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化”背景下农村基层党组织凝聚力建设研究
2016-02-12周忠丽
周忠丽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江苏南京210013)
工业化、城市化是一个国家在现代化道路上不可避免的过程,伴随着社会急剧转型,农村劳动力大量转移,特别是青壮年和社会精英进城务工经商,使得本就缺乏组织资源的农村社区结构呈现疏松趋势,导致农村人才空心化,不仅如此,包括土地、资金等其他资源也向城市单向流动,出现农村经济空心化,同时由此引发的农村价值空心化也日趋凸显,这为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提出了诸多方面的挑战。
1 问题的提出
“空心化”现象及其对于农村基层党组织凝聚力建设,党在农村基层的执政基础及农村基层治理的影响,成为最近10年学界持续关注的热点。研究发现,农村“空心化”并没有因为人口压力下降而减少对基层党组织的挑战,反而因利益和价值多元等诸种因素的影响,弱化了基层党组织的凝聚力,同时农村地区民众的权利意识增强也使农民更愿意表达自己的诉求和不满。
据中组部党建所课题组开展的“当前群众对党的各级组织的满意度调查”发现,在问到“当前,基层群众特别是农村群众对党的各级组织的信任情况”这一问题时,回答“对党中央信任,对地方(基层)党组织不信任”占53.67%[1]。
肖唐镖、王欣历时10年(1999—2008年),在江西、江苏、山西、重庆和上海5省市60个村庄的4次调查数据也提出了“农民认为中央比地方值得信任”的观点。数据显示,“从党中央开始,每下降一个层级,农民的政治信任度下降10%左右,直到乡镇和村组织,仅有三成多”[2]。由此可见,不同层级党组织对于农村基层群众的公信力和凝聚力是自上而下逐级递减的。
还有一些专门针对农村基层党组织的调查研究,也显示出农村基层党组织影响力和凝聚力令人担忧的现状。吴梅芳在安徽、江苏和河南等省开展的问卷调查数据显示,有30%的村民对农村基层党组织“不满意”或“很不满意”;有6%的村民认为,当前农村基层党组织在群众中的威信很低[3]等。王文强、张黎在湖南五个县、市、区开展的入户调查显示,当问及“您是否认为村里的党员发挥了先锋模范作用时”,回答“发挥了作用”“大多数发挥了作用”“只要少数发挥了作用”“都未能发挥作用”的比例分别占2%、30% 、46% 和 22%[4]。
2 农村“空心化”背景下基层党组织凝聚力弱化的表现及成因
农村基层党组织是党覆盖农村基层社会民众组织网络体系的节点,是党在农村的政治领导核心和全部工作的基础,涉及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在农村基层的有效贯彻,关乎党在农村基层的执政基础、执政合法性及基层政治稳定。但是,在市场经济和城镇化进程中,我国大部分农村人口向城镇大量转移,出现了农村“空心化”现象,导致农村社会的政治生态和治理结构都发生了深刻变化,与此同时,由于基层党组织自身的转型滞后于农村社会的转型,一定程度影响了农村基层党组织功能的正常发挥,其影响力和凝聚力出现弱化现象。
2.1 利益代表功能弱化
利益是政治行为的逻辑起点,利益的实现和满足程度以及实现过程中的公平与否直接影响政党凝聚力的强弱,因此,利益代表成为政党的首要功能。计划经济时期,党在农村地区通过建立人民公社体制拥有农民获取生产和生活资料的渠道,农民利益的实现完全依赖于党政系统。改革开放之后,市场经济深入发展,一方面,农村集体经济出现萎缩,削弱了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和运行的物质基础,从而无经济资源可以再分配,也无力为农村居民提供基础设施和公共产品,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基层党组织的影响力与凝聚力。同时,上世纪90年代前后,过重的农民负担也加剧了农村的党群、干群矛盾。另一方面,人口流动增加了党组织联系民众的难度,部分农民对基层党组织的依赖性日益降低。
2.2 基层党组织政治领导功能弱化
《中国共产党农村基层组织工作条例》规定,农村基层党组织是农村各项工作的领导核心,讨论决定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中的重要问题,领导和支持集体经济组织,管理集体资产,协调利益关系。就当前农村基层工作实际而言,党组织最主要的工作是动员和组织农民参与到新农村建设中来,解决与农民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公共产品供给等问题。但不少农村地区出现“空心化”现象,导致基层党组织处于“无人、财、物可动员”的尴尬境地,无法有效地将村民动员、组织起来达成一致的集体行动,以致在新农村建设过程中,出现“基层组织越主动,农民群众越被动”的局面。同样,在政治权利方面,对于群众一些新的政治诉求和社会需要,部分农村基层党组织也难以满足,进一步加剧了农民对基层党组织的疏离感。
在“两委”关系上,尽管法律和相关规章制度规定了两者的职权,即党组织是享有领导权的农村领导核心,村委会是享有自治权的农村自治组织,办理本村的公共事务和公益事业,管理本村属于村民集体所有的土地和其他财产。但在日常的具体实践操作中,领导权和自治权的职权规定存在重叠之处,权力边界不清晰,造成了“两委”关系紧张。加之部分基层党组织仍沿袭计划经济时期的观念和做法,习惯大包大揽,陷入农村基层各种具体琐碎的事务之中,不仅容易招致村委会的不满,更因忽视党组织自身的能力建设,弱化了在村级事务的领导权,进而影响利益整合功能。
在利益和价值日趋多元的农村地区,如何对群众进行有效整合,不仅关系党自身的执政基础,也关系整个农村社会的稳定。相应地,农村基层党组织需要不断强化自身的利益整合功能。从现有的实践来看,由于一些基层干部决策水平不高,或是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致使群众对党的政策和基层组织的决策产生疑问,对组织的权威和干群关系均产生不良影响。
2.3 基层党组织政治录用功能弱化
政治录用是政党的一项重要功能,具体到农村基层党组织而言,政治录用就是将农村社会中的“能人”吸纳到党的队伍中来,进而把党员中的优秀分子培养成后备干部,并通过法定程序使之在乡镇政府、人大和村委会中担任领导工作,把党的主张和意图落实到各项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中,增强党在农村基层的执政基础。
青壮年劳动力作为农村地区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各方面能力较强的群体,不仅是农村发展的生力军,也是党组织的重点发展对象。但是,由于市场经济和城镇化的双重作用,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大多外出务工或经商,农村普遍出现人才“空心化”现象,农村基层党组织难以有效吸纳能力强、素质高的青年人才入党,造成农村党员年龄结构老化,后继乏力。不少地区农村党组织为完成发展新党员的工作指标,降低入党门槛,吸纳一些不具备党员资格和条件的人进入党内,直接导致农村基层党组织和党员的整体素质下降。此外,一些农村地区还出现基层党组织家族化现象,形成封闭的“圈子”,这些都直接削弱了基层党组织的公信力。
2.4 基层党组织政治社会化的功能弱化
权力是维系政治统治的关键,但“即使是最强者也绝不会强得足以永远做主人,除非他把自己的强力转化为权利,把服从转化为义务”[5]9,因此,政治权力会“大力发挥意识形态对统治地位合法化的辩护功能,证明自己政权存在的合理性”[6],这同时也是政治社会化的过程,政治社会化主要通过两种途径来实现:一是直接发挥政治宣传功能,为政治统治提供合法性论证;二是通过价值评判和规范来引导整个社会的价值导向,即“以表现、解释和评价现实世界的方法来形成、动员、指导、组织和证明一定的行为模式或方式,并否定其他一些行为模式或方式”[7]345。当前,农村基层党组织凝聚力的价值认同基础面临农民价值认同理性化和基层意识形态宣传有效性不足的双重困境。
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交通、通信、传媒等现代技术的发展,农民传统的宗族、家族及乡土意识受到冲击,交织着多重文化的冲击,价值观日趋多元化、复杂化,传统农村地区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的传统人文情怀逐渐淡漠。与此同时,农民作为利益主体的自主性日益增强,利益意识被唤醒,农民的价值认同趋于理性化。利益成为个体行动的重要逻辑,为获取个体自身利益最大化,部分农民尝试挖掘一切有利于自身利益的组织载体与社会资源,基层党组织如果带领农民致富不力,就会被农民所疏远。农民流动性的增加与职业、收入分化的加剧,使得原本较为均质的农村社区出现异质化倾向,村民的集体意识及村庄社区认同逐渐被市场经济所淡化。
“空心化”不仅体现在经济和人力资源领域,还表现为农村价值空心化方面,农村的留守人员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精神苦闷甚至心理健康问题,加之外来文化和观念裹挟着市场经济和信息化迅猛而来,部分农民呈现出种种矛盾、困惑、迷茫、焦虑和浮躁的文化心态,对党所倡导的价值理念持怀疑态度。部分农民无所寄托的精神状态,为一些不良势力甚至是邪教的蔓延提供了机会。同时,传统陋俗的滋长也有变本加厉之势,赌博现象等也日渐泛滥,由此导致部分党组织在农村思想价值和意识形态领域出现边缘化倾向。
3 “空心化”背景下农村基层党组织凝聚力建设的路径分析
随着城市化的快速推进和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农村“空心化”现象将会加剧,基层党组织只有更好地嵌入社会,实现功能调整和机制创新,才能在不断强化自身权威的同时,增强凝聚力,积极引导农村社会的发展方向。
3.1 基层党组织要有效嵌入农村社会,实现对社会的有机整合
“嵌入”这一概念最早由波兰尼(Karl Polanyi)提出,指两种事物之间的内在关联性和融合性[8]。就农村基层党建而言,“嵌入”就是党组织有效深入社会,构建以党组织为核心、包括各类外围组织在内的组织体系,针对不同社会群体的特性,通过不同的途径与方式与之建立联系,并建立稳定的关联性,提高相互间的融合度,实现组织嵌入与价值嵌入的统一,这是解决当前基层党组织与农村社会之间利益关联弱化问题的关键。
社会转型对农村基层党组织提出了全新挑战,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社会获得了一定的“自主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党的社会基础。因此,将党的组织网络延伸至社会自主空间,并将原子化的个体纳入党的组织体系,成为当前基层党组织凝聚力建设的内在逻辑。为此,党组织要对社会实现“纵向到底、横向到边”的全覆盖,但这一举措还只是基层党组织转型的第一步,更重要的一步是要实现基层党组织对农村社会的有机整合。“没有组织的参与就会堕落为群众运动,而缺乏群众参与的组织就堕落为个人宗派,强大的政党要求有高水平的政治制度化和高水平的群众支持。”[9]336在“空心化”背景下,基层党组织需要介入农村社会结构转型的整个过程,引导和带动农村社会各种联系纽带和链接的重构,推进党组织与农村社会形成一种新型合作与互动关系。同时,积极推进农村“两新”组织党建工作,实现在新兴社会领域的“政党扩张”和“政党增殖”[10]。此外,建立有关平台支持各类社会组织的发育和发展,不断发挥与激活各种基层党组织外围组织的功能,并以此关系网络为间接载体,实现对农村社会组织的整合。
同时,要求党组织将主流价值观嵌入农村社会现有的价值体系之中,寻求双方的共同点,建立彼此间的关联性,实现对党的权威及所倡导的价值体系的认同。但是,随着社会的日益多元化,基层党组织对农村社会进行价值嵌入的难度较大。应对这一挑战,一方面,基层党组织的宣传教育功能工作需要立足于农村社会价值体系的特点,打造适应农民生活需要的价值话语体系,并通过搭建有效的嵌入载体,实现价值嵌入的柔性化、生活化、平民化和多样化,不断增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农村社会的渗透力和说服力。另一方面,各类宗教组织甚至邪教组织在农村社会蔓延,在意识形态方面“客观上造成了与政党的潜在竞争,削弱了政党作为这种工具的优势地位乃至垄断地位”[11]310。因此,基层党组织的价值嵌入还涉及培养民众的行为理性,以引导农村思想意识的健康发展。
3.2 功能定位实现由行政向服务的转变
农村基层党组织立足社会,同时也直接受制于社会。因此,农村基层党建不能脱离农村社会搞“自我循环”,必须紧密联系农村社会转型及发展的大趋势,来确定自身的目标以及实现目标的有效路径。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与新农村建设的推进对基层党组织都提出了新的功能要求,如农民需要的资金、技术、信息等服务以何种方式获得,留守老人、妇女和儿童的生活、安全等如何保障等。基于此,党的十八大提出,基层党组织要“充分发挥推动发展、服务群众、凝聚人心、促进和谐的作用”,这就要求农村基层党组织在新形势下实现功能转型,即从以组织或动员革命与生产为轴心的功能结构,转变为以社会关怀和利益协调为轴心的功能结构[12]。
3.2.1 培育“新农民”,带领群众致富,维护农村社会稳定
首先,创新农村土地流转制度,有效推进土地流转,确保耕地经营权流向技术水平高、经营能力强的“新农民”手里。其次,引进和造就各种专门人才,吸引返乡农民工就业创业,培育有能力、有意愿立足农村经济发展的下一代成为“新农民”,并提供政策、资金、技术和信息扶持。最后,最大限度地压缩黑恶势力滋生的空间,维护农村社会的秩序与稳定,保护农民的安全与权益。
3.2.2 从农村人口结构出发,为农村“三留守”人员提供定向服务
“三留守”人员在成长、生产和生活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困难,加强对这个群体的关爱服务是基层党组织的重要工作。一是健全农村“三留守”人员关爱服务体系,重点提供学前教育和养老服务,同时做好各类惠农政策及申请办理流程的宣传工作,维护农民的合法权益。二是建立农村社区“三留守”人员的动态信息库,做到精准帮扶。三是多方筹集资金,借助社会志愿以及邻里互助等方式,建立面向农村老人、妇女和儿童服务的社会工作者队伍或服务站点,提供生活照料、情感慰藉、心理辅导等服务。
3.2.3 以美丽乡村建设为抓手,加强农村精神文明建设
一是培育优良家风,围绕勤劳致富、崇德向善、诚实守信、遵纪守法等内容开展评比活动,引导农民群众向上向善。二是培育文明乡风,充分运用乡风教化资源,使优秀的传统鲜活起来,潜移默化地影响农民群众的价值取向和道德观念。三是培育乡贤文化。从现实情况看,农村优秀基层干部、道德模范和身边好人,在当地有着较高的威望和影响,日益成为“新乡贤”的主体,要发挥这些人的示范引领作用。同时,要以乡情为纽带,吸引和凝聚成功人士回乡支持农村建设,建设美丽乡村。
3.3 创新农村基层党建工作机制
3.3.1 创新农村基层党组织的工作和运行方式
基层党组织活动要影响和带动群众,不能搞“自娱自乐”和“自我循环”,要实现从“纵向垂直指令式”“封闭集中型”向网络式、扁平化的方向转变,重视对社会关系网络的掌握,形成吸纳社会力量的机制:一是吸纳社会一般民众的力量,通过推进农村社会自治工作,使基层党组织在基层民主和基层治理中扮演主角,从而获得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主动权;二是在坚持党员标准的前提下,将农村“能人”吸纳到党内。同时,对那些有较强社会责任感且能真正代表民众利益的精英,建立例行化、制度化的联络方式,使之与党组织良性互动,成为基层党组织服务和整合社会的力量;三是通过引领、组织和借力各类社会组织,使普通党员及民众在互动过程中积累社会资本,从而降低农村基层治理的成本,同时也为基层党组织集聚政治资源、价值权威和凝聚力奠定基础。
3.3.2 创新农村基层党组织带头人的选任、培养和监督机制
一是以“选”为立足点,跳出“就地取材”“本村人当本村官”的模式,运用“党找人才”的科学办法,创新农村基层党组织带头人选任机制,建设“双强”型领导班子。二是以“育”为关键点,加强对群众工作方法和政策法律法规的培训,同时强化业务培训、实用技术技能培训,不断拓宽基层党组织带头人视野,提高专业知识水平。三是以“管”为落脚点,建立健全村务党务监督机制。
3.3.3 创新农村流动党员的管理机制
一是摸清底数,规范管理。利用春节前后流动党员集中返乡的时机,采取入户调查、电话访问的方式展开“地毯式”登记工作,对返乡及在外流动党员进行信息登记与更新,建立流动党员数据库。二是创新管理方式,长效管理。根据收集到的流动党员信息,组建流动党员QQ群或微信群,在群里定期上传中央、地方文件精神,及时传达地方政策、招工等信息,确保流动党员流动不流失。
参考文献:
[1] 中组部党建所课题组.新时期党群关系调研报告[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5(1):4-25.
[2] 肖唐镖,王欣.中国农民政治信任的变迁:对五省份60个村的跟踪研究(1999—2008)[J].管理世界2010(9):88-94.
[3] 吴梅芳.农村基层党组织作用发挥状况的调查与思考[J].理论探索,2013(3):48-51.
[4] 王文强,张黎.农村基层党组织凝聚力号召力调查研究[J].中国乡村发现,2012(5):21-24.
[5] 卢梭.社会契约论[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6] 杨雪冬.论意识形态与经济增长[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1996(2):12-18.
[7] 戴维·米勒,韦农·波格丹诺.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M].邓正来,译.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2.
[8] 卡尔·波兰尼.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M].冯钢,刘阳,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
[9] 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10]萨托利.政党与政党体制[M].王明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11]王长江.政党现代化论[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
[12]林尚立.基层组织:执政能力与和谐社会建设的战略资源[J].理论前沿,2006(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