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柯灵先生的一次特殊采访
2016-02-07赵家耀上海
文 赵家耀(上海)
对柯灵先生的一次特殊采访
文 赵家耀(上海)
20多年前,受领导的委派,我和电视摄制小组来到柯灵先生家采访,并为他拍摄电视纪录片。
柯灵先生当时已是年逾八旬的老人,很少参加社会活动,但他依旧很忙,时间表排得满满的。我请他谈谈当时正创作的长篇小说《上海一百年》第一部的情况。他思考了一会后说,《上海一百年》酝酿已久,从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的一百年是中国近代史史实最集中的年代,上海这座城市有着丰富的创作矿藏。这次写作从鸦片战争写到上海开辟租界,时间跨度很大,约有20年。柯老认为,他写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写他自己亲历过的事情很顺手。当然清朝的风土人情、生活习俗他还沾了点边,虽然许多印象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模糊,但仍存留在老人的记忆里,因此柯灵先生每每动笔之前都要追忆,都要费力查找、阅读他出生前的大事件、文献等原始资料,然后认真地写草稿。
上海是他的梦想放飞和实现的地方!
“上海养育了我将近一个甲子,我为它消磨了自己的青春和壮年,它一直召唤我,时间也不再等待我了。”柯老饱含深情地对我们说。一个甲子,60年生活的感召与思想能量的积累,终于激发出先生难以遏制的创作激情。
1909年1月25日,柯灵出生,那天刚巧是清朝宣统元年元月,其父为他取名高隆任,字季琳,小名元元。他之所以叫柯灵,是因他家乡有座柯桥,另有一处柯岩,均为当地名胜,颇具灵秀之气,于是便取名柯灵了。
柯灵出生不到三年,辛亥革命爆发了,身为广州布政使岑春煊幕僚的父亲高馨圃很快便丢职失业,父亲想回家乡绍兴,但生母因是广东人,故土难离,不愿随其北上,其父便携其他家人回原籍定居。
柯灵6岁时,父亲病故,家境急剧中落,他被过继给守寡的婶母金氏做养子,两人从此相依为命,苦度岁月。婶母教诲他:“长大起来,要有志气,要‘熬胜’(‘争气’)啊!”日后享誉文坛的柯灵将婶母的话,铭记在心。
他刻苦自学,才学出众,经友人推荐,16岁就开始在家乡斗门镇附近的朱储、陶堰和马鞍乡村小学教书,20岁时就被任命为浔阳小学的校长。
柯老说至此,思考了片刻,颇为感慨地接着说:“时间对于我来说犹如穷人的钱袋,用去一分就少一分。”
先生的文章无论长短,每每都写得非常艰辛。顺手时,他每天写上5个小时,写不顺时就会慢下来。人毕竟老了,干扰又太多,往往刚提笔又得放下,当时还不能使用电脑写作。正如柯老的创作感言:“文学生涯,冷暖甜酸,休咎得失,际遇万千,象牙塔,十字街,青云路,地狱门,相隔一层纸。我最向往这样的境界: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清湛似水,不动如山;什么疾风骤雨,嬉笑怒骂,桂冠荣名,一律处之泰然。但这需要大智慧大学问,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企及的。”
先生是大学问家、大智慧者,只有睿智又富有创作才能的人方能超然物外,摆脱世俗、物质的诱惑与羁绊,才能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我和摄制小组的同志听得聚精会神,大家屏气敛声,几乎忘记是在采访拍摄,如同学生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一位智者和哲人的教诲。
我还记得当时厂里曾叮嘱我,采访老艺术家,其摄像长度一般不超过30分钟,但面对柯老如此发自心灵深处的倾述,我示意摄像师继续拍,不要关机,因为柯老那丰厚的阅历在为中国文学、电影,为上海百年添风采,在展现一位文学大家的世纪辉煌!
链接:柯灵(1909-2000),原名高季琳,笔名朱梵、宋约。1932年6月参加革命,中国著名散文家、电影理论家、剧作家、评论家,曾任《文汇报》副社长兼副总编、上海电影艺术研究所所长、《万象》和《大众电影》杂志主编、上海作协书记处书记。
责编/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