的借鉴和承袭,同时亦有发展变化,尤其是前一主题中融入了独特的时代气息。至此,形成了雁赋的两大主题。

2雁赋主题的因循和融合

清王芑孙《读赋卮言·谋篇》言赋:“至唐而百变具兴,无体不备。”[16]唐代是赋发展的一个高峰时期,这一时期咏物赋也得到了极大地发展,不仅题材广泛,而且数量多,富有时代特色。初盛唐时期,咏物赋从最初的延续南朝赋风到逐步融入唐代的风骨和气韵,逐渐抛弃了南朝的创作传统而开创了独具个性的发展道路,题材内容和思想艺术都获得了极大地发展,从王绩的精研富丽到“四杰”的雅瞻浏亮再到高适的刚健豪迈可以管窥。中唐时期,盛唐气韵消沉,受古文运动的冲击,赋体文学的内容和思想较前期又有了极大地充实。同时,科举试赋逐步形成体系,咏物律赋亦开始兴盛,但是作为一种官方文体,就决定了它的主题和风格,在雁赋的创作中,如陆贽的《圣人苑中射落飞雁赋》(以题为韵次用),言圣明之皇帝射落苑中飞雁,其箭术可比逄蒙之绝技,其视力可比离娄之明眸,百发百中。圣皇有作为,边远之夷狄皆应臣服,“将威九而清八荒”[17]775-776,歌咏太平,高颂功德。清魏谦升在《赋品·应举》中评为“簪毫禁苑,待诏承明。文章官样,歌咏太平”[12]358,可谓中的。此时期,亦将羽仪之美与儒家的修身治国理念相结合来赋雁,如陆贽《鸿渐赋》(以“鸿渐路适之”为韵)用“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1]之意,赋言:“通于道者是谓君子,适于空者莫如渐鸿。故圣人讬象以明义,务勤以饬躬。”[17]783将鸿类比为楷模。次言雁容姿伟丽:“美夫姿淑伟丽,飞鸣有检。”[17]783又励志奋发、进退有序、不畏艰险、千里迁徙。最后,用雁之品行及奋发进取之精神勉励,“以言乎鸟,尚不忘进;以言乎人,如何勿思”[17]783,以儒家君子修身之德来赋雁。

晚唐时期,咏物赋继续向前发展,一方面是以议论和关注现实为特点的文赋的兴盛,另一方面是以骈体和绮丽文风为主的骈体咏物赋的复归。雁赋的创作以骈体为主,如赵励《秋鸿赋》言秋鸿出入寥廓,远游江湖,远戍边塞之人及空闺怨妇闻雁之哀鸣莫不愤惋泪流,希冀雁带来远方的信息。南北迁徙,千里万里,惊恐不已,怕被缯缴所伤,失去自由,被人牢笼。此赋虽表达了生命体悟,但是与中古曹植《离缴雁赋》等相较,已无生命的忧患,感染力亦逊色许多。崔陟的《鸿赋》《鸿渐赋》,也以儒家君子修身之德来赋雁。《鸿赋》写雁之懿德,“飞则有贯,集则为群。跡不以沙泥自混,貌不以元黄自分。敏清真之不杂,同朴略之无文”[18];又言长途迁徙,不畏艰险,有四海之心,有八方之气,其他如豹、鹑、巢睫之虫等都不能与雁媲美。最后,作者以雁自勉。其《鸿渐赋》与陆贽《鸿渐赋》主题相类,亦用“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1]之意,言雁可为楷模,又“飞则有序,和而不同,有类于君子进德修业”[18],且其不强进,常自检,可为羽仪之重。

就主题而言,唐代雁赋承袭了中古两大主题,但略有改变,同时亦出现了“文章官样,歌咏太平”的雁赋,以赵励的《圣人射落飞雁赋》为代表。而以赵励《秋鸿赋》为代表的雁赋,因循中古表达生命体悟的主题,但是已无生命的忧患,亦无焦虑感和挫折感。以陆贽《鸿渐赋》和崔陟《鸿赋》《鸿渐赋》为代表,表达羽仪之美的主题,前承中古,但是又与前者不同,即以儒家君子修身之德来赋雁。

3雁赋主题的深化和拓展

宋代咏物赋的范围进一步扩大,题材选择更加生活化。究其原因,与宋代发达的文化有直接的关系,正如陈寅恪在《金明馆丛稿二编》中所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19]文化政策、科举考试、个人遭际以及文学自身的发展规律等,使咏物赋在宋代得到了极大地发展。北宋前期文学,如苏轼所言:“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佑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20]虽未取得足以与前代媲美的成就,但是亦获得了新的发展。就雁赋而言,主题亦承袭了前代的羽仪之美,以吴淑《雁赋》、文彦博《鸿渐于陆赋》(鸿渐于陆,为世仪表)、《雁字赋》(云净天远,腾翥成字)、田锡《雁阵赋》(以“叶落南翔,云飞水宿”为韵)为代表。《雁赋》用雁之典故,写雁之美德,美仪容,知礼仪,守信用,有智慧。《鸿渐于陆赋》用“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1]之意,赋雁之高洁,“为仪而可崇”[21]。《雁字赋》写秋鸿飞行、凭空书字之美态,如:“初同洒翰,如丝之密雨轻笼;几讶书绅,似练之澄江下映。”“暮穿霞绮,依稀而窦氏回纹;晓拂云罗,仿佛而仲尼华袞”[21]。《雁阵赋》咏雁飞翔时的阵型,叹其有序,如:“一一汇征,若阵行之甚整;嗷嗷类聚,比部曲以相依。”[22]赞其气势,如:“来若羽林骑士,闻一鼓以争前;去如翼卫材官,听摐金而稍却。岂天阵地阵之能询,何圆阵方阵之足云。”[22]

至南宋时期,民族矛盾进一步加剧,故国家园已非昔日,爱国志士忧心国事,却并不得志。这在南宋时期的雁赋中有充分的展现,以李曾伯的《闻雁赋》和王质的《问北雁赋》为代表。李曾伯是南宋名臣,长于边事,有治绩。其《闻雁赋》原文题注:“丙戌九年十一日,”[23]即宋理宗赵昀宝庆二年(1226)秋,赋作于此时。全赋以“闻雁”起笔,因人情而“载想物意”[23],运用丰富的想象和拟人状物手法,缘物思人,推人及物,“既感物之可感,又忧人之所忧”[23],雁之鸣与人之思贯通一体,故国之思与孤高情志完美呈现。闻雁哀鸣,“载想物意”[23],推想雁在北地之行程及心思,“谅山河之无恙,今风景之不异”[23],悲痛国土沦亡。思绪由古及今,由北向南,追忆故国,寄托故国黍黎之悲情,亦表明不为稻梁谋的高远志向。又推想众人之思,涵括英雄失志和游子思妇。最后申抒孤高情志。《问北雁赋》以讯问雁的方式来抒发情志。王质是南宋著名的爱国志士,因性格耿介,屡遭打击,仕途潦倒。试图用讯问的方式来抒发心中的愤懑和了解故土百姓的境况,而雁“于是哀鸣咿嘤,若避若趋”[24],倏忽飞去。在作者的讯问里寄寓了忧愤之情及家国之思,而雁之反应表明故国家园已今非昔比,令人悲恸。

明代前期的赋在体式上大多承袭唐代古文家之余绪,但此时的赋家一般受理学影响较深,故所作内容益趋严正,文辞也较质朴。同时受到社会政治环境的影响,士人精神上的贫乏致使他们追求一种平稳、典雅之美。就雁赋而言,大致可为两类,一类是抒发自我品质与社会冲突后的孤独失意,但与中古对生命的焦虑和担忧不同。以皇甫涍《后湖雁赋》(并序)、薛蕙《孤雁赋》(有序)、石珤《感双雁赋》(有序)为代表。《后湖雁赋》言作者羁旅京城,见雁群栖居于华池苑囿之中,虽华丽舒适,但拘束不自在,思念故土家园,忽义无反顾、振翅高飞,翱翔于天际,令作者感叹不已。此乃作者困于京城之感悟,托于雁身,以言其志。薛蕙《孤雁赋》寄寓了作者的情志。其生活于明正德、嘉靖时期,政治日渐败坏,加之薛氏性情耿介,以致仕途困蹇:因谏武宗南巡,受杖夺俸;因议大礼,获罪下狱;又遭谗言,解职归家。睹孤雁思自身,“心恻然伤焉”[25]295。首言鸿雁的品质和美德。作者耳闻目接,孤雁彷徨愁惨,凄怆悲号,令人哀怜,又将雁之“异质”和“至性”与众鸟对比,对鸿雁“殊特”的品质进行赞美,将其品质美德归因于“将材质之不伦,固天命之难俟”[25]295;作者又调转笔锋,铺写孤雁怅然若失、无所寄托、同类难逢的孤单寂寞,最后,抒感慨,寄情思,叹身世之悲,借物缘情,即人即物。石珤《感双雁赋》展现了其独立高洁的士大夫品质。序曰双雁:“虽复穷蹙,雅有高志,萧然独立,若贤士君子罹困,侮遭播越而耿介,絶俗固将终身也。”[25]280为全赋奠定了基调。铺陈雁随节令而发,南北迁徙,不幸被捕,命途多舛,令人悲哀。闻雁鸣惨惶,使失志孤臣惝恍,贞女垂泪。作者独好雁之高志“念天秩其能序兮,内行纯其有别;富与贵其莫淫兮,岂威武之可摄;相徜徉以容与兮,知谢也之可食”[25]280。最后表明自我情志,愿以岁晏为期,与雁远去,“吾与汝其焉往,离忧患之孔多兮;世纷秽而鞅掌,无忝尔所生兮”[25]280。而另一类是附于王权,歌咏太平之赋。以俞允文《来雁赋》(并序)为代表,据序文“隆庆二季冬十有一月”[25]286可知,此赋作于明穆宗朱载垕隆庆二年(1568)十一月。赞明梁王朱瞻垍“有单父之理”,“士之及公门者皆并为赋”[25]286,作者亦作赋,感梁王之礼遇。赋写寒门之鸿雁,历经艰辛,“趋单父之静庭”,“幸微躯之见托,荷盛德之能容”[25]286,又饲之稻梁,丰其肌体得以永安。赋中亦用雁“有来仪之征”[25]286来赞誉梁王,集于庭之雁亦是因为梁王之懿德,“遂归仁于君子,偶来仪之瑞征”[25]286。最后,直白地表露了自我心声“庶承君之惠渥,常保己而永终”[25]286。

明后期的辞赋虽有与前期相承之处,但亦有较大的区别。由于社会矛盾的加剧和学术思想发生的重大变化,追求抒写真情实感,现实性加强。如夏完淳《夜亭度雁赋》(并序),将家国之恨和忧国之情寓于慷慨激切之气中,郁积而发。《夜亭度雁赋》序文言“旅人寒宿,孤雁数声”,又赋中“恨宾鸿之双落,怜孤雁之独栖”[26],可知赋作于其父殉节之后,随陈子龙从事抗清活动期间所作。夏完淳幼时,常随父远行,其闻雁之哀鸣而沾裳,见雁之双落而怨愁,作者踟蹰长途,漂流异域,与孤雁之处境暗合,“顾清影而相怜,应曼声而下泣”[26]。

清代辞赋,马积高在《历代辞赋研究史料概述》认为:“清赋有着较普遍的崇雅倾向,即内容以雅正为宗,尚含蓄而少偏激;词采虽有浓、淡、浅、深之别,亦多以雅为则。当然,这只是就其主导倾向而言,其间也有别调……但比较而言,清赋雅的特点是比较突出的。”[27]这与清代的文化政策和学术学风有关。清初二、三十年,辞赋作家中的大部分是不仕清的明朝遗老,亡国之痛和民族巨变,使他们的内心蕴含着深沉的悲愤,然由于文化政策,使他们不能直露地而是蕴藉含蓄地表达他们的激情。雁赋创作中以王夫之的《孤鸿赋》为代表,赋失群之孤雁,独自南徙,“伤裴回兮孤往,弥永夜兮悠长”。“萧条四座,志失魂离”[28];又述雁行路悲难,“悲矣乎!其聚无留,其离无迹”[28],寓悲情于物。《王夫之年谱》载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先生重病,是年冬,先生长兄石崖公亡,先生奔赴长乐乡,“公归,作《哀鸿赋》”[29]。据《船山文集·孤鸿赋》注:“丙寅,为石崖先生作”[28]可知,此赋乃是缅怀长兄之作,其中亦寄寓了家国悲情。从康熙朝至鸦片战争是清赋发展时期,这一时期歌功颂德的辞赋较多,就雁赋创作而言,大多亦承袭前代主题,如安芩《燕雁代飞赋》(以“去来有时,南北带飞”为韵),以雁和燕之习性及迁徙时间的时令不同来取材,燕雁“是惟气化迁移,阴阳迭代”“知节序之无违”[30]来迁徙,天涯游子,思妇征人,睹之伤情,闻之泪下。

宋、明、清时期,对前期雁赋主题表达既有因循和深化,又有转变和拓展。承袭前代主题的雁赋如宋代吴淑《雁赋》、文彦博《鸿渐于陆赋》《雁字赋》以及田锡的《雁阵赋》等,承袭了羽仪之美的主题。而明皇甫涍《后湖雁赋》、薛蕙《孤雁赋》、石珤《感双雁赋》,清安芩《燕雁带飞赋》等因循前代主题但又有深化,赋生命体悟,多描写游子思妇等情感。这一时期最为显著的是宋、明、清易代之时的雁赋,如南宋李曾伯《闻雁赋》、王质《问北雁赋》,明末夏完淳《夜亭度雁赋》,明末清初王夫之《孤雁赋》等是雁赋主题的转变和深化,主要是故国之思和家国情怀主题的铺写。

4结语

雁赋主题可溯源于上古时期,逮至以后各个时期,雁赋主题受时代环境、文学风气以及个人遭际等的影响而发生流变,因循、融合、深化、转变,主题不断丰富。“雁”承载了中国古代文人的思想和情感,雁赋主题的流变更是古代文人和中华文化内涵的展现和投影。观雁赋主题流变,可知赋体文学的因循与变革,可悟华夏民族的精神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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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余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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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lution of the Theme of Fu about Wild Goose

ZHAO Jinping,YU Mingli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 Guizhou,550001,China

When naming things,ancient Chinese tended to endow them with cultural connotations,and this applied to wild goose.In ancient classics,the wild goose was endowed with rich cultural connotations:an omen of auspiciousness and purity,a symbol of etiquette and order,an analogy referring to virtue and ambition,or an implication of people's understanding of life and so on.The theme of wild goose Fu(a Chinese genre of rhymed prose)absorbed the cultural meaning of wild goose in Chinese culture since the very beginning and came down in one continuous line in later generations.In medieval times,the themes of wild goose Fu mainly focused on two aspects:the understanding and thoughts of life and the beauty of wings. In Tang Dynasty,the theme of wild goose Fu continued the two aspects in the medieval times with slight changes.From Song Dynasty to Ming and Qing Dynasties,some new aspects were added to the traditional themes such as memory of the old nation,patriotism and husbands'homesickness.The authors conclude that the evolution of the themes of wild goose Fu were a process of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with backtracks,which reflected the sharing of common values and the changes and development in time,and the themes evolved and deepened in the process of merging and exploration.

wild goose Fu;the understanding and thoughts of life;the beauty of wings;memory of the old nation;patriotism赵金平,禹明莲.雁赋主题流变论[J].西南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8(4):75-80.

10.11885/j.issn.1674-5094.2016.05.09.01

1674-5094(2016)04-0075-06

I207.224

A

2016-05-09

赵金平(1988-),男(汉族),甘肃平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两汉魏晋南北朝辞赋学。

禹明莲(1985-),女(汉族),河南泌阳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