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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视野下的苏区史研究:史实探究与方法反省——“中共历史进程中的苏维埃革命”学术研讨会述评

2016-02-02戴利朝邱小璐

苏区研究 2016年4期
关键词:革命史苏维埃苏区

戴利朝 邱小璐



多维视野下的苏区史研究:史实探究与方法反省
——“中共历史进程中的苏维埃革命”学术研讨会述评

戴利朝邱小璐

苏区史研究曾经是中共党史学的显学,无论是资料建设还是研究论著都呈现蓬勃之势,且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为进一步推进苏区史研究,搭建学术交流的平台,4月22日至23日,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革命史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研究》编辑部、江西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苏区研究》编辑部共同主办的“中共历史进程中的苏维埃革命”学术研讨会在井冈山举行。这次会议召开于中国共产党即将迎来95岁生日之际,是继去年5月《苏区研究》创刊学术研讨会之后的又一盛会,对推进苏区史和革命史的后续研究与培育该领域的学术共同体,都具有重要意义。

江西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党组书记、主席吴永明教授出席会议并致辞。他指出,苏维埃革命史是中共党史和中国革命史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开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新篇章,开启了中国革命的历史新进程,深刻地影响了其后历史的发展,值得大力研究;举办此次研讨会,旨在增进学术界的交流,助推学术研究的深入和苏区老区的振兴。吴永明教授提出,江西学术阵地、学术平台的建设还很薄弱,因此期待与会专家能给予指导和帮助,使江西的学术阵地建设能够走得更快、走得更稳、走得更大。刚创办不久的《苏区研究》将对共产党尤其是苏区革命、建设、发展的历史,进行深入、科学、严谨的研究,为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提供理论支撑,为苏区的振兴发展建言献策,并作出自己的应有贡献。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近代史研究》编辑部主编徐秀丽研究员在致辞中表示,《苏区研究》是一份新生刊物,充满生机和活力,编辑部愿与《苏区研究》精诚合作,为推进中国苏区史和革命史研究作出贡献。

会议期间,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国政法大学、浙江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资料室、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解放军出版社、福建省委党校、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安徽省社会科学院、湖南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江西财经大学、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浙江工商大学、杭州师范大学、龙岩学院、江西师范大学、上饶师范学院等单位的近40位老中青三代专家学者展开研讨与交流。大家围绕共产国际与中共苏维埃革命的关系、抗战时期中共的苏维埃观、苏维埃革命在中共近百年历程中的地位、主力红军的组织形态与建设、南京国民政府的政治和军事应对、苏维埃革命研究的方法论、苏区史研究的创新策略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研讨。

苏区研究的头等要务是史实探究与史实重建。此次会上报告的论文大多数聚焦于此,但议题选择具有明显的多样性。为理解之便,拟分以下四个方面进行梳理:

其一,苏区史事的考察。中共的苏维埃革命与共产国际之间的关系如何?江西省社会科学院资深研究员、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特聘教授余伯流在《共产国际视野下的中共苏维埃革命》一文中指出,共产国际曾经有一个重要论断:“中国的苏维埃革命已经成为世界革命的重大因素”,“只有苏维埃能够救中国”。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共产党、中国苏维埃革命的关系非常密切而又错综复杂。中共是共产国际下属的一个支部,在领导体制上两者是一种上级与下级、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中共既要听命于共产国际、联共(布)和斯大林的旨意,又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独立自主地作出正确的决策。共产国际对中国苏维埃革命的指导,既有重大功绩,又有严重失误。独立自主,走自己的路,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选择,也是中国共产党人在苏维埃革命的战争硝烟中获知的理性感悟。

与余伯流一文的主题相得益彰,赣州市委党史工作办公室原副主任凌步机《共产国际、联共(布)中央与中国苏维埃革命道路的确立》一文认为,中共成立后,虽然曾经表示“承认苏维埃管理制度”,却未明确实现这一目标的具体措施。共产国际、联共(布)中央在促成中共与国民党合作建立统一战线开展大革命运动过程中,不赞成在中国建立苏维埃政权。蒋介石、汪精卫先后叛变革命,但斯大林和共产国际仍要求中共高举“国民党左派”旗帜。面对大革命运动失败的惨痛教训,中共党内和共产国际内部要求打出苏维埃红旗的呼声日益强烈。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决议,毅然决定放弃“国民党左派”旗帜,在土地革命运动中打出苏维埃红旗。至此,斯大林终于同意让“中国同志自己去进行把苏维埃移植到中国的工作”,由此中国苏维埃革命运动蓬勃兴起。

红军队伍的领导机构与组织建设问题,一向为军事史学者所关注,实际上其具有复杂而丰富的面向。中国政法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应星向会议提交了近四万字的长文《红四军领导机构的演化与主力红军的组织形态》。该文指出,红四军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最重要的主力部队,其领导机构经历了比较复杂的变化,并在党内和军内引发过激烈的争议。红四军在经历了井冈山时期、古田会议前后、二七会议前后这三个时期不同矛盾焦点的碰撞和磨合后,在经历了与省委、特委关系的复杂演化后,在尝试了军委、行委等各种指挥机构后,最终确立了由中央指定的前敌委员会来统一领导红四军和割据地区党组织的模式。前委这种领导模式,从军队内部关系、军队与地方关系来看都有自身的特色。作者对红四军逐渐确立起以中央指定的前敌委员会来统一领导部队及其割据地区党组织的过程进行了细致的梳理,并由此一方面探究了民主集中制在中共军队与地方党组织不同的体现形式和运作特点,另一方面又分析了主力红军与从省委到特委的各级地方党组织之间复杂的关系。应星期望,对以红四军为代表的主力红军的组织形态的研究,可以丰富和深化对中国共产党独特的政治支配方式的建立过程的理解。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研究员姜廷玉也关注到红军的建设问题。他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成立与红军的初步正规化建设》一文经过梳理发现,1931年11月25日,根据全国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决议和中华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命令,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这使得红军有了集中统一的全国军事领导指挥机构;颁布条令、条例,使红军有了统一的制度和行为准则;创办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和红军大学,使红军有了统一的军事教育机构;颁发勋章、奖章,使红军有了统一的奖励制度;颁发奖旗,确定军旗样式和红军成立纪念日,使红军有了统一的军旗;实行重大节日阅兵,使红军有了统一的阅兵仪式。这些举措为党的军队建设尤其是正规化建设奠定了重要基础。

受现实的启发,江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张宏卿探讨了以往学术界研究较少的巡视问题。他在《苏区教育巡视体制的历史考察》一文中指出,文化教育是国共两党在革命年代争夺较为激烈的一个领域。苏区教育的发展之所以卓有成效,与其教育巡视体制息息相关。苏维埃运动时期,教育巡视员的选拔与任用有较为完整而严格的体系,既要求有学术背景、工作经验,也须具备政治素养;而在巡视员或巡视机构的设置层面,既有横向的民众教育、干部教育、红军教育等领域,也有纵向的中央、省、县、区等自上而下设置的教育部门。张宏卿还提出,教育巡视员的工作内容与巡视报告,也是我们能够分析考察苏区教育巡视体制具体运转的一个重要载体,从中可以看出教育巡视员在承转关口上的重要地位。据了解,这篇论文是他正在设计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的一项前期子成果。

人物研究是苏区史研究的一个重点。湖南省委党史研究室肖湘娜在她与夏远生合作完成的论文《“只有苏维埃能够救中国”:毛泽东的苏区情结》中指出,从1927年领导创建井冈山第一个苏维埃政权,到创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担任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领导以中央苏区为中心的苏维埃建设,再到1937年作出全国苏维埃政权转变为抗日民主政权的决策,这一过程意味着毛泽东自始至终是中国苏维埃革命的创造者和领导者。“只有苏维埃能够救中国!”与“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是一致的。毛泽东的苏区情结,是革命情结,是人民情结。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革命的主要任务仍然是要动员全国人民的力量,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在中国的统治”,建立人民当家作主的工农民主政权,这是毛泽东的不懈追求和坚定理想,也因此倾其一生心血,不管是“倒海翻江卷巨澜”,还是“雄关漫道真如铁”,他都矢志不移、执着追求,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己任。

其二,各个苏区的研究。据统计,中共先后在全国各地建立了13块苏维埃革命根据地。从传统视角来看,中央苏区的研究成果最为集中,但近年来学者们结合区域优势与自身实际,探讨的空间范围涉及全国多个苏区。此次会议也反映了这一趋势。

一是中央苏区。这是传统研究聚焦的一个区域,但其议题得到拓展。例如对于其卫生工作,解放军出版社副编审刘施昊《试论贺诚中央苏区卫生工作思想》一文指出,贺诚1931年担任军委总卫生部部长、中华苏维埃中央临时政府卫生局局长,其在中央苏区卫生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但遗憾的是学界的相关研究成果不多。因而,刘施昊从政治思想、组织建设、人才培养、科普教育和物质建设等方面,全面考察了贺诚的卫生工作思想,认为其初步形成了全面建设中央苏区卫生工作的思想,为苏维埃运动增添了丰富的内容,作出了特殊贡献。赣南医学院苏区卫生研究中心教授刘善玖、钟美珠《中央苏区卫生科普队伍的建设》一文指出,中央苏区卫生科普是提高民众革命文化素质的重要手段,是提高苏区军民健康水平的重要途径。党和苏维埃政府主要从依靠医务技术人员、培养卫生科普干部、健全卫生科普组织、建立卫生宣传队以及发挥苏区干部作用等方面进行卫生科普队伍建设,首次将科普人才建设纳入执政视野,在医疗卫生领域进行了科普人才建设的伟大尝试。

二是赣东北苏区。赣东北革命根据地(后发展为闽浙赣根据地),被毛泽东称为“方志敏式根据地”和“苏维埃模范省”,这是中共历史上最早一批苏维埃政权之一。赣东北根据地横跨赣东北、闽北、浙西、皖南四省48个县,建立了32个县级苏维埃政权,苏维埃区域的人口有100多万,是当时全国六大苏区之一。上饶师范学院依靠地利之便,近年来成立了方志敏研究中心,推出了一批成果。中心教授刘国云、刘佩芝《历史视域下的赣东北根据地执政历程与经验研究》一文从局部执政的角度,试图挖掘“方志敏式革命根据地”革命和建设实践中所蕴含的符合当前时代境遇和社会需要的价值意蕴。作者指出,理解赣东北根据地的执政历程与执政经验,需从整体上对以方志敏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从1927年到1935年在赣东北根据地的执政历程进行全面的考察。文章逐一探讨了方志敏领导的赣东北政权的执政背景、执政理念、执政基础、执政方略、执政体制、执政方式、执政资源等,总结局部执政的历史经验,以增强对中国共产党执政历史的全面认识。

三是西北苏区。陕西省社会科学院陕甘宁历史研究中心副研究员韩伟《“西北革命根据地”之命名新论——兼论“苏区研究”的连续性》一文发现,在“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1937年正式成立陕甘宁边区之前,中共领导下的西北地区根据地的具体情形究竟怎样,又作何称谓,学界一直聚讼不已。例如,“陕北革命根据地”、“西北革命根据地”、“西北苏区”等多种称谓并存,难成共识。他认为,回到历史的“现场”,深入探究苏维埃政权的历史真实,不仅有助于理解中共中央与西北苏维埃革命的关系,认识边区的发展渊源,也能够更好地廓清陕甘宁根据地与中共中央的关系;而从革命史的角度,可以拓展苏区研究的时空范围,连续性地考察苏区的发展变迁。从陕北、陕甘边根据地到陕甘晋省这一段革命的历史时空,应该以时间段为界,分别称为陕北、陕甘边苏区,西北根据地,陕甘晋省及陕北“中央苏区”。根据以上论证,韩伟从方法论角度进一步指出,应连续性地考察苏区的发展变迁。这种“连续性”,至少包含两方面含义:一是就外在形式而言,从中央苏区到西北苏区,乃至发展到陕甘宁边区,苏维埃制度发展具有很大的“连续性”;第二,“连续性”是指苏维埃内在思维之连续,即革命需要“武装暴动”,暴动后就要建立以工农为基础的苏维埃政权,并以“群众运动”的方式推动政治、社会各项事务的开展。

四是鄂豫皖苏区。湖北省麻城市红色文化研究会高晓黎在《鄂豫皖根据地第一次反“围剿”若干问题辨正》一文中指出,目前很多党史、军史、革命史论著,对鄂豫皖苏区第一次反“围剿”有一些含混不清的记叙和错误的结论,为后来的革命史和历史人物研究带来很大的误导。她试图以基础性史料为依据进行论证,即第一次反“围剿”斗争中,红一军领导人许继慎、徐向前没有机械地执行鄂豫皖苏区新任特委书记曾中生的命令,而是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对红军和根据地高度负责的精神和勇气,顶住来自上级组织和领导人的压力,坚持完成了皖西、豫南苏区的反“围剿”,同时以外线作战的方式粉碎了国民党军对鄂豫边根据地的“围剿”。红一军的作战是鄂豫皖苏区第一次反“围剿”胜利的决定因素。

五是浙江苏区。作为非主流苏区研究的一部分,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王才友提交的论文《派系杯葛、革命精英与浙南革命(1930-1932)》以叙述红十三军攻打丽水之战入手,考察了“派系”阴影下的红军与浙南革命的历史。他发现浙南革命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外来革命派、地方革命派和地方武装集团等三派之间存在身份差异和利益诉求的区别,相互之间矛盾和摩擦不断,导致红十三军始终没有形成一个强有力的领导集体,革命精英群体过早分流,领导集体之间的意见和分歧最终集中爆发。当然,红十三军的会匪风气及其对革命文化宣传的缺失,割裂了红军与群众的纽带,这使红军失去了最可靠的力量依托,也导致了革命的失败。

其三,对国民党方的研究。学者们一致认为,这是苏区史研究与民国史研究会通的关键之一。与会者中,有两位学者对此进行专题探讨。浙江工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游海华在《苏维埃革命的兴起与南京国民政府的政治制度应对》一文中指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苏维埃革命,被国民党视为威胁统治的“心腹大患”。为镇压革命,消灭红军,南京国民政府在发动多次军事“围剿”的同时,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创设和改革地方行政制度:农村基层厉行保甲,设置临时清乡善后委员会和特别区政治局,县府裁局改科,县以下分区设署,省县之间推行行政督察专员制度,省府合署办公等,目的在于扎根基层、夯实县政、强化省政,提高应对中共和红军的行政效能。这些源于“剿匪”的政治制度应对举措,构成了国民党镇压革命“三分军事、七分政治”方针的核心环节,在消弭革命和战后维持国民党统治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它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清末以来的地方自治趋势,加强了国家对乡村和社会的管控,也在一定程度上顺应了近代中国政治发展的逻辑,从另一个层面反映了苏维埃革命对近当代中国历史走向的影响。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革命史研究室研究员黄道炫在评议时指出,该文的创新性不言而喻,我们不仅要关注制度建设,还要关注制度建设的效果,后者也同样关键。

与游海华对国民党方的关注异曲同工,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副研究员黄宗华在自己博士论文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了国民党的干部训练问题。他提交的论文《干部训练:国民党“戡平匪乱”之对策》指出,为应对共产党在江西的武装割据和苏维埃运动,国民党采取了诸多措施。以往的研究更多倾向于军事和战争动员,黄文则聚焦于“干部训练”的研究。依据作者的考察,国民党中央和江西省政府进行了较大规模的干部训练。在这些训练中,国民党中央开办的庐山军官训练团的知名度较高,而江西省政府进行的训练还不大为世人所知。其实,这两方面的干部训练均在“围剿”以及后期的“收复区”治理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该期间进行的干部训练,比较明显地展示了蒋介石的干部训练观,奠定了之后国民政府干部训练的基本模式。但总的来看,该阶段的干部训练效果有限,这其中既有训练本身的原因,更多的或许与国民党的整个组织体系有关。在点评中,黄道炫表示自己也关注到共产党的干部训练。但他发现,与国民党的干部训练只注重技术不同,共产党的干部训练是“技术”加“思想(信仰)”,是一个双重性的过程。如果要比较两者的效能,中共要比国民党更成功。

其四,苏区革命的评价。如何评价“中共历史进程中的苏维埃革命”?大体上可以分为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分析层次。宏观层面,江西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苏区研究》编辑部主编何友良在《求生存,找出路,奠基业——苏维埃革命与中共近百年历程》一文中高度评价了苏维埃革命的历史意义。他指出,中共领导的苏维埃革命,在其近百年历史中时间不长,但具有重要的内涵、特质与地位,对近现代历史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长期以来,对于苏维埃革命,有着许多不同的认识与研究。认清这些问题的关键还是要回到历史研究的一般原则上来,秉持历史主义的态度和原则、长时段的视野和眼光,而不是过多受制于两极对立的情感或价值判断,以及现今的时代环境与要求。何友良指出,苏维埃革命在中国成为现实运动,是中共在面临绝境时刻应对生存危机、寻求革命出路的被迫选择,是中共领导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一种形式,一种在紧急状态下使用且经过实践检验和形势变化被证明不适用后被最终放弃的革命形式;也是中共既学习苏俄又力图有所区别,致力于创建理论、奠立基业的重要历史实践。其实质在于,它承担了中共一个时期对中国革命的认识、探索、创造与奋斗,构成了中共近百年史中一段激流勇进、记忆深刻的艰难岁月,基本解决了求生存、找出路、奠基业的时代难题与历史任务,并对中共其后的行程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何友良认为,这场革命的遗产丰富厚实,对中共、中国革命和中国国家的发展影响深远,值得学界不断深入研究与认识。

中观层面,苏区革命的核心之一是土地革命。如其题目《闽西中央苏区是中国土地革命的重要发源地》所言,福建龙岩学院中央苏区研究院张雪英教授、王瑞博士的论文侧重于评价闽西中央苏区在中国土地革命中的重要地位。文章指出,闽西中央苏区是中国共产党人实行土地革命的发源地和实验区,也是近代以来中国多样性土地产权制度变革实验最丰富、最完整和最具代表性的地区。中国共产党在这里进行了彻底的土地革命,对中国的土地革命乃至新中国成立后的土地改革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在毛泽东的亲自指导下,闽西苏区创造了以乡为单位,以原耕为基础,按人口平均分配土地,实行“抽多补少、抽肥补瘦”的分配原则,为中国土地革命,特别是中央苏区的土地革命提供了理论指导和宝贵的经验。而后,闽西苏区人民为保卫土地革命胜利果实,开展了保田斗争,有效地维护了农民群众利益,成为“二十年红旗不倒”的重要标志之一。作者依据自己的论述,提出闽西是全国土地革命当之无愧的一面旗帜。有学者在评议时提出,该文提出了一个关键性议题,即如何看待后苏区时代的保田斗争。显然,这一问题值得进行专题的挖掘与探讨。

微观层面,如其题目《苏维埃革命的光荣典范——从毛泽东<才溪乡调查>看中国革命的前进方向》所言,福建省委党校教授、原《党史研究与教学》主编蒋伯英试图从该篇文献切入,洞察中国苏维埃革命的方向。他指出,1933年11月毛泽东到中央苏区的模范乡才溪乡作调查,随后写出名著《才溪乡调查》。《才溪乡调查》虽然只有短短9000多字,却集中提炼了才溪乡苏维埃革命的经验。这些经验,是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经过无数次斗争和实践,在无数次失败和胜利交替行进道路上积聚起来的精华,例如关于中共领导下的民主政权建设的经验、坚持群众路线的经验、生产与消费合作的经验、新民主主义文化发展的经验、人民军队建设的经验、党的干部勤政爱民的经验等等。蒋伯英认为,这篇文献折射了中国共产党领导苏维埃革命的宏大画卷,树立了一个光荣典范,昭示了中国革命和时代前进的方向。

研究方法的反省和创新,是推进苏区史研究的可行路径。在评论和交流中,与会者就此展开了多维而深度的对话。在进行方法论的讨论之前,大家肯定了苏区研究领域取得的进步与成果。

近年来,苏区史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步。徐秀丽研究员在致辞中将苏区史研究的发展置于党史研究的背景中予以阐述。她指出,在传统的革命史研究范畴内,苏区史研究、中共党史研究都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建国以来,党史界对党史资料的收集、整理、出版和保存投入很大,党史研究机构、资料征集机构都延伸到县一级,这种支持是历史学其他分支没法比拟的。经过几十年的积累,党史和革命史的研究领域有非常丰富的积累,出版成果丰硕,党史研究人才涌现,为党史学科发展奠定了非常扎实的基础。学术刊物的发展与专门研究机构的出现也印证了徐秀丽的看法。一是《苏区研究》的创刊,为苏区研究学术成果的集中刊布提供了持续的阵地,为培育苏区研究学术共同体提供了可靠的基地,为推进苏区研究的持续创新提供了不竭的动力;二是苏区研究机构——龙岩学院中央苏区研究院和赣南医学院苏区卫生研究中心等的成立,前者将有望弥补以往对中央苏区的研究重江西轻福建的状况,后者聚焦于苏区时期医学史文献的搜集、整理与研究,成为全国少有的学科交叉、特色鲜明的学术阵地。徐秀丽进一步指出,中共党史包括苏区史的学术研究,在方法论上实现了三种转向:一是重视革命运动、革命人物背后的社会环境、社会机理的解剖,研究的空间大为扩展,研究的丰富性大大增加;二是加强了对国民党一方的研究,实现革命史和民国史、国共双方的会通式研究。革命史的研究,其实对民国史乃至近代史的研究也是很大的促进;三是多学科多角度的融合,给革命史的研究带来了蓬勃生机。如前所述,游海华教授、黄宗华博士等与会学者提交的论文不约而同地呼应了徐主编的观点。

学科交叉,是推进苏区史研究的利器。在与会者的研究中,应星教授从社会学角度进入革命史研究,尤其引人注目。“我们需要用社会结构的眼光对各种党史资料和地方史资料进行仔细地解析,才能找到问题的根源。”应星提出,苏区时期是中共组织形态发育史上一个关键的历史阶段,苏区史研究并未过时,但我们应抛弃革命的成败观,审慎选择研究案例,围绕其发生学、组织学,会通历史学与社会学的研究。据悉,应星率领的研究团队近年来转向革命史研究,立足于总体史视野,聚焦于组织史与地方史,注重历史文献的收集与地方场景的考察,对一系列典型史事进行重新解读,取得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学术成果。

应星关注的问题是,像中共这样一个非常独特的政党,它到底是怎么组织起来的?应怎么理解民主集中制?如果是来自苏俄,那它的原始形态如何?传到中国之后,发生了哪些变化,又有哪些传承?虽然对此已有很多理论解释,但结论都很难让人真正满意。今天更多的研究聚焦于延安时期,但实际上,苏区时期是中共独立掌握军队、掌握政权、开创国家的时期,当然也是党组织发育的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因此我们理应追问,类似于民主集中制的制度,在中共是怎样发育起来的?在军队中是怎么表现的?它和一般的地方党组织有何异同之处?顺着这一问题,该团队采取的具体着眼点是组织史。因为在八九十年代间,党史部门整理的各级组织史资料非常丰富,却还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和挖掘。从方法上来说,该团队特别受到陈寅恪先生的启发,即把西学的理论功夫化在材料和叙述本身。在党史专家研究的基础上,应星的与会文章拓展了视野,即分析红四军组织形态从成立开始的发展和演变,揭示中央和地方、军队和党委、军队和地方这些组织、机构之间的关系等。

在评论中,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研究》编辑部编审谢维指出,苏区革命研究已有大量的成果,如何继续推进?他认为应星一文提供了诸多启示:第一,从机构、组织的脉络来仔细地梳理历史。就此而言,历史研究更切实的目标不是探寻规律,而是重建过程。第二,制度和机构要结合起来研究,制度史是机制和机构的结合体。很多制度都是自下而上形成的。对于这类制度,过去可能重视不够。自下而上,就涉及到机构之间的关系。随着机构的演化,制度才逐渐形成。机构是看得见的,形成在先;制度是看不见的,形成在后。过去的制度史研究忽视了机构的问题。而制度没有机构作支撑,是不能运行的。两者互相作用,促进制度的形成和演化。第三,机构的演化,核心是权力结构。权力结构的变化和运动,是机构演化的动力。也就是各个机构之间不平衡关系的演变,权力是一种关系,机构的权力也是一种关系。第四,通过历史过程来解读民主集中制的概念,特别令人受益。这实际上涉及这些年流行的概念史。过去讲民主集中制,实际上是把一个概念变成两个概念,民主加集中,把一个能指变成两个能指了,没有所指。而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是领导方法,实际上也可以看成一种民主集中制的运作方式。

时空延伸,拓展了苏区史研究的新天地。置身于抗日战争,苏区史研究还可以也理应得到重新审视。黄道炫研究员基于自己阅读抗战时期材料的体会,提出“抗战时期对苏区的回望”这一令人耳目一新的研究课题。他说,阅读相关材料时,得到一个很深的印象。如今流行的党史有一个观点,即苏维埃时代是一个很有问题的时代,因为失败了;为什么失败,因为有问题。这种双重逻辑,显得非常圆满。但看似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却难以解释“材料”的意义。很有意思的是,他所见的抗战时期文献,很少有对苏区的负面评价,恰恰相反,像陈伯钧、潘公懋等人的日记,以及冀鲁豫等各地的文献,都表明他们对苏区经验和苏区时代的肯定。就此而言,应该追问的是:学界关于这段党史的表述,为什么不被抗战时代或经历过苏区时代的人所认同?黄道炫认为,这是一个让自己感到很困惑的问题。如何解决这种困惑?他提出应该予以多重解读,并作出以下几点设想:一是选择性的失忆。因为人总是有怀旧的情绪,尤其是北上的干部们,当面对当时当地的处境、困难以及那种局促感、无力感,可能会回想当年曾经有过的好东西,而同时可能就会忘记坏东西。二是要重新审视苏维埃时代。例如,那个时代是否真的有那么多问题?是不是因为这些问题导致了苏维埃的失败,还是还有其他的原因存在?这中间可以有多重的思考空间。三是抗战时期中共面临的困难及其解决之道。无疑,抗战时期是中共走向成功的时期,但是,即便在这样一个从胜利走向胜利的辉煌时期,是否还会存在各种各样的困难?是不是还会有“太阳下的阴影”?这也是我们需要面对的问题。因为所有的历史都是无限复杂的。他建议,研究者要像面对日常生活一样去面对历史,并对历史保持一种敬意。

至于空间的延伸或转换,则无法回避小地方与大历史的关系问题。对此,与会者的讨论别开生面,但对于结论仍持谨慎态度。如何选择一个地方或村庄?任意选择一个乡村或区域进行研究,是否具有对历史的解释力?地方革命史研究具有怎样的价值和意义?如何避免学术研究的碎片化问题?王才友表示,此前他的博士论文是以主流苏区(赣西东固)为研究对象,近期的研究以及此次提交的论文却是聚焦于非主流苏区(浙江永嘉)。他发现,在浙江永嘉县,1934年红军长征之前是地方自为的革命阶段,1934年之后开始转变,即外来的干部进入当地。而且资料显示,国民党党部在地方的分布延伸到了村一级。在国民党所谓党治的背景下,地方有一批强势人物对中共革命有自己的应对。但浙江温州的这类地方强人和吉安的革命领导者之间相比有何特殊性?王才友表示自己还未有答案。

王才友研究区域的转变,其取向不言自明。因为学术界有关苏区的研究,历来集中于中央苏区、湘赣边、湘鄂赣、陕甘、川陕等核心区域或主流苏区,而相对忽略了其他边缘苏区。但是,这依然引发了与会者的讨论。应星提出,王才友从吉安到永嘉这一研究区域的转变,并非是简单的区域平移。他以社会学研究为例,进一步提出应该努力克服苏区史研究的碎片化取向。应星提出,追随费孝通的脚步,社会学学者们做了很多“家乡研究”。但以中国之大,如何确定村庄的代表性?因为个案的合法性不是自然成立的,如果仅仅作地方史是可行的,但如果试图以此达致对宏观的认识则不够。他认为,要考虑案例或选点在中共党史中的位置,赣西、浙南都值得分别做,但需要追问这些区域间的关联如何,如何有助于实现对整体的理解。他表示,自己关心的是总体问题,是想看其实践的机制,特别是中层的关怀,这种取向既和传统革命根据地的研究不同,也和杨奎松关注高层的取向不太一样。总之,选点要有充分的特殊性、复杂性,这特别重要,它要能够支撑起对总体的认识。但是应星表示,这个问题还未有清晰的答案。谢维也指出,如何避免史学研究的碎片化,有不同的方法,如用时间联接碎片,以概念联接史实,或用动机来实现各个行动的联接。而应教授的文章是用这种“符合常识的实践办法”来联接各种史实。黄道炫则补充说,应星教授虽然是历史学的外来者,但不乏历史学家的严谨。不过,他在向应教授表达敬意的同时,认为应文的研究要有更大的关怀,要直面更大的问题,而不仅仅是聚焦于毛泽东的权力生长过程。

地方革命史研究的学理前提,需要不断澄清。应该看到,方法论的转向并非一蹴而就的,而始终需要学者的自我反省。江西师范大学苏区振兴研究院副研究员黎志辉《地方社会变革中的中共革命——作为视角和方法的中共地方革命史研究》一文另辟蹊径,聚焦于研究方法论的反省和创新。他讨论的起点是当前革命史研究的现状。他指出,党史研究者包括在座的学者专家其实存在某种代际分化的特点。即八九十年代的研究者,更加侧重于对重大史实、人物和事件的研究,而新世纪以来学者更多地关注社会背景和社会关系,反而对重大问题的关注明显不如以前。对于后者,他认为令人满意的成果总体上不太多,且至少存在两个方面的突出问题:一是地方革命史的研究,仍然受到原有以中共中央领导人为中心的叙述框架或研究方式的影响;二是社会史、人类学等视角和方法在革命史中的运用逐渐增多,但总体上不成熟,与革命史的融合还不够紧密。无独有偶,王才友也指出,近年来海内外学者们关注中共从苏区革命失败到抗日根据地成功的转变这一课题,并逐步形成了民族主义论、地方干部社会经济政策改革论、外来干部的组织动员论三个研究面向。检讨这些研究,成果丰硕,但还存在不足:一是没有同时研究外来干部和本地干部;二是较为缺乏对南方游击根据地的研究。鉴于此,他以1927-1937年的浙江革命为对象,以政治社会史的视野来研究他所谓非主流苏区的革命实践,同时重点探讨外来干部及其部队与地方干部在革命和游击区建立过程中的互动。

黎志辉指出,地方革命史研究,既是中共革命史研究的一种视角,又是一种方法。地方革命,并不只是以“中央”或“中心”为主线的革命运动的一种组成部分或历史背景,更确切地说,它不但以各具内涵的地方为单位,呈现和汇聚了中共革命的社会源流,而且在持续提供政治活动空间或表演舞台的过程中,广阔地孕育了革命与社会互动的实践机制,并承载和展示了革命运动“短时段”或“长时段”的社会影响。对近代革命史上的“中央—地方”关系的概念反思和历史梳理,有助于我们部分地摆脱“中央”或“中心”史观的影响,更为深入地探究地方革命原本的社会源流和演变脉络,进而从整体上重新认识中国革命的过程、特点和逻辑。由此而论,地方革命史研究在中国革命史研究领域,实则具有视角或方法转换的意义和指向。在具体论证中,黎志辉讨论了革命史研究的三个问题:第一,革命作为一个有组织的运动,如何在社会中生存?械斗、叛乱等传统矛盾和革命的相似性,我们很容易发现,但对此的论证并不充分。械斗、族群等被视为文化传统,但这些和革命的实质关联性有待论证,但目前我们只看到其中的相似性。要充分论证革命与传统的关联性而非相似性。第二,革命者的地方纽带,如何演化或转换为革命组织?他认为,革命组织很大程度上是由地方纽带转化而来。通常所说的中共组织,省级或地方机构,并非由中央安排或任命的,而是从革命者自身的地方纽带转变而来的。例如,赣东北根据地的建立过程,其实是方志敏联合自己的亲友和同学,建立了中共组织。甚至中共省一级的革命机构,也是依托地方纽带演变而来的。顺此思路,可以更准确地认识中央和地方的关系。而且,地方干部的概念和定位是值得质疑和追问的。地方干部群体自身如何认知自己的身份,以及如何认识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值得追问。第三,革命运动的兴起和扩散,对地方社会造成了复杂的影响。革命的短时段效应非常突出,反映了革命的特殊之处,也反映了革命的长时段影响。因而,革命效应的考察,必须将长时段和短时段结合。

重读史料,观点可能令人耳目一新。1930年5月,第一次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之际,中共赣西南特委常委李文林作为特委代表参加了会议,并专门向会议提交了一份《关于特委干部履历的报告》。虽然这份材料很早就面世(收录于中共江西省委党校党史教研室、江西省档案馆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上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06页),但据江西省委党校党史党建教研部教授杨会清梳理,除应星在《苏区地方干部、红色武装与组织形态——东固根据地与延福根据地的对比研究》一文中提及这份履历报告外,几乎无人研究。因此,他撰文《〈关于特委干部履历的报告〉之重新解读》指出,这份报告不仅记录了35名干部的履历情况(可谓群星璀璨),还蕴含了非常丰富的党史信息。据他解读,这份报告体现了当时的干部选拔任用标准、党建工作的重点、党的优良革命传统以及党对革命道路的艰辛探索。这份文献中所蕴含的党史信息,实际上也是我们今天进行党史学习、党史教育的生动素材,对进一步丰富“苏区史”研究的内涵与外延也有相当的意义。

转换视角,时常让研究者发现别有洞天。南开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教授李金铮独辟蹊径,追问在大众传媒眼中,共产党的形象如何?并为此撰文《外国记者革命叙事之中共形象——三部纪实作品的读书笔记》。他指出,革命战争年代的共产党形象,是中共革命的综合性呈现,在中共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一些外国记者曾以“他者”的身份深入中共根据地、解放区进行实地考察,撰写了比较可信的纪实作品。通过他们所采访的领袖人物、农民群众、普通士兵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生动地反映了中共的执政理念、执政行为、执政绩效和精神面貌。一批怀有革命理想的仁人志士,凭着依靠民众、给予民众的群众路线理念,执着于经济改革、平等精神、民主意识、清廉自律、保护民众的实际行动,这些都成为民众认同、支持与参加中共革命的根本动力,从而保证了革命的成功。以往对中共形象无论是丑化、神化还是妖魔化的做法,都远离了历史的真实,远离了历史的主流。自近代以来,西方眼中的中国政权、官僚和社会形象基本上都是负面的,但外国记者对中共根据地、解放区的考察和记述却表现出了很大的区别,他们对中共革命的理念与实践抱持相当的认同,这是西方中国形象史的一个巨大变化。当然,也必须指出,他们没有回避中共革命中的问题,也发现或者预测到中共革命的一些隐忧。

历史书写问题,是苏区史研究面临的挑战之一。在研讨过程中,浙江大学蒋介石与近代中国研究中心教授陈红民提出了一个更具普遍意义的问题,即中共革命史和党史的书写问题。他认为,当下是一个多元化社会,历史的书写和表达问题是我们这代学者面临的最严峻的考验。其一,中共党史的书写有多种形态,有党史、军史部门的,高校的,民间的等,大家的立足点有差异。因为功能定位不同,书写也不一样。从功能定位上来说,党史书写有四种类型:一是资政史学。即党史部门写作,为了资政,证明中共革命的必要性和执政的合法性。二是宣传史学。主要是对国民、青年学生进行教育,传播正能量。三是学术研究,即把中共党史置于中国近现代史之中来考察。四是民间史学,即网络新媒体上的党史或野史研究。功能定位不一样,历史的书写结果就不一样。其二,由于上述的状况,研究苏区史、革命史的学者,不同区域的、不同代际的、不同方法论的学者需要对话。陈红民甚至觉得,同样都是研究革命史的学者之间的差别,可能比民国史和革命史学者之间的差别还要大。其三,在新媒体时代,不能忽视民间的力量。因为每个人都是历史学家。他的知识,他对历史事件的解释,打破了官方和学者对历史书写的垄断。对此,学界无法回避,而必须做出很好的回应。

江西财经大学传统生态与现代中国研究中心教授温锐自1980年代就开始介入苏区研究,如今研究重点有所转移,但仍时时关注苏区历史研究与现实发展的动态。着眼于学术创新的目标,他提出进一步推进苏区史研究的三个建议:一要构建新的研究平台。在“文革”前,苏区史研究作为党史的一部分,成为显学。时至今日,亟待全面系统地梳理30多年来苏区史研究的各种成果,搭建新的研究平台,以免重复已有的研究成果。二要拓展新的研究视野。必须将苏区史研究同时置于中国共产党95年历史的视野,中华民国105年历史的视野,中华民族5000年历史的视野,还有世界共产主义发展史的视野。三要营造健康的学术交流氛围。提倡定期进行学术交流,聚焦于本领域的重点问题和核心议题,开展学术争鸣与对话,使研究推陈出新。陈红民也指出,当前苏区史研究的创新,不在新材料的发掘和观点的创新,而更在于方法论。他结合自己近期读《陈诚日记》的体会,提出深化苏区史研究的两条路径,一是应该更加注重研究国民党方,例如蒋介石如何看待苏区?值得研究。二是不仅要延伸苏区研究的时间链条,而且要拓宽历史研究的宽度,从更大更宏观的视角来看历史。即应该“跳出苏区研究苏区”、“跳出苏维埃研究苏维埃”,把中共当成一个普通的政党进行研究,放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客观立场去看,并挖掘历史的复杂性和鲜活性。他举例说,有学者写过一本关于延安的较有影响力的历史著作,但其方法论着眼于党内斗争,而忽视了中共外部的艰难压力和生存环境,很难令人信服。

在会议总结中,黄道炫提出,苏区史研究还有很大的空间,着眼于未来发展,应该注重以下三个方面:第一,高度强调问题意识。这是最重要的准则。不仅仅是苏区研究,整个历史研究都面临着如何往前走的问题。如何能够推进已有研究?这是大家面临的问题,首先应该始终强化问题意识。第二,保持历史研究的初心。对历史过程进行详尽的梳理,努力讲精彩的故事,这是永远不变的原则。第三,要挖掘史实背后的社会机理、政治文化。这是研究的关键。他强调,苏区史研究的创新与推进,要依靠学术共同体的整体努力。

总体来看,当前的苏区史研究正面临良好的发展机遇,要求学界努力跳出传统党史的既定框架,并在全新的学术语境与社会情境中寻求方法论的突破。学者们一致认为,苏区史具有丰富性和多样性,研究空间广阔,未来应进一步增强学术规范意识、问题意识、创新意识,系统梳理和掌握已有的学术成果,创新研究方法论,着力延伸研究的时空、增进学术的对话、拓宽研究的视野,并将苏维埃革命运动置于中共近百年历程、从中华民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百余年历史以及国际苏维埃运动的大视野中予以理性审视。

(作者戴利朝,男,江西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邱小璐,女,江西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魏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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