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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片与墓碑

2016-02-11赵威

杂文月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年羹尧马屁大将军

赵威

翻译家林少华在博客上谈到一件事,说某年参加一个会议,与会者多数是大学里的教书匠。林先生会上会下共收到九张名片,他一时兴起,就摆到桌子上“相面”,发现款式颜色各不相同,但有一点不约而同——九张名片无不堂而皇之地印有各种行政职务:副校长、校长助理、院长、副院长,最小也是个系副主任,还有一个“政协常委”,唯独把“教授”二字小小地印在了一串职务后面。林先生戏言,这“教授”二字“像刚进城的农民工,一副低眉垂手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读到这,不禁想起胡适先生来。胡先生不仅有众多学界、政界职务,还是一名拥有35个荣誉博士头衔的教授,按某些人的想法,这些都印到名片上,该是何等荣耀!可胡先生的名片上除了姓名,只有俩字:学者。而今的学者却乐意把官职列在前面,官员则喜欢把某某大学客座教授的头衔列在首位,是“学随官职长”,还是“官随学问长”?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古代,名片叫“谒”,后称“刺”或“帖”,拜访朋友时所用。雍正年间,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名片最霸气——他让人找来一块大木板,刷上红漆,上刻“赏双眼花翎加太保衔一等公抚远大将军统领满洲蒙古绿骑总督川陕军务年羹尧”,一排镏金大字。这么大的名片,得靠人抬着往别人家里送。没过几年,年大将军被赐狱中自裁。那名片往坟前一插,岂不就是墓碑?

您还别说,墓碑有时也和这些名片一样“吸引眼球”。古往今来,作墓志铭,不乏溢美之词,阿谀奉承、歌功颂德,极力制造哀荣,古人把这种做法叫“谀墓”。有些人的名片是自己拍自己的马屁,谀墓则是活人拍死人的马屁。其实,往死人身上抹彩,同样为了往活人脸上贴金。

清代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里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读书人家的子弟,夜晚在山中迷路,看到一个岩洞,想进去休息会儿。近了一看却发现,某位去世的长辈在里面。他很害怕,不敢进。那鬼却很热情地招呼他進去,于是,他就进去行礼,并问:“您的坟墓在别处,为何来这里住呢?”鬼感慨地说:“我生前虽然没有什么建树,但老实做人,本分做官。没想到死后没几年,坟前突然立起一块巨碑,上面用弯弯曲曲的篆文刻着我的生平事迹。不过很多我都不知道,即便有点根据的,也都言过其实。我本来心就不安,每有游人至此,看到碑文就讥笑一番,其他鬼也为此嘲笑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躲到这里,只有在逢年过节,晚辈祭祀时,我才回去看看他们。”

写阴间事是为了讽刺阳间,纪晓岚也说:这事儿当不了真,但这理儿立得住。作谀墓是古代许多文人墨客的副业,酬劳丰厚,最有名的一位,当属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韩愈的文章不是吹的,是真好,自然他写的墓志,也真贵。以致刘禹锡在回忆韩愈的《祭韩吏部文》中,还不忘提一句:“公鼎侯碑,志隧表阡。一字之价,辇金如山。”当真是一字千金啊!明代曹臣《舌华录·讥语》里记载了一件相关的事,说有人借了韩愈的银子,不想还了,便说韩愈的许多钱财是“谀墓中人得耳”,是拍死人马屁得来的。因此,他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不但该拿这钱,而且还拿少了呢。

当然,虚妄之言也不只用作墓志铭。时下有些专家、学者、记者,热衷给人说喜话,那些作品研讨会上的发言、著作题跋等,有几个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这跟谀墓有何区别?

愚以为,无论是名片还是墓碑,朴实点为好,若像年大将军的名片,拿起来容易闪着腰不说,关键是往哪儿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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