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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异化劳动范畴透视剩余价值理论的生成
——兼论《资本论》中对商品拜物教的批判

2016-02-11邓远秀

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资本论手稿异化

□ 邓远秀



以异化劳动范畴透视剩余价值理论的生成
——兼论《资本论》中对商品拜物教的批判

□邓远秀

异化劳动作为马克思早期思想的核心范畴,在《资本论》中已较少使用。有观点认为马克思在写作《资本论》时已经抛弃和否定了早年的异化劳动思想。然而纵观马克思的研究和思想历程,异化劳动思想在马克思的思想体系中还是占据重要位置,它是马克思打开政治经济学研究大门的钥匙,也为发现剩余价值理论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武器。

异化劳动剩余价值《资本论》商品拜物教

在《资本论》三卷中,马克思使用“异化”一词只有十余处,它们主要用于表达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工人与其劳动产品相异化,资本的异化与劳动的对立,以及资本—利息、土地—地租、劳动—工资,尤其是生息资本这些异化的不合理的形式。从《资本论》中对异化概念的使用频率上看,异化看似处于边缘状态。对此,有观点认为马克思在写作《资本论》时已经抛弃和否定了早年的异化劳动思想,代之以剩余价值理论。然而作为马克思两大发现之一的剩余价值理论的形成绝非朝夕之事,而是经历了长时间的艰难探索历程。从马克思的多部《手稿》和出版著作的思想演变来看, 剩余价值理论可以追溯到其早期的异化劳动思想,正是对异化劳动思想的扬弃,才促成了剩余价值理论的成型。

一、 马克思早期的异化劳动思想

早在《德法年鉴》时期,马克思就开始对私有制和异化进行批判。在1844年研究詹姆斯· 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的摘要中,马克思已经开始关注异化问题。在未异化的人这一预设下,马克思指出只要人未按照(未异化的)人的样子来组织世界,这个世界就只能以异化的形式出现。在这种异化形式的社会联系中,他的活动表现为自身的苦难,他个人的创造物表现为异己的力量,而他自身则成为这个异己创造物的奴隶。马克思在穆勒的理论基础之上分析了私有制条件下的分工和交换,论述了私有财产必然发展到货币,并在信贷关系中完成了人的彻底的异化历程。货币成为私有财产的外化的、完全抽象的形式,取代过去人对人的统治,进入物对人全面统治的时代。

在研究《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的摘要中对异化的集中分析基础之上,马克思系统地论述了异化劳动理论,初步阐述了自己新的政治经济学和共产主义思想。这就是马克思早期思想奠基之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在此手稿中马克思尖锐地批判国民经济学的前提基础,主张从现有的经济事实出发,在继承与改造黑格尔异化理论基础之上,创造性地再阐释劳动与异化内在联系,提出了异化劳动思想。

在《手稿》中,马克思主张从分析社会经济的基本事实入手,尝试将经济学与哲学结合起来分析现实问题。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面是工人的辛勤劳动和财富创造,一面是工人的日益贫困和毁灭,马克思认为这种现象的根源在于工人的劳动本身,异化劳动可以回答造成工人阶级贫困的现代劳动的本质。这种现代劳动所生产出来的劳动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外在于劳动者,并成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与劳动直接抗衡。在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下,自由自觉的活动变成了谋生的苦役,劳动者与劳动产品以及劳动产品占有者之间已成为对立关系。

马克思进而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劳动者与劳动产品异化、劳动行为本身与劳动者异化、人的类本质与人异化以及人同人的异化。异化劳动最直接地表现为劳动者与劳动产品异化。工人生产出来的产品对工人而言成为“异己的存在物”,工人对产品耗费越多,所制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力量就越大。这种同劳动对立的异化是物的异化,是作为结果的异化。实际上异化劳动首先发生在生产过程中,然后才发生在分配中。这就是异化劳动的第二个表现规定,在生产过程中劳动行为本身与劳动者异化,劳动成为强制的劳动,成为维持生存的手段,外在于工人自身。在劳动过程中,劳动已不再是作为人类本质的劳动,因而导致异化劳动的第三个规定,即人的类本质的异化。作为前三种异化的直接结果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发生了异化,从而导致人同人之间的异化与对立。在分析异化劳动的四个表现形式之后,马克思以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的关系为论证核心试图揭示私有财产的本质。

异化劳动是外化劳动在一定条件下的结果。在论述异化劳动的第一个规定性时,马克思指出“劳动的产品就是固定在某个对象中、物化为对象的劳动。”[1](P216)这里的物化为对象的劳动是外化劳动。劳动的过程是劳动主体通过作用于大自然,将主体本质外在体现的过程,它是劳动的对象化,它表明作为主体的劳动者与作为客体的大自然的关系,所有生产劳动都必然是外化劳动,外化与劳动是同一的。外化劳动生产出独立于劳动者之外的劳动产品,这造成了劳动产品与劳动者对立的可能性。然而只有在私有制的制度前提下,当劳动者不占有生产资料时,且劳动者与劳动资料相分离时,外化劳动的私人占有才成为异化劳动。

作为异化劳动表现为死劳动对活劳动的统治。死劳动本来根源于活劳动,是劳动外化的结果,现在物化的死劳动成为活劳动的对立面,奴役活劳动。这种异化劳动不断地生产出资本主义形式的私有财产——相互对立的资本和工资。因此,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与劳动的同一性消失,相互分离与对立。然而私有财产只有发展到最后的、最高的阶段,即劳动与资本对立的阶段时,它的秘密才会暴露出来。作为对他人劳动及其产品的支配权力,资本成为异化的关键,只有成为资本形式的占有,工人的劳动才成为异化劳动。因而异化劳动本质上属于资本主义社会雇佣劳动的表现形式。

在分析了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的关系以及私有财产的本质之后,马克思提出通过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来消灭异化劳动,实现真正的共产主义。异化劳动是人的类本质的异化,涵盖整个人类生活在内的各种矛盾。只有消除异化劳动,自由自觉的、社会化的劳动成为人的本质为人所占有,才能实现完全意义上的、现实的“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共产主义。

二、对异化劳动范畴的扬弃与剩余价值理论的生成

马克思在1844年《手稿》中对异化劳动进行了深入的经济学剖析,然而因受费尔巴哈实证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批判思想的影响,此时的马克思持有浓重的人道主义思想。从1844年《手稿》整个体系看,它以“自由自觉的劳动”作为逻辑前提,运用黑格尔的辩证否定逻辑推论,以“自由自觉的劳动”的丧失和异化劳动的生产为批判核心,以异化劳动的扬弃作为前提,为共产主义作出人的本质的复归的内在规定。对经济现实的关注和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最终归附于哲学式的逻辑结论。特别是在论证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的关系时遭遇困境,也正是对这一困境的“突围”成为马克思思想转向的重要契点。马克思对异化劳动思想进行积极地扬弃,并最终转入以剩余价值为核心范畴的政治经济学研究。

马克思在1844年《手稿》中讲到私有财产是外化劳动的产物,又说私有财产是劳动得以外化的手段,没有私有财产外化无以实现。对如何阐释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的关系,犹如思想的迷雾困扰着马克思。在1844《手稿》中马克思将异化劳动提升到本质的意义上,并以此为逻辑前提,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下的各种经济关系,包括私有财产关系。在《手稿》中马克思意在对国民经济学的先验前提即私有财产的内在本质进行批判,然而随着问题的深入,马克思意识到还需要对普遍意义上的私有财产的历史起源进行探讨。在“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结尾部分,马克思提出要在重新发现国民经济学的一切范畴之前,先解决两个任务,一是从“真正的人和社会的财产的关系” 角度来揭示私有财产的本质,二是历史地揭示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起源。

当我们遵从马克思所说的从经济事实出发,不禁会问异化劳动如何成为可能?从外化劳动到异化劳动的过程是历史的运动的过程。这里涉及的问题可以转化为工资、资本和地租何以分离?劳动者如何成为工人?在1844年《手稿》“工资”一节中,马克思说资本、地租和劳动的分离对工人来说是致命的,因为这一分离使劳动者成为一无所有的工人,只能出卖自己的劳动维生。从历史渊源上寻求异化劳动的起源,归根结底是劳动者与生产资料如何分离的问题。这涉及到区分资本主义私人占有和前资本主义时代的各种私人占有不同形式,此间关键在于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形式的不同。

异化劳动的历史起源首先要追溯到私有制的产生,马克思对这一问题大为重视。正是对社会经济事实的不断剖析与异化劳动的本质的探索将马克思引入生产关系领域,作为解决方案的对私有制的扬弃也开始触及到生产关系的核心地带。可见,马克思在一步步厘清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关系的内在关系的同时,也在研究方法上有新的突破,开始注重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方法研究问题。在随后马克思和恩格斯一起撰写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他们花了大量的篇幅谈所有制的起源和各种表现形式。斯密的劳动分工理论在这里得到了恢复和重视,分工与私有财产的形成关系得到更为深入的讨论,此时马克思已经采用历史唯物主义立场探讨私有制的起源。更为重要的是生产关系等概念的引入为破解异化劳动的秘密提供了方法论基础和概念中介。《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写成标志着历史唯物主义的诞生,在1844年《手稿》中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关系抽象式的表达变成了生产力—生产关系—上层建筑辩证唯物主义分析。

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形式是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工人与资本家不存在任何的人身依附条件,工人是法律意义上自由的个体,却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料。活劳动的客观条件一旦独立于作为主体存在的劳动能力,表现为分离的、独立的价值,因而活劳动能力对于客观条件也只表现为另一种价值时,生产过程就只能在更大规模上生产这种分离。劳动力变成商品,货币转化为资本,剩余价值产生和再生产才得以实现。马克思批判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将资本看作永恒的和自然的生产形式,强调要历史地考察资本的形成史。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资本》章中以“资本的原始积累”和“资本主义生产以前的各种形式”为小标题,分析资本主义制度产生的历史前提:资本的原始积累。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二十四章,马克思再次长篇论述了资本主义社会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有了资本形成的具体的历史前提,对资本运动本质的论证就有了坚实的实证基础。从原始积累的血腥暴力中可以看到这种起源的非正义性,以非正义积累起来的资本为了逐利周而复始地运动,资本的逻辑得到充分的展开。

资本逻辑的展开可以从分析关于异化劳动的本质开始。在1844年《手稿》中,资本被定义为对他人劳动产品的私有权,是积蓄的劳动。私有财产的本质也是劳动,在论述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时,马克思肯定了国民经济学的观点,不再将私有财产仅仅视作人之外的一种状态,而是作为主体的人的劳动。可以看到,马克思将私有财产的本质归为劳动,并将它理解为一种运动着的关系。正如前面提到,异化劳动概念的抽象性限制了马克思对这种运动着的关系的理解,他还不能真正地对这种内在关系作出准确的经济学解释。但是对异化劳动本质的探索指向了资本的秘密,将私有财产理解为一种运动的关系更是对资本秘密的进一步逼近。

作为国民经济学的事实前提的私有财产的本质是异化劳动。在1844年《手稿》笔记本Ⅱ探讨了作为私有财产的内部关系,马克思指出“私有财产的关系潜在的包含着作为劳动的私有财产的关系和作为资本的私有财产的关系,以及这两种表现的相互关系。”[1](P172)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的私有财产超越于前资本主义时代的私有财产形式,它内含两个相关因素,资本与工人劳动。工人作为活劳动形式的资本只要一瞬间不劳动便会失去其作为资本的资格,这里的资本实际上就是工资,而非通常意义上的资本,因此这种资本所带来的“利息”也不是可以转化为资本意义上的利息,它不过是维持工人生存和劳动的必需。在私有财产内部关系中,资本处于强势一端,工资处于弱势一端。资本家必然为工人支付工资,否则将没有利润,但绝不会超过必要的度。工资仅够维持工人的生存,他无法实现资本的积累,也就无法占有生产资料,只能不断地出卖自己的劳动,如此往复循环,制造出更多的异化劳动。尽管马克思此时还无法从经济学意义上揭示私有财产的实质,厘清资本与雇佣劳动对立背后的经济学涵义,即资本对工人剩余劳动的无偿占有,1844年《手稿》却是构建剩余价值学说这一漫长过程的开端。

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工作从40年代开始,直到50年代末才完成。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的第一个问题是劳动,此时对劳动的经济学释义是价值,而不再是哲学上的主体客体之间抽象的外化关系。在1849年《资本与雇佣劳动》一文中,马克思回答了什么是工资以及工资如何决定。工人为取得工资向资本家出卖自己的劳动,它表现为一种商品的交换,因而它由商品价格的决定规律所决定,而资本则通过与雇佣劳动的交换保存和增大了自身。进入50年代后,马克思细致研究了李嘉图的代表作《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 发现并解决了李嘉图理论体系中的矛盾和难题。马克思试图解释利润的来源与本质,他明确指出余额“不是在这种交换中产生的, 虽然只有在交换中才能实现。”[2](PP140-141)工人花费20个工作日生产产品, 然而他只得到价值等于10个工作日的产品作为报酬,剩余10个工作日的产品则为资本家占用。马克思已经超越交换关系的分析,深入到了资本主义生产内部,剖析了资本利润的来源,离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

在1856年写作的《工资、价格和利润》中,马克思明确区分了劳动和劳动力概念,为构建剩余价值理论大厦创造性地迈出关键一步。马克思强调劳动本身“不能直接看做商品,只有劳动能力才能看做商品,劳动本身是劳动能力的暂时表现”[2](P674)劳动一经消耗就会消失,无法用于交换,而劳动力表现为工人较为稳定的工作潜力,可以用于交换,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正表现为资本家用一定量的资本换取一定时间内支配工人劳动力的权力。马克思在早期探究资本主义社会本质时认识到资本主义生产是异化生产,工人的劳动不断被并入为资本家所占有的资本,工人不断地生产不过是在削弱自身的同时增强了异己的力量。异化劳动、资本与劳动的终极对立在马克思区分劳动与劳动力时有了清晰的经济学释义。作为商品的劳动力的价值计算遵循商品价值的一般规律,由生产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所决定,具体地讲是由生产、维持和延续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必需品的价值所决定。然而,作为劳动力在一定时间内的使用价值,即劳动创造出来的价值远远大于劳动力本身的价值,这种差值正是剩余价值秘密的来源。在林林总总的商品交换中,有一种交换被马克思发现,那就是劳动力作为商品与资本相交换,在国民经济学平等交换原则掩盖下却藏着惊人的秘密。劳动者为了获取必要的生存,放弃了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让渡给资本家以取得商品的价值,看似公平的商品交换却掩藏着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关系的内在不平等性,这正是劳动异化的要旨所在。

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详细研究了价值问题,提出了抽象劳动和具体劳动的劳动二重性理论,并对抽象劳动产生的价值进行重点研究。抽象劳动本质上表达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能在商品交换中实现。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资本章”中,马克思再次强调了异化劳动这一范畴。活劳动所创造的社会财富中越来越大的部分成为物化的死劳动,并成为与活劳动相异的力量与活劳动对抗。这种对立的关键不在于物化,而在于异化,“在于巨大的物的权力不归工人所有,而归人格化的生产条件即资本所有。”[3](P360)在这里马克思再次明确区分物化与异化。物化为对象的劳动是外化劳动,所有生产劳动都必然是外化的劳动,外化与劳动是同一的。作为哲学概念的异化,是指主体在自身发展过程中,由于自身的活动而产生出自身的对立面,并作为一种外在的、异己的力量反过来反对主体自身。异化反映了主体产生的对象结果反过来反对主体的一个关系性概念。在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下,这个异化过程对工人来说是自身劳动的异化过程, 而对资本家来说,则表现为无偿占有工人的剩余劳动,并将剩余价值不断转化为资本的过程。在此可以清楚看到异化劳动范畴与剩余劳动、剩余价值的关系。马克思正是在对异化劳动不断深入批判的过程中,以严格的经济学范畴和论证方式标明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的异化劳动的本质所在。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将已经完成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研究性逻辑转化为叙述性逻辑,形成严密的逻辑结构和叙事结构。马克思运用从抽象到具体的政治经济学研究方法,以商品为研究起点,分析了商品的二重性及作为渊源的劳动二重性,并以此作为整个政治经济学的枢纽,揭示商品—货币—资本三者间的内在逻辑联系,探究了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的本质。资本家以其资本的所有权购买了劳动力的使用权,不断地占有工人生产的剩余价值,并将之转化为更大的资本,开始下一轮剩余价值的生产,如此循环往复。《资本论》完整地揭示了资本的本质,以资本的原始积累为历史前提,通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条件下,一般劳动中的剩余劳动成为剩余价值之本质所在,并成为资本积累的真正源泉,在无止境的运动过程中摆脱了资本原始积累的最后一丝历史痕迹,完成了资本彻底的蜕变。

三、异化劳动思想与《资本论》中商品拜物教的批判

虽然在《资本论》中使用异化概念的频率并不高,但纵观整个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历程,马克思始终没有停止过对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劳动的批判。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画卷的整体构建,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其中对商品拜物教的批判一直引为后人关注和研究。

从马克思思想发展历程看,异化劳动思想也是理解《资本论》中批判商品拜物教的思想钥匙。马克思对拜物教的批判最早是从批判宗教的颠倒性开始的,在后来探究资本主义社会对财富和资本的无限狂热时,马克思将日常生活宗教的那些“虚伪的假象和错觉”给予揭穿,将“财富的不同社会要素互相间的独立化和硬化,把这种物的人格化和生产关系物化”[3](P940)称之为商品拜物教。

从1844年《手稿》开始,马克思已经涉及到拜物教问题,主要批判了以货币形式表现的私有财产。在前资本主义社会,货币可以是私有财产的表现形式,然而货币既不是主要的、更非必然的表现形式。在研究詹姆斯· 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的摘要中,马克思指出在着私有财产的前提下,交往必然发展成为价值,并将价值理解为人进行交往化。在1844年《手稿》中,马克思认为资本与土地、工业和农业的、私有的不动产和动产之间的差别都不过是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对立过程中的固定环节,最终资本家将战胜土地所有者,资本土地也将不可避免地转化为资本。在其后的政治经济学分析中,马克思将资本作为首要范畴进行研究,《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就是从“资本”入手的。依据劳动价值论的基本设定,劳动与价值有等价关系。历史与逻辑地看,理解资本的形成都需从劳动入手。社会上一部分人垄断了生产资料,并独立化为劳动力生产的条件,最终同活劳动相对立。因此,资本实际上是“社会生产条件与实际生产者分离”而形成的,而两者的分离也正是造成异化劳动的关键所在。在工人不断进行异化劳动以养活自己的同时,形成了商品、资本、地产、利润、利息、地租和工资等各种价值形式。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是“普照的光”,是占据统治地位的范畴,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起到决定性作用。资本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绝对主导力量,成为了财富与权力的源泉。如果说对资本追求的无限性,源于资本在运动中不断增值的特性,那么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对货币的狂热则是商品拜物教的完成式。

马克思在1844年《手稿》中一再强调货币将战胜私有财产的其他形式,成为劳动异化最深刻的、最彻底的表现形式。如果没有货币这一私有财产的普遍形式,就无法形成资本,因此说全部异化和货币制度之间的本质联系不过是说异化与私有财产的关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私有财产采取了货币的形式,而且是必然采取的形式。货币作为一般价值的表现形式,绝不是神的旨意,也不是某些天才的奇思妙想,而是人类在长久的交换历史中形成的自然选择,因此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必需详尽地进行逻辑与历史的考察。在《资本论》中,对货币的起源和资本必然采取货币的形式进行了精彩的论证。马克思选取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司空见惯的商品作为分析的逻辑起点,历史与逻辑地叙述了商品—资本—货币的演化史。货币本质上是商品,内含价值,在这种意义上讲,它同样源于异化劳动产生的价值。然而,它作为“商品世界的完成形式”,不是将私人劳动的社会性质以及私人劳动者的社会关系揭示出来,反而以物的形式最深地掩藏了异化劳动的本质。货币作为具有特殊使用价值的商品,在形式上是一切其他商品的“价值表现形式”,可与其他一切商品相交换,因而形成了一种“占用一切对象的特性”。货币成为人们的需求与对象之间的媒介,最后货币取代其他商品成为直接的实践劳动的目标对象。正因为货币具有购买其他一切商品的实际的或潜在的能力,无限扩大了人类占用“对象世界”的想象力,最后在无止境的追求货币的活动中成为“对象世界”的奴隶。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马克思深刻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拜物教最为彻底的异化特点。

看似平凡的商品之所以变得神秘,给人带来无限的幻想,既不在于商品的使用价值也不在于商品的价值,而在于商品价值的存在形式。商品往往被看作拥有“自然价格”,而价值仅仅被认为是产品“自然价格”的交换比例,商品交换者只关心交换比例和交换过程,对生产过程却是漠视的,商品价值的劳动本质和生产的各种社会关系反而被掩盖了。“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4](P89)尽管商品借以得到表现的劳动产品的价值关系,其实质是商品交换者之间的社会关系的反映,但却“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即使在科学研究已经发现劳动产品作为价值只不过是生产它们时所耗费的人类劳动的物的表现,也无法消除人们的商品拜物教思维,因为它丝毫没有消除劳动的社会性质的“物的外观”。尤其在资本普遍采用货币形式的时候,商品拜物教彻底完成了它的宗教仪式。货币成为全知全能的“上帝”,统治着资本主义这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的”世界。雇佣工人为挣取生存的工资而不断出卖自身劳动,资本家则作为“人格化的”资本执行着不断榨取剩余价值的资本职能,最后在这个生产方式的神秘化、社会关系的物化的世界中完成了人的类的异化。马克思用经济学语言完成了在1844年《手稿》中异化劳动的异化本质的论证。异化劳动不再是人的类本质的抽象性异化,而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私人劳动和社会劳动关系的异化,而商品和货币拜物教就是最佳表现形式。

纵观马克思的研究和思想历程,可以看到后来不断成熟的政治经济学思想并不是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异化劳动思想的断然否定,在马克思思想转向之处亦可见延续的脉络,由异化劳动范畴向剩余价值范畴的转变本身就可看作是马克思对异化劳动思想积极地“扬弃”。异化劳动范畴在马克思的思想体系中占据重要位置,它是马克思打开政治经济学研究大门的钥匙,也正是在探究异化劳动的本质、资本与劳动的对立过程中,发现了必要劳动和剩余劳动之间的矛盾运动,为发现剩余价值提供了重要的武器。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也延续了早年对资本主义异化形式的批判主旨,在严格的经济学论证下对资本主义社会商品拜物教进行了深刻批判,对我们正确认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各种表现形式颇为有益。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4]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李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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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3(2016)03-0074-006

作者:邓远秀,海南三亚大学讲师,中国社科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邮编:57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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