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篓
2016-02-07莫景春广西
文 莫景春(广西)
母亲的背篓
文 莫景春(广西)
被磨光了背柄的背篓静静地挂在墙上,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美好的回忆之中。它的边框泛着岁月金黄的光芒,竹编的棱角磨得光溜溜的,有些杂草还紧紧地勾挂着,一阵风吹来,窸窸窣窣地响……
母亲如这背篓一样随着岁月的逝去而日渐苍老,而这背篓却满满地装了一辈子的爱。
背篓,是西南少数民族村寨常见的用具。故乡遍地山石,坑坑洼洼,难见一段平坦的路和一块平整的地。山野到处长着繁茂的杂草藤蔓,行走十分困难。背篓光洁油滑,服服贴贴地靠在背上,安全稳妥。背背篓的人走在路上,见到什么可取的东西,随手一摘,顺手扔进口阔肚大的背篓,背篓便成了包罗万象的百宝箱,成了山民们的宠儿。
母亲的背篓里装的不仅是五花八门的杂草野菜,还装着活生生的人。
记忆中家穷,兄弟姐妹又多,父母为养家糊口整日在田地里奔波劳碌,孩子们没人管,到处东奔西跑,经常弄得鼻青脸肿。母亲放心不下,于是常常带着还不会走路的小孩到田间地头,边劳动边照顾;又因家穷,买不起别人家那种绣着精美图案的背带,只好将年少的我们放进这装有各种野菜杂物的背篓里。背篓就这样成了我们最舒适的摇篮,坐在背篓里随着母亲的身躯一摇一晃,十分幸福温暖。
母亲的背篓是爷爷从深山老林里精选那些长了多年的老竹子做成的。爷爷截取无虫咬的一节,剖成细长柔软的竹篾。这些竹篾皮儿青透发亮,坚韧柔软。竹篾在爷爷的手中轻快地飞舞,一只圆鼓鼓的背篓就结结实实地编成了,散发着一股清新的竹青味,心灵手巧的爷爷还在篓边别出心裁地编织了些飞禽走兽。就是这背篓把岁月一天天背走,背大了哥哥,背大了姐姐,也背大了我。
记起每天天刚翻鱼肚白,母亲就匆匆起床,生火做饭,喂猪放牛,忙完家活,便将睡眼朦胧的我往篓里一塞,撂到肩上,一把抓起锄头,匆忙往地里赶。一到地头,母亲将篓一丢,转身就去地里松土除草了;过一会儿母亲顺手抓一把鲜嫩的野菜,放在篓的一边;有时干脆在地头架起火,煨好一两个热腾腾的红薯,放在篓里,让我饿了掰着吃。
母亲摘回各种野菜,有时还带着一两朵袅娜的花。花儿带一股奇香,弥漫在篓里,让人心醉。那迷人的香气也招来了几只多情的蝴蝶。蝶儿翩翩地飞来,盘绕在篓边。我极力伸出小手,企图捉住个五颜六色的蝶儿做伴,可它们却调皮地东躲西藏。肚子“咕咕”叫了,我便拿起放在篓里的红薯,捧在手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也弄碎不少,散落在篓边,惹得树上的小鸟也来凑热闹。它们不怕人,直直飞下来,停在篓边,先是啄着落在地上的红薯片,接着是吃篓里的,更有大胆的竟抢啄我手里的红薯……
多少次梦中醒来,发觉自己躺在舒适的篓里,身子不停地晃动,犹如在摇篮里一般;还听见母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躺在篓里,篓背在母亲的背上。母亲或是在齐人高的玉米地里辛勤地举着锄头,挥汗如雨,或是抱着一捆柴火赶回家,吃力地走着。脚步走得是那样的沉重,但又是那样的平稳;汗水不停地从母亲黑黝黝的脸上冒出,沿着下巴不断地往下流,整个身子湿透了,连编得细细密密的背篓也不时渗进汗水,贴在身上的那部分渐渐泛黄。我舒舒服服地躺在背篓里,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活的艰辛,但仍觉得母亲很辛苦,只能老老实实地在背篓里待着,不敢乱哭乱闹。
我越来越重了,压得母亲的腰越来越弯了。当我从背篓下来,走出大山,洗净双脚坐在办公室里,母亲却和背篓一样,被岁月风干,腰弯成一张枯瘦的弓,倚在门边,思念着山外的儿子,与墙上的背篓深情相望。
背篓,装着寂寞而温馨的童年,装着一个母亲沉甸甸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