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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厄普代克《圣洁百合》中的宗教世俗化解读

2016-02-13王威威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40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王威威(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40)



约翰·厄普代克《圣洁百合》中的宗教世俗化解读

王威威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40)

[摘要]厄普代克的《圣洁百合》聚焦威尔莫特家族四代人的信仰,揭示了美国社会的宗教世俗化问题和世俗化多样复杂的表现形式,并阐释了在宗教世俗化背景下电影作为替代性宗教的功用和弊端。作家要暗示的是信仰是人们摆脱精神困境的出路,但还需要追求与探索。

[关键词]厄普代克;《圣洁百合》;宗教世俗化;替代性宗教

约翰·厄普代克的长篇小说《圣洁百合》讲述了威尔莫特家族四代人兴衰沉浮的故事,是近几十年来美国文学创作的最佳表现,属于巅峰之作。小说的四个部分就像一个浓缩的四部曲,传递了一种交响乐似的韵律。

一、宗教信仰危机

《圣洁百合》的题目来源于美国内战时期的一首赞美圣歌“共和国颂歌”。厄普代克通过基督与大海这对蕴含着宗教意蕴的生动比喻,形象地表达了他的宗教思想。一边是美国人对宗教的执着信仰,另一边是远离宗教本质的自我追求和自我行为;一边是美国的宗教与社会、历史和文化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另一边是随着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这种联系日渐衰落,对道德基石的腐蚀日趋明显。小说《圣洁百合》深刻揭示了基督教已经美国化、世俗化,在社会当中的重要作用日趋衰落,传统的宗教精神在美国人身上正在泯灭,出现了宗教信仰危机、宗教私人化现象和新兴宗教等一系列社会现象,证明了基督教的衰落和中产阶级道德的沉沦。

第一代人克拉伦斯牧师信仰的动摇、信仰的崩溃,第二代人特迪信仰的缺失,以及两代人在信仰危机过后而失去信仰的情况下后百无聊赖的精神状态,充分体现了宗教世俗化对人们的影响。小说开始于克拉伦斯牧师信仰崩溃的情节,但是首先叙述的却是拍摄电影的场景,因为天气炎热,弱小的女演员在拍摄马背上的特写镜头时突然晕倒。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在同一个城里的不同的地方,克拉伦斯的内心不断地翻涌着信仰怀疑的浪潮。“信仰的最后一个分子正在离他而去。这种感觉不会错——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无法摆脱的感觉,犹如一股股滋滋作响的黑色气泡,不断地向外翻涌。”以电影为开端,说明了新时代的来临,刚刚步入20世纪初的美国正经历着历史的巨变,历经几百年风雨的基督教也临着严峻的考验。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件事情暗示了大众文化的兴起和传统价值的衰落。克拉伦斯牧师信仰的突然崩溃反映了变化面前人们的困惑和迷茫。为了驳斥教区内一名不安分守己分子,克拉伦斯阅读的各种无神论书籍和其中的反基督教思想,都是摧毁牧师知识结构中基督教大厦的主要力量。像英格索尔这样的无神论者在当时号召牧师要注重理性、讲真话,为克拉伦斯信仰的动摇提供了解释,当时的无神论思想大行其道的时代背景为读者提供了理解克拉伦斯信仰动摇的可能。几十年来,自己不断地与无神信念做斗争以维护上帝的使命感,如今理性地对上帝的怀疑上了上风。没有上帝,牧师心中以神为中心的宇宙彻底崩塌。经历了内心思想斗争,克拉伦斯不顾亲友的劝解,毅然辞去了牧师职务。蔓延在社会中的反基督教思潮和各种社会变化促进了牧师信仰的没落,导致了牧师信仰的危机。既然不再信仰上帝,克拉伦斯放弃了牧师职位,当上了推销员、公司职员,迈出了朝向物质追求的第一步。不幸的是背上了背叛信仰的骂名,成为了不受欢迎的变节者,他饱尝空虚和潦倒,最终在抑郁中死去。

克拉伦斯的去世对小儿子特迪产生了重大影响。他把父亲的死因归于上帝的抛弃,因而谴责上帝。在他的身上体现了“非美国人的和反基督教的”两种特征。他拒绝上帝,以彰显对父亲的忠诚。上帝在他的心中显得有点儿虚假,他认为信奉上帝还不如读一读萧伯纳或门肯的书。他身上体现出的反基督教思想在母亲的眼里就像当年父亲的行为一样,十分怪异。他一概拒绝各种工作机会,他的各种退却行为违背了加尔文教思想中的个人进取精神,体现了“反基督教”的特性。同时,他缺乏竞争意识,把所有的机会都让给别人,谢绝了多种升迁或改变命运的机会,不接受任何机会和挑战。在被动和怯懦中生活的特迪,没有上帝和信仰,没有力量和热情,更没有信心和理想,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就像漂浮在空中。

二、宗教信仰私人化

宗教信仰私人化主要指宗教信仰逐渐丧失了社会的意义而成为与个人有关的事情。宗教信仰私人化是美国宗教世俗化的重要体现形式。伴随着宗教机构的没落,个人信仰很少能受到组织化的控制,个人具备一定的自主性来创造个体的意义体系,个人有权选择可能接受的世界观。威尔莫特家族中第三代人艾希宣称自己笃信宗教,但实际行为却与传统宗教背道而驰,在她身上体现更多的是自我价值的膨胀和社会道德的贬值,她的人生经历反映了宗教私人化的后果。

与威尔莫特家族的前两代人相比,当上明星的艾希生活蒸蒸日上,事业的成功让威尔莫特家族获得了重振和复兴。与祖父和父亲不同,艾希是有信仰的,她坚信事业的成功与祖父在天之灵的安排和上帝的关照是分不开的。她对物质的追求和对信仰的态度让读者看到了美国社会生活中道德规范的嬗变。在威尔莫特家族当中,艾希应该是与上帝关系最亲密的人物,她认为上帝真的存在,对上帝的坚信让艾希在个人奋斗的过程中找到了前进的力量,上帝给了艾希“个人被选择的感觉”。然而,艾希选择的不是传统的天堂之路,而是追求物质的奋斗之途。她的改变命运的奋斗过程离不开冥冥之中上帝的支持,而对上帝的信仰并没有在道德层面对她产生任何约束作用。性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问题,廉耻不在她的宗教里面。她的行为和传统道德大相径庭,传统宗教观念已经不能解释她的行为。但是,这并没能阻止她信仰上帝,上帝反而成为了她的精神后盾。她的信仰是带有浓厚个人色彩的,随着个人需要的变化而变化的,是实用主义的、非正统的,只有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想到上帝。艾希笃信上帝,不是因为上帝能拯救她的灵魂或带给她精神慰藉,而是希望上帝能让她获得成功和物质财富。艾希的上帝是“新教的上帝,他给了你头脑,相信你能用好,他让你做自己的事情,解决自己的问题”,新教伦理中的个人进取精神被艾希发挥到了极致,而信仰对道德的约束却被完全抛在了脑后。

与传统教徒相反,艾希更加重视自我而忽视对上帝的尊重,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信仰和信仰的方式,更加关注世俗世界,对物质需求格外重视。她自己接近上帝,却从来不和克拉克谈论信仰,导致精神空虚的克拉克得不到家庭的温暖,加入了邪教组织,在冲突对峙中投入了上帝的怀抱。

三、邪教

伴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宗教逐渐不能满足现代人的需求,不能对社会的新现象、新问题作出及时反应,继而发生了一系列宗教变革,形成了一系列新兴宗教。新兴宗教也是宗教世俗化的重要表现之一。新兴宗教中活跃的一些极端主义派别逐渐走上了反社会、反人类的道路而沦为邪教。邪教因为神秘、狂热的教义而吸引了一大批精神空虚的年轻人,并给他们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厄普代克通过描写威尔莫特家族中第四代人克拉克的遭遇,揭示了新兴宗教中邪教给人们带来的危害。

生于富裕家庭的克拉克没有继承母亲在事业上获得成功的基因,甚至没有继承母亲的信仰。作为艾希几次婚姻中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在分享着母亲物质的成功的同时,试图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他虽有雄心,却无一技之长。由于缺乏精神引导而误入邪教团伙,加入了活跃在科罗拉多山谷中由杰西·斯密斯领导的邪教组织。在世俗世界中,邪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满足人们的内心需求,提供精神慰藉。像克拉克这样缺少家庭关爱的年轻人,恰好可以在这样的组织中找到归属感。缺乏家庭关爱是克拉克皈依邪教组织的重要因素。当克拉克看到银幕上的母亲时总会妒忌,“她是多么好的妈妈呀,比起对我来说好多了——如此温暖,活泼开朗,总能满足孩子们的愿望。太伟大了。”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母亲根本就无暇他顾。艾希对儿子的忽视让他人有了可乘之机,导致儿子误入歧途。这个名为“真理与真正信仰圣殿”的宗教集团实质上是反社会、反人类的非法组织,它控制圣殿里的儿童,禁止儿童进入公立学校。领导人斯密斯假借《圣经》的名义宣称男子有权利传播自己的种子,让圣殿里所有的女人做他的合法妻子,并鼓吹圣殿里的人们将在耶稣复生的时刻获得拯救。斯密斯的鼓吹没有让克拉克获得精神救赎,反而给他们带来了灾难。对于克拉克来说,圣殿中根本没有真正的信仰,圣殿带给他的不过是被扭曲的自我价值。

克拉克得到了斯密斯的青睐,成了他的对外发言人,这让他终于找到了归属感,体验到了事业成功和价值实现的感觉。作为圣殿的对外发言人,“他喜欢这里,在真理与真正信仰圣殿中,他算是文雅的,他是熟练的对外发言人,当领导人斯密斯不愿抛头露面的时候,他会接受电视采访。”对外发言人不光给克拉克带来自我实现的感觉,还使他成为了明星,并让人们注意到他的声音,电视使克拉克获得了新生,他在公众面前发表见解,和威尔莫特家族的前辈们一样兜售自我。生活在母亲的光环下,他总是被看成是艾希的儿子,现在他可以和母亲相媲美了。克拉克作为发言人,通过电视和电话把圣殿的消息传递给外部世界。在灾难来临的最后时刻,克拉克舍命救出了妇女和孩子,他的“英雄壮举”在电视中实况播出,此时的克拉克成为了真正的明星,实现了他的明星梦。在小说开头中出现的电影主题,此时又重新出现在结尾。在这种讽刺式的安排中,我们感受到了厄普代克对于美国20世纪道德和宗教缺失的困惑和不安。

四、替代性宗教

在小说中的人物遭遇兴衰沉浮的际遇的同时,电影作为大众文化的一种逐渐兴起并得到普及,而发展成为最具感染力的艺术形式。电影以多变的情节、新奇的形式赢得了观众的青睐,并对美国公众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当传统宗教无法满足人们精神需求的时候,小说中的人物不约而同地沉迷于电影,试图隐身到虚幻的世界中,从银幕幻想中寻找精神慰藉,竭力忘记宗教的存在。

克拉伦斯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躲进了电影院来寻求精神安慰。对于克拉伦斯来说,那些艳俗的影院就像是教堂,“它富丽堂皇,时隐时现。放映员调整着胶片卷盘的快慢速度如同指挥家指挥交响乐队的节奏一般,角落里的钢琴师则像诵经的和尚,团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努力地将无声影像向判若一人的全场观众展现电闪雷鸣或小桥流水的效果,进而转换成高涨的义愤、极度的沮丧、引人入胜的悬念,以及暴力发生时的喜剧效果带给人们的解脱。”评论家彼得·贝利说道,“放映员调整胶片速度,钢琴师协调音律与牧师调整语调和修辞引导听众领悟真谛具有异曲同工的作用。”克拉伦斯与下层阶级的人们都被屈辱赶到了这里,他们共同经历着危途挣扎之苦和转瞬即逝的快乐之苦。电影是精神鸦片,是替代性的宗教,为他“抚平”精神的创伤,只有在电影院里克拉伦斯才能忘记屈辱和谴责。但电影不会给他任何宗教信仰之外的补充意义,电影可以把他和观众带往各地,唯独带不到帕特森这座普普通通的城市。电影结束后,现实的灰暗光亮又回到了克拉伦斯的身边。他和木讷的观众一样,经历过各种冒险,又从同样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艾希是受电影影响最明显的人物,电影对艾希的人生观、价值观产生了巨大影响。她崇拜电影,并对电影表现出具有某种宗教性质的热情。她拍摄的每部电影都仿佛是一个大容器,是一艘大大的宇宙飞船,把她和其他演员送到绝无伤害、千古不变的地方,在那里安全是永恒的。拍电影或扮演电影中的角色是艾希实现永恒不朽的途径。她喜欢把现实世界和银幕世界等同起来:“里面漂亮优雅的人们清脆地交谈着,在大屋子里走来走去,做出令人震惊的事情来。”电影作为普及的大众文化,在类似催眠的状态下极容易接受外来影响的条件下,极容易屈从于最廉价的情感诱惑,屈从于更为潜移默化的不良诱惑,因为这些诱惑会造成实际生活的错觉,栩栩如生,难以抗拒。当上了明星的艾希对电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她终于领悟到现实社会中的许多现象在银幕上被替掉的原因,可见影像业存在的基本宗旨不是为了再现现实,而是掩盖现实。当这样极度逼真的模仿无所不在时,人们便开始改变认识方式,不再从现实本身去认识理解现实,而是通过这样的影像来了解世界了。大众文化的负面因素让以往的道德标准逐渐衰落,对价值观念产生了巨大影响。

第四代人克拉克在电影的包围中长大,用电影把自己喂得很饱,电影已经走进了克拉克的精神世界,填充了他苦涩的内心。影视文化的灿烂,造成了传统文化的衰退。在过去的三十年里,资本主义的双重矛盾已经帮助树立起流行时尚的庸俗统治,文化大众的人数倍增,享乐主义盛行,对色情的追求十分普遍。时尚本身的这种性质使得文化日趋粗鄙无聊。媚俗的大众文化只能暂时填充人们的心灵,银幕的幻灭催生的是人们对物质的欲望。由于自身的世俗性,电影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人们的精神危机,它带给人们的只是短暂的解脱和精神上的麻痹。

约翰·厄普代克在《圣洁百合》中通过威尔莫特家族四代人的兴衰沉浮,向读者展示了20世纪美国宗教世俗化背景下传统宗教的式微以及宗教世俗化的多种表现形式。他成功揭示了美国当代社会宗教变迁和衰落的过程,探讨了宗教信仰危机、宗教信仰私人化、新兴宗教中的邪教以及电影作为替代性宗教的弊端等问题。他要暗示的是陷入精神困境的人们必须要寻求精神出路,宗教信仰是解决精神危机的一种方法,但是还需要人们进行不断的追求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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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 0046(2016)1- 0200-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