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是心灵的一种功能
——记当代神秘主义艺术大师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
2016-02-14何宇红
何宇红
想象力是心灵的一种功能
——记当代神秘主义艺术大师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
何宇红
2016年11月5日,位于巴黎玛莱街区的唐普龙画廊(Galerie Templon)迎来了意大利艺术家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Francesco Clemente)。这是他自1982年、1991年和1996年的展览以来,首次在巴黎的个人作品展。这次所展示的是这位神秘主义艺术大师未曾公开过的一个系列,名为《海盗的心》,探索关于“爱”的主题。在艺术家温暖、感性、和谐的色彩里,女人、男人、动物和几何图像混合成了一个旋律,来叩问爱的力量,以及其意义、类别和感官刺激。 展览一共有36幅小画作、2幅壁画和1对雕塑,可以说这些作品全部都是艺术家专门为巴黎创作的。
1952年出生于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以其新写实主义(Peinture Figurative)的新风格而闻名于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初,是意大利反前卫派(Trans-Avant-Garde)的代表艺术家之一,反对形式主义和观念主义,包括极简主义绘画和非架上艺术。克莱门特还以旅行家身份著称,他居住和工作于纽约,定期前往罗马、新墨西哥和印度旅行。在艺术界浸淫了整整40年的克莱门特,穿越世界各地,跨越各种艺术风格,集游牧、包容、色情、神秘和荒诞于一体。在不同的媒介和文化背景下,成为大工业时代里一个典型的,通过分裂找到整体,通过痛苦沉思找到快乐生存的备受瞩目和认可的世界级大师。他的创作极大地受到像格雷戈里·巴特森(Gregory Bateson)、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和克里希纳穆提(Jiddu Krishnamurti)等思想家的影响。克莱门特的创作按时间划分,可分为纽约和印度瓦拉纳西;从材料上,他经过探索、抛弃,又回到油画、水彩、粉彩和版画上。他的创作脉络是非线型模式的,以看似不清晰的方式扩展和收缩。总的来说不是由创作风格来定义,而是通过他对自我波动的记录来追寻和定义。
克莱门特在展厅(摄影:Michel Lunardelli)
概括来说,克莱门特的工作植根于一种政治乌托邦,明显地表现出反物质主义的立场。在20世纪70年代,他从摄影到绘画的实践,并且在80年代彻底回归绘画。那个时候的他游走于印度和纽约之间,在与新表现主义短暂的接触期间,对印度工匠和画家如巴斯奎(Jean-Michel Basquiat)、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以及诗人罗伯特·克瑞利(Robert Creeley)和金斯伯格在纽约的合作作品也非常感兴趣。前不久克莱门特在接受布鲁克林记者采访时曾说:“这些诗人一直在寻找东方的灵感,我也渴望逃避西方的唯物主义。”到了20世纪90年代,克莱门特开始探索强烈的色情图像,灵感来自于印度和西藏的坦陀罗(Tantra,密宗总称)传统,并将当代所关注的身份和性行为转化为一个时期的提出关于自我性质的问题。所有的理论根据都来自于印度教和佛教的深奥传统。在印度传统中,术语“密宗”也意味着任何系统广泛适用的“文本、理论、系统、方法、工具、技术或实践”,而密宗传统往往很多又与其称为莎克提斯姆(Shaktism)的女神有关。 莎克提斯姆是能源、生殖和权力的象征,在印度教中,现实中的形而上学被认为是女性的。作为文学类型的印度教的坦陀罗对它的艺术、图标和寺庙建筑都产生了非常重大的影响。这段时间对克莱门特的创作来说可谓意义非凡,并在之后的创作中多多少少地都带着浓厚的印记。
《清明梦》 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 布面油画 30.5cm×40.6cm 2016年
弗朗西斯科·克莱门特可能是今天唯一一个能够把古老壮观的神秘学转化为图像艺术的世界级艺术家。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贬低神秘主义的时代,这也是我们能很快就被吸引到他作品中的原因。在还有那么多精彩的水彩画家们依然活着的时代,克莱门特可能不算什么;然而在他的作品问世之后,我们确实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因为他改变了人们的观赏习惯,除了惊喜,在这个科学和理性的时代,从对神秘主义的意象估价到转为实践知识的这条路,我们用了多长时间?更重要的是,这中间我们又失去了多少有价值的和有意义的东西?
一个世纪以来,神秘主义在西方的高雅艺术中并没有发挥什么重要作用。在此基础上的象征主义在19世纪90年代的欧洲算是最后一个著名的艺术运动,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超过了印象主义,因为它确认唤起过人们在现实和感官之间破译和解密艺术表现的新语言。也就是说,在视觉艺术所谓的智慧(或可称自负)的实践中,具有深远意义的神秘学只起到一个指导和启示的作用。就算超现实主义的实践者与神秘学的肖像画做了不少眼花缭乱的调情,但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心灵的媒介"之说,划入到精神分析行业的一个小分支;一种蛋白质性质的语言虽然挺有力,但它可以告诉我们的还是关于那个“做梦的故事”(弗洛伊德)。
左·《真爱》 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 布面油画 48.3cm×66cm 2016年右·《钱》 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 布面油画 35.6cm×50.8cm 2016年
今天,对神秘学的唯一严肃和受人尊敬的研究仅限于心理学、人类学、宗教和迷信的研究类理性学科,只被视为另一个描绘和概念化的系统。数千年来,因为崇高的威望和政治权力被归置到特定社会层次的启蒙;神父和神话、神秘学以及剩余的东西,也被重新定义为一个想象力的词汇混迹于民主体制的(近乎无礼!)的概念和图形系统中,植根于这个物质社会。
当现代艺术中出现了神秘学,也只是在它被艺术家在创作中所应用的时候,比如像已故的艺术家西格玛·波尔克(Sigmar Polke)、詹姆斯·李巴耶斯(James Lee Byers)和丹尼斯·奥蓬海姆(Dennis Oppenheim),或者像当代艺术家马修·巴奈(Matthew Barney)、马尔克·摩瑞(Mariko Mori)和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神秘学在今天被作为拥有炼金术(讽刺意义或形式主义)或对历史持有好奇心的艺术家用作隐喻,表达历史文化废墟中已经消失的神秘。对于这样的艺术家来说,神秘主义的形象或物品在价值上很大程度地被重新定型,实现了前卫艺术品和拍卖市场的黄金价值。在这个怀疑和讽刺的时代,弗朗西斯科·克莱门特独自站在对文明的神秘主义价值的严肃探究和尊重之上。他的地位在前年纽约切尔西的鲁宾博物馆所展示的温和而充满活力的展览中再次得到重申,在那里我们可以选择性地看到神秘学被建模成了一个可行性领域——如果不是可取的美学,至少它仍然被认为是一种知识的载体。
克莱门特并不认为自己是神秘学的魔术师,相反,克莱门特围绕着神秘学描述他的“总是回到古老的深奥的戒律”的工作过程,指出“因为它在上面,所以它在下面;花瓶是身体,身体是花瓶;风是标志,标志是风”。这种对应,真正的类比,才是对物质的正确阅读,是类似将魔法、祭司和神谕告知创造的力量。克莱门特说他对教条图标不感兴趣,但他也没有给世界施加另一个教条的借口。他只是想提出这样的观察:我们总是被教导认为经验是不完整的,对我们自己和世界有一个更直接的经验是正常的。几乎所有呈现给我们的都是一个惯例,而我想做到的就是避免形成这种图像。
如果不能在克莱门特的作品中看到显示神秘学的现代重估,那是因为今天已对神秘学误解了的人们,只与迷信的不可避免的危机或灭亡相关联。因此神秘学对于使人们能够适应痛苦和化解危机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帮助他们将个人和集体心理焦点集中到将动荡和冲突转化为增长和演变。无论什么神秘的方向,对于现实世界,它都是最重要的语言,一个人失去的经验和被证明的事实知识,从失去到毁灭到再现的感觉都被称作为神圣。通过神秘主义的共生,灾难成为一个力量和性格的测试,同时它也被转换成一个通天的转变,一个理性和仪式,让我们走开和改变。整个世界成为一个象征性的指导,为什么有些东西死去,而使新的东西诞生?今天我们称这个为语境化:设置、定义了事物,无论是对象、思想还是行动。
再回到克莱门特,我们看到,他每一幅画的语境确实影响了我们对它的接受。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在纽约的苏荷,斯皮荣·维斯特瓦特画廊(Sperone Westwater)展出了他的作品就宣告了他传奇的艺术生涯。加上后来后现代主义的时代,艺术家引入全新的内容到他的艺术创作里,看起来像一个世纪的还原主义和形式主义的反映。换句话说,他们使克莱门特看起来像一个坏男孩、一个反叛者以及一个前卫的复兴者,而不像是一个先锋派的支持者。今天,在巴黎的克莱门特似乎更像是一个类似智慧的平衡过去和未来文明的神圣,或者一个独自呓语的发烧的懵懂少年。
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作品
我的意思是,如果克莱门特被看作是一个艺术家,那一定不是因为玄幻的神秘学本身,而是各种年龄、文化,甚至整个文明的形式和内容。作为一个互联的视觉系统,我们通过它学习如何面对逆境发展和成长,从而了解如何以创造性和表现性的方式,利用我们最悲惨的经历为自己和他人创造利益,这是克莱门特最伟大的后见之明。他的远见就是让图像成为心灵和眼睛能看到的直接体验的产物,克莱门特把它称作是“一个无介的经验”。通过克莱门特,我们体验到古老的心灵所具有的知识的自由联想和来去自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知识自己的工作。这就是艺术家作为一个建模者所能制作的图像,在心灵中不受科学和技术的约束,构造的一个知识自由地翱翔到世界,一个超越了我们经验的虚拟艺术的展示。从地理来说,印度或南美,这都是任何人可以随时访问、随时到达的地方,但克莱门特所能独自做到的是,他的航班调整与他的感官运动之手的完美结合。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它是一个世界的愿景,是事实的虚幻。表面上是一个可以分享的图片,一个可供分享的普遍性的外表,但主观上又不同于艺术家本人的。正是因为,克莱门特视觉艺术传达的心灵在其本身之外,从而才使我们能够进入它。克莱门特最擅长的就是将工作和心灵的表达转向世界阅读,转向每个观众的自己的内部接受和表现。
《公开的秘密》 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 布面油画 30.5cm×40.6cm 2016年
注:
展览名称: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个展展览时间:2016年11月5日-12月23日
展览地点:巴黎唐普龙画廊
我们每个人只有了解了属于我们自己精神世界的个人奥秘,我们才能理解克莱门特的绘画。初看克莱门特的绘画,人们总会被其充满活力然而色调暧昧的图像所吸附,仿佛塔罗被召唤;但这些都是最肤浅的读法。正如阅读克莱门特1989年的色情系列和黑皮书,性处方的神圣系统最初为国王的乐趣和今天的普及作为色情娱乐。对于这类观众,在他们眼里,这些图像更类似于成千上万的寺庙妓女在砂岩雕塑描绘中所想去愉悦她们的国王,一如覆盖在印度卡修拉荷的11世纪的寺庙的外景。显然,这不是克莱门特的方式,我们不应该把对克莱门特艺术的理解局限在所谓的本质上,对于所有系统的心理探究才是他的主题和媒介。人们总试图说服自己从克莱门特的经验中得到与过去文化交流的某种感觉,对性心理学的某些联想,或者对印度对远离其海岸的文化有某种模糊感和亲和力。在这一点上,艺术家自己提供了更具有神秘色彩的答案:“我从来没有去过印度,我认为我会潜入过去;对我来说,印度具有另一种当代性。”在印地语中,“凯勒”(kal)一词是指昨天和明天:它们只是围绕当前时刻的一个括弧。
现如今,克莱门特的艺术已经在国际上成为一首最出色的独奏曲。 从上世纪90年代在费城艺术博物馆、伦敦皇家艺术学院、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到千禧年的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以及近几年的德国波恩联邦博物馆和纽约鲁宾博物馆,艺术家展约不断。人们都期待着身临其境感受其神奇的艺术召唤力。“想象力是心灵的一种功能,它与某些基本的经验联系在一起,我们不能没有生活。想象,不是一个任意的活动;它是一门学科,它将你与基本的需求连接在一起,形式、传统甚至手势,在任何地方,并且永远都会。”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在唐普龙展场平静地向大家叙述。
广泛的媒体探索使得克莱门特找到了他最喜欢的主题:灵性、人类身份和情感矛盾。他有一个著名而杰出的诀窍:结合传统的组成方法,从文艺复兴意大利壁画到威廉·布莱克的浪漫主义与非西方神话和符号、印度占星术和象征主义等等,创造了一个完全探索神秘的工作。他充沛而独特的艺术生命体也深深地感染和影响了其他艺术载体,诸如影像、时尚设计和文学诗歌。欧洲策展人,曾就任马德里苏菲亚艺术博物馆和爱尔兰现代艺术博物馆等处馆长,并在全球各大艺术机构策划过很多重要艺术活动的西班牙籍诗人兼作家恩瑞克·郡科萨(Enrique Juncosa)专门为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这次在巴黎的展览写下了组诗。这组由8首充斥着快乐、悲伤、神秘和色情的诗歌与克莱门特的绘画无论在形还是意上均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互添异彩。诗与画之间的互为交融犹如一首完美交织、轻重缓急的协奏曲,让观者淋漓尽致地体验了一场真正的意境无穷和精神愉悦的终极审美。
《古典的幻觉》 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 布面油画 30.6cm×50.8cm 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