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雪人

史雷

那年的雪降得格外晚，其实即便是不下雪，那里的人们也不会生气。因为，在川西平原的西部，很多年都没下过雪了。不过从严格意义上讲，那场雪不属于冬天，因为它下在了三月，那已经是春天了。

早晨上学的时候，天很阴，家长们都让孩子带上了斗笠，因为在那里，雨一连能下好几天。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从隔壁班级传来朗读课文的声音，这声音让一个特别淘气的男孩将目光不自觉地移向窗外，因为他想看看春天的脚步。

“下雪啦……”男孩用手指着窗外激动地喊着，声音甚至是颤抖的。男孩经常因为在课堂上不专心听讲受到老师的批评，但这一次却没有，因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雪，老师也惊呆了。

“下雪啦……”在没有遭到老师的批评后，男孩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而且很响。

“下雪啦……”隔壁教室也传来相似的喊声。

“下雪啦……”教室里终于沸腾起来。

“咱们这儿好多年没下过雪了。”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老师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放下粉笔慈祥地看着孩子们。

这时下课铃响了，那个淘气的男孩不等老师喊“下课”，便冲出了教室。

一冲出教室，男孩便仰起头伸开双臂，热情地拥抱着雪花。

雪花比男孩更热情、更泼辣，它们纷纷扑向男孩，亲吻着男孩红扑扑的脸。

“下雪啦……”随后涌出教室的孩子们，欢快的声音响彻在校园里，花花绿绿的衣服如花坛里那满树盛开的桃花。

雪下得很大，男孩和同学们尽情嬉笑打闹着。

然而铃声再次响起……

男孩极不情愿地拖在孩子群的最后挪进了教室。

“同学们，春天的雪，太阳一出来就会融化，刚才教务处通知，今天不上课了，放假，快出去玩吧！”老师摊开双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噢——”全校教室几乎同时传出欢呼声。

“我们去堆个雪人……”男孩一边往教室外跑，一边喊着。

“对，堆个大大的雪人……”大家回应着。

校园再次成为快乐的海洋，同学们纷纷堆起雪人。

很快男孩的衣服上沾满了雪，手也冻得通红，他不时将双手捧在嘴前，“哈哈”地吐着热气，给双手取暖，然后再次堆起雪人。

“我一定要堆一个全校最大的雪人！”男孩心里想，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梦想。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晴了，太阳也出来了。

“中午了，该回家吃饭了。”有个孩子提醒。

“你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大家纷纷响应，整整一个上午都在打闹戏耍，很多同学已经筋疲力尽。

不一会儿，校园里就剩下了男孩和很多完工或未完工的大大小小的雪人。

男孩也饿了，他的个头是班里最小的，但他要在雪化之前，堆一个全校最大的雪人。

男孩的衣服早已被雪水弄湿，脸也冻得通红，仅靠用嘴哈气给双手取暖已经不解决问题了，因为双手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

男孩想出了好主意，他把双手揣进棉衣里，一股暖意渐渐传遍了双手。于是男孩再次堆起雪人。

终于，一个全校最大的雪人出现了。

它戴着男孩的棉帽；它的眼睛是男孩去年夏天从河边拾到的两块墨绿色鹅卵石，被男孩一直当宝贝放在书包里；它的鼻子是男孩的铁制铅笔盒；但它还没有嘴。

男孩抬起通红的右手摸了摸脑袋，沉思了一小会儿，然后从书包里掏出刻刀，在雪人脸的下部，划出了深深的弯弯的一长道。

这是一个咧嘴大笑的雪人，这是一个全校最大的雪人。

男孩满意地坐在教室外的台阶上，望着自己的杰作，他仿佛忘记了来自肚子里的抗议，因为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梦想实现了。

春天的太阳非常温暖，晒在男孩身上，也晒在雪人身上。

雪人开始融化了，然而除了男孩自己，没有人看到这个全校最大的雪人。

但男孩并不伤心，他静静地看着自己堆起的雪人融化着，融化进自己的心里。

多年以后，那个男孩长大了，每当遇到困难，每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年那场春天的雪以及那个全校最大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