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亢亭下，我紧紧地攥过一把风

◎冯小军

督亢亭下，我紧紧地攥过一把风

◎冯小军

站在督亢亭下我阵阵激动，为古，也为今。

时令正是初夏，涿州大地田园如画。麦田里阳光透亮，深绿的锦缎里多有跳荡的斑点，我明白那是风与阳光在和麦子做游戏。正值花期的梨园一片雪海，只是离我们远，没有闻到芳香。成排的杨树包围着村庄，四境一派祥和。电机的马达声里农人俯身忙着，他们在给麦田浇水。高耸的牌楼，宽阔的街道，整齐的庭院，待到我们一行中有人在西何各庄街旁的健身器材上活动起来，大家竟七嘴八舌地羡慕开了村庄的生活。

村支书老娄带领我们参观，热情地介绍了在美丽乡村建设中全村改变面貌的过程，言语里充满着“涿州第一村”当家人的自豪。

督亢是战国七雄时候燕国的地名，在今天的保定和廊坊市一带，被誉为膏腴之地。在那个荆轲刺秦王的事件中，“图穷匕首现”里的那张图就是督亢的版图。也就是从那会儿开始，督亢这个名字便写进了我们的历史。

不难想象后代燕人为什么要兴建督亢亭了。荆轲是为燕国而死的，督亢承载着这片土地的记忆。义士荆轲，从没被这里的人们遗忘。督亢亭应该多少回地修建，多少回地颓废，现在竟连遗迹也没了。招惹的今人生出了一堆的争议。固安人说在固安，涿州人说在涿州，……它成了一桩无头案！争执不休，是非难定，原因是没有发现不存在争议的根据。争执无疑与利益相关：哪个地方有督亢亭的遗迹哪个地方就会增深自身的文化底蕴，因此提高知名度并促进本地旅游经济的发展。

眼下我正站在涿州西何各庄村里的督亢亭下。它是美丽农村建设中西何各庄出现的一个新建筑。它建在假山上，旁侧有一泓碧水。周围种了不少名贵树木。金叶榆浅黄淡绿，紫叶李深沉稳重，最好看的是亭子旁边的蒙古栎，一丛三株，红彤彤的阳光照耀着，片片绿叶都泛着油亮的光。涿州多水，该是这里植物生机勃勃的原因。

看督亢亭需要仰视，赭红色的立柱，金黄色的瓦，雕梁画栋，工艺蛮好！据说造园建亭的依据是这一带有流传千载的“督亢秋成”传说。督亢是一片肥沃的平原，秋季一派丰收景象。正是因为它地皮丰腴，年年都有好收成，才被秦国看上的，并一心据为己有，引发了要巧取豪夺的心思。及至后来，才出现了荆轲献图露出匕首的事情。

督亢虽然是平原沃野，却免不了水旱灾害。据说这里旧时曾经是老百姓祈求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的地方，自从荆轲殉难，这里的人们怀念他、纪念他。祈天和祭人的举动逐渐重合，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祭祀地方。

眼前的亭子是新的，传说却古老。我心情激动的原因无疑因为荆轲。多少次地读那段历史，我总感觉被蒙蔽的东西太多。娄书记说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嘴皮子很溜，说话就像‘数来宝’：“荆轲吃了督亢面，提着宝剑去易县。……”心潮难抑时我便攥拳头，为荆轲的义，也为他的无奈，被人抬上去下不来的那种尴尬。

历史复杂，人更复杂。秦人抢夺督亢，燕国派人行刺。大势所趋，最终连燕国都被秦人吞并了。时间改变一切，今天在乎督亢亭的人已经不是为了割让土地，而是督亢亭遗址能给自己带来哪些实惠。不然的话，原本督亢版图内的几个地方争个什么劲呢？

我在华北大平原上行走的次数太多了，多的在意起大地上有没有古树，有没有古老的建筑。我发现，居住在华北大平原上的人们真的没有多么长远的打算。民房差不多三十年就要再盖一次，村落和县城也不知道变动过多少回。今天的人更注重眼前的实惠，连栽树的人都愿意选择那些速生的树种，恨不得一年栽树，二年乘凉，三年就能够卖钱。至于古迹，已经没有多少人太在意。这个时候我常常失望。河北算是文物古迹比较多的省份，有世人皆知的万里长城，有伴着民歌《小放牛》优美旋律走过来的赵州桥。满城汉墓里的金镂玉衣引人瞩目，清东、西陵和承德避暑山庄都还在迎接着四面八方的游客。尽管如此，比照众多的历史资源，我发现留存下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说九牛一毛如果过份，说挂一漏万绝不夸张。历史留给我们更多的是字纸，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已然凤毛麟角。所以当我看到西何各庄督亢亭的时候会激动。多少个地方认为古督亢亭曾经建在自己的土地上，这不要紧。我想可以考证，用事实说话。如今美丽乡村建设热火朝天，像西何各庄这样凭借自身的文化资源建设了新的督亢亭，我认为不是坏事，应该鼓励。不过我又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该太过功利，太把自己当作唯一。华北大平原上有多少处自然景观消失了？有多少人文景观灰飞烟灭？多少个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被黄沙掩埋了？多少个历史故事封存在了土丘下面？！

离开涿州督亢亭那一刻我又攥了攥拳头，立时又感觉冲动不好，旋即就松开了。深想一下，拳头攥得再紧，也不过是瞬间拥有过一把清风而已！

散文《纽约的城市森林》入编中学语文教材。

冯晓军，笔名冯小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林业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作家》杂志签约作家，《报告文学》杂志特聘作家。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各类版本。著作《转型期笔迹》系列丛书《别忘记这片树林》、《打着水漂过河》、《坐在后门槛子上好好想想》、《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谁说鲜桃不能过江》等著作由河北教育出版社、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林间笔记》《美在民间》散文集分别由中国戏剧出版社、现代出版社出版出版。2014年中国散文学会、河北省作家协会为《林间笔记》召开作品研讨会，同年荣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