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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历史”概念的逻辑前提

2016-02-12安连新

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费尔巴哈黑格尔概念

安连新,孙 民

(海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海南海口571100)



马克思“历史”概念的逻辑前提

安连新,孙民

(海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海南海口571100)

摘要:马克思的“历史”概念是其历史唯物主义哲学的基础、核心概念,弄清楚它形成的逻辑前提,有助于更准确、更深入地理解马克思的“历史”概念。以往的研究中存在误区,导致我们不能从马克思哲学的本真实质和科学的理论视野出发,分析他的“历史”概念形成的逻辑前提。我们在纠正误区的基础上,深入分析了黑格尔哲学的历史意识、市民社会、实践、否定性辩证法和费尔巴哈哲学的感性直观、人的本质为马克思“历史”概念形成所提供的逻辑前提,从而为理解马克思哲学革命的真精神提供思想酵素。

关键词:马克思的“历史”概念;德国古典哲学;黑格尔;费尔巴哈

哲学思想总是在传承中发展进化,哲学家总是在已有的思想资料基础上开拓创新。马克思的“历史”概念,揭示了隐藏在人类历史深处的本质奥秘,彰显着他天才的创造力。但他的“历史”概念的形成仍有赖于一定的已有的思想资料为逻辑前提。而这些前提的具体内容究竟为何,众说纷纭,良莠不齐。所以,理清这些前提,既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又有深刻的现实必要性。

一、纠正两个认识误区

为了能顺利地梳理分析马克思“历史”概念形成的逻辑前提,我们在这里先纠正两个误区。

(一)马克思哲学的实质是历史唯物主义,而非辩证唯物主义

一直以来,坚持传统教科书体系的研究学者们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哲学观点是一致的,因而,从恩格斯的哲学观点出发理解和把握马克思的哲学观点。恩格斯曾受黑格尔哲学的影响成为青年黑格尔主义者,直到受费尔巴哈哲学的影响才成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虽然他批判费尔巴哈把唯物主义“这种一般的世界观同这一世界观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即18世纪所表现的特殊形式混为一谈”,[1](P234)并指责其不能克服对唯物主义名称上的偏见,但是对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实质内容是持肯定态度的。也就是说,恩格斯也认为物质的、自然的世界是可感知的世界,是唯一现实的世界,自然或物质是世界的本原,而精神只是它们的派生物。由此可以看出,恩格斯所认同的唯物主义实质上是以自然或物质为基础的“物质本体论”或“自然本体论”。传统教科书体系的研究者们根据恩格斯的观点,毫无批判地把“物质本体论”引入到马克思哲学中,把“物质”——与人的实践活动相分离的、自我运动着的自然界——理解为马克思哲学研究的出发点,把在物质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辩证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哲学的核心内容。历史唯物主义作为辩证唯物主义在社会历史领域的具体展开而被吸纳成为它的一个有机构成部分。基于此,马克思哲学的实质被认定为辩证唯物主义而非历史唯物主义。

随着研究的深入,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哲学观点上的异质性越来越明确。俞吾金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哲学观、关切点和阅读兴趣上都存在着重大的差别。具体说来,马克思哲学思考的出发点和重心始终落在“社会历史”上,他关注的焦点始终是历史的、现实的问题,因而阅读时最为关注的是《精神现象学》(以下简称《现象学》)、《法哲学原理》(以下简称《原理》)和国民经济学著作等;而恩格斯由于受到实证主义思潮的影响,思维方式始终是自然科学型,他的哲学思考重心在自然界,虽然也关注社会的现实问题,但他的关切、兴趣更多的是放在如何运用辩证的自然观来解析社会,从而实现在辩证唯物主义基础上自然观和社会历史观的协调统一,这就使他更多地阅读《逻辑学》《自然哲学》以及标示自然科学发展的著作等。这些差异不仅区分了两人的思想关注点,更显示出了他们哲学思想的实质不同。马克思在实践的基础上、围绕社会历史领域开展自己的哲学研究。虽然,马克思也研究思考自然界,并承认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但他认为,只有进入了人的感性活动范围内的自然界,才是积极的,才能进入他的思考域,而远离人的感性实践活动的自然界是“无”。所以,俞吾金指认,马克思哲学的实质是历史唯物主义而非辩证唯物主义,他甚至说:“马克思哲学就是历史唯物主义,成熟时期的马克思没有提出过历史唯物主义以外的其他任何哲学理论。”[2](P16)马克思的哲学思考,一直都是围绕现实社会和人类历史展开的,他对纯粹的自然唯物主义除了作出批判,并没有做更多的工作。他全身心所致力的是在现实的、历史的人的感性活动基础上创立自己的新的哲学世界观——历史唯物主义。

(二)对德国古典哲学范围的错误界定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将马克思哲学的直接理论来源认定为德国古典哲学,并进一步将其确认为德国古典哲学中黑格尔的辩证法和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这一观点有其合理性,但也存在一个认识误区。

“德国古典哲学”这一概念是由恩格斯最先提出的。在《自然辩证法》中考察辩证哲学在历史上有过的各种形态时,恩格斯第一次提出和使用了德国古典哲学这一概念,指的是从康德开始到黑格尔结束的这一德国哲学发展阶段。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以下简称《终结》)中,恩格斯认为黑格尔哲学的形成标志着自康德以来整个哲学运动的完成。“总之,哲学在黑格尔那里完成了”,[1](P226)这里的“哲学”指的就是德国古典哲学,也就是说,黑格尔哲学终结了德国古典哲学。所以,按照恩格斯这些论述的本来意义,所谓的“德国古典哲学”实际上就是指从康德开始,经过费希特、谢林,最终由黑格尔完成的哲学运动及其产生的思想体系。费尔巴哈没有参与到这一哲学运动之中,所以,他和他的哲学自然就不能包含在德国古典哲学之内。

但是,我国理论界一直以来就将费尔巴哈哲学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重要部分。追根溯源,这一错误的认识萌发于列宁将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当作德国古典哲学的代表的观点。列宁的这一观点影响深远。至今我国仍有相当部分的学者坚持着这样的观点,对此,俞吾金认为“或许还有书名翻译上的原因”。[3](P12)将恩格斯的《终结》一书的名字“Ludwig Feuerbach und der Ausgang der klassischen deutschen Philosophie”翻译为“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很容易让人们误以为费尔巴哈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者,从而将他归于德国古典哲学范围之内。对此,俞吾金指出:“当我们超出单纯字面的含义,从恩格斯当时写作的特定语境中来考量Ausgang的含义时,就会发现,该书名字中的Ausgang只能译为‘出路',而不能译为‘终结'。”[3](P13)在德国古典哲学终结和黑格尔哲学体系解体所引发的思想停滞和混乱中,是费尔巴哈哲学为德国哲学的未来发展提示出了一种可能的发展方向或出路。因此,他主张将恩格斯的这一著作的名字译为“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出路”,以防止此类误解。

纠正上述两个认识误区,能够让我们从马克思哲学的本真实质出发,在科学的理论视野内研究马克思“历史”概念的逻辑前提,并让这一研究真正有理有据。

在马克思生活的时代,德国古典哲学发展到了顶峰,它不仅是以往西方哲学发展的最高阶段,还是现当代西方哲学得以产生和发展的源头、土壤和背景。费尔巴哈哲学在黑格尔体系解体之际横空出世,从唯物主义的立场出发,为德国古典哲学标示出一条新的出路。马克思不囿于黑格尔哲学、不盲从费尔巴哈哲学,而是以它们的思想内容为前提,发挥他天才的创造力,批判地形成了自己的“历史”概念、创立了自己新的哲学世界观——历史唯物主义。但在这个过程中,究竟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哲学中的哪些思想内容铸成了马克思“历史”概念的逻辑前提?我们需要深入分析。

二、黑格尔哲学的影响

关注历史、注重历史性是德国古典哲学内在的文化传统。虽然对历史的关注和思考自古有之,但首先将历史纳入哲学的领域进行研究和思考的是康德。他的《历史理性批判文集》集中展示了他对历史的诸多思考。康德之后,费希特、谢林、黑格尔都先后形成了自己的历史哲学,其中黑格尔的成就最大,对后世的影响也最深远。马克思在《资本论》的第二版跋中公开承认自己“是这位大思想家(黑格尔——引者注)的学生”。由此可见,黑格尔哲学在马克思的思想发展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产生过深刻的影响。所以,在德国古典哲学范围内,我们将聚焦在黑格尔哲学中探寻马克思“历史”概念的逻辑前提。通过分析,我们认为,马克思的历史思考在以下四个方面受到了黑格尔哲学的深刻影响。

(一)历史意识

马克思在柏林大学求学期间,热衷于哲学思考。但在哲学思考中,他发现自己不能克服现实的东西和应有的东西之间的对立。在这一对立的困扰之下,马克思认识到了康德和费希特体系的缺陷,从而决定转向黑格尔哲学寻求解决问题的路径。在柏林郊区的斯特拉劳小村庄休养期间,马克思几乎把黑格尔的著作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还读了黑格尔许多门徒的著作。戴维·麦克莱伦在《马克思传》中评论说:“在这里(斯特拉劳小村庄——引者注)他的思想经历了根本性的变化”,[4](P31)转向黑格尔哲学来寻求解决自己精神危机的方式,这一转向不仅表明了马克思的思想转变,更标志着黑格尔哲学对他思想发展的启示和引导的开始。

众所周知,黑格尔是历史主义者。在马克思之前,黑格尔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的哲学思考是最深刻、最接近于“历史科学”的。在黑格尔之前,哲学家们不是把历史看作过去发生的事件的单纯记载,就是把它当作一个自然发生的过程。康德在哲学领域提出了思考历史的主题,但他并未揭开历史神秘的面纱。费希特、谢林也没有真正推进哲学对社会历史领域的研究。只有黑格尔以“绝对精神”的自我认识和自我实现为基础展开了社会历史领域的研究,超越了他的所有前辈。正因如此,诺曼·莱文认为:“黑格尔思想的核心特质是历史性概念。”[5](P23)恩格斯也指出:“黑格尔的思维方式不同于所有其他哲学家的地方,就是他的思维方式有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6](P12)而且“他是第一个想证明历史中有一种发展、有一种内在联系的人……如果把他的前辈,甚至把那些在他以后敢于对历史做总的思考的人同他相比,他的基本观点的宏伟,就是在今天也还值得钦佩”。[6](P12-13)黑格尔总是用历史性的视角研究分析各种现象和问题,这不仅说明他有着深刻的历史意识,更使得他的哲学洋溢着丰富的历史性和历史意识。马克思从头到尾认真地研读了黑格尔几乎所有的著作,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历史意识不断被激发、启示和引导。如果说康德、费希特让马克思的历史意识启蒙,那么黑格尔则是让它彻底觉醒并开始自觉地在哲学研究中发挥作用,为马克思“历史”概念的形成奠定了意识上的先决条件。

(二)市民社会

“市民社会”这一概念是18世纪观念的产物,是对早期资本主义社会人们基于经济上的相互依赖、相互需要而生成的相互依存关系的反映。虽然经济学、政治学、伦理学、道德哲学等围绕市民社会展开了深入的讨论分析,但真正从哲学逻辑的高度,将“市民社会”在社会历史领域中的重要性标示出来的却是黑格尔。黑格尔在哲学逻辑上将市民社会定位为“是在现代世界中形成的,现代世界第一次使理念的一切规定各得其所”,[7](P197)换言之,市民社会是绝对理念在现代历史中的展开和客观实现。在《原理》一书中,黑格尔不仅指出市民社会是中介于家庭和国家之间的环节,还确认,市民社会是个人实际生活的领地,指出市民社会不仅消解了人与人之间的“宗族”纽带,将人的生活基础安置在工业造成的流动性之上,更推动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发展,使得人与人之间形成了普遍的客观的事物化的关联。正是在这种“关联”中,黑格尔发现了一种“公认的、众所周知和为大家所同意的东西”,即社会关系,其中蕴含着法的潜在性。一言概之,市民社会在黑格尔的哲学研究和理论构建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亨利希·库诺指出:“卡尔·马克思在社会观方面紧步黑格尔的后尘。”[8](P233)黑格尔对市民社会的重视与思考深刻地影响和启发了马克思。在深入地批判分析黑格尔的市民社会理论基础上,马克思通过富有创造性的思考不断地革新它的内涵,使其具有新的本质规定性。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马克思指出:“受到迄今为止一切历史阶段的生产力制约同时又反过来制约生产力的交往形式,就是市民社会。……这个市民社会是全部历史的真正发源地和舞台。”[9](P167)这标志着马克思开始运用自己创制的市民社会的新的本质规定性来揭示历史隐秘的真理。在叙述自己新的历史观时,马克思更是明确提示了市民社会的历史基础性,“这种历史观就在于: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的理论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9](P171)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进一步将市民社会的本质规定为“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并意识到,要对其进行更深刻的解析只能通过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才能实现。在这里,马克思通过市民社会确立了两个原则:其一,物质的生活关系被发现为法(上层建筑)的根源;其二,对市民社会的分析应借助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这两个原则,第一个奠定了马克思“历史”概念、历史观的唯物主义基石;第二个使得马克思找到了观察分析社会历史的新的哲学话语。概言之,黑格尔的市民社会理论不仅让马克思发现了全部历史的真正发源地和舞台,更为马克思形成自己的“历史”概念、构建自己新的历史观提供了理论创新的基点。

(三)实践

马克思的历史观正是在实践基础上区别于从前的一切旧哲学而萌生发展起来的。但实践观并不是他首创的,他的实践观是在不断总结和反思已有的认识成果基础上形成的。在哲学发展史上,最早提出“实践科学”的哲学家是亚里士多德。他将实践规定为趋向目的的人的行动过程。康德将实践纳入理性范畴,侧重强调实践中自由意志的自主与自决及其客观有效性。之后,虽然费希特、谢林对实践也有所阐发,但集前人实践观点之大成的却是黑格尔,他建构了“马克思实践观形成之前哲学史中最为系统、完善的实践观”。[10](P36)黑格尔在主体和客体的辩证统一中理解实践,认为实践是一种中介的活动,它以自由为根本目的。在理论表述中,黑格尔将实践具体化为劳动,并运用否定性的辩证法展开对劳动及其异化的阐发,从而深刻地揭示出实践是一个不断扬弃异化趋向自由的有规律的历史过程,还以唯心主义的形式阐明了劳动创造人本身的思想。需要注意的是,黑格尔的实践观是建筑在绝对理念基础之上的,他“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这就决定了他的实践观是不科学的。虽然黑格尔的实践观不科学,但我们却不能因为它的不科学而忽视它所产生的影响。在其著作表现出来的思想发展轨迹中,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思科学的实践观是在批判黑格尔实践观的基础上日臻成熟的。可以说,“黑格尔实践观是马克思实践观的最重要、最直接的理论来源”。[10](P36)要着重强调的是,马克思对实践进行的科学的创造性的重构才让它走出黑格尔的阴影、成为真正科学的概念。马克思的实践观,“真正提供的新东西,既不仅仅是主体性,也不仅仅是活动,而是历史的、现实的和具体的、一定的人类社会主体和活动”。[11](P228)易言之,在马克思的思维视域中,实践被看成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进行的人类的客观物质生产活动。这一活动不但构成了整个现存世界的物质基础,还是推动人类历史不断发展的根本动力所在。因此,一定阶段的历史都能从一定历史阶段的人类的实践活动中得到合理说明。正是通过对实践的科学规定,马克思为自己的“历史”概念找到了可实证的现实基础。

(四)否定性辩证法

黑格尔是欧洲哲学史上最伟大的辩证法家。黑格尔在吸取古代自发的辩证法的合理内容、撷取近代哲学特别是康德、费希特和谢林哲学中关于辩证法的精华的基础上,在西方哲学史上第一次系统地提出了概念的辩证法,而且按黑格尔的说法,他的辩证法是“更高级的概念辩证法”,是具有普遍意义的“科学方法”,是“唯一能成为真正哲学的方法”。黑格尔在《现象学》中建构了自己的辩证法体系,也就是说,《现象学》包含着黑格尔对辩证法创造性的阐发和运用。马克思认为“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起源和秘密”,[12](P159)是黑格尔的圣经。之所以说《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哲学的秘密,旨在强调它是理解黑格尔哲学的关键,是打开黑格尔哲学的奥秘的钥匙。那蕴含在《现象学》中的黑格尔哲学的秘密究竟是指什么呢?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最后一部分指明:“黑格尔的《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辩证法——的伟大之处首先在于,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失去对象,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因而,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12](P163)这就告诉我们,黑格尔哲学的秘密就是马克思着重强调的否定性的辩证法。

黑格尔将“否定性的辩证法”主要用来说明“异化”(自我意识的异化、劳动的异化)这一概念,它使《现象学》蕴含着“批判的一切要素,而且这些要素往往已经以远远超过黑格尔观点的方式准备好和加过工了”,[12](P162)所以它们常常就会准备着并发挥出远超过黑格尔观点的影响。然而,黑格尔只将“否定”作为他辩证法链条的中间环节,让其最终消融在肯定之中。所以,即使黑格尔抓住劳动的异化,用否定性的辩证法确证其为人的本质,但因为他只知道抽象的精神的劳动,所以也就只能肯定地认为,劳动是自我意识自身异化又克服异化的精神活动。异化不是否定,而是肯定。这不仅窒息了辩证法所具有的革命性,还使它神秘化了。这种神秘化的辩证法所形成的超感性世界神话和意识形态遮蔽了现实的世界和真实的历史。所以,马克思只能批判地将否定性辩证法从黑格尔辩证法体系中拯救出来,赋予它新的内容和性质,从而让它真正具有了去除遮蔽、揭示真相的能力。我们不能否认黑格尔的功绩,是他第一个运用辩证法的观点对待历史,从而让一切社会现象都能在社会历史过程中得到说明。这种思维方式对马克思思考历史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让他认识到要接触现实的世界和真实的历史,就必须把在黑格尔那里“倒立着的”辩证法“颠倒”过来,以便发现辩证法的合理形态,并将之作为自己理论思考和革命实践的根本的方法指南。所以,我们说,否定性辩证法的发现,让马克思“历史”概念的形成有了科学的方法论前提。

三、费尔巴哈哲学的影响

在恩格斯看来,费尔巴哈是继黑格尔之后对马克思影响最大的哲学家。传统的教科书体系也认为,费尔巴哈是连接黑格尔和马克思最重要的思想纽带,他为马克思新的哲学世界观提供了唯物主义的基本内核。但仔细研究,我们不难发现,虽然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思想代表了马克思之前唯物主义发展的最新成果,但马克思从一开始就对它持“有种种批判性的保留意见”。[1](P228)在马克思看来,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不能将对象、现实、感性,看作是主体的人的感性活动,因而在实质上它仍带有旧唯物主义的印记。由此可知,马克思并不认同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况且马克思始终关注的是人类历史和社会现实,而费尔巴哈较少关注这些方面,所以他的社会历史观十分贫乏,其哲学也缺乏历史性。马克思也曾评价说:“在他(费尔巴哈——引者注)那里,唯物主义和历史是彼此完全脱离的。”[9](P158)上述分析让我们认识到,费尔巴哈哲学对马克思的影响的确没有传统教科书体系所认为的那么重大,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忽视费尔巴哈哲学为马克思的思想发展所提供的必要的启示。

(一)感性直观的原则

德国古典哲学将抽象的思辨哲学发展到了顶峰。即使在整个德国哲学界经历“空前的变革”的时候,“德国的批判,直至它最近所作的种种努力,都没有离开过哲学的基地。这个批判虽然没有研究过自己的一般哲学前提,但是它谈到的全部问题终究是在一定的哲学体系即黑格尔体系的基地上产生的”。[9](P143)虽然新涌现了许多批判黑格尔哲学的批判家,但他们都不能挣脱黑格尔哲学的束缚,思想仍然被禁锢。而与这些新出现的批判家们不同,费尔巴哈主张:“感性的、个别的存在的实在性,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用我们的鲜血来打图章担保的真理。”[13](P68)他把感性直观作为自己哲学的根本原则,彻底揭穿了黑格尔思辨哲学的语言把戏,让游荡在天国的精神回归到感性的、活生生的自然的人身上,把感性事物的实在性从异化中解放出来回归它本来的自然本性。费尔巴哈的批判“直截了当地使唯物主义重新登上王座”。[1](P228)马克思也认为费尔巴哈“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和现实的科学”。[12](P158)然而费尔巴哈对感性的理解仅仅局限于单纯的直观和感觉,这就使他的唯物主义并未彻底地摆脱从前的唯物主义,但他的感性直观原则确实给了马克思重要的启示。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中,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把感性不是看作实践的、人的感性的活动,表明人的感性活动在马克思新的哲学世界观中的重要性正在凸显。在《形态》中,马克思指出,费尔巴哈“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奠定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他们的社会制度。甚至连最简单的‘感性确定性'的对象也只是由于社会发展、由于工业和商业交往才提供给他的”。[9](P155)这段评述显示出,对费尔巴哈感性直观原则的批判,让马克思对科学实践的内涵和具体形式认识越加全面深刻(当然这还得益于他积极地投身工人运动和对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性研究),也让他越来越确定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和人类历史都是建立在人的实践活动、特别是物质生产实践活动基础上的。马克思的“历史”概念越来越清晰。

(二)人的类本质

黑格尔认为,感性的现实的人的本质本身仅仅是抽象的、思维的本质,即自我意识;客观上、感觉上属于人的一切实体都只是自我意识这一纯粹独立的主体对象化、异化的产物。所以,只有精神才是人的真正本质,是人的生存所依赖的现存世界的真正本质。费尔巴哈极力反对这种观点,他认为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才是现存世界的基础,哲学应该以之作为自己的唯一的、普遍的、最高的对象。于是,费尔巴哈提出了人本学并以之为根据展开了自己的哲学,不但批判了黑格尔抽象的思辨哲学,还揭示了宗教的本质只是人的本质的异化。但是,费尔巴哈的人本学撇开了人的感性活动和真实历史的发生过程,没能对人的现实的本质予以科学的、全面的揭示,只能将它理解为“类”,“理解为一种内在的、无声的、把许多个人纯粹自然地联系起来的普遍性”,[9](P139)即理性、意志和心。这种对人的本质的“类”的规定暴露出了费尔巴哈人本学仍然带有黑格尔的印迹。但是,在整个德国哲学界因黑格尔哲学体系的解体而在“矛盾中彷徨”时,是费尔巴哈的人本学指示出了哲学发展的新方向,也是费尔巴哈的人本学使人的本质问题更鲜明、更尖锐地凸现出来,并以一些正确的见解为这一问题的解决作了某种铺垫。

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分析受到了费尔巴哈的影响,但他又不断地摆脱这种影响,正是在这种矛盾的过程中,马克思形成了自己对人的本质的科学认识。在《提纲》中,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将人的本质作为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这不仅使个人成为脱离了一定社会形式的抽象的个人,而且不能在现实性认识到人的真正本质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创造性阐释了,人的本质不是永恒不变的类本质、人性,它会随着人在社会关系中所处地位的变化,随着社会关系本身的变化而变化。这一论断既明确了对人的本质的历史性的理解,又深刻提示出对全部人类历史的认识必须要把有生命的、现实的个人的存在作为第一个前提。所以,马克思在《形态》中考察人类历史时说:“这种考察方法不是没有前提的。它从现实的前提出发,它一刻也不离开这种前提。它的前提是人,但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9](P153)马克思对费尔巴哈人本学的批判的超越、对人的本质的科学的揭示,让人从抽象的理论领域走了出来,真正地成为了感性活动即实践的主体,成为了真正的现实的历史的主体。马克思以人为核心,从人的物质生产活动及其引起的新的需要,从人自身的生产即繁殖,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出发,为自己的“历史”概念建筑了唯物主义的根基。

综合上述分析,我们清晰地认识到,马克思的“历史”概念是在黑格尔哲学及费尔巴哈哲学的理论影响与他本人天才的创造性的相互作用下形成的。从历史性上看,马克思“历史”概念的形成,离不开他本人的天才创造,当然也离不开黑格尔和费尔巴哈为其提供的逻辑前提。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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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责任编辑沈斐]

The Logic Basis of Marx's Thoughts on“History”

AN Lian-xin,SUN Min
(School of Marxism,Hainan Normal University,Haikou 571100,Hainan,China)

Abstract:Marx's thoughts on“history”serve as a foundation and core concept in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 deep analysis on its logic basis helps to have a new recognition of Marx's thoughts on“history”. The misconceptions about Marx's elaboration on history may prevent us from finding the true essence of philosophy and the logic basis of Marx's thoughts on history. To correct misconceptions about Marx's thought on history,this paper penetrates into Hegel's thoughts on historical consciousness,civil society and social practice as well as Feuerbach's elaboration on perceptual intuition and human nature. All these thoughts serve as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Marx's thoughts on history and ideological basis for knowing the essence of Marx's revolution in philosophy.

Key words:Marx's thoughts on“history”;classical German philosophy;Hegel;Feuerbach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0955(2016)02-0045-07

收稿日期:2015-11-26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海南争创中国特色社会实践范例的文化内涵研究”(项目编号:14XKS003)、海南省高等学校优秀中青年骨干教师资助项目(20131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安连新(1982-),男,山东泰安人,海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孙民(1969-),男,河南濮阳人,海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院长、教授、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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