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的宿命
2016-02-11史文通
史文通
狄青,字汉臣,北宋时汾州西河(今山西汾阳)人。出身贫寒,16岁时,因替与人斗殴的哥哥顶罪,被“逋罪入京,窜名赤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狄青的命运却就此反转,最后竟官至枢密使。然而,树大招风,此后的狄青就开始走背字儿了,直至郁郁而终。细览狄青跌宕起伏的一生,时也,命也?令人感慨。
《宋史》狄青传中说,狄青“善骑射”,“初隶御马直,选为散直”。宝元初年,元昊反叛,狄青被派往宋夏前线。
狄青作战勇敢。《宋史》本传中说他打仗“常为急先锋”,“临敌披发,戴铜面具”,一副拼命三郎架势。在延州边塞四年,他身历大小二十五战,八中流矢,因屡立战功而步步高升。
狄青的“命”很好,总有“贵人”相助。
《宋史》上说,狄青在延州,先得经略判官尹洙赏识,“洙与谈兵,善之”,遂将他推荐给韩琦、范仲淹。慧眼识珠的韩、范二人“一见奇之,待遇甚厚”。范仲淹还“以左氏春秋授之”,并谆谆告诫“将不知古今,匹夫勇尔”,栽培之意十分明显。而狄青也不负所望,勤奋读书,“由是益知名”。
狄青将讨侬智高,“言事者以青武人,不可專用,请以文臣副之”(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这是宋朝牵制、防范武将的传统。宋仁宗询问庞籍。识见恢然的庞籍说了一段很深刻的话:“向者王师所以屡败,由大将不足以统一,裨将人人自用,故遇敌辄北……青勇敢有志略,善用兵,必能办贼,愿勿忧。”于是仁宗“乃诏行营诸军皆受青节制;贼平,处置民事则与孙沔、余靖同议”。正是有了这一“尚方宝剑”,狄青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得以充分发挥。前线捷报传来,仁宗高兴地表扬庞籍:“岭表平殄,皆卿之力也。”
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狄青平定岭南,仁宗欲加封其为枢密使、平章事,庞籍却说:“太祖遣曹彬平江南,止赐钱二十万,其重慎名器如此。今青功不及彬远矣,若用为平章事,富贵已极,后安肯为陛下用?万一后有寇盗,青更立功,陛下以何官赏之?”庞籍这一席话,很见用人的权谋,仁宗“乃以青为护国军节度,诸子皆优官,厚赐金帛”(《渑水燕谈录》)。狄青官拜枢密使,则是又过了一段时间的事。
狄青位极人臣,对他不利的言论渐多。《宋史》狄青传记载,“言者以青家狗生角,且数有光怪,请出青于外以保全之”。“嘉佑中,京师大水,青避水徙家相国寺,行止殿上,人情颇疑”。古人最看重各种天象预警,关于狄青的这一个又一个非比寻常的“祥瑞”事件,把他一步步推到了火山口,就等着“官家”(皇帝)起疑了。此时曾经的老领导韩琦,不仅没有伸手拉一把,还乘势把他往火里推。
宋人王铚所撰《默记》中谈到,狄青在相国寺避水,曾穿着“浅黄袄子”坐殿上指挥士卒,“盛传都下”。那个时代,黄色是皇家专用色,狄青敢如此僭越?这明显就是一“莫须有”罪名嘛。韩琦正是在这方面大做文章。在狄青家火灾后,韩琦特别询问救火之人:“尔见狄枢密出来救火时著黄袄子否?”
要说庞籍和韩琦因嫉妒而阻挠、构陷狄青,可能性不大。宋朝多君子,庞、韩也都不是阴险狡诈之人。关键还是在于,崇文抑武这一太祖太宗传下来的治国原则(“祖宗家法”),已经深深植根于他们心底,自觉有责任、有义务及时提醒“官家”,把武人造反的可能扼杀在萌芽状态,以维护大宋赵氏政权的长治久安。虽然韩、范曾把狄青“称为国器”,那也只是出于国家需要;而根深蒂固的“唯有读书高”传统观念以及宋代崇文抑武的社会环境,使这些“学霸”内心里有着强烈的优越感,他们从未把出身行伍的狄青与自己视若一个重量级。这一点,狄青自己也十分清楚,但又无可奈何:“韩枢密功业官职与我一般,我少一进士及第耳。”
应当说,宋仁宗还算是个仁厚皇帝,也一直爱惜狄青。但三人成虎,汹汹议论不断,自不能不引起他的狐疑。且其时宋夏暂时休兵,宋辽也相对和平,有无狄青,一时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狄青最终还是被贬官,出判陈州。憋屈之下的狄青,长期郁郁寡欢,第二年即病死于贬所。
狄青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他因努力顺应时势而成为宠儿,又因时势的变化被无情抛弃。他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在政治的“潜规则”面前无力抗对。从根本上说,狄青的人生悲喜剧,不是他个人的遭际,而是许多历史人物难逃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