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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学”思想探微

2016-02-15赵子贤

枣庄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所学孔子

赵子贤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北石家庄 050024)



孔子之“学”思想探微

赵子贤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摘要]“学”是孔子重要的原创性思想之一,孔子对“学”的内涵进行了重新厘定,首先通过《诗》对人之真情以感发,进而有礼的引导与匡正,才能使真情由朦胧走向自为,最终在乐中浑然天成。在“学”的过程中,主体需不断地付诸努力,使得对所学从“知”到“立”最终到“乐”。孔子之“学”的底蕴是对道的探寻,此过程中的所得,并能让所学者一生坚守的品质则为“仁”。通过“学”,“艺”、“仁”、“道”不再是外在于所学者的他物,而是以浑全的状态融入个体的生命之中,从而达到“学”之最高境界“游”的状态。

[关键词]孔子;“学”;觉;所学;精神旨归

自清末民初开始,在中国传承两千多年的“学”之性状被西方以知解和分析为核心的学的思想所遮蔽。面对“学”日益被理解为知识的获取而愈益被名利所牵绊,孔子之“学”的研究则显得尤为迫切与必要。“学”是孔子与弟子经常探讨的话题之一,在《论语》中共出现64次,有42章直接提及“学”。前人的研究对我们理解《论语》中“学”的思想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但“学”这一独立而又重要的范畴仍有巨大的空间供后人阐发,本文试图在前人的基础上,略聊一己之见。

一、“学”即觉也

“学”在甲骨文中就已有雏形,但其含义应是对某些祭祀活动的指称,与学之为学的意义还相差甚远。《周书》中讲到:“惟殷先人,有册有典”,其“册”与“典”是指对甲骨卜辞与刻辞的攥集,则已暗涵了“学”在学问层面的初萌。“《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1] (P403)《周易》的产生是对占卜之学的集大成,是先民们通过占筮对已将旦夕祸福蕴藏其中的命的诘问。此时先人们对“命”的理解并不是古希腊式,即认为命运是一种无法挽回的必然结果,而是领悟到命并不是恒定不变,它对人以及一切事物,在一定的境遇中还是留有了些许空隙。占卜之学虽十分繁杂,但人们所探求的仅是如何在既定范围内实现最大程度上的趋利避害,因而仅能将人们导向对命运横向维度的选择,使得命运只能拥有或然性。直至孔子的出现,在对“学”赋予极大关注的同时,也为“学”的内涵重新进行了厘定,明晰了“学”即是觉的涵义,人们通过后天之“学”,使得对命运的抉择实现了从横向维度向纵向层次的跨越,让人的命运具有了可能性。人们对命运的忐忑,通过“学”的转化,转变成为人对自身境界的提升。孔子为“学”注入了积极的含义,使人的主观能动性得到了极大的自觉,“学”之为学的内涵也最终得以确定。

《论语》首篇首句即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2](P1)率先将“学”提出,正如晚清大儒顾宪成所云:“可见圣人一生所重惟在于学,所学惟在于心。”[3](P79)孔子之“学”意蕴为何?钱穆曰:“学,觉也,效也。后觉习效先觉之所为。”[4](P3)“学”并不仅指对客观的外在新知识的了解与接收,更是要在此基础上将具体的知识内化,使其融入主体,进而让人对自身的存在能有主动地觉解,冲破命运的限定,对自我的认识不断得以深化,使自己的境界通过“学”来实现最大限度上的提升。孔子用其自身的经验为后学者提供了最好的佐证与范式。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2](P21)

在孔子对自己一生的自述中,“立”、“不惑”、“知天命”、“耳顺”、以及最终实现“从心所欲不踰矩”,对人生领悟不断拔高的根基是“志于学”,而其实现的可能则是因有“学”贯穿其生命的始终。

每个人都有“下学而上达”[2](P314)的可能,都有成为君子的希冀,关键之处是他能否在学上用力。孔子说:“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2](P360)人面对变化多端的命运,并不是只能束手无措,或是仅能在最浅层的基础上趋利避害,而是可以通过主动地学来实现对命运的觉解,进而对自己的境界与存在状态有所掌控。人与人之所以会在层次上有所差距,究其原因是因为对学的态度的不同,有的人“生而知之”,有的人却“困而不学”。孔子讲:“唯上知与下愚不移。”[2](P373)指明只有心智极其卓越之人和愚蠢至极的人不会发生转变,似乎心智十分聪颖的人已不需要发生改变,而愚钝十足的人则不愿意改变自己,“生而知之”者极为罕见,连孔子也仅将自己定位为“非生而知之者”,只是“好古敏以求之者也。”[2](P139)“学而知之”者与“困而学之”者均可以通过在“学”上付诸功夫从而让人生的存在状态不断地得以移升。“学”作为一股强大的牵引之力,对“人”的存在状态进行着某种将价值取舍蕴含其中的提撕,是对懵懂命运的一种十字打开。

二、所“学”为何

一个人意识到要以勤勉好学的态度来塑造自己的人生,这只是滥觞,我们应该进而明晰孔子之“学”所面对的具体对象以及此过程中所呈现的精神状态到底为何。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2](P364)

这是孔子为其子诲示出所学之对象,首先是兴起于《诗》,进而立足于礼。《诗》是人内在真挚性情在面对自然之物时的感发,在抑扬吟咏之间最能将人的种种私欲剥落,使人得以放浪形骸,故而其所召唤之音是生命根源处最真切的回声。无论我们在所学之路上走了多远,亦或达到多么高的成就,都应时时回眸,以不忘初心。由《诗》所兴之情定会有邪有正,从质朴的真情晋升为高尚的中庸,必须有“礼”的衡定,故而在学《诗》的基础上,要进一步学礼。“礼也者,理也”[5](P683)礼在个体层面上是道德教化,对社会群体而言则是伦理规范,是人实现优雅存在的前提和可能。通过道德伦理对人给予引导,使其通过学礼能知善恶、明羞耻,进而自觉地对自己的言行进行改善,最终让社会井然有序。孔子认为要:“义以为质,礼以行之”[2](P336)兴起于诗的美好真情,必须有礼的不断引导与匡正,才会由朦胧走向自为,不会因外界的因素而有丝毫的摇夺,为实现真正的自立提供了倚护。

“礼”的教诲的实施需通过各种具有约束性的规范,在“礼”的匡正之下,所学者的高尚情操难免就会缺少一分浑圆天成的自然之趣。“学”到此处,还未达到完满之境,故而孔子讲在“兴于诗,立于礼”的最后要“成于乐”。[2](P160)“乐”是对兴起于诗之质朴真情的呵护,更是对通过礼才能得以立之中正情操的涵养。在“乐”的世界里,作为诗之根基的“情”涵纳了作为礼之核心的“理”,使得礼与诗二者交互内蕴,人性之美好在保持天真的基础上,在趋向高尚之境的道路上能愈走愈远。

与孔子之“学”相伴的是一抹挥之不去的快乐之感,此种情感我们无法在那玄奥的思辨推理之中寻觅,它是人沉浸于“学”之中,使得人之性情在真挚而又中正的维度上不断得以陶冶之后的自然流露。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2](P117)

因而孔子将“乐”置于极高的精神格位。“知”是对所学对象在精神层面的无动于衷,既不会试图去走进所知,也不会对其有所厌弃,与所学者的精神品格无法产生关涉,这也就表明所知无法在知者的生命中有所立足。“立”的端倪源于“好”,好恶是意向鲜明的抉择,选择的背后是所“好”对好者生命价值的牵动。“好”的内蕴是对认同的决断,正如同“礼”一样,能够指明生命的方向。但“好”还是对好恶的偏见,这也就意味着好者对于所好并没有完全的拥有,好者与所好尚处于相分离的状态。最高的境界就是“乐”,“乐”是好者与所好在生命中的相融,滤去了任何的外在因素,是生命韵律的契合,将立与不立、好与不好融通,让生命的主体拥有了无尽的从容与笃定,快乐的情愫怎能不油然而生。

“‘学’是一项个体必须从精神到肉体、从认知到经验全身心投入的事业,一项人的全面发展的事业,即不断深化自我认识、全面发展人性与自我实现的过程。”[6](P47)从“知”到“立”最终到“乐”,这并不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它需要所学者不断地付诸努力。如孔子所强调,与“学”紧密伴随的是“习”,“习”之本意为“(鸟)数飞也”[7](P226)。“习”所强调的是对所学在行动中的践行,“学”只有通过“习”的转化,才能将所知转化为所行,以至将其融入生命,故而才会有将所好沉淀为生命一部分的可能,是对生命实现觉解的质的推动。“行”的注入,使所学与人不再是主体与客体的二元分裂,而是在生命层面无缝隙的对接。因而孔子之“学”无关于对客观世界在概念意义上的间接认知,是对人生命学问的无限眷顾。

三、“学”之旨归

诗、礼、乐是“学”的实体对象,所学者对此不能实现“知”就浅尝辄止,而是要由“知”走向“好”,最终乃至“乐”的状态。这是孔子为我们对“学”的具体层面的诲示,我们要在对此把握的基础上,进一步将其穿透,明晰孔子之“学”背后的精神旨归。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2](P131)

朱熹曰:“此章言人之为学当如是也。盖学莫先于立志,志道,则心存于正而不他;据德,则道得于心而不失;依仁,则德性常用而物欲不行;游艺,则小物不遗而动休有养。”[8](P129)孔子之“道”是对人存在的终极意义的关照,是对现世人生的谛听与辩难,是为人类文明提供的一个坚固依靠。“志于道”是孔子之“学”的底蕴,故而它并未将焦点指向具体的技艺或知识,以至樊迟向孔子“学稼”与“学圃”时,孔子认为这是小人见识。孔子希望人们通过学所追求的不是外在的世俗,而是要眷顾如何让自己的心灵保持活泼与浑全,如何让自己的生命拥有最大的张力,从而让自己的人生抵达至极高的境遇。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2](P66)一个人若能对“道”进行切己的体认,那么他的生命就可以了无遗憾。生命的诉求需要物欲的保障,但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则完全取决于精神世界的丰富程度。无论是所学的具体对象,还是在所学过程中应具有的精神状态,它们的终极指向均是让个体生命无限度的与“道”靠拢,让人生的意义与价值相融,让人的存在之境不断得以提升,让人有限的生命得以扬弃,最终在精神之境中获得永恒。

“学”的追寻是对“道”的探问,紧随其后的则应是“据于德”,“德”即得也,将道得之于心之谓也,若能将此过程中的所得而执守,才是所学者受益的开始。深谙其理的子夏讲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2](P410)每天都能弄清一些自己所不曾明白的道理,更重要的是能坚守自己之所学,这就是好学的表现。将所学之道融入自己的言行,就是对个体德性修养的提高,孔子认为“君子怀德”[2](P68),只有具有崇高德行的人,才会在日常生活中有独立的判断,而非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才会有成为君子的可能。个体在对“据于德”的执著追求下,生命之强度得以焕发,以堂堂正正的人的状态屹立于天地之间。在笃守于德之后,个体更高的修为则是对仁的归依。

孔子之“学”若一言以蔽之,则为“道德”之学,以《论语》为代表的儒家经典无一不将核心系于“道德”。孔子认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2](P341),人与道之间的契机则为“仁”,它是在向“道”问学的过程中,所学者得之于人心,并需一生所坚守的品质。“仁”是孔子学说的根荄,孔子认为“道”即是“仁”。孔子的许多弟子都曾多次问到什么是“仁”,孔子的每次回答都没有落在为“仁”赋予定义的范畴内,而是从提问者的生命状态出发,做出具体的点拨。若欲达到“仁”之境,所学者需用自己独特的生命去体验,而不能依赖于纯粹的知识,因为它会导致对“仁”理解的片面化。“仁”之端倪人皆有之,但必须通过“学”的注入,个体才会有到达完满境地“圣”的可能,这也是儒家对“道”的探寻过程。“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的每个过程,都有“游于艺”的参与。“艺”不仅有诗、礼、乐,同时也囊括了射、御、书等小艺。在与“艺”的相切相磋中,才能不断地加深对所志之道、可据之德以及所依之仁的把握。“游”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精神状态,在“学”的过程中,需要“游”的心态,“学”不应与外在任何的功利目的相关涉。“游于艺”之状态,乃“学”的最高精神境界。通过“学”,“艺”以及背后的“仁”、“道”不再是外在于所学者的他物,而是以浑全的状态融入个体的生命之中,使得主体在动息之间皆能有所涵养。性情的抒发就是对礼乐最佳的阐释,这种天人同一的“游”之境界,就是孔子孜孜以赴的最高境地。

孔子之“学”没有落于具体知识的言荃,而是指向对自我生命状态的不断深化,是生命的学问。通过对“诗”、“礼”、“乐”之学,实现对源于人性根处的纯真之情的提升,在匡正与引导之下,达到高尚而又葆有真挚的圆融之境。孔子之“学”的主旋律是快乐的,因为它要求人们身心的全部投入,对所学就会从“知”晋升为“好”乃至“乐”。“学”之实质是对“道”的追问,此过程中所学者得之于心,并能倚靠终身的则是“仁”。孔子“学”之重心是对人之情的陶冶,是对一个个活泼泼生命的成全。

参考文献

[1]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2]黄克剑.论语疏解[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3]程树德. 论语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

[4]钱穆.论语新解[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出版社,2005.

[5]杨天宇.礼记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6]郝大维,安乐哲著,何金莉译.通过孔子而思[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7]臧克和,王平校.说文解字新订[M].北京:中华书局,2002.

[8]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长沙:岳麓书社,2008.

[责任编辑:郭震旦]

On Confucius Thought of "Learning"

ZHAO Zi-xian

(College of Literature,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24, China )

Abstract:"Learning"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original thought of Confucius. At the present time, it also has widespread influence. Confucius redefined the thought connotation of "learning". Through the "learning", tension that we produced when we are faced the fate transformed into promotion of realm. We should trigger sincere emotion by poem, and then etiquette rectified it. At last, it was formed in music culture. During the process of "learning", people need to make efforts so that level of "learning" can be improved. At the beginning, we just know what we are learning, and then the learning become something that we depend on. They have been a part of our life eventually. The fundament of "learning" is to seek "Tao". What we learned that can keep in lifetime is "Ren". Those noble characters are no longer live outside the life, so people reach the highest level of "learning".

Key words:Confucius; "learning"; awareness; to learn; spirit

[中图分类号]B2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7077(2016)01-0068-04

[作者简介]赵子贤(1992-),女,山西忻州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专业2014级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

[基金项目]河北师范大学研究生创新资助项目(项目编号:XJ2015021)。

[收稿日期]2015-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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