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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埔·潼关·晋西南——一位老兵的抗战记忆

2016-01-27口述陈生华采访整理蒲元

共产党员(辽宁) 2015年14期
关键词:军校

口述/陈生华 采访整理/蒲元

黄埔·潼关·晋西南——一位老兵的抗战记忆

口述/陈生华采访整理/蒲元

2014年5月,陈生华(右)接受武警工程大学教师、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蒲元的采访

陈生华,1922年生于陕西乾县。1940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七分校。毕业后分配至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三团,历任排长、连长、营长等职,先后参加潼关河防作战、中条山战斗、晋南作战等。2009年以87岁高龄加入中国共产党,2014年12月去世。

我1922年出生于陕西乾县梁村镇,父母都是农民。1938年,我考入省立邠州师范学校。

师范学生投身黄埔

日本侵略者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老师们带队,我们走上街头巷尾游行,高呼“停止内战,团结工农,一致对外”的口号,高唱《松花江上》《上前线》《义勇军进行曲》。大家群情激昂,我也有了参军报国的想法。

1940年年初,我在报纸上看到黄埔军校第七分校招生,便要去投考。范校长不同意,说我还没毕业;家里亲戚也不同意,因为我是独子,当时农村的观念,独子要是没了就相当于绝后了。但是我一定要去,校长和教史地的文老师都被我感动了。校长还说,我要是考上走了,学校将来仍然给我发毕业证。

我们一起考试的有300多人。先考的语文,作文题目是“你投考军校的志愿”,意思就是你为啥要上军校。我以前在西安省立二中听过共产党领导人林伯渠讲抗战的报告,平时也经常看报上的抗日文章,所以我只用了20来分钟就交了个头卷。当时考场里有一位军官,后来才知道是军校政治部主任王超凡少将。考完散场后,王主任派人找到我,把我肩膀一拍,说:“你的作文我看了,不错。就是你考不上,我也想办法把你收上。”不久,我如愿考入黄埔七分校第18期第22总队第3队步兵科,我的作文还发表到军校的《王曲》杂志上。

军校的军事课程有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阵中勤务令,还有空军教范,主要学如何与空军联络、给空军布设信号等,防空也要学。政治课程有三民主义、总理遗嘱等。其他课程还有历史、政治、经济、日本研究等。训练装备大部分是苏联给的。步枪比中正式笨重,上子弹很困难,刺刀是三棱的;重机枪是水冷的马克沁,一个弹袋是240发子弹,打一会儿就要换水,换出来的水能把人烫死。我还学过迫击炮。

我们学员的供应量是一天13两包谷面,蒸成长馍,拿刀剁成4个。那时候野外课多,摸爬滚打的,我们都吃不饱。军校管理很严格,犯了错误要打撇子(耳光),挨打的时候还不能动弹。

我们队上还有17个韩国同学。早先韩国被日本占领,他们不愿做奴隶,跑到中国来。队长派我给他们当辅导员,教一下中文,有时教官讲课他们听不懂,我就给他们慢慢解释。例如地形学要绘制军用地图,他们不会,我就拿纸给他们示范着画,也对照沙盘教他们。我记得他们的队伍叫“韩国光复军”。

坚守潼关苦中作乐

1942年,我从军校毕业,分配到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三团二营九连三排任少尉排长。团长叫周寰,黄埔六期的,对我很好,把我当小兄弟看待。

当时蒋介石的二儿子蒋纬国在三团当连长,我给他当过半年警卫排长。蒋连长人很和蔼,他老婆是西安大华纱厂老板石凤翔的女儿石静宜,也很开明,我到她家去还给我抓洋糖吃。大约1944年年底,蒋纬国调到汉中第二〇六师机械化营当营长。

黄河是陕西和山西的界河,当时日本占领了山西很多地方,已经到了风陵渡口,黄河这边就是陕西潼关。我们第一师就负责防守潼关一带黄河防线。我排被派到县城东南的三河口,担任防守黄河和警戒治安任务。

当时陇海铁路经过潼关附近,日军就专门瞄准火车打,所以这些火车有个名字,叫“闯关车”。日军也经常隔河向我们部队打炮,我们损失大得很。我们既要挖工事做掩体,防备被打,还要监视黄河,小心他们偷渡

过来。最坏的是汉奸,带着日军偷渡,但都被我们击退了,敌船在河里转圈圈、“下饺子”,过不来。

我排在三河口的另一个任务是搞训练。但是师长杲春勇克扣三四个月的军饷不发,大家情绪很大,部队生活也很苦,士兵经常生病,天天没精打采的,训练不好开展。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黄河滩上挖筑工事时,发现有很多小煤块,就挖出来洗净,担到三河口镇卖,一次就卖得120多元,我给全排买了几百斤麦面,杠子馍放开吃。从此,每班抽出一名老兵专门找煤,晚上除执勤人员外,全都去弄煤。半个月后,我排已有存洋1000多元,连里面都叫我“陈财神”。还有一天晚上,我到黄河防线查哨,发现水涨了,河滩上有好多鱼,就让全排除警戒人员外,全部带枪械跑来捞鱼。大家捞的捞,背的背,担的担,早晨五点钟全部撤离河滩。刚撤完,日寇就发射了七八个重炮弹,我排未受丝毫影响,还把弹片卖了250元,捞到的几百条鱼又卖了1700多元,大家又叫我“龙王”。

我挖煤、捞鱼主要是想让大家吃好。不久,我被连里选为生活委员会主任,我把挣来的钱全部用作改善生活费用。中秋节那天,我买了一头肥牛、一头重180多斤的肥猪,还买了15包月饼、3担果品和各种蔬菜。因为有了钱,从此全连人人管饱吃。吃得好了,士兵身体渐渐好转,连里的整训工作也就顺利开展下去了。

一个月后,团里组织军训比赛。在全团60多个排中,我带领的排得了第一名;在100多名军官中,我个人成绩也是第一名。师、团领导亲自颁奖,奖给我一枚“模范排长”奖章,一支金星水笔,并记大功一次。

血战晋南身负重伤

1942年9月中旬,我团被派往山西第二战区,司令长官是阎锡山,副司令长官是朱德、卫立煌。我先后在中条山区的运城及侯马、临汾等地与日寇交战,曾获卫立煌颁发的抗日英雄纪念章。我在中条山时还见过丁玲,当时她是八路军战地文工团团长,搭台子演戏,宣传抗日,发动群众。

11月中旬,我团奉调冀城,我连被派往401高地。未等修工事,敌人就上山进攻,机枪扫射,大炮、飞机轰炸,然后有几百名敌军往上冲。我们连顶住炮火,奋勇还击,打退了日军的4次进攻。连长被敌人的炮弹击伤,肠子都流出来了,就让我代理连长。我临危受命,马上重新部署战斗,并派人向团部求援。正当此时,我的左边有八九个日寇冲了上来,我见右边有个小凹坑,就让身边的3人跳入小凹坑隐蔽,我用手枪击毙了5个敌人。剩下几个鬼子见大事不好,转身逃跑。我们几个马上追击,又打死2人。十几个敌人向我们冲来,我们用手榴弹、机枪打退这帮敌人,又有七八十名敌人冲上来……战斗搅成一团。九班班长发现我身边只有3人,就带着他班仅剩的8名士兵跑来增援,打退了敌人。激战中,团长带野炮营、迫击炮连赶到,才保住阵地。但就在这时,我身旁落了几枚炸弹,我全身十余处炮伤,当场昏迷,被抬到华岳庙后方医院,周团长命令卫生队长不惜一切代价救我。

我受伤部位主要是在腰部和大腿,睾丸附近还打进去一个小弹片,痛得呀,流泪呢!但医院条件不行,我感染了破伤风,医院说不锯右腿生命难保。我以自杀相威胁,这才没有锯腿。第二天早晨5点多,副军长刘超寰带人来医院看我,命令必须保住我的性命5天,否则枪毙院长。第三天上午9点,刘副军长带领三名医生赶到医院,给我动了手术,取出大小弹片18个,流出的脓血有一脸盆。我眼角现在还有个铁疤疤(小铁疙瘩),是个很小的弹片,因为离眼睛太近,害怕挖出来把眼睛弄坏,就没有取。手术后3个星期,我可以拄着单拐走动,心想,这下终于逃出鬼门关了!

我家有3间房,30亩地,自从到部队以后,很多亲戚都叫我回去。这次重伤后,我的思想也成了一团乱麻。正在这时,周团长来看我,他请我来到饭店,点了几个菜和一斤白兰地。他教导我说:“国难当头,人心惶惶,外寇入侵,半面河山陷敌之手,人民处于水火之中,大丈夫值此国难,是否应挺身而出,救国救民?”他还说:“你不在的时候,信件很多,家乡来人也不少。你家人叫你回去务农种30亩地,顶门立户,成家结婚;你的老师请你到他学校任军训教员,还可以身兼3个学校的教员,工资还不少。我很珍惜你,亲自抢先一步来见你。如你愿意,我准备今天就带你回团,升任九连连长,你连官兵都欢迎你。现在你站在十字路口,何去何从,你决定吧!”我想了一下,说:“愿追随团长,为国效力!”我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返回部队后,我到九连赴任。我们40多名同学分到第一军,我是第一个当上中尉连长的。我连因前阶段作战伤亡较大,返回陕西进行休整,没有再担负黄河防线任务。后来,师部成立了军事队,叫我担任兵器教官。1944年年初,我因为军事训练搞得好,被晋升为上尉连长。1945年3月,我师开赴贵州赤水整训。4月,我们接受中国战区参谋长魏德迈将军检阅,还被表扬。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那真是太高兴了!然而不久,国共和谈破裂,内战开始,我十分迷茫,越来越不想打仗。1947年3月,胡宗南向延安发动进攻,我借口旧伤复发,返回家乡。当时我已经是少校加强营营长了。从此,我离开了军队。

现在我已经90多岁了,闲暇时最爱抄写岳飞的《满江红》、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和丘逢甲的《春愁》等诗词,也通过报纸和电视关注钓鱼岛争端、日本领导人参拜靖国神社等问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要是日本再来侵略,我还能打!

□本栏编辑/牛泽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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