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遣唐使与唐朝体育文化东传问题研究
2016-02-12张祝平
张祝平
唐高祖李渊建立唐王朝时,中国的封建社会已经有了一千多年的历史,而此时,西欧国家的封建制度才仅仅诞生不足200年,至于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其封建制度的确立又要晚于西欧。这就是说,当中国的大唐王朝已经大踏步地步入到了成熟的封建社会时,世界上其他比较先进的国家才刚刚开始进入到封建社会的国家形态之列。唐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疆域版图东至日本海,西北到达咸海,包括今天的阿富汗、伊朗、巴基斯坦、克什米尔、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全部或一部分,北边部境直抵西伯利亚叶尼塞河流域,包括蒙古全境及俄罗斯的一部分,南至越南及西沙群岛,领土面积超过1 200万平方千米[1]。日本的现代学者日野开三郎认为唐朝人口最高峰时达1.4亿人,唐朝人均粮食产量近千斤,仓储粮食百万石[2]。海上航运的开辟和丝绸之路的开通使得大唐王朝成为了当时富甲天下的帝国,唐王朝在经济、政治、文化、军事方面等都远远领先于世界。唐都城是当时世界文明的一个中心。当时的大食、安南、新罗、波斯等国,都不断遣使来唐。据相关记载,唐朝的外交机构接待过70多个国家的外交使节,尤其是以当时日本、朝鲜的遣唐使团最为频繁,规模也最为宏大。
1 日本遣唐使概述
中日文化交流虽始于先秦时期,但直至公元600年,日本官方才第一次派出遣隋使来到中国。新兴而强盛的隋帝国给日本使节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公元607年,遣隋使小野妹子携带几十名僧侣来大隋朝学习佛法,首开日本人来华留学的先河。十年后唐朝代隋而兴,亟欲全面效法大唐的日本于公元630年又首次派出了遣唐使,由此开始了唐日间的官方交往。据日本学者木宫泰彦统计,日本从公元630年到894年间共向中国派遣了19次遣唐使,实际成行12次[3]。遣唐使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具有极为特殊的历史地位。这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人数众、规模大、历时久、次数多,更因为它给日本带来了文明立国的榜样,为日本文化的腾飞奠定了基础,为中日两国文化、包括体育文化在内的文化传播与交流谱写了划时代的新篇章。日本遣唐使团组织庞大,团员常常多达几百人。使团到达唐王朝后,按照惯例要觐见皇帝、敬献贡物、参观文物、学习中国经典、延聘去日人才等。历史上鉴真和尚东渡日本便是遣唐使的“杰作”。唐政府规定“蕃国使入朝,其粮料各分等第给”。遣唐使从踏上唐土的那一刻起,一路上或乘官船或走驿站直抵长安,直至学成归国,遣唐使的衣食住行等费用均由唐政府提供。遣唐使团学习期满,在奏请唐王朝同意后,即可乘船回归日本。一般来讲,遣唐使的使团中有大使1人、副使1至2人,判官1至4人,录事1至4人。与遣唐使官员同来的,还有留唐时间较短的请益生、还学僧和长时间留唐的留学生、留学僧,他们均以学习唐朝先进文化为使命。留学僧、还学僧被统称为“学问僧”,即以僧人的身份入唐留学。日本遣唐使的留学期限可以分为长期和短期两种,学习内容五花八门,可细化到宗派。如长期留学的空海回日本后开创真言宗,短期留学的最澄回国创建了天台宗。留学生和请益生中人才济济,如长期的留学生阿倍仲麻吕、井真成、吉备真备等人,很受唐朝皇帝的欣赏,并与李白、王维等人相交颇深。短期请益生一般专门学习一门学科,包括天文、医学、法律、音乐、舞蹈、围棋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使团官员中曾包括几位唐日混血儿,他们精通中日两国语言,为当时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台湾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明皇会棋图》中,图中与唐玄宗李隆基对弈的就是遣唐使团成员僧人辩正。辩正后来还俗成婚,生下秦朝庆和秦朝元两个儿子。秦朝元在12岁时随遣唐使回到日本,十几年后作为遣唐使判官他又来到长安,唐玄宗特别给予接见。秦朝元后来与日本第一豪门藤原氏联姻,官至图书头、主计头,其孙藤原种继则成为日本桓武天皇的亲信。又如阿倍仲麻吕的侍从羽栗吉麻吕,与唐女成亲后生下羽栗翔、羽栗翼两个儿子。羽栗翔兄弟后随父回到日本,因为精通汉语而受到了重用,先后作为遣唐使官员出使大唐国,羽栗翔来唐后滞唐不归,羽栗翼回国后成为天皇侍医,并担任左京亮、内藏助等要职[4]。因为来往频繁,随着文化交流的深入,唐朝的体育文化也借助遣唐使逐渐传入日本,并随着遣唐使的往来的增多而愈加丰富,唐朝传日的体育项目涉及蹴鞠、马球、步打球、百艺、武艺、围棋、风筝等多种,现存的史籍和文物对此均有佐证。譬如日本的古藉《蹴鞠九十九个条》就明确指出:“蹴鞠始于大唐。”
2 遣唐使对于日本体育文化的促进
通过遣唐使传入日本的蹴鞠、马球、曲棍球、打球乐、踏球、风筝、百戏、围棋、礼射、投壶等体育项目,有一些至今仍在日本开展。
百戏。是一项与中国古代体育活动关系密切的运动形式。它包括的内容较广,既有角力、较武,又有杂技、体操、幻术、歌舞等。审视百戏的表演内容,从主体上看它虽隶属于中国杂技的范畴,但从中国古代体育史的发展脉络来看,它更是中国古代体育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内容。百戏中的许多节目,如倒立、绳技、柔术、角抵等各种技巧和动作,在现代体育运动中仍得以保留、丰富和发展。据日本坂本种芳的《奇术的世界》记载,百戏在公元729年(唐玄宗开元十七年)传入日本,之后在日本逐步盛行。
马球。唐朝马球盛行,是唐朝多位皇帝最喜欢的体育运动项目之一。唐朝19位皇帝中,史籍明确记载喜爱马球的就有11位,其中技艺高超者有2位。据记载,唐中宗时在欢送金城公主入藏和亲的庆典上,吐蕃使者奏请与唐朝进行马球比赛,中宗允奏,然而比赛时吐蕃队屡屡获胜。于是唐玄宗李隆基(时年被封为临淄王)亲自出战,方击败了吐蕃队[6]。唐穆宗、唐敬宗、唐宣宗等皇帝都喜欢打马球,唐僖宗更是自称“若应击球进士举,须为状元”[7]。因为皇帝喜好,唐代宫廷中专设有“打毬贡奉”“毬工”等职位,专司陪同皇帝打球等事宜。由于马球运动受到唐统治阶级的高度重视,因此这一运动项目在民间也得到了广泛的开展。借助遣唐使的传播,马球运动大约在8世纪传入日本。日本古书《蹴鞠九十九条》有“蹴鞠始于大唐”的记载。日本源高明所撰《西宫记》对天历九年日本的宫廷马球运动进行了描述:“衣冠如唐人”,“入球门,则各乱声。”[8]说明了当时在日本开展的马球运动,不仅服饰如唐人,进球后也是如唐人一样以击鼓相庆的方式表示祝贺。据《日本的游戏》记载,9 世纪时日本嵯峨天皇(公元809—823 年)宴请渤海国使者王文矩时,即有渤海国与日本马球队比赛助兴。赛毕,嵯峨天皇撰《早春观打球》诗:“回杖飞空疑初月,奔球转地似流星。左承右碍当门竞,群踏纷行乱雷声。大呼伐鼓催筹急,观者犹嫌都易成。[9]”由此可知无论是月形的球杖,打球时击鼓呐喊的催促、助兴方式,还是赛事以“都”(即“局”)计的赛事规则,日本马球都沿袭了与唐代马球完全相同的赛制。
蹴鞠。据日本学者的研究,蹴鞠是在距今1400年前,随着佛教而从中国传入日本的。历史上有名的“大化革新”的主角中大兄皇子和藤原廉足就是因为蹴鞠而成为挚友的。藤原廉足为前者成就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8世纪时付梓在《日本书纪》中曾有这样的记载:皇极纪三年(644年)正月,在法兴寺的椿树下,中大兄皇子打时,皮鞋和球一同飞出,藤原廉足恰至此地,随即为皇子拾起,跪奉,于是得以亲近皇子。皇极纪三年对应的正是唐太宗时期的贞观十八年。专家认为,此处的“打”即指蹴鞠。 此外,日本古籍《游庭秘抄》中曾有这样的记载:“蹴鞠者,起自沧海万里之异域,遍于赤县九陌之皇城。”这里所说的“沧海万里之异域”,指的即是中土大唐,而“赤县九陌之皇城”,则是指日本而言。日本流行的蹴鞠活动,主要由日本遣唐使和留学生引入的。[10]
射艺。日本遣唐使团中不乏射手使者,他们来中国后更是虚心学习,潜心钻研,在掌握了中国的射箭技术后,即把中国的射艺移植到日本。日灵龟三年(717年),随同第九次遣唐使入唐的留学生吉备真备以学习孜孜不倦、刻苦勤奋而著称,他平时非常节俭,把所得“皆购文籍”。公元735年,吉备真备学成归国,他向日本朝廷献上了从大唐带回的极其珍贵的礼物。据《续日本记》记载为“弦缠漆角弓一张、马上饮水漆角弓一张、露面漆四节角弓一张、射甲箭二十支、平射箭十支等”[11]。吉备真备同时带回的还有《唐礼》《太衍历》《乐书要录》等珍贵书籍,而《太衍历》就包含了中国射艺的内容。后来,随着日本射艺水平的不断提升,唐代中日两国之间也进行过一些射艺的交流与表演。据《新唐书·东夷列传》记载,唐代永徽年间,日本遣唐使在中国进行了一次射艺表演,“其使者须长四尺许,拜箭于首,令人戴瓠立于数十步,射无不中。[12]”遣唐使对射艺的传播使日本进一步了解、吸收大唐的射艺精髓。唐代输入日本的弓箭,至今仍有一部分得以保存,奈良东大寺即陈列着唐弓27张。
步打球。步打球是起源于唐代的一种体育运动,是从马球演变而来的一个体育项目。除了不骑马以外,其余规则皆与马球相似,有些类似于今天的曲棍球。步打球运动约在 8 世纪随遣唐使传入日本,之后一直在日本广为流传。据日本考古学家考证,在日本古都奈良东大寺佛殿西北的正仓院中的两条花毡,就是中国唐代制品。花毡将唐代步打球运动的形象织于两条各长2.36米、宽1.24米的毛毡之上,图形由花朵和一个手持曲棍呈接球状的童子组成,击球童子右手持弯月状球杖,在童子左侧,绘有一球,生动地体现了唐代童子击球的画面。这件文物,是中日体育文化交流的重要历史见证[13]。
此外,乐舞、投壶等体育项目被遣唐使传至日本以后,也取得了较好的发展。乐舞是一种综合性的文体活动。唐代是乐舞发展的一个高峰期,最著名的当属歌颂唐太宗武功的《破阵乐》。《兰陵王》《苏中郎》《拔头》等乐舞被带到日本后久传不衰。三个舞蹈所戴的木刻面具,在日本全被保存了下来。而《兰陵王》等剧目至今在日本仍有演出[15]。投壶则是因公元 607年、608年小野妹子一行两次赴唐学礼,以及大量遣唐使、留学僧、留学生的往来而传入日本,日本正仓院现存的隋唐时期的古否、古壶更直接印证了这一点。《日本的游戏》记载:投壶东渡之后,壶的种类在日本就有38种以上[16]。
3 日本对唐朝体育运动也起到了推动作用
当然,在唐朝体育文化东传日本的同时,日本一些发展较好的体育运动项目也被带到了中国,并积极地与唐朝进行交流,从而共同促进了两国体育文化的发展,甚至成为了一种重要的外交内容。如围棋就是在隋朝之前传入日本,在日本取得了较好的发展,至唐时,两国的水平已经不相上下。据《旧唐书·宣宗本纪》记载,唐宣宗大中二年(848 年)三月己酉,“日本国王子入朝贡方物,王子善棋,帝令待诏顾师言与之对手”[17]。此次围棋赛事日本王子献出楸玉棋局盘、冷暖玉棋子。中日双方水平相当,战至多时,仍然胜负未分。顾师言惧辱君命,“汗手凝思”方才取胜。唐玄宗天宝年间,日本僧人弁正法师随同遣唐使团入唐,弁正因精通棋艺,故常陪玄宗对弈,深受唐玄宗眷宠,在唐生活直至终老。
4 遣唐使推动中国体育运动东传日本的文化归因
中日两国作为一衣带水、友好往来的邻邦,在西汉时就已经通使交好,在唐朝时到达高峰。唐朝是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时期,其先进的政治制度,雄厚的经济基础以及开明的人文环境,使得亚、非、欧三大洲的国家争相与唐王朝交好。唐朝与周边国家的文化交流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化史上都堪称典范。唐时,日本尚处于奴隶制国家末期,新生的封建地主阶层迫切地需要建立一个政治清明、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的中央集权国家,而向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唐朝学习,便成为日本发展自己最有效的一种方式。这其中,体育作为一种文化,伴随着遣唐使的来往,最终得以在日本广泛传播。当然,两国之间良好的交流学习,与日本积极主动的学习态度和唐朝的文化开放政策息息相关。但必须明白,唐朝的体育东传是依附于唐朝文化东传的大环境,唐代体育文化交流并非独立的文化交流。遣唐使将唐朝文化的东传为中日后世体育文化交流奠定了基础,唐代中日体育交流所遗留下来的典籍资料和相关文物,不仅是中日两国人民友好往来的历史佐证,更为今后两国开展体育文化交流提供了范例。遣唐使作为中日文化交流的桥梁和使者,对中日两国体育文化交流的贡献将永载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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