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力弘扬中华文化的荆磐石

林卫国

他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数十年如一日地投身于和平与宗教事业。

他是一位颇有造诣的法学家，精通法律，追求法治，希望世界变成井然有序、人人能够安居乐业的大家庭。

他是一位热爱故土的龙的传人，虽持美国护照、身着洋装，但从未脱离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的根基。

他，就是曾任国际基督教议会议长、美国归化公民总会会长、中美文化商务促进会会长、国际文化与科学大学校长、联合国牧师，名扬中外的美籍华人荆磐石博士。

荆磐石

一

1910年12月29日，荆磐石出生于山西省猗氏县（今临猗县）。他的父亲是律师和报刊出版商，母亲是家庭妇女。由于父母都很忙碌，荆磐石从小多由祖母照顾。在家乡念完小学以后，12岁赴省城太原，先后进入尚志中学、青年中学、新民中学学习。接着，考入北京长老会所属的崇实高中，1931年毕业。

对于一个青年人来说，报考大学选修什么课程，往往体现自己的理想和志向。荆磐石选择的是法律。他当时痛感“国家政治不良”“必须有良好的法律基础，方可治国救民”，于是1931年报考北京朝阳大学法律系（该校以法律系最为著名），从此与法律结下了不解之缘。1934年，荆磐石大学毕业，即赴日本留学，先后在东京日本大学法律学系和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院继续攻读法律，主修国际法。

1937年，日本军国主义者悍然发动七七事变。大部分留日学生愤而归国，荆磐石也不例外。是年11月28日，荆抵达上海，受到上海法律界知名人士的欢迎。第二年，他接受国民政府教育部的安排，赴陕西安康任中小学教师服务团委员。几个月后，接国立西北联合大学校长电邀，前往该校法商学院任国际法教授。

1944年，荆磐石第二次出国留学。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攻读国际法及国际关系，获法学博士学位;又在纽约神学研究院钻研神学，获神学博士学位。1947年9月，他告别妻子，携女儿罗丝回国，担任国民政府粮食部顾问、总务司长，后改任教育部与司法行政部顾问。1950年，得悉爱妻生病，他遂偕女儿由香港辗转赴美，定居至今。

二

荆磐石出生在一个基督教徒家庭。1928年，我国一些地区流行霍乱。其时他正在北京长老会崇实高中读书，参加一个国际红十字会救护队并担任翻译，前往灾区抢救病员。他亲眼看到当时农村的贫穷、落后，以及许多人在霍乱传播下死亡的惨状，心情既焦急又沉重。作为一个通晓英语的基督教徒，他除了当好翻译并参与抢救患者以外，还根据基督教的教义，为不幸罹难的死者祈祷，为遭受病魔折磨在痛苦中挣扎的人们祈祷，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抚慰。

荆磐石致笔者函

为加强中美两国宗教文化的交流，荆磐石于1946年创办了“中美基督徒联合会”，亲任会长，并聘请冯玉祥将军等担任荣誉会长。自1947年起，他还被选为华盛顿世界基督徒领袖理事会副主席，兼远东理事会主席。

定居美国后，荆磐石的社会活动更趋频繁和活跃。1948年，他曾被推举为中国方面的《联合国宪章》起草人。1955年，他参与创办世界基督徒协会。而后，又曾担任国际传道人协会会长和世界基督教议会议长。

荆磐石四面布道，八方传教，不惮艰辛，不遗余力，其足迹遍布亚美两大洲，甚至到监狱为罪犯说教，企望感化他们，改邪归正，重新做人。1960年，他首先倡议在每年的2月2日，举行总统早餐祷告会，得到美国官方采纳，一直延续至今。自1968年开始，他被推举为联合国礼拜堂的牧师。

荆磐石夫妇返乡时受到山西省外侨办领导的接见

美国朝野的基督徒对于荆磐石非常信赖和崇敬。美国议员约翰·斯巴克曼（John Sparkman）是荆磐石的亲密朋友，曾撰文：“我于四十年代中期第一次认识荆磐石博士。那时他作为中国的访问学者来到美国。在美国，荆博士立即献身于宗教事务活动，会见牧师和信徒团体，作讲演和进行传教。……荆是一个精力充沛、忠于事业主张、特别是那些关系到和平事业主张的人。在美国数十年中，他工作无论是在联合国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始终积极地推动和平与宗教事业。他在中国和美国经历的回顾，会作为有趣的史证。”美国牧师哈罗德·布利森（HaraldBredsen）说：“由于荆教授创建了世界基督徒协会和国际传道人协会，他一直被称为‘世界公民，但他自己宁愿被称作‘上帝的天国的臣仆。”

三

中美兩个大国的关系，对于世界局势有着重大的影响。对此，荆磐石有着深刻的认识。他对美国政府对新中国进行封锁，在中国的邻国越南发动战争等做法，深感不满和忧虑，曾对新闻媒介坦率陈述自己的意见：

“美国政坛上所谓的‘中国问题专家，对中国缺乏真正的认识，仅凭一己之见而‘胡作妄为，影响到美国及世界之文化政治，导致许多不幸的事情发生。”

荆磐石（前排右四）考察唐代梨园遗址

“我们不能再容忍那些从未真正了解中国的‘专家学者们，去左右中国及亚洲地区的命运。”

这些观点是何等的直率，何等的尖锐！足见荆磐石非凡的气魄和对于中美关系问题的关切，其反响之热烈，是可想而知的。

为了改善中美关系，荆磐石做出不懈的努力，他利用自己在美国的地位和影响，通过各种渠道，频繁地活动于美国政界一些要员之间，上下游说，左右斡旋。1969年2月的一天，他在美国哈佛大学发表讲演《中美关系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他侃侃而谈：“中国人民酷爱和平。由于她始终不渝的努力，对世界和平已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以现在全球环境而言，唯有中美携手，才能稳定大局，进而趋向世界的持久和平。”当谈到“美国如何从越战的泥潭中自拔”时，荆磐石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总统应到中国向北京当局（毛主席）表示歉意，必可结束越战，中美即有走向关系正常化的希望，世界和平才有可能！”

这番宏论犹如一颗炸弹，在美国朝野引起强烈震动。当天下午5时，美国国家安全主持人克森杰自华盛顿打长途电话给荆磐石，他先解释说：“我本拟参加哈佛大学的聚会，听您的讲演，适逢当晚总统要召开紧急会议而未能亲临。”接着又说：“当局对您的讲演非常重视，请您将讲题内容再简要重复一遍。”荆磐石意识到自己的观点可能对日后改善中美关系发生影响，于是抑制住兴奋的心情，用35分钟将讲稿内容叙述了一遍。挂上长途电话以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预期的“掀起舆论，发挥群众的民主力量，敦促政府”的目的达到了！

之后的事情发展得相当迅速。1972年2月，应周恩来总理的邀请，美国总统尼克松率团访华，双方签署并发表了《上海联合公报》。中美两个巨人握手言和，两国关系进入了发展的新阶段。程思远先生在一次越洋长途电话中，称荆磐石是“中美关系正常化进程中的拓荒牛”。对此，荆博士甚感欣慰。

四

作为炎黄子孙的一分子，荆磐石对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十分热爱，自觉地以传播和弘扬中华文化为己任，耗费了不少精力和财力。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中国旅美学者胡适之、冀贡泉、胡焕庸等，每次在荆磐石家中聚会时，经常讨论的一个话题，就是如何将中国文化介绍给西方。但因一些至友返回中国，宏愿未得实现。一直到1966年，在各界人士的资助支持下，由荆磐石牵头，创办了中国文化语言研究院，正式开展校务，招收学员。1970年改名为“国际文化与科学大学”，下设中国文化语文研究院、日本文化语文研究院、一般亚洲文化语文研究院、各国留学生英文学校等，并设硕士学位，招收大专毕业生。

以荆磐石为校长的“国际文化与科学大学”，把介绍中华文化列为办校的宗旨。根据侨界的实际需要，增设了一系列文化教育项目：

中国儿童青年班。在教授中国语言文字的同时，向华裔青少年灌输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有识之士认为：与其遗留给子女百万财产，不如在子女幼小时就引导他们学习中文，接受中国伦理美德。

另外，还有易经讲座、太极拳科、健康操科等，从各个方面，展示中华文化的璀璨风采，使各阶层的人士亲受其益。

華侨界，尤其是青少年的家长们对荆磐石的做法非常欢迎，他们对子女遭受美国社会不良风气的熏染，颓废堕落，甚至吸毒犯罪十分忧虑，希望“国际文化与科学大学”有助于扭转这种局面。1971年2月，台湾《艺文志》第85期刊登了由国民党元老于右任题写标题的《荆磐石生平的故事》，赞扬说：“荆校长是位热心宗教、社会服务、并栽培人才的人，所以他在美国多年的工作，总未曾离开过这几个范围……对于在美国的华侨大众，劳动界国人，如学生、海员、妇女等，有不少可歌可泣的事迹，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荆磐石的夫人刘月恒女士（英文名葛蕾丝），是辽宁人。年轻时是体育运动员，曾在上海万国运动会上获女子跳高亚军。定居美国后，荆磐石一直支持她向社会各界传授中国太极拳。别看她年纪不小，做起示范动作来仍是那么熟练轻盈，充分显示出她的深厚功底。这种中国式的健身活动已得到大面积的普及，带出了许多徒弟，大家都尊敬而亲切地称呼刘月恒为“刘师母”。

荆磐石还亲自出面在一些公众场合发表讲演，介绍中华文化。如曾在纽约一家全美最大的艺术家俱乐部讲演《中国铜器、玉器、瓷器及服装五千年之演变》，配合放映幻灯片100余幅，达到了理想的效果。

1978年6月，纽约州召开全州文教图书代表会议。荆磐石是由州长遴选委员会选出的亚洲裔代表。在这次大会上，他提出了两项引人注目的有关弘扬中华文化乃至亚洲文化的提案：

提案之一（编号168号）：“咨请纽约州政府教育局负责，在全州各大小城市，凡有各国归化公民集中的地区，成立各个不同民族的文物中心，以资保管各民族任何具有意义之历史文献、艺术作品等物件，予以陈列储藏。”

提案之二（编号169号）：“创建一个中国图书馆及文物资料中心，由拉飞乙街89-91号提供馆址。该址原系救火会著名建筑之一，近在华埠咫尺。即刻着手组织一个顾问委员会，与州政府主管图书馆单位，商讨此一中国图书馆及文物资料中心之组织与管理。经周密研究后，以书面呈报该中心之管理单位，并向州立法机构提出预算与创办基金及管理费用。”

于右任为报刊栏目题名

上述两个提案提出后立即引起轰动，州长和华侨均表示大力支持。美国《纽约日报》《华美日报》和香港《星岛日报》均作了报道。为什么要在美国这么下大气力去宣传和弘扬中华文化呢？荆磐石对此有更深层次的认识，他曾对记者说：“我们来美后所努力的工作目标，是要栽培对中国问题有兴趣的新一代美国青年，向他们灌输正统的中国文化，以作为下一代美国政府的中国问题顾问。”换句话说，就是要用中华文化去影响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由此不难看出，荆磐石作为一个社会活动家所显示出的深谋远虑。

还有一件事情充分体现荆磐石对中华文化的深情和热爱，那就是他对陕西唐代梨园的钟情。唐代梨园是唐玄宗于开元二年（714年）创办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皇家艺术学院”。著名的诗人兼学者李尤白经多年的研究考证，确定唐代梨园遗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未央宫乡大白杨村。他的学术专著《梨园考论》发表后引起国内外广泛的关注。荆磐石获悉后曾先后9次给李尤白写信，对李的研究成果和建立“中国唐代梨园纪念馆”的倡议表示赞赏和支持。他还建议：聘请黄镇为纪念馆名誉主席;组织文物巡回展出，弘扬盛唐文化，并为纪念馆筹措经费。在美国，他还联系了一些热心中华文化的人士，襄助这一盛举。1989年4月，他偕夫人访问陕西时，专程赴未央宫乡大白杨村考察唐代梨园遗址，并合影留念。他畅谈梨园在历史上的价值、对外影响以及现实意义，再次发表关于建馆的高见，表示愿为弘扬中华文化出力。一位中国诗人曾赠诗一首，褒扬荆磐石：

垂卅年间保国粹，近八旬老护梨园。

德高久已馨北美，盛举今朝播长安。

五

荆磐石身居异邦，心念故土。家乡的一切常使他梦萦魂牵。在同内地亲友的通信往来中，他经常询问家乡的情况，从工农业生产到文教卫生，都十分关心。有时在信中，他还提到：“幼年时曾到盐池参观过，不知今昔同样否？”“记忆中，50年前在运城见过一种柿霜制成的方砖，上面注有‘御用字样，不知今日仍有出产否？如有可否购到？”……字里行间，洋溢着对故乡的眷念之情！

荆磐石对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非常拥护。1986年2月17日，他给运城行署侨务办公室来函中，表白了自己的心迹：“我认为党和政府今天的对外开放、对内改革的政策，是自新中国成立后数十年所走过的曲折道路的宝贵经验教训的结晶，决非凭空而来，这就是党的政策只有向前不会倒退的根本根据。”“溯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至今，祖国的变化确是巨大莫测的，各条战线惊人的胜利消息频传，鼓舞着我这个侨居海外40余年的华人，精神焕发，心情舒畅。今年虽已七旬有余，但仍不服老，一心为了振兴中华贡献绵力，争取光荣。”

为了帮助中国商品打入美国市场，扩大中国的对外贸易，荆磐石于1978年创建了“中美文化商务促进会”，亲任会长。当时担任中国文化部长的黄鎮曾发去电报以示祝贺。该会联络了350个单位，包括20多个行业，经常举行茶话会、座谈会，联络感情，交流信息，并研讨共同感兴趣的问题，从而使大多数成员对中国的丝绸、茶叶、中草药、瓷器以及其它工艺品等，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兴趣，进而积极参与与中国的贸易。

在美国，荆磐石还热情接待我访美团组。1985年5月，时任山西省长王森浩率团访美，荆磐石怀着对家乡“父母官”的崇敬心情，共同进餐并亲切畅谈、合影留念。1986年，西北大学友好访问团赴美，荆磐石夫妇盛情款待，并联络旅美的西北大学校友会面座谈。山西省教育代表团访美，他主动牵线搭桥，介绍代表团与美国一些政要和专家会晤并交流。1988年12月，山西省政协代表团访美，荆磐石见到家乡人，听到家乡话，知悉家乡发展的信息，感到格外亲切和兴奋。

飞鸟恋树林，游子思故乡。荆磐石早有回乡观光的意愿，并向亲友及有关部门写信表达;但他又担心自己有比较复杂的经历，回国会遭到麻烦。有关部门领导明确答复他：党和政府不会计较过去，欢迎他回来走一走，看一看！1989年4月15日，荆磐石偕夫人刘月恒，回到了阔别40余年的故乡。侨务、外事、宗教等部门对他表示热烈欢迎。荆氏夫妇先后在太原、运城、临汾和临猗等地参观、探亲访友。保存完好的文物古迹、风光壮丽的旅游景点、生机蓬勃的厂矿企业……这一切无不使他眼界大开，激动不已！在太原，他还出席了山西省第二届国际经济技术洽谈会、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和民间艺术节（简称“两会一节”），受到了时任副省长白清才、省政协副主席王西等领导的会见。

荆磐石目睹了家乡的巨大变化，思绪万千，赞叹不已，动情地说：“我在美国常想：家乡好，但家乡苦。没想到现在建设得这么好，一切都这么随心、方便！”荆磐石收集了大量的宣传资料，表示返美后要向美国各界人士介绍山西的资源和建设成就，吸引更多美国人到山西旅游和投资。他还表示，愿为海峡两岸进一步交往出力，在有生之年为祖国统一大业作一些贡献。离别前，他向山西省政协、省教委和省侨办分别赠言。在给省侨办的牌匾上写道：“海外赤子，心系祖国。” 给省国际文化交流中心题的字是：“文化交流无畛域，弘扬辐射仗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