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当有“知止”意识
2016-02-11盛斯才
盛斯才
应该说,在了无生趣的苏联政坛上,赫鲁晓夫是一个异类,他是一个有趣的人。虽然他的有趣,有时未免粗俗,如在联合国讲台上用皮鞋敲桌子等,但总的来说他的直率,让人觉得有点可爱。有一次赫鲁晓夫参观一个抽象派画展,不懂装懂的他毫不客气地说:“这叫什么画?一头驴子用它的尾巴也可以画得比这更好。”画家反唇相讥:“您对艺术作品简直一窍不通。”这时,赫鲁晓夫说了一番流传后世几乎人人皆知的话:“当我是一名矿工时,你可以说我不懂;当我是一名党的低级官员时,你也可以说我不懂;当我在往上爬的各级阶梯时,你还是可以说我不懂;但今天我是部长会议主席和党的领导人,我就什么都懂了。难道不是吗?”赫鲁晓夫这种看似笑话的逻辑,我们的很多名人涉入其中而不自知,例如某著名电商老板谈教育。
在一家大酒店会议室设置而成的讲堂上,台下的学生是100名优秀乡村教师,台上的老师就是这位著名电商老板,他讲了一堂关于教育的课。其内容被整理成文章,不仅在网上广为流传,还被一家著名文摘杂志刊登在“名家讲堂”栏目上。老板说:中国教育的问题要一分为二来看,“教”相当好,但“育”不够。到世界各个大学去看,中国学生大多非常出色,这跟学生的勤奋有很大关系。但中国的“育”实在太差:音乐、美术、体育——我们的中小学很少重视这些“育”。
自从他的公司营销额动辄百亿以后,这位大老板几乎一夜之间就身兼了超级演说家。他的演说四处可见,内容无所不包,本人也在网上看过:吐字清晰伶牙俐齿,底气十足豪气干云,那种自信,與赫鲁晓夫的“什么都懂了”堪可伯仲之间。这位先生师范毕业做过几年教师没有成为教育家,做电商成就巨大,难道就成为教育家了吗?“教育”是这么回事吗?可以这样分吗?
在中国文化中,“教育”一词,始见于《孟子》:“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许慎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是:“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养子使作善也”。在西方,从词源上说,“教育”一词是内发之意,强调教育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活动,旨在把自然人所固有的或潜在的素质,自内而外引发出来。
由此可见,无论是中学还是西学,“教育”之中的“教”与“育”,都不能像这位电商那样简单地区分为数、理、化和体、美、音,也就更谈不上什么中国教育“教”相当好而“育”不够了。
一个人能够在某一领域出类拔萃那是相当了不起的,例如这位电商的巨大成功,包括不知天高地厚冒昧商榷他对教育的理解的我在内,不知道多少人仰慕不已。但一个人一旦因为某种成功而名声显赫,他就具有了某种社会示范作用承担了某种社会责任,某著名文摘杂志将其讲课内容刊在“名家讲堂”就是明证。
可正如俗话所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不会因为某领域的成功就无所不知,就像赫鲁晓夫不会因为成为部长会议主席和苏联党的领导人就自然地懂得艺术。这就要求我们的名人有自知之明,有“知止”意识。《礼记·大学》有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朱熹集注:“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则志有定向。”也就是说,你弃教经商且成为成功商人,说明你志在经商也长于经商,你反复说“做电商真不容易”,可你也要知道,“教育”这潭水,也深了去了呢!
对于不知道的东西,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明言“我不知道”。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对诺贝尔奖获得者丁肇中进行专访时,记者问:“我感觉您对自己每一个人生阶段都有很明确的选择。一个人怎么能够每一次选择都这么坚定和正确呢?”丁肇中的回答是:“不知道,可能我比较侥幸吧!”记者追问:“在这里面没有必然么?”丁肇中依然回答:“那我就不知道了。”记者还是不死心:“怎么才能让自己今天的选择在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丁肇中仍然回答:“因为我还没有后悔过,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记者无奈:“我发现在咱们谈话过程中,您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不知道。”丁肇中这次作了正面回答:“不知道的,绝对不能说知道,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道德经》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清学者周希陶《增广贤文》释其言云:“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信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