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无形”
——《大道岭》的生态意识和家园意识
2016-02-15苏君礼王杰彦
苏君礼,郑 悦,王杰彦
(河北科技师范学院,河北秦皇岛 066004)
“大道无形”
——《大道岭》的生态意识和家园意识
苏君礼,郑 悦,王杰彦
(河北科技师范学院,河北秦皇岛 066004)
马国华的长篇小说《大道岭》作为一部采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本土化的长城小说,通过一系列人物形象塑造,将有趣却看似荒诞的情节融入长城旅游开发的叙事中,直面并形象表现了当下社会发展进程中,尤其是农村城镇化加速进程面临的严峻的生态问题、家园意识,形象阐述了“大道无形”的深刻意蕴。
大道岭;魔幻现实主义;长城;生态意识;家园意识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这是道教《常清静经》对宇宙生成的最简短概述,也是《大道岭》[1]这部长城小说要表达的生态意蕴。
《大道岭》的作者马国华自认为这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但从题材内容来说,作为一本本土化的长城小说,“现实”多于“魔幻”,或曰魔幻是表现现实的一种方式。作品表现长城地域文化特征突出,事实上达成了与世界的本己性交流。其独特价值在于长城小说这一题材的选择和地域文化的彰显。小说运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将当下的开发发展与环境保护、追求利益与守望家园的矛盾,有机地融入一系列看似荒诞又起伏有致的长城旅游开发的情节叙事中,一方面增添了故事的曲折、趣味性,同时也在意旨方面为环境破坏者敲响警钟,启示人们在经济发展和建设中要走可持续科学发展之路。换言之,小说从环境保护问题入手,前瞻性地表现了当下社会发展进程中,尤其是农村城镇化加速进程中面临的各种矛盾,关切也呼唤生态意识、家园意识的回归。当然小说也合情合理地列陈出当下农村普遍存在的不良风气和官场腐败现象,表达善恶有报,催人自省。这是《周易》阐述的“立象以尽意”的诗性思维,更是新农村建设或城镇化进程中不可回避的严峻问题。而作品“问题”意识的有无和强弱,是衡量一个作家是否成熟的一个表征。马国华以多年的观察、积累、思索和畅想,完成了《大道岭》这样一部如黑格尔所说“审美带有令人解放的性质”的长城小说。
一、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的成功运用
1967年,哥伦比亚作家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出版了长篇小说《百年孤独》,被公认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自改革开放译介到国内后,广受关注,到2014年4月作家去世,人们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关注、借鉴甚至模仿并未消减。
《大道岭》铺叙的情节、塑造的人物带有浓烈的神话色彩和象征意味,充满离奇怪诞和不可思议。可以说这种比比皆是的“神奇现实”,也从观念到手法,在某种程度上显示出魔幻现实主义对作家的重要影响。作品“引子”反复渲染一场罕见的大雨,引出对环境问题的关注。暴雨中长城被浇塌,电闪雷鸣中,上演了一场立体电影——2008年暴雨中的长城上,各烽火台狼烟四起,许多身穿古代士兵服装的人在长城上奔跑呐喊。这是时下穿越式叙述,时尚而前卫。第一章第一节中,大雨浇塌长城后,沉默20年的村民刘大军突然开口说话了,而且还有了未卜先知的超能力。而第一章第二节中,身患癌症的画家薛莲“总在做着一个内容相同的梦,梦里有一个地方,有山,有水,有长城”,地域色彩浓重,从未去过的地方却反复出现在梦中,受梦境召唤,画家来到大道岭长城,半年之后,病人身上的癌细胞奇迹般的踪迹全无。小说“尾声”和“引子”前后呼应,尾声增添了全书的魔幻性,将全书十五章内容出人意料地归结为邢大通看到长城倒塌新闻后的一场梦。
情节设置巧妙、新奇。以“梦”写现实虽不鲜见,但要写的亦真亦幻,颇需文学表现功力。如果说传统现实主义小说和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有根本的区别,那么恐怕就在于题材的选择处理和表现手法的“魔幻”性上。刘大军、薛莲、孟如风都是梦境中人,但又兼具现实中人的特性。梦醒后随着时间发展梦中情景变成现实,但发生了“变形”,梦中才华横溢、献身环保的孟如风变成了现实中獐头鼠目、唯利是图的庄申晨,画家薛莲叫燕品,梦中借助长城击退病魔的才女,现实中“一副病态”,在真实和幻境的对比下,呈现的是作家对现实的关注和批判精神。在商品经济语境中,人的“物化”、“异化”是司空见惯的,小说的深刻性恐怕在于,在揭示了这种人的异化过程的同时,提示着人们深度思考——我们将向何处去?从而体现了魔幻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的本质。当然任何作品最根本的核心问题还是“真实”以及“真实”的程度。历史地看,几乎所有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不管作品采用何种花样的“魔幻”、“神奇”手段创作,最终都要追求反映、揭露、表现和评判现实的审美趣向。《大道岭》在看似悖论的形象叙写中,生态意识、家园意识的提出和表达,自然合理、耐人寻味。
二、各具象征内涵的人物系列
小说,离不开形象塑造。《大道岭》小说文本人物塑造丰满而有个性,类型化特征明显。无论是主要人物刘大军、邢大通、孟如风、薛莲等,还是其他涉及文化圈、商界、官场、农村各个范畴的人物,都各具风采且具有象征内涵。
(一)智慧老人原型——刘大军
精神(spirit)是荣格心理学的重要原型,是一种非物质的存在,最高形式是“神”。荣格致力于分析童话与民间故事中的精神原型,指出智慧老人形象,就是灵魂的父亲与导师。刘大军这个人物形象正是智慧老人的形象,是特定环境下产生的人物。尽管在中国传统文化理念中并没有外在于人的“环境”,而只有相当于“环境”,却与人一体的“天”,但“究天人之际,穷古今之变,”我们可以在长城文化的历史语境中来感受、体味人物的“生成”之妙。刘大军是“变”化的人物,他有这样几个层面。
1.预言家
文本中刘大军原本是个高中毕业生,成绩优秀,考上了大学,却因家庭经济困难被迫放弃学业。此后陷入自我封闭,不言不语20年,一直处在“失语”状态。这是人的主体让位于环境客体的体现。而“神仙附体”情节发生在长城倒塌后,“失语”的刘大军不但“恢复”了语言功能,还具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成为大道岭的“预言家”。《易经》说:“生生之谓易,成像之谓乾,效法之谓坤,极数知来之谓占,通变之谓事,阴阳不测之谓神”。[2]在“天人合一”的宏阔背景下,“生态”或人与万物的生命存在与易学的根本点都在“生生”上。事实上,面对长城他的预言都得到了印证,这也成为了本部小说神秘主义的主要表现,至于刘大军因预测出了名,于是就有人找他算命,且屡被印证,应该是细节和花絮性的补足。
2.辩护人
日本人犬养要开发属于长城保护范围的大道岭旅游区,书记、村主任组织村民拦截,后因聚众闹事被抓,公判时刘大军到场做了辩护并戏剧性地反诉成功。虽带有理想化的浪漫主义色彩,但颇具深意。寻觅是现实的“意味”。
3.村主任
大道岭村支书、村主任因村里派性斗争被抓,村民推举刘大军为村主任候选人,他发表竞选演说,以全票当选。他表示要以算命所得的640万用于大道岭村的发展事业。这浓重的一笔蕴含着封建愚昧与现代科学的纠缠。
“半仙”刘大军,其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凡人。他有现代的科学文化知识和环境保护的理念,这正是当前新农村发展建设中需要的基层干部。从“预言家”到“辩护人”到“村主任”的角色转变,展示了刘大军这一形象逐步成熟的成长过程。
(二)主要人物邢大通
邢大通是小说的主要人物,“邢大通在湾水县是个很有钱的人”,正如名字“大通”,是沟通文化界、官场与商场等现实中极易发现的“这一个”式的人物。他有战略头脑,经营有方,是致富名人。他能进能退,头脑灵活,是现代优秀企业家的代表。
1.经营有道,善抓商机
邢大通靠经营酒店起家,结识了社会各界人士,到大道岭见到长城遗迹,萌发了建立风景区推进长城旅游的想法,这是善于发现“商机”。
2.目标明确,百折不挠
虽受到刘大军预言的劝阻,仍然坚持。因诸多不顺,又被黑恶势力胡虎敲诈,被迫退出。后在省长亲自视察的鼓励下,重返景区。在情节演进的多个方面彰显出在“物欲”支配下的人物的复杂,带有一定的普遍性。没有那种生物像人类这样将自身的栖息之地弄得如此糟糕,伯林特说“很难用简单明了的术语来描述我们对环境的审美经验”[3]。邢大通在“弄”的过程中的聪明、果断,也就有了别一层面的“意义”。
3.顺应大道,听命自然。
邢大通后来终于明白了,开发要遵循可持续发展才能“行得通”,不能以破坏环境为代价,最终放弃长城旅游风景区的建设。
小说以邢大通为轴心,辐射到商场、官场、文化界、乡村众多人物,如村主任刘松柏、村支书章营以及耿县长、陈书记,滨海市政府办公厅的副主任向志远等,都一定程度地表现出对人们“利”的关切,表现出作者对于人性欲望的追问以及驾驭长篇小说的能力。
(三)线索人物薛莲、孟如风
薛莲和孟如风,一位画家,一位诗人,都是市里的文化名人。作家安排文化人作为全书的线索人物显然是有所隐喻。在改革开放的艰难历程中,各地、各部门举办的诸如文化节、经济论坛、祭拜大典等带有地域特色的文化活动屡屡上演,而最流行且使用最多的一句宣传口号便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在此理念的强力引领下,我国五千年的优秀历史文化被忽视和淡忘,甚至成为了商业利益的附属品。而各种各样的伪文化,却以一种“模式化”的方式成为了推动经济快速发展的重要载体和工具。小说以这样的文化人叙写为“切”口,面对长城这样的文化遗产,提出了反思、重估价值等重大严肃的命题。如果说当年尼采针对理性主义终结在《悲剧的诞生》中提出的“价值重估”命题是惊骇之举,那么,当下,我们面对的是更严酷的“价值重建”命题。
薛莲奇迹般的康复也是本书的神秘书写的表现。薛莲因受梦境召唤来到长城脚下,“寻找着大山可能发给她的声音”获得奇迹般康复,从而关注长城神秘力量,热心推动长城资源开发,后因受刘大军点醒,悟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之道。薛莲和孟如风是环境保护志愿者,二人最终出于环保需要,阻止了大道岭长城风景区的过度开发,可见长城已不仅仅是个实体符码,而是文化本身。从热衷于长城景区开发到阻止行为发生,都贯穿着生态保护的理念,作家借这一组形象,写出了文化或文化人的当下生存状况,展示了饱受世俗非议的文化人的境遇,揭示出先锋文化和世俗文化的对立,以及人类面对自然时由欣喜、受惠到占有、征服,再到顺应规律的认识过程。这是对“道”的认知、体验和寻觅之途。也形象地阐释了党和国家倡导的留得住青山绿水,留得住“乡愁”是有深刻文化寓意和长远战略意义的。因为人与自然“共生使负熵成为了可能”。作品中叙写的小故事,如第十五章刘大军的话提醒人类:人在世界中正失去了位置感,一味索取、对立、终将被大自然所遗忘。“上帝之所以会发笑,是因为我们的愚蠢和狂妄”[4]
三、主题鲜明的生态小说
正如作家在后记中所说,这是一部 “以本地长城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以呼吁可持续发展、保护环境、净化心灵、催人自省为主题”,以小说的形象文本,参与探讨“可持续发展与环境问题”,“如何在发展中保护环境,实现可持续发展”。其实这在第十五章刘大军的大段议论、说明性描叙中已有揭示。这是亮点,亦是败笔,显得沉冗、凝滞,以“告诉大家”的布道者身份叙写,不可过多。因为“道亦道,非常道”让人“悟”即可,太露就缺少味道。作品借自然环境促进(导致)人类疾病康复、开发环境导致狼群报复等描写,表达人类面对自然时该有的虔诚与敬意,改造环境时必有的谨慎与适度。2004年意大利都灵(美食之乡)国际慢餐协会报告称:过去100年里约3万个蔬菜品种消失(每6小时有一种绝迹)1万年前世界人口500万时,有5000余种植物可食,而今60多亿却只有150多种无毒无害的品种。作家以责任担当提出问题,印证加缪说的:“世界是我们最初和最后的爱”。[5]
四、高度关注的犀利批判:全方位、本真化暴露社会问题
(一)农村生活灰色面的展布
小说具体展现了农村当下或几十年来存在的现实问题: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的高度紧张、焦虑。概括而言:
1、赌博不良之风泛起。(贪)
2、群殴事件常有发生。(夺)
3、捕杀野生动物不断。(吃)
4、基层干部贪腐普遍存在。(欲)
5、经济开发占地、征地问题面临诸多挑战。
(二)官场恶性生态的警示
1.官场腐败的官人心理解读
通过章营与刘松柏、耿县长与陈书记表现官场腐败。尤其是耿县长与陈书记在受到刘大军“利欲熏心”“满眼睛里都是升迁和钱”的当面揭发后的描写十分精彩:二位迅速见瘦的外形、拒绝受贿的变化引发了种种猜测,甚至引起了纪检书记和反贪局长的注意。官人们努力恢复常态,又倍感心力交瘁,一方面希望用实在的工作业绩来赎罪,终于找到解脱的办法,有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感觉;另一方面,改邪归正势必要得罪原来的利益伙伴,以前收了好处,如今要公事公办,得罪人、被揭发是潜在的风险,可见痛改前非也非易事。这段对官场心理的揭示可谓入木三分。
2.暴露政府官员与黑恶势力的勾结——人文环境期待清净
黑社会老大胡虎,手下豢养打手多人,无恶不作,又以开公司为掩护,大发横财。他的儿子在大道岭景区游玩时受伤,讹诈邢大通一千万,后经副市长韩阳从中斡旋,减到五百万。而韩阳竟从中获利两百万。本书极其细腻的表现了官场潜规则以及官人心理,表现出了从农村基层干部到市委领导的官场生态图。
总之,这部主旋律小说以长城文化开发为话题,表现了当下生态小说这个文学热点。不难看出作家对长城文化的热爱,及对易经和现代科学的深入了解。小说选材新颖,情节动人,很有吸引力,充分证明了在各种异化、物化作用下,海德格尔所言:“无家可归是现代人的命运”。《大道岭》全书共有15章,每章3节,表现“道”在何方的追问,“大道无形”却必须寻觅,这是近年来长城小说发展变化的一个方面的表征。
[1]马国华.大道岭[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4.
[2]胡广林.四书五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251.
[3]刘彦顺.生态美学读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98.
[4]马国华.大道岭[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4.306.
[5](法)加缪.西西弗的神话[M]. 杜小真,译.西安:陕西师大出版社,2003.176.
On the Ecology Awareness and Homeland Consciousness in the Novel of “Dadaoling”
SU Jun-li, ZHENG Yue, WANG Jie-yan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Qinhuangdao, Hebei 066004)
The novel of “Dadaoling” by Ma Guohua is a localized novel of magic realism about the Great Wall. By the portrayal of various images, this novel intergrate the interesting and seemingly absurd plots into the narration of the tourism development of the Great Wall. It reveals the serious ecological problems and problems with people’s homeland consciousness in the process of social development, esp. in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of rural areas. It expounds on the connotation of the Dao, i.e. the underlying principle behind the creation of the myriad things.
Dadaoling; magic realism; the Great Wall; ecology awareness; homeland consciousness
2016-01-05
苏君礼(1960-),男,河北昌黎人,河北科技师范学院教授,学士。研究方向:美学、现当代文学、地域文化等。
本文系2014年度河北省社会科学发展研究重点课题“全球化背景下的长城小说发展研究”(课题编号:201402170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I207.42
A
1008-8156(2016)01-0038-04
修回日期:2016-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