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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的光芒
——张非同志辞世五周年祭

2016-02-03胡可

人民音乐 2016年12期
关键词:战友文艺同志

■胡可

性格的光芒
——张非同志辞世五周年祭

■胡可

张非同志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回想他去世前我到医院看望他时,他那有说有笑的神采,恍然如同昨日!这些年我们那一代老战友们陆续辞世,噩耗听多了已处变不惊,同志们谈起来视之为戏剧人物的退场。而张非同志在我的心中却一直矗立着。他对革命事业做出的贡献,他经受的考验,他那性格的光芒,我是在他去世以后才更深刻地感受到的。

我认识张非同志始于抗日战争最困难的年月。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敌寇为巩固其后方,加紧了对我根据地的封锁。冀中一度被敌人控制,冀西失去来自冀中的粮食供应,被迫精简机构。1942年秋,华北联大解散,文艺学院和联大文工团的部分同志由丁里同志率领合并到晋察冀军区政治部抗敌剧社。我就在此时认识了张非同志,并在共同执行任务中同他朝夕相处。

张非同志多才多艺,能歌能演。1943年初,由他演唱的京韵大鼓韵味的叙事歌曲《晋察冀的小姑娘》(赵洵作词,徐曙作曲)很快成为剧社的保留节目,建国以后电台仍时常播放。那时剧社已建有京剧组,根据需要也演出京剧。张非同志熟悉京剧,先是在《失空斩》中饰演诸葛亮,继而在《打严嵩》中饰演邹应龙。在1943年秋季持续三个月的反“扫荡”以后,张非先是在丁里同志创作的大型话剧《子弟兵和老百姓》中扮演军队文书一角,继而在苏联话剧《前线》中扮演“演员”一角。戏虽不多,却在剧中一展歌喉,令人难忘。继《前线》演出之后,剧社还演出了获得斯大林金奖的又一战争名剧《俄罗斯人》,张非扮演了剧中孤胆英雄格罗巴医生一角,他的精彩表演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1944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关键的一年,苏德战场已出现转折。张非同志作为剧社党支部的宣传委员,曾根据报载的消息定时向全社同志讲述欧洲战况。他博闻强记,苏军何月何日收复哪座城市如数家珍,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活泼乐观的样子。

当年的另一件大事是全党的整风。那时,尽管我们长期吃住在农村,但作为来自城市的知识分子,真正认识到同工农兵群众结合的重要和必要,却是在经历了同冀西乡亲们同生死共患难的反“扫荡”和认真学习了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后。

1944年秋,张非同志与汪洋、林韦同志一起,在阜平县高街村辅导村剧团自编自演了反映该村减租斗争的戏剧《穷人乐》。《穷人乐》在1945年初边区第二届群英会上演出时反应强烈,《晋察冀日报》为此发表专论以《穷人乐》的创作演出经验带动了边区群众文化活动的开展。

那时在敌后反“扫荡”中发展起来的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已形成人民战争的特色。张非同志根据郑红羽同志的歌词谱写的歌曲《让地雷活起来》,曲调激昂跳荡,被广为传唱而成为当年张非同志的一首代表作。在我的记忆里,好像他的作曲是从这首歌开始的,其实他在联大文工团时就开始作曲了。当年广为流传的丁里同志的歌剧《钢铁与泥土》中那首主题歌《在困难的环境下》,即由张非谱曲。抗日战争后期和解放战争时期,我有幸几次同他合作,先是一首歌颂边区民主生活的《张老汉》,继而是解放战争中我同何迟同志合写的小歌剧《李大娘送子归队》请他谱曲。他为剧中人谱写的性格化曲调流畅诙谐,使演过此剧的同志们建国后还传唱多年。

我和张非同志相识相处于艰苦的抗日战争中。一同演戏,一同反“扫荡”,一同开荒,一同整风学习。作为词曲作者多次合作,对他那热情坦诚乐观开朗的性格感受极深。建国前夕,晋察冀军区抗敌剧社改编为华北军区政治部文艺工作团,张非同志被任命为团长,我被调离剧社到政治部机关从事专职创作,虽不在一起,仍时常互通声息。几年后,他改任战友歌舞团团长,工作更加繁重。使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是,正在他建功立业的盛年,竟横遭到一场劫难。张非是个思想活跃心直口快的乐天派,凭着工作的责任心在一次由军报召开的座谈会上作了一次发言,而后就率团出国访问演出去了。出国回来,恰逢“反右”运动已经在全国文化部门展开,他的发言整理成文未及发表,被认为是反对党的领导的“右派言论”。为此,张非同志受到开除党籍、免去团长职务、行政降五级的处分,下放到歌舞团作普通歌唱队员。这处分与后来的“文革”相连结,竟持续了二十年。

事情的经过我是后来知道的,但那场政治运动压倒一切的声势我也深有体会。在这件事情上使我十分惊异和由衷钦佩的是,张非同志作为一位老党员、老文艺家,他竟能将冤屈置诸脑后,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工作热情,以不惑之年同原来的部下、自己招来的队员一起上台蹦跳,一起奔赴西藏边防哨所,在歌曲《八大员》中扮演炊事员;并依然保持着作曲家的创作激情,与洪源、马国光合作创作了歌曲《唱唱我这身新衣裳》。他领导大家把话剧《雷锋》改编为歌剧,为文工团丰富了演出剧目。在我的老战友们中间,在政治运动中受到委曲的不止一人,而像他这样一直保持着工作热情和创作激情的却实在少见。“文革”中他遭批斗并下放,从下放单位被调回军区后担任了战友京剧团团长,“文革”后担任军区宣传部主管文化工作的副部长。直到离休的前几年,二十年的冤案才得到彻底平反。

张非同志于2011年12月23日病故。时值岁末,他的老战友老部下们冒着霏霏雨雪去同他告别。原单位的同志出于“为尊者讳”的好心,在他的《生平》中只写他的贡献,而把他受委屈的漫长经历略去。但在我看来,张非同志的这一段经历却突出展示了他性格的光芒。

我读到了1979年4月11日北京军区党委《对张非同志问题的平反决定》。《决定》指出:“张非同志在1957年整风运动前后,在会议上对个别领导同志提出的某些意见,是正常民主生活所允许的,而且这些意见是正确的,不应认为是‘反对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过去的结论和处分,是错误的,应予平反,恢复名誉,恢复党籍,恢复原级别。”

读了这一《决定》,我又读了22年前给张非带来厄运的他在整风会议上的那次发言的全文。当年,张非同志对党的文艺方针政策的理解,对我军文艺传统的理解,对党的文艺事业的强烈关注和心地之坦诚,使我极为感动。整篇发言,既无对党的攻击,也没有个人的牢骚,但其指名道姓的锋芒,在当年的运动气氛中却难逃被错划“右派”的命运,而“右派”是要开除军籍的。所幸,军区朱良才政委一直认为他的问题属于认识问题,而聂荣臻司令员又作了“留在军队”的批示,才使张非同志未戴“右派”的帽子。至于张非同志当年列举的事实,今天看来是非就更加清楚。一是上世纪50年代学习苏联,军队文艺队伍整编中规定“以歌舞为主”,砍掉了几个大军区和军兵种的话剧团和歌剧团,而演话剧原是我军的老传统,歌剧则是在抗日战争中发展起来的,都是教育部队、鼓舞斗志的好形式,因此几年以后各大军区又都恢复了话剧团、歌剧团。再就是把文艺“为部队服务,为提高战斗力服务”规定为“写兵,演兵,唱兵”,在题材上定框框。这一指导思想又发展为只能写本军种、本兵种,甚至只能写本单位,使我军的文艺创作文艺演出的内容走向狭窄,不利于军队文艺工作的发展。这些也是我有所感受并持有意见的,但我却没有张非同志的思想敏锐,也没有向领导提出批评意见的高度责任心和指名道姓提出批评的勇气。

张非同志的经历使我联想到我党的三大作风之一的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作风。三大作风如果能坚持贯彻,我们的革命事业包括文艺事业将少走多少弯路!在认真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大精神的今天,就愈加感到张非同志性格的可贵。

张非同志是一位集作曲家、歌唱家、音乐事业活动家于一身的老音乐家,曾长期担任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团长,在不同年代主持过战友歌舞团、战友歌剧团、战友京剧团的工作。除了自身的大量歌曲创作外,曾主持创作了《雷锋》《夺印》《阮氏梅》等歌剧;《风雨龙山》《八一风暴》等京剧。同时,以长征组歌《红军不怕远征难》为代表的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的“战友风格”的形成,也贯注着他的心血。老音乐家唐诃同志在他的一篇回忆文章中,有一段话专门谈“战友风格”的形成,认为“战友风格”与张非同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以战争年代晋察冀军区抗敌剧社的历史讲述了当年的斗争生活和人民群众的情感对文艺工作的影响;特别讲到建国以后,张非同志遵循党的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认真贯彻了周总理“文艺团体要专业化”的指示,以“请进来”“派出去”的方式培养了大批音乐人才,使战友歌舞团拥有了晨耕、唐诃、娄生茂、李遇秋、丁平等一批作曲家,刘薇、洪源等一批词作家,马玉涛、马国光、贾世骏等一批歌唱家,而坚持文艺方向和重视人才培养正是作为音乐事业领导人的张非同志的突出贡献。

张非一生忙碌惯了,即使闲居养病也笔耕不辍,读他寄赠的文集《偏套集》,更加深了对他的理解。作为音乐家,他的贡献不仅体现在音乐活动和音乐创作上,也突出地体现在他对我国音乐事业发展中各类问题的论述中。这些论述发表在有关报刊均产生过影响。这部《偏套集》,不仅详细记述了当年辅导高街村剧团创作《穷人乐》的经验,也记载了他在战争年代和建国以来自己的许多重要经历,记述了许多位他熟悉的已故音乐家和战争年代相濡以沫的已故战友以及大量抒写个人心怀的诗词。诗词精美,许多我竟是首次读到。

张非同志离开我们五年了。五年来每遇到使我们关注的国家大事,总会想到张非如在会有何表现,好像他仍在我们中间。人的能力有大小,职务有高低,而性格有无光芒却因人而异。有的人生前显赫,去世后很快被人遗忘。而张非,却一直以他那性格的光芒照耀着我们,一直以他那心底无私、乐观豪爽的风范引领着我们。性格的光芒不是人人都有的,这是宝贵的精神遗产,这光芒将与世长存,不会熄灭。

胡可 原解放军艺术学院院长

(责任编辑 荣英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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