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交往思想研究综述
2016-02-13李婷婷
李婷婷
(山东政法学院 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0 14)
马克思交往思想研究综述
李婷婷
(山东政法学院 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0 14)
近年来,对马克思交往思想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交往范畴的界定、交往的历史形态研究、交往的发展与物质生产之间关系研究、交往在社会发展以及人的发展中的作用研究等方面。马克思的交往思想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也存在着不足与缺失。总结概括马克思交往思想研究中的成果与不足,是我们进一步研究马克思交往思想的出发点与基础,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交往思想
我国学界由于受传统教科书的影响,曾长期重视生产劳动范畴,忽视交往的作用和意义,认为交往是生产关系概念不精确表述的过渡性范畴,从而把交往思想排斥在唯物史观之外。20世纪90年代以来,打破传统教科书模式成为我国学界的共识,从而改变了把交往问题和生产关系问题混为一谈的局面,关于交往思想的研究显现出来。特别是,1992年《哲学研究》创办了专栏,深入探讨“实践、交往与主体性”问题,推进了交往思想及其相关问题的研究。从总体上看,近二三十年来,国内学者关于交往思想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为了更全面深入地推进这一思想及其相关问题的研究,本文将对近年来这一问题的研究成果做一综述。
一、关于交往范畴的界定
交往范畴的界定是交往思想研究中的首要问题,也一直是国内学术界比较有争议的问题。有学者从交往的层次划分上界定交往范畴。赵家祥认为交往是一个多层次的概念,他在文章中论述了四个层次的交往,分别为广义的交往、次广义的交往、狭义的交往以及最狭义的交往。其中,广义的交往囊括全部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作用和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次广义的交往范围缩小为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交往,例如个人之间、社会集团之间、国家与民族之间的相互往来和交互作用;狭义的交往仅仅指物质交往,也就是与物质生产相对应的交往;最狭义的交往特指劳动产品的交换。在他看来,唯物主义历史观所讲的交往对应第二个层次的交往,即次广义的交往。在这一观点的基础上,他认为:“交往是人类特有的存在方式和活动方式,是人与人之间发生社会关系的一种中介,是以物质交往为基础的全部经济、政治、思想文化交往的总和。”[1]
与上述观点不同,安维复认为,马克思交往思想包含两个维度:人与自然之间发生的交换是其中一个维度,实际上就是现实的劳动过程;人与人之间发生的交换是另一个维度。因此,交往是一个信息量丰富的辩证范畴,既包括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也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这两个方面的统一[2]。
刘奔进一步深化了对“次广义的交往”内容的理解,并通过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两个方面界定了交往范畴。他在《交往与文化》一文中指出,哈贝马斯在《交往与社会进化》中所说的交往基本上局限于精神交往的范畴,而马克思提出的交往是在最广泛的意义上来使用的。完整意义上的交往范畴,概括了全部社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变换过程,是人与人之间交换其物质的和精神的活动、能力及其成果的过程,是人与人之间以一定的物质或精神的手段为媒介的相互作用过程。
对于交往范畴的界定,研究者们有许多不同的表述,归纳起来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如前所述,从交往的层次划分上界定交往范畴。另一方面,从内容上对“次广义的交往”的界定:一种是按照马克思原初使用的意义,认为交往是人与人之间的物质变换关系,侧重于人与人之间在物质交往中的相互交换关系;另一种更侧重于借助语言符号所实现的精神交往,赋予交往范畴更宽泛的意义,认为交往包括人们通过物质和精神层面交流、沟通和共享,进而相互协调、理解,影响或改变人们之间交互关系的活动。
此外,学界在研究交往范畴本身的同时也注意研究交往的相关概念,如交往形式、交往关系、交往活动、交往媒介等。
二、交往的历史形态划分
对于交往的历史形态划分,研究者们提出了不同的观点。最具代表性的主要有以下两种:
丁立群在《交往、实践与人的全面发展》中,论述了理想的交往形式及其实现过程,对于交往的历史形态划分,他采用了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对历史的划分方法,认为交往的历史形态与人的发展的历史形态基本一致,并体现为三大阶段:(1) 以“人的依赖性”为基础的最初交往形态。(2) 与“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相对应的交往形式;(3) 与“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相对应的交往形式[3]。隽鸿飞、栾文莲等学者也都采用了这种划分方法。
李海滨在探讨交往的历史形式及其发展变化根源的重要性时,认为这决定了能否从根本上阐明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的辩证统一过程,揭示人类必然走向共产主义,必将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历史趋势。他把交往的发展展现为几种历史形态:纯粹自发的交往形式、利益结构的交往形式、普遍物化的交往形式、真正联合的交往形式。他在此基础上还指出,交往发展的历史阶段及其发展变化不是由其本身决定的,而是被规定的,是由生产力和人的发展及其现实活动所决定的[4]。
交往发展的历史形态深刻展现了人的发展及其现实活动的历史阶段和过程。交往发展历史进程表明,人类交往关系中始终存在着个体与社会这一内在矛盾,交往历史形态的发展过程与这一矛盾的发展过程总体一致,而人类最终必将克服这一矛盾状态,在自由的交往关系中不断实现个人的全面发展。
三、交往思想的文本基础及与相关重要范畴的关系
研究者们比较详细系统地研究了《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哲学的贫困》《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资本论》等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中的交往思想。韩立新在《新版德意志意识形态研究》中,从文献学研究、概念解读和篇章结构三个方面对《德意志意识形态》进行了研究,其中包含了对交往概念的解读。李百玲在《晚年马克思恩格斯交往观研究》中肯定交往理论的地位和价值的同时,概括、梳理了散布于马克思、恩格斯晚年笔记和书信中的交往思想,为展现交往思想的完整性、系统性补充了必要的环节。
许多研究者认为要全面深入地理解交往思想,不可避免地要探究与之直接相关的范畴及其相互关系,包括实践、生产、分工等重要范畴与交往关系的研究。其中最容易引起争议的是,究竟如何把握交往与实践范畴之间的关系。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有三种观点:(1) 认为交往从属于实践范畴,是由实践所形成的,是实践的子系统。(2) 认为马克思的“实践”本质上是交往实践,提出了“交往实践观”的概念。任平在《走向交往实践的唯物主义》中对此进行了论述。(3) 认为交往和实践是两个并行的范畴,实践是唯物史观最基础的范畴,而交往有其独立的作用和意义,实践与交往相互作用,共同推动社会历史的发展,是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互为前提、不可分割的两个基本方面。刘奔在《实践与文化——“哲学与文化”研究提纲》中明确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认为“生产和交往是实践活动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也就是说,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实践范畴应内在地包含生产和交往两个层面。这一观点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赞同。
四、交往与物质生产
在马克思的视野中,物质生产是全部人类历史存在与发展的前提和基础,物质生产范畴是重要而又基本的范畴。因此,探讨交往与物质生产的关系是研究交往思想的题中之意。交往与物质生产的共同作用,使人们的社会实践在广度和深度上不断展开,是人类社会的现实基础和发展动力。近年来,交往与物质生产的关系问题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学者们不但肯定了交往和物质生产活动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不可替代作用,还深入探究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刘刚认为,物质生产活动和交往活动作为社会实践系统的两个方面,虽然呈现出不同的结果形态和表现形态,但又是互为前提、互为条件的。其中交往关系形成于物质生产活动的基础之上,人们的具体的交往方式、手段的变化和发展也相应地由物质生产所引起。而物质生产活动要顺利进行必须以交往活动为现实前提[5]。
林剑在文章中详细论述了物质生产与交往之间是决定与被决定的关系。他指出,物质生产对交往的决定作用主要表现在:物质生产的现实需要、发展水平、性质决定着交往的产生、发展程度和具体形式;但另一方面不能忽视交往的反作用:物质生产是以分工为基础的,交往是其顺利进行和得以实现的前提,交往在人类历史中的不断延续是其保持历史性联系的重要条件,人类一定时期交往历史发展的程度,往往会影响同处在这一时期的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物质生产发展[6]。
鲁品越在文章中指出历史是由人类的实践活动创造的,而实践包括缺一不可的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物质生产劳动”,也就是人对自然界的实践;另一方面是“社会交往”,也就是人与人的关系的实践。他还提出,生产力与交往能力是人类实践能力的两个方面,二者都是衡量社会发展的重要尺度,社会文化是这种交往能力的主要载体,生产力及其生产的物质利益决定交往关系的实质内容,而交往能力及其形成的社会文化则提供组织这些内容的交往形式[7]。
王南湜认为,人们由于生产活动的现实需要而建立起全部社会交往关系,进而为生产劳动提供其所需的社会形式。他认为,从社会交往对生产活动的影响角度考察二者之间关系,社会交往必须适应生产活动的现实需要,并且具有一定稳定性;而且只有与一定发展水平的物质生产活动相适应的某些特定的交往类型,才能成为它的社会形式。
有的学者还论述了交往对于生产力跨越式发展的作用,认为交往与生产力有着内在的联系,交往作为一个整体性概念,是内部交往与外部交往的有机统一,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今天,外部交往问题显得尤为突出。从现实的生产力发展过程看,交往能够避免其发展过程中的重复性和封闭性。世界交往的出现为生产力跨越式发展提供了现实可能性,成为生产力跨越式发展的历史前提[8]。
五、交往与社会发展
社会是“人们交互作用的产物”,它的发展是在人们之间的交往及交往的扩展中完成的。交往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也是近年来学界讨论的热点问题。
王南湜为了考察交往在社会结构形成中的作用,把交往分为四个层面:生产与技术的社会交往、经济性的社会交往、政治的社会交往和精神生活的社会交往。他认为社会或社会结构是人与人之间交往关系制度化的产物,但社会或社会结构一旦形成就成为人们进行交往活动的规范或制度,限定和调节着人们的交往活动。正是由于这种社会制度的规范、制约、调节作用,个体的人才得以构成一个社会有机系统[9]。
交往与社会结构的关系问题在教材中也有所涉及,《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李秀林等主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和《马克思主义哲学高级教程》(陈晏清等著,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中都有相关论述,认为人们由于生产活动的现实需要而建立起全部社会交往关系,进而为生产劳动提供其所需的社会形式。因此,为了适应生产活动的需要,必须将人们之间的社会交往活动规范化、制度化为某种特定的形式。
杨耕认为马克思的交往分析法从一个新的视角考察了社会发展问题。我们必须注意到,社会发展过程中会出现“内源发展”“派生形态”和“超越”现象,应该在探讨社会发展问题时,特别注意把“后发展”问题置入交往背景之中。正是交往活动的相加效应规律在人类社会中持续发生着作用,世界交往才能够改变社会发展的进程,社会发展才能够日益加速[10]107-113。
有学者从社会进化角度探讨交往在变革社会形态和社会结构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认为交往范畴是实践范畴在社会历史领域的拓展和延伸;交往既是一种沟通主客体关系的实践活动,也是一种能动的认知活动,有着改造对象世界的价值指向[11]。
六、交往与人的发展
学者们不但看到了交往在社会历史发展中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且越来越重视交往在人的发展中的作用,把交往历史形态的演进与人的全面发展联系起来加以考察。多数学者赞同交往历史形态的演进与人的发展的历史过程大体一致。
隽鸿飞认为,交往问题的探讨与人的发展是直接相关的,交往的发展与人自身的发展是同一的。因为交往问题所研究的正是作为活动主体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应该根据人自身的不同发展阶段,具体地分析交往主体以及交往形式。正是在分析劳动和交往的基础上,马克思阐明了人是如何通过自身的实践活动在历史中现实地生成的过程[12]。
郑召利在《生产、交往与人的发展》中指出,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框架中,作为实践内在要素的交往范畴并未引起应有的重视,造成了在理解马克思关于人的发展理论时存在着明显的逻辑缺陷,也无法正确说明人的社会本质和人的历史发展。只有在交往活动中,作为社会的人的发展才有可能,应该从交往活动层面科学地把握人的社会本质及其发展。
尹树广认为,交往理论的本质就是探讨人的全面发展的理论。真正的交往是人的不断发展的过程,是一个由片面到全面的发展过程,是一个逐渐协调普遍发展和特殊发展的矛盾冲突的过程[13]。
综上所述,目前学界关于交往问题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和进展,但仍然存在着不足和缺失。主要表现在:第一,缺乏对《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交往一词多重含义的具体研究。其实,交往一词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多次出现,是一个变化的概念,在不同的场合侧重不同的含义。无论试图探究马克思交往思想中的任何一个层面,包括与交往直接相关的范畴及其关系、交往在唯物史观中的地位和作用、交往在社会结构形成及社会形态演变过程中的意义等,都要建立在具体深入研究交往多重含义的基础之上。只有在此基础上,结合相关著作,才能科学地界定交往范畴。第二,交往范畴的研究中不重视引入历史向度。在唯物史观的视域中,历史性是考察人类交往的重要向度。在任何时候,交往都是具体的、历史的,不存在任何超越时间和历史的抽象的交往形式。物质生产是以分工为基础的,人类交往的历史性与生产方式的进步和分工的历史发展是相一致的。我认为,应注重这种一致性,并在此基础上深刻阐述人类交往关系的本质及其交往形式的历史演变,全面把握交往在唯物史观形成过程中的作用。第三,交往思想的研究中,没有突出交往在生产发展、社会发展以及人自身发展中的“相加”效应。正是因为交往,才避免了生产力发展的重复性和封闭性,使生产力的跨越式发展成为可能,使社会关系得以生成和扬弃,使人的活动及其成果具有社会性、继承性,使世界从分散走向整体,使整个社会处于正向进步发展之中。相反,没有交往,社会便会处于停滞或倒退的状态。所以,在研究交往思想的过程中,应突出交往的“相加”效应,理解交往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第四,研究中比较重视交往与物质生产的关系,而交往与精神生产关系的研究略显不足。虽然由于特定历史任务的需要,马克思的交往思想主要围绕着交往与物质生产的关系问题展开,但交往与精神生产的关系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方面,人们应该到交往活动中去寻找精神是如何产生的以及精神生产是怎样进行的。第五,在指明交往思想的历史唯物主义基础,分析其相对于西方交往理论的优越性时,有重“物质生产”轻“人”的倾向,忽视了交往思想对人的现实境遇的关切与解答。马克思明确肯定了人在历史中的主体地位,指出“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人的发展是马克思毕生所关注的重要问题,在研究交往思想时应重视人的发展问题。
[1] 赵家祥.简论交往及其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J].中共桂林市委党校学报,2001(1).
[2] 安维复.从交往范畴看实践与主体性[J].哲学动态,1992(12).
[3] 丁立群.交往、实践与人的全面发展[J].哲学研究,1992(7).
[4] 李海滨.交往的历史形式及其根据[J].哲学研究,1992(8).
[5] 刘刚.论交往在社会实践系统中的地位和作用[J].哲学研究,1991(11).
[6] 林剑.论劳动、交往、实践诸范畴及其相互关系[J].求索,1994(1).
[7] 鲁品越.劳动与交往:创造人类历史的经纬线[J].哲学分析,2011(3).
[8] 王学荣.世界历史交往:生产力跨越式发展的历史前提[J].哈尔滨市委党校学报,2012(5).
[9] 王南湜.交往与社会结构[J].江汉论坛,1993(7).
[10] 杨耕.为马克思辩护:对马克思哲学的第一种新解读[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11] 张雄,黄庆华.“交往”与历史转折[J].江淮论坛,1996(2).
[12] 隽鸿飞.人学视野中的交往问题[J].求是学刊,2000(3).
[13] 尹树广.交往问题的历史和现实[J].求是学刊,2000(3).
〔责任编辑 叶厚隽〕
A8
A
1006-5261(2016)04-0033-04
2015-12-17
李婷婷(1983—),女,辽宁铁岭人,讲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