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四季
2016-02-01陈凤兰
◎陈凤兰
四季,四季
◎陈凤兰
一
四季,四季,四季,有人说,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四季,春夏秋冬。春播,夏长,秋收,冬藏。故乡的四季似乎是农人播种时令,跟风雨霜雪一样,是农业时代特有的纹身标识。
春天的时候,麦苗贮藏一个冬天的欲望蠢蠢欲动,雪水如琼浆一样窜入四肢百骸,每一丝叶脉都碧绿着勃发的夙愿。油菜花铺展开的日子,整个村庄像是燃烧的篝火,一点,一垄,一大片,像是熊熊腾起的火海。
夏天的时候,秧苗立于水中揽镜自照,修长的身姿在暖风中优雅摇曳。等到月明蛙鸣声声,稻花羞赧地揽开裙裾,村庄整夜都氤氲着甜蜜的香气。知了嘶叫的时节,桃儿、梨儿便也在乱叶中藏不住身影,树下转悠着馋嘴的孩子,觊觎着每一颗果实的甘甜。
秋天的时候,绿意退位给了鹅黄、蛋黄、枯黄、金黄,直至焦黄。每一颗沉思的稻穗都有一个沉甸甸的梦想,归仓,归仓。红薯垄被翻了遍,硕大的红皮白肉的块茎是老人小孩的最爱。扁豆藤也没有蜿蜒伸展的欲望,将最后一丝激情留给每一个豆荚。
冬天的时候,寒气凝固了生命跃动。雪地中麦苗瑟缩着,窝在地面上,不敢动弹。油菜苗顶着一撮撮雪块,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倒是菠菜、芹菜、豌豆苗睥睨着铺天盖地的冷气,攫取着每一缕阳光带来的温暖与生机。
二
故乡的四季是分明的,像是阡陌整齐的农田。
但是,农田渐渐萎缩,像门前瘦弱成女人腰肢的小河。农业渐渐退位,在城镇化、商品化的挤兑下,钉耙、锄头等等工具被扔在幽暗的杂货储藏室里。
往昔的乡村很任性,夏天极热,冬天极寒。夏天晚上蚊虫肆虐,爬上桌子手掌也“啪啪”不休。于是,攥一把蒲扇,一群小伙伴向村头水泥桥进发。桥面也烫着,但“嗡嗡”的烦扰却少了。坐在桥栏杆上摇扇子的还有白发的爷爷们,《三国演义》《水浒传》中随便拎出一段,就足以让孩子们“沉醉不知归处”了。冬天是极冷的,茅草房檐上垂挂下来的冰钉像一根根棒槌,等到中午艳阳高挂时,才“滴滴答答”地化为水滴,一颗一串,竟把地面上砸出了一排大大小小的洼坑。
如今住在写字楼、电梯房里的人们,渐渐感受不到四季泾渭分明的界限,那些“惊蛰”“谷雨”“芒种”“白露”等二十四节气的名头已与自身无关,那些或温暖或炎热或凉爽或寒冷的温度,只与空调、暖气有关。
春夏秋冬,已沦落为手机电脑上显示的几月几日。如果一定要用上季节名称的话,那只能嵌入在“春困”“夏乏”“秋盹”“冬眠”中,来表达这个风风火火的时代里,人们左冲右突后的疲倦与懈怠。
三
荷包鼓囊的人们,开始了追随四季的脚步。只是,他们躲避的是极端的寒暑。冬天要去海南三亚的,那里蓝天白云,碧海金沙,还有马路边堆堆叠叠叫卖的热带水果。你无须像在北方一样,包裹得像要出锅的粽子。冬日暖阳下,青衫薄裙让你误以为春天。夏天的时候,最好去哈尔滨,没有骄阳如火,没有烈日曝晒,早晚凉爽,气候怡人。有人戏谑这样“飞来飞去”的人们叫“候鸟一族”,像大雁、燕子这样的候鸟一样追寻宜居之地。如果还嫌路途劳顿,那就干脆到昆明这样的城市买房定居下来,永远四季如春,永远冬暖夏凉。
只是,当春夏秋冬沦为学生作文讴歌的对象,老人季节性慢性病复发的征兆,年轻人上下班途中才忽然而至的季节意识,这时,我们的四季已经褪去了农耕文明的原始密码,我们也渐渐掐断了与土地的生命联系,我们的年轮像一圈一圈惯性的旋转,直至像春荣秋枯的草木,最终委身微缩为一把沙土,“呼”一声风过,从此消散不见。
四季,四季,四季,还是分明的好,就像每一个个性卓绝的自我,就像每一个独特而又极致的精彩生命。
陈凤兰,江苏省南通市作协会员,江苏省海安县立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