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丁玲六十年前的大理行
2016-02-05刘傅森
●刘傅森
作家丁玲六十年前的大理行
●刘傅森
有迹可循的历史 触手可及的岁月 温暖可感的光阴
在《六十年前建立大理白族自治州杂忆》一文结束时,我说:“从此我调到成立大会的接待组工作去了。”我在接待组的工作中也有许多值得回忆的往事,丁玲同志大理行就是其中之一。
来参加建州大会的嘉宾,在建州大会召开前几天,都陆续到达下关(大理),接待组的工作最初没有分工安排,一位嘉宾到了,几乎是全体接待组的同志都去帮助安排嘉宾的食宿。要多乱有多乱,更别说去做其他后续的事情了。建州大会领导一看这样乱下去,就真的乱了套啦。不行。领导叫停了这样“一窝蜂”的工作方法。然后,根据到达嘉宾的实际情况,安排接待组的同志分别前去接待。这样一来,接待工作就比较有秩序了。
在成立大会的前两天,有几位嘉宾先后到达下关,并且在报到处报到。这些嘉宾是:云南省副省长、滇军抗日名将张冲;中国著名作家、斯大林文学奖获得者丁玲一行(同行者还有云南军旅女作家三人)。他们报到后,由接待组先将他们安排到“洱海宾馆”住下。
当天,建州大会领导杨永新通知我:张冲副省长和丁玲一行在大理的参观活动,由我全程陪同,并且还要负责他们的保卫安全。这个任务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艰难和沉重了,我有点无法接受,想推脱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和借口,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我只好说:“杨专员,我试试看。”杨专员问:“有什么问题吗?”我说:“那、那个安全保卫我实在做不了……”他想了想说:“那我另外安排一位公安处的同志与你们同行,好吗?”我赶紧回答:“好、好、好、太好了……”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接下来,我就到洱海宾馆他们下榻的客房去找到了他们,说明我是建州大会接待组的工作人员(那时工作人员都在左胸前带着工作单位的徽章,我带着的是“云南省人民政府大理督查专员公署”圆形铜制白底蓝字徽章),是大会领导指派我来全程陪同各位首长观光大理州各处名胜古迹的接待组工作人员,各位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说,想去哪里观光,也请各位指定。当然也可以直接向大会领导组提出,并由我们领导通知我。我都一定照办。
我们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他们让我先介绍附近景点的情况和故事,我就先讲了最有名的蝴蝶泉及其故事。他们听后,很感兴趣,于是提出:那就先到蝴蝶泉去看看吧。
我们驱车大约40分钟就到了蝴蝶泉。那时的蝴蝶泉还保持着“原生态”的状态:树木成林,落叶遍地,藤蔓纵横、杂草丛生,泉水清澈,潺潺流淌……但一路所见蝴蝶不多。只有几只并不是很鲜艳的、黑白相间的小蝴蝶在草丛中翩翩起舞。丁玲一行和张冲副省长显然都有点失望。我说,我们到“蝴蝶泉”边瞧瞧,看看蝴蝶会不会多一些。我就引着他们沿路往上行,直往“蝴蝶泉”的林荫小道前行。不久,就见到大文人郭沫若老先生在一块巨石上“蝴蝶泉”的郭体书法题词。他们观赏了一阵,都赞叹老先生的书法很有功力,不愧为中国当代书法大家。接着又问我:“听说郭老还写了这蝴蝶泉的故事,你知道吗?”我回答说:“知道、知道。”他们就让我讲讲“郭版”的“蝴蝶泉”故事。
我把故事讲完,他们先是沉默了一刻,然后丁玲微笑着说:“小刘,这跟你在宾馆里讲给我们的故事完全不是一回事啊!是你讲错了,还是郭老的故事不对?”我也笑了,说:“是不对呀,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故事嘛。郭老的是故事新编,我讲的是白族民间原汁原味的老版式故事。”“哦,原来如此。”与丁玲同行的那位昆明军区军旅女作家接着说:“不过,我总觉得郭老讲的故事总有点耳熟?”另外一位军旅女作家插进来说:“是啊,郭老的故事好生熟悉啊,慢点慢点……我觉得有点像梁祝故事的感觉……”我插话说:“这、这我们早就知道了。但郭老是大家,是全国最有名的文学家,历史家、考古学家。名声太大,我们都不大好说话呀。”张冲副省长说:“管他是大家还是小家,整错了就是整错了,就要更正。这有哪样不好说的。”真是大将风度呀。大家都又笑了。
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著名的“蝴蝶泉”边了。
这蝴蝶泉乍看起来还是很寂寞,也不见有几只蝴蝶。泉潭里的泉水倒是很清澈、清雅、清丽,用“晶莹”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泉面上枯枝落叶太多,遮住了泉底的泉眼,不知道这晶莹莹的泉水是从哪里来的。再认真往泉底注目,却见到下面有一些硬币和一角、两角的纸币。丁玲一行对此十分诧意,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说,这是民间的一种习俗。来蝴蝶泉的游客把硬币或者角票投进蝴蝶泉水里,如果是缓慢地往下飘落,就预示着此人定有好运。如果是很快地就往下沉落,此人的运气就不太好了。其实这也是一种偶然的机会,就看他投币时水面的浮力有多大,浮力大时当然就慢慢地沉降,浮力小了,当然就很快沉落下去了。
张冲副省长饶有兴趣,就说,小丁,如何?我们都试试自己的运气吧。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硬币,一起撒向蝴蝶泉中,因为硬币太多太重,当然就很快沉了下去,“运气”就不好啦。我也掏出一张两角的纸币扔到泉水里,纸币轻,沉降得很慢,我的“运气”就大大的好了,这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一笑,我们自己无所谓,却把蝴蝶树上成群结队的一串串蝴蝶惊醒了!蝴蝶们翩翩起舞,在我们周围飞翔,有的甚至误撞在我们身上、头上,弄得我们一头一身的蝶彩,真是满天的彩色缤纷呀!我们大家都惊喜地欢呼起来。原来蝴蝶们是在蝴蝶树上产卵。丁玲一看到这种情况,立马用食指压在唇边,示意大家快不要笑了,好给蝴蝶妈妈一块安静的生产环境。于是大家都微笑着悄悄地禁声了。
欣赏完蝴蝶树上一串串的蝴蝶奇观后,丁玲一行又让我复述了一遍白族原创的 “蝴蝶泉”故事。讲完故事,张冲副省长就提出,大家一起上“洗衣石”去,说是去看看那位什么鬼蛇王有多了不起?竟能摄走两位善良的村姑!于是我就带着他们朝着北边的一条悬崖小路直上蝴蝶泉上面的顶峰。
我在前面带路,张冲副省长不愧是军旅出身,一付好腿脚!我们两人一会儿就把丁玲一行人甩在了身后。因为路太难走,我只好又回后面去接她们上来。
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攀过不少悬崖峭壁,终于到达了“洗衣石”!因为路太难走,又是上坡,还是人迹罕到的小道,丁玲一行又是女同胞,脚力不济,到达“洗衣石”时,已是大汗淋漓,也就地坐在那块血红色的“洗衣石”上喘息。
此时,山上刮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呼啸而过,大家都有点紧张,好像蛇王摄取村姑的故事还在大家心中起着作用。
我忙着稳定大家的情绪,故作镇静地说,“别紧张、别紧张,这山上的风就是大嘛。什么事都没有。”其实,我自己真的也有点心虚。
丁玲一行镇静了下来。此时,一位女作家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却发现她们是坐在一块血红色的砂岩上,惊讶地说:“这不就是那块血染的古老砂石么?”我赶紧说:“就是传说中的那块洗衣石,这山上的石头都是这种血红色的,没有别的颜色。”我虽然知道一点事都没有,也决不会有哪样事,但心中还是有点说不清的忐忑不安。这也真的奇怪,一个老而又老的故事也会在心中留下很长很长的阴影。
还是张冲副省长厉害。他随便笑了几声,说:“一点风吹草动,都吓得你像兔子一样的惊慌失措,真是文弱书生,而且是女同志书生哟!”大家又被他的话引笑了,情绪也稍稍缓和下来。
副省长放眼观察了周围的山势,接着说,“我到前面瞧瞧,咋个风会那么大?”说着就迈步朝上面走去。不一会儿,他也就返回来了,并且说,“我说呢,原来是空穴来风,上面有一个空洞,真是洞天福地哟,怪不得那条‘蟒王’选了那么一个好地方。”这一说,大家又有点紧张起来了。
“怎么样?大家一起去看看?”张冲副省长说着就带头朝上面走了。我们大家也就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都害怕落在后面。其实怕什么?大家的心里都不清楚。
大家一起到了上面,只见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从洞的那一头有风刮过来。风不大,还有点微微的暖气。
丁玲说:这就是那条蟒王的洞吗?还真是洞天福地呢。这一说,更让大家轻松多了。丁玲一行中的一位女作家说,是不是请小刘再给大家说说这个故事,我觉得它和蝴蝶泉的关系好像也不太大嘛。
其实,这个故事很简单。
故事说:住在山下的两个村姑经常到蝴蝶泉后面的山上打柴。有一天,被蟒王遇见,那蟒王就将两位村姑摄进洞里,供其奴役和玩弄。此事被猎神杜朝选知道了,杜朝选一时怒火三千丈,决意上山杀死蟒王,救出村姑。
杜上山几次,那条蟒王就是龟缩在洞里,不出来应战。有一回,杜上山到了大石头前,与蟒王突然遭遇,蟒王和杜朝选都猝不及防,但杜的功夫好生了得,挥刀刺向蟒王,也让蟒王中了几刀!蟒王急急败退回洞里,再也不出来。
有一天,蟒王在洞中养伤,命令两个村姑到洞外清洗血衣,所以才有了渗透着血水的红色洗衣石。杜几次上山,都不能将蟒王杀死,又听村中老人说这蟒王是条蟒精,命大。要杀死蟒王,只有躜进蟒王的肚子里面,用刀子刺其内脏,才能将蟒王杀死……杜便在自己浑身上下捆上了千把利刃,准备与蟒王搏斗,决一死战。上山后到了大石头后,恰巧遇到蟒王出洞来晒太阳。杜眼见蟒王,恨得眼睛冒火。蟒王也立马张开大嘴,将杜一口吞下。杜在蟒王肚子里拼命翻滚,全身的利刃将蟒王的内脏全部绞成肉酱,蟒王挣扎了一会儿,就一命呜呼了。
杜从死蛇肚子里躜了出来,又立即从洞中救出了两位村姑,并护送她俩回家。他们下山走到清雅的“蝴蝶泉”边,两位村姑(实际是两姐妹)要报杜朝选的救命之恩,向杜提出双双嫁给杜,杜执意不肯接受 (当时村里还流行着姐妹同嫁一人的婚姻制度),就自己朝前走了。两位村姑无以为报,决定双双投入蝴蝶泉,以死报达杜的救命之恩。
杜在不远处听到泉水的声音,又不见了两位村姑,想到恐怕是两位村姑落水了,他便急忙回头救人,却为时已晚,两位村姑在泉水里已经化为两只彩蝶,围绕着杜英雄翩翩起舞……
这就是白族原生态的蝴蝶泉的故事。它与郭版杜撰的阿闵和阿霞在蝴蝶泉边的爱情故事,相去十万八千里,根本就不沾边!
大家听完,都笑了,纷纷去蝴蝶泉边找那两只村姑化成的蝴蝶。蝴蝶泉边有成群的彩蝶飞着,也不知道哪两只是两位村姑所化,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看着看着,大家都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走出蝴蝶泉,张冲副省长说:“走,我们到上关去看看古城墙。”我们便驱车前去上关。
上关,是南诏、大理国时代首都大理北边的城关,南边的城关叫下关。上下关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一百三十华里。两处的城墙都是墙高二十来丈,并依点苍山陡峭山坡而下,一直延伸到洱海深水之中。从军事观点上看,在冷兵器时代,只要镇守住上关、下关,任敌人有多少兵力,也是无法攻破大理城的。
我们从现在的上关镇下车,还要步行三十米左右才走拢公路边的上关城墙。还是副省长走得麻利,我和丁玲一行被远远地落在后面。副省长在上面呼叫:“小丁,怎么样?不行了吧?”
大家上到城墙上,除了张冲副省长外,大家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张冲副省长指点江山,大声地发表了他对上关城垛的高见,并且大大称赞了大理国的国防建设很有远见……接着他又叹息道:“不过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蒙古国大军攻击大理国时,就先在洱源一线成重兵做出佯攻上关态势,然后十万铁骑悄悄地绕到苍山后面,连夜从苍山直下,直捣大理国!大理国内的皇宫里此时还在歌舞升平呢。”
正说着,有周城镇的干部前来告诉我们,说是在镇上,有一个民间“吹吹腔”剧团正在演出“杜朝选”的故事,请大家去瞧瞧。大家都很有兴趣,就跟着镇上的人到了一处有个大院子的镇公所里,看到一伙人正在演出。因为是“吹吹腔”,除了音乐外,唱词都是白族话,我们都听不懂。但刚刚才听我讲过蝴蝶泉的故事,也就了解戏剧的大部分情节。大家饶有兴趣地看完了演出后,我提出:要不去一个叫做“沙村”的村子瞧瞧?到那里可以一赏洱海的大好风光。一面说着,一面我就请镇上的同志帮我们找了两条木船,我们就乘船到了沙村,在沙村的洱海畔观赏了“海舌”。因为我的发音不太准确,丁玲一行听成了“海蛇”,闹了一台笑话。最后还是搞明白了,知道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海蛇是蛇,而且是蟒蛇,它在海中以其他水生动物和海草为食。海舌是指洱海的舌头,它是洱海的舌头,它从海底一直伸到洱海畔的沙村岸头,是大海到海边岸上来吸收天地大气,供给洱海下面各种生物呼吸。因此“海舌”是洱海的舌头。
我将事情慢慢地讲清楚了,丁玲一行作家们都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都说那就在“海舌”上面多坐坐,多躺躺,让洱海多吸收一些作家们的气息,让洱海也能写诗、写文章。那该多好啊。
我接着说,“洱海本来就会吟诵诗歌的嘛,大家听,这哗哗的海浪不就是大海在咏唱一首长诗——“海韵”么?”
我这一说,还真的有点效果了,大家都屏声敛气,静静地聆听大海的诗歌。各人听到的诗歌都深深地印在自己的心坎上了。
我们看过、听过洱海吟诗,又为海舌深深地祝福,心情非常愉悦平和。然后,又一起到了沙村去观光。沙村是喜洲古镇的一个自然村,村民也不多,大概也就是一两千人的样子。村子很安静。在村落中,村民来往走动的也很少。村子里的道路都是很细的沙子铺筑的,人走在沙子的路上,有点软软的、棉花般的感觉,很是舒适。沙村当时还保持着原生态的模样,路旁绿树成荫,朝前走时,很是凉阴。
正说着,我们见到不少中年和老年妇女扶老携幼地朝我们走过来。纷纷说,听说中国的大作家、女作家丁玲来我们沙村,我们都来看望看望她。
丁玲同志很朴实,一件洗得发白的“列宁服”,一条也是洗得发白的长裤子。她见大家走拢她,亲切地和妇女们握手、拥抱,问寒问暖,很是亲热。
随后,我们就去看看喜洲古镇。
当我们正在朝喜洲古镇走的时候,正面走过来一位镇区的干部,他走到我们面前,说:州上来电话,请张冲副省长到镇上去讲电话,说是省里打来的电话。张冲副省长就急切地跟着镇上的同志去了。
后来我们到了镇上,镇上的人说,刚才张冲副省长的专车来到喜洲,把副省长接走了。说是省委开紧急会议,请副省长立即回省里参加会议。
我们接着在喜洲古镇的 “大街”上游逛了一阵,大家都觉得它跟许多类似的镇子并不完全相同,但是是哪点不同又都说不清楚。这又轮到我来说几句了。我说:“喜洲有几个最大的特点:第一,喜洲的洲字是水旁边的洲,这就是说它是在洱海边上的一方陆地。是一块沙洲而不是州县,不是行政地区和单位。第二,它是一个商业城镇,而不是村镇。第三,它是侨乡。这里许多居民都去海外做工,或者做生意,而且是做大生意,或者做马帮长途运输,现在叫物流运输。第四,现在喜洲的居民大多数是从事商业,做生意的,所以喜洲镇上的商铺也特别多。
我这一说,丁玲一行人还真的观看起临街的铺面来……
有一位女作家问:这喜洲是什么时候从村镇变成了商镇的?
这真是考倒我了!不过,我还是有点了解的,就回答:“据史料记录,大概是明末清初,或者更早一些的时代,也就是喜洲有马帮在茶马古道行走的时候,马帮把云南的茶叶和土特产运出去,也同时又把国外的工商业和珠宝带回来,商业上也就逐渐出现了“喜洲商帮”。喜洲古镇也就一天天的成了商镇了。”
其实,茶马古道的开辟是早在汉朝时代就开始的了,那就是“南方陆上古丝绸之路”。
当时,汉朝为了开辟西域,曾派大使张骞出使西域。张骞到达“西域”后,发现“西域”商市上有许多云南、四川各地的商品出售,觉得十分惊奇。因为他以为他是最早到达“西域”的中国人,怎么这里会有中国南方的商品出售?他就向当地的商人打听这些中国的商货是从哪里来的?当地的商人说,是向云南、四川来的马帮买来的。这些商品中,有四川成都的丝绸,有四川的邛竹,还有云南朱提(现昭通)的银器、银币、银装饰品……张骞估计,一定有一条从云南通到西域的道路早于他就开通到“西方”来了。他继续从云南去的商人那里打听到,早就有云南的马帮和商人开辟了一条十分艰险的南方陆上丝绸之路,从云南到大夏(当时张骞实际上只到了中亚,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 “西域”)。这条南方陆上丝绸之路,比北方丝绸之路的开发竟早了近三百年!何其悠久矣!
这是云南人民和四川人民对中国的伟大贡献!
历史悠悠,天地悠悠!南方陆上丝绸之路悠悠!
时代的前进,把历史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了,然而南方陆上丝绸之路仍在大地上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直到今天,还在发挥着中外文化交流和物资流通的积极作用。
好了,闲话少说,还是书归正传,回到喜洲古镇来,回到丁玲一行在喜洲的行程来吧。
我们在喜洲又去观光了几个大院,大多都是喜洲商帮的家宅大院,有严家的五进深宅大院,那完全是中式的大院,每个院子都是五开间的大院,一个院子就有二十间很讲究的住宅,五进大院除了第五院是工人的住处外,其他四个大院一共八十间很讲究、很气派的住房,都是主人家的住房或客房。真是财大气粗呀。我们还去了一处完全是西式的大院。那是一家喜洲商人到外国学回来的,据说连各种建筑材料,包括水泥都是从外国买回来的,连设计师都是从法国请来的法国建筑师。
在喜洲古镇观光时,我又讲了不少关于古镇古城的古老故事给丁玲一行的大作家们听,她们都饶有兴趣。此时,丁玲突然问我:“小刘,你写作什么文章吗?”我回答:“写文章?那是你们大作家的事,我连想都不敢想!”丁玲同志说:“今天你讲了多少故事给我们听,多好的故事啊!”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小刘呀,太可惜啦。你讲这些故事白白的浪费了。”我回答说,这怎么能算浪费呢?不是都讲给你们这些大作家听了吗?丁玲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把这些故事用文字、用文学的语言写下来,给更多的人听到你讲的故事。就真的太可惜啦。我说,你们真是大作家,真会说话。说来说去,就是想要我写呀。一位女作家接过话说,世界上没有生来就是作家的人,你把你讲的故事用文学的语言写出来,它就是文学。写这些文章的人就是作者,就是作家。“算了吧,我用嘴讲讲还可以,用笔写真是不行。还是算了吧。”我在向大作家们求饶。
丁玲同志说话了:你试试嘛,用两三天的时间,你先将你讲过的故事写下来,我们再听听。试试看吧,试试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试试好吗?
我在众多老作家的反复劝导和热情怂恿下,勉强答应:“好吧,我就试试看。”
这三天,真是要了我的小命了。第一天,就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从头天晚上就苦思冥想,用哪几个字,哪几个句子?好像是想明白了。天一亮就起床,拿起笔来,却一笔都落不下去!太奇怪了,讲故事可以顺口成章,讲不明白就再来一遍。为什么动笔写就不行了呢?百思不得其解!看来我答应“试试看”答应错了。
第二天(其实是第一天的晚上)我失眠了,早上起床,更是头晕脑胀,什么都想不起了。不行,还是要写,我镇定了一下自己,把稿纸打开,把毛笔和墨盒准备好(那时,还没有现在常用的书写笔,写字都用中国毛笔)自己摆出一副作家的样子,好像只要自己一动笔,稿纸上一落下文字,自己俨然就变成一个“作家”了。简直就是一个幼稚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胡思乱想!
不过,这一天从早到晚,写了一个通宵,还真写出了洋洋洒洒的一千多汉字,自己心中十分得意。照这样的写法,明天就一定能交卷了,心中的高兴自然而然地从脸上流露出来……
第三天,又苦苦地写了一整天,大功告成,写出了2000多字,大约是讲了两个故事。看着看着,自己都高兴得笑起来了。
一打早,我便到丁玲一行下榻的洱海宾馆去“交卷”,心中想着她们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夸奖我几句呢。
丁玲一行也起得很早,她们正在宾馆餐厅吃早餐。我就在她们住处的客厅里等着她们。
过了一会儿,她们四个女作家都回到客厅里,我起立迎着她们,和她们一一握手问早安,完成了见面礼仪后,我迫不及待地将我写好的“作品”向四位女作家奉上,并且说:“作家老师们,我按时完成任务了。现在交卷啦。”我满以为她们会很高兴地接过我的“作品”,为我按时完成任务而表扬我几句。
可是,她们都用惊异的眼光瞧着我,其中一位军旅作家说:“小刘啊,你是不是搞错了,把我们当作你的语文老师啦?”说实在话,我真的是把她们当作我的语文老师了,是她们布置给我“试试写一写”,我就真的“试试”了,写好了当然就交卷请老师批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接着,丁玲在一旁微笑着说:“小刘,这是她给你开玩笑的话。你别当真。不过,我们倒是要认真地看一看呢。”说着,就从那位女作家手中接过我的“作品”,并且过细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丁玲也笑起来了。并且和蔼地说:“小刘,我们把你写的“作品”读给你听听,好吗?”我回答说,好啊。丁玲看了一遍后,便把我的‘作品’交给原来那位女作家,说:“你读吧,我的读音有些湖南口音,你的普通话标准些,你来读吧。”这位女作家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读了。
我也认真地听着,一开头还可以,但听着听着就不对,我的“作品”简直是废话太多太多,这哪能成为一篇文章?连小学一年级的学生都不如。听着听着,我的脸红了,我自己都恨不得骂自己几句,我也不知是为哪样,讲故事时是很顺当的,怎么变成文字就那么难呢?我真的有些不能理解了。
此时,我觉得她们都是知名的大作家,请她们帮改改不是更好吗?于是我就提出了这个要求。她们又笑了。丁玲说:“我们帮你改,那就变成我们帮你写了。那就不是小刘写的,就变成老王、老丁写的了。还是要你自已动手改,反反复复的自己修改。作品最后都是修改成的,那才是你小刘的作品……
经过她们反复的指点,我渐渐明白了一些写作上的真谛。比方,题材、剪裁、删改、修正等等。从此,我写文章,都要经过反反复复的思考,斟酌,每一个标点都不放过。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我慢慢地可以写了。
我现在要说,老丁,还有那几位军旅女作家们,是你们帮着我打开了文学的大门,又手把手地教我走向文学殿堂的,谢谢了,多谢了。
老丁早已过世,但愿她在天之灵安息吧。
编辑手记:
丁玲,原名蒋冰之、丁冰之,笔名彬芷、从喧等。她一生著作丰富,影响广泛,其代表作品有 《莎菲女士的日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作为一位伟大而又普通的女性,丁玲如同所有普通的人们一样,活在人们或轻或重的记忆里。本文是对丁玲参加大理白族自治州成立庆祝活动的回忆,因为是作者在那个特定年代里的亲历亲见,因此更具史料价值。
责任编辑:左家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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