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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图景的人学意旨及生态重建
——“我们需要怎样的自然观”的一种思考

2016-01-25熊小青

熊小青

(赣南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赣州,341000)

哲 学

自然图景的人学意旨及生态重建
——“我们需要怎样的自然观”的一种思考

熊小青

(赣南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赣州,341000)

摘要:秉承知识论思维而对自然的认识构成自然图景。然而自然观念作为人对自然的抽象,总是人基于现实生存的自然经验和体悟,是人的主体性明晰的表现。自然观念的主体性必定通过生存于现实的具体人的体验,即一种个性化得以表现,因此自然图景蕴涵着对人性的眷顾和人性的理解。人的主体性的全面发展将使人对自然界的认识有着更多的人类内涵,并表现为一种生态自然观念确立和实践时,自然图景才真正成为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前提和基础。

关键词:自然图景;自然与人;神秘自然观;神圣自然观;机械自然观;生态自然观

对“自然界是什么”的知识性追问构成了我们所说的自然图景,或(存在样式意义的)自然观念。然而自然图景作为人对自然的抽象,总是人基于与自然界交往的现实生存实践的经验与体悟。人一刻也离不开自然界,人自身就是自然物,人始终与自然界交往着、体验着,并以人的方式表达着对自然界的认知、理解。因此作为观念化了的自然界,必然有着人的烙印、体现人的意愿。自然界实存(实有)被不断地抽象为观念,从而使得观念化了的自然界不断融入着人的生存理解和期待。因此自然图景并不仅仅是人对自然界的“客观”抽象,或对物在人脑中的复制、再现,它始终体现着人对人性的理解和建构。

一、自然图景,是人的主体性明晰的表现

自然图景作为人对自然之观的思维成果,总是基于人对自然的直观,离开人的自然界仅仅是一种“无”的存在;自有了人的出现后,人的生存使得自然界鲜活起来的同时,也把自然界印进了人的头脑即(通过抽象)观念化,并以此力图去对整个自然界作出解释并引领着对自然界的改造。因此,所谓纯客观或与人无关的自然观念只是学究式的想象,现实的自然观念是属人自然即体现人之理解自然界的抽象。

自然图景的确立始终与人的主体性明晰相关联,而人的主体性存在却是在与自然界关系中不断获得的。这一主体性既表现在对“自然界是什么”的认识及观念建构中,也表现在“自然界应该怎样”的价值判断和实践中,即人化自然的行动及态度上。随着人的主体性的不断获得,人基于自身生存需要而对自然界的认知、理解和实践出现了选择。如果说蒙昧时期自然与人的关联更多的是“偶然”的话,随着主体性确立所带来的人的不断明证,这种关联则体现为在人的意愿下主动去寻找之“必然”,即通过人选择性地进行对某种自然物的认识。“必然”意义的自然界认知所引领的自然改造,又进一步强化着这一“必然”。自然观念就是如此表现着自然与人的关系,其实质仍是“人”的存在关系。因此,人对自己的认识无疑成为观自然的前提和基础。本体论意义上的自然观念可分为自在自然观念、人化自然观念、机械(无生命)自然观念和生态(生命)自然观念等。当然实践意义的自然观念,即基于人对自然界认知和感悟程度,把自然观念分为素朴自然观念、神性自然观念和理性自然观念等。自然观念的变迁反映了人在与自然发生关系中,人是如何认识自己及自然对于人的价值等问题。正是这些问题的回答决定着人如何去使自然界发生利人的变化,如何在观念上更确切把握自然界并再现自然界。

收稿日期:2015-06-02;修回日期:2015-10-08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项目“基于自然资源开采利用中的农村环境冲突发生机理与环境正义实现机制研究”(13YJAZH107);江西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城镇化建设视阈下乡村文化嬗变与价值重建研究”(15ZX09)

作者简介:熊小青(1964-),男,江西于都人,赣南师范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环境与社会发展

神秘自然观念源于人还无法确证人的存在时期。约200万年前的人类刚刚从动物界分离出来,无论是生存技能还是生存实境,都是基于动物的生存体验。面对浩瀚的自然界,他们体验到的自然界是处处对人压迫的自然界;自然界对于人显然不是和谐的,处处是人生存的死亡陷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吞噬人类。“那时的自然不是人类的平静的、和谐的伙伴,而是庞大的、严厉的、危险的对立面……人类的敌人。”[1](2)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道德经),刍狗,意指随意用完丢弃的东西,这也揭示了整个生物世界在自然界演化进程中,物种包括人类付出无数个体死亡代价的事实。整个自然界对于当时的人类而言,万物有灵,充满神圣、神奇、陷阱、危机,有着无穷力量和奥秘,于是人类在这一基础上有了图腾崇拜。此时的人成为了自然界的陪衬或者配角。这一对自然界万物崇扬的自然观念,表达了人类早期生存的无奈和无助。

神圣自然观念,是人获得人的部分确证,尤其是人有了与动物区别的直观后,人所表现出对自然界的观念建构。此时,人获得了一些生存技巧和经验,有着自然界直观和感性的一些认识,也有了对自然界整体的一些解释。比如泰勒斯认为水是万物之源,毕达哥拉斯认为万物始基是“一元”,从“一元”产生“二元”从而产生万物。人已经意识到人与动物的区别,并以人的方式进行着对自然界更多的人化实践。比如从狩猎采集进入到农业时代(公元前1万年左右),人类在生存经验中认识到自然界的花开花落、草枯草荣、果实成熟与气候的相关性,并开始摹仿自然进行生产。食物的稳定获得使人类开始了定居,也有了对自然的崇拜。伊壁鸩鲁认为:“一切感官都是真实东西的报道者”“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驳倒感性知觉”。[2]人通过感官在与自然界交往中不断积累着生存经验,也不断强化对自然界的遵从、膜拜,自然界成为人类行为的榜样,成为人模仿的对象。人类已不再把自然界看成“敌人”,生活的直观经验使人类意识到对自然界的依赖性,以至对自然界中的许多事物顶礼膜拜。自然界在人类看来是如此完善完美,冬去春来,花开花谢,天意如此美满。因而当人类遭受自然灾害,即一种人力无法抗拒的自然力威胁之时,不是责怪于天而是认为是苍天对人的惩罚。因为人们确信,上天及自然界是公正的,只有人违背天意(公正秩序)才会遭遇此报应。于是原始宗教——一种源自于人类对自然力臣服下的自我救赎,以此表征人类冒犯自然、违背自然的自我惩戒方式出现了。“农业文化承认了伴随生存的忧惑、用宗教的精神拯救来忍受……自然成了榜样,因此自然事物获得了伦理色彩。”[1](31)

机械自然观念是人进一步明证人的存在并强化人的主体性存在的结果。农业活动带来了人们对效率及其体力节省的渴求,中世纪后期出现的机械技术获得了进一步推进。“16世纪以后,印刷机、风车、水泵、杠杆、滑轮、钟表、独轮车以及各种工程机械被广泛使用,人们熟悉机械的特性和工作原理,制造和操作机械成为人们日常意识的重要方面。因此,人们很自然地把上帝与自然界的关系类比成钟表匠、机械制造者和机械的关系。”[3]这时以机械性来解释自然界状况及变化成为人们主要致思方式。人无非是一架更精致的机械,仅仅是多了几个齿轮,或者人的构造与其他存在物无非是原子更精细而已;自然界不同事物之间遵循着机械运动法则;整个自然界在牛顿看来主要是由重力、浮力、弹性力、流体阻力等起作用。而这种刚体力学及机械运动法则对宏观世界的合理阐释,又进一步推进了机械自然观念的影响。自然界的机械性,意味着人就成为了主动者、主宰者,自然界成为了人的对象,成为受动者。因此,人类对自然的任何改造都是合理的,自然界存在的根据就是为人服务。农业社会对自然完美的臣服及其伦理意义的约束,此时已完全统统抛在一边。

对人的主体地位的确立和人对自然的征服,近代哲学创始人培根明确指出:“如果我们考虑终极因的话,人可以被视为世界的中心,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人类,剩下的一切将茫然无措,既没有目的,也没有目标……因为整个世界一起为人服务,没有任何东西人不能拿来使用并结出果实……各种动物和植物创造出来是为了他提供住所、衣服、食物或药品的,或是减轻他的劳动,或是给他快乐和舒适;万事万物似乎都为人做事,而不是为它们自己做事。”在这里,人成为了自然的中心,自然存在的价值或意义就在于属人化,这也给人类征服自然建立了逻辑前提。人类用一切手段驱使自然为人类服务是理所当然之事。因此,人类“对待自然就要像审问女巫一样,在实验中技术发明装置折磨她,毒刑拷打她,审讯她,以便发现她的阴谋和秘密,逼她说出真话,为改进人类的生活条件服务。”[4]

人不断明证人的存在,从而就有了自然与人关系之间的对立、榜样到对象。自然界是客观的,无论人是否存在,如何存在,它总是以其固有方式呈现着它的存在和变化。这种存在与变化呈现于人的头脑并描述出来,就成为了一个知识性问题,即回答了自然界是什么,或者自然界是怎样的。但自然界对于人生存的根基性、始基性,即人生存一刻也离不开自然,意味着自然观念蕴涵着深刻的人性,它总是与人发生关联。“自然界是什么”总是伴随着“自然与人的关系”而提出,“客观”描述的同时总是存在“主观”性体悟。“自然与人的关系”显然不仅是人对自然的一种描述,而且是人对自然的感悟、体悟,是一种知觉、悟知,是人类基于对自然界认知而做出人与自然界关系的理解、阐释。因此,人们对这一关系理解和解释的不同,自然就有了人对自然界的行为方式和价值取向的不同。然而任何觉知、体知,总是基于人的立场、思考方式和规则而作出的。海德格尔认为:“把某某东西作为某某东西加以解释,这在本质上是通过‘先有’‘先见’和‘先把握’来起作用的。解释从来不是对先行给定的东西所做的无前提的把握。”[5]“观自然”代表的是人对自然界的看法,是人基于人的生存对自然的体验感悟,因而这一理解、感悟显然是以人为中心和尺度而对自然意义的解释,体现着人的价值主张和立场,也表现出人对自然界所采取人化的方式和程度。

同样是呈现于人面前的草枯草荣、花开花谢,在神秘自然观念时期,或许被人类视之为不祥之兆而惊慌、恐惧;但在神圣自然观念时期,人类可能感悟到某种必须遵从的律令或上天对人的某种恩赐,并遵循这一物候而栽种庄稼;在机械自然观念时期,人类可能想到的是如何按人的需要来出现花开花谢,从而使这一自然而然的事更好为人服务。因此,对自然的根本看法,无疑是人对自身看法的体现,即人的生存现状、境况、体悟的表现,是人基于对当下人的理解及面对自然与人关系即人性所作出的解释和阐释。

因此,追求一种纯“客观”,排斥人的主观因素的自然观念,不仅无法真正认识自然(比如如何认识“人是整个自然生态系统中最为活跃因素”),而且更无法指导人去适应和改造自然的生存实践,也并不意味人对自然界认知越完备、客观,就越有真理性。自然之观,不是照镜子之观而是所感、所悟之观,是人对自然与人关系从而对人自身之悟,一句话,更在于人本身。老子基于生存直观而对自然与人关系以及对自然界的体悟,相对于今天人类对自然界的认知,无论准确性还是完整性,其不足都是显然的。但是我们有谁能说,老子的观自然即老子对自然与人关系的体悟、觉悟的错误,或不如现代人?东北参人在采集人参前对山神的祭拜,民俗中各种神灵祭祀,它们所表现出来的人类对于自然与人关系的理解,有谁能说它不是一种人类文明和智慧呢?正是人与自然的互动塑造出主体性的人,也是人在适应和改造自然界中有了自然观念。

二、自然图景的个性化表达:真实而非抽象的主体性存在的明证

人的明证使人对自然界认识具有着选择性,从而使自然与人关系更加凸显其属人化建构(改造与被改造)的内涵,这一自然观念的主体性建构过程,自然似乎成为了“人的自然”。自然秩序和逻辑演化(客观)不断嵌入到体现人的意愿的文化、文明秩序(主观),自然物就成为了“属人物”。这是否意味人取代上帝成为自然界建构者、主宰者,自然成为人摆置对象呢?如果不是,那自然观念作为人观念到的自然界所体现出的人的意志、价值,它又是如何可能的呢?

客观而言,经验到的自然界的观念化即科学知识形成有着其自身规律。哥白尼的“日心说”缘起于对托勒密体系即托勒密对天体运动及地球静止阐述的不满,而力图修正其托勒密学说的结果;微积分在一定意义上就是解决0不能为分母的计算困境;伽利略正是基于开普勒通过数学和几何学理解自然,进而理解上帝的思想基础上,提出自然界是使用数学写成的一本书,要掌握自然的奥秘,就需要掌握数学的观点。正如《自然的死亡》的作者麦西特认为的那样:特定的科学内容来自于科学内容本身而不是由外在因素决定,这些外在因素没有使知识阶层有意识地去发明与社会境域相适应的科学。为此,她进一步明确指出:“知识阶层在研究科学和形而上学时并没有有意去迎合一种倾向,即是说,现代社会的人与自然关系建构不是主观努力的结果,而是在客观的历史运动中完成的。”[6]现代技术,一种以提高效率而作用于自然界的经验总结,也是如此。埃吕尔认为,“技术自身成为一种实在,它自我产生、自我决定、自我满足,并只有自己特殊的法律和决定”[7](134),“技术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其进化的产生和发展不需要人类干涉”[7](85)。技术的这种独立性,依照埃吕尔的观点,就是技术的自主性。通过技术不断获得自然奥秘似乎有着自我的轨迹,与人形成了切割。但是如果从这些认知形成的社会历史背景,认知的为人化,以及关于自然的经验、认知与根据来看,技术一方面必须服从于人类知识发生与积累的一般规律,另一方面也与时代的选择有关。“有些观念流传开来,另一些随时间流失,但社会变化的方向和积累开始分化这些可能性的谱系,有些观念在排列中获得了更为突出的位置,另一些则退居边缘。”[8]“力”之所以在培根以后凸现,同当时把自然物视之为机械性理解有关;同样地,“上帝”尽管笛卡尔、伽利略乃至牛顿都给与庇护和存身之地,但是在一个强调一切都要理性拷问的时代,一切形而上学包括上帝都不可避免地遭到排弃和否定。

当理性所导致的“客观”成为对事物描述、认知的标准或价值时,“是否是科学的”成为自然观念的重要维度,意味着对自然的认知必须符合自然才是合理的。但对自然界的描述和认知并不就是自然观念本身,当然也不是自然与人关系本身。人基于自然知识而形成的一种对自然为人化图景,显然不仅是“实然”而且更应体现“应然”。因此这些科学的自然认知可以是自然与人关系的一种解释但显然不是唯一;并且就自然观念本质而言,这种解释也难以真正是为“人”需要的解释。这就好比生命与水关系一样之理:人类早期通过观察发现:生命需要水,一旦没有了水,生命就会消失;人们由此得出水是世界的本原。在这当中,生命与水的关联当然是认知问题,然而由此推断水与世界之关系却是觉知问题。也就是说,前一个是实证问题,后一个是形而上学问题,前一个构成了后一个问题的基础。同样,农业时期的人类,在不经意间发现种子落到土地上能发芽并成长为新的植株、开花结果(实证),人类由此模仿利用种子进行种植并最终成为人获取食物的稳定方式(推断)。因此人的生存不仅仅停留于实证认知(从种子发芽成长为新的植株这一天然现象的观察),而且还以此来解释更多的世界现象从而使之具有普遍意义,如生命的诞生与延续、农业生产,等等。每个人都以自己对自然的经验(认知)为基础,对自然与人关系提出基于个我世界意义的自然阐释。海洋谋生的人对海洋神的敬畏,如福建浙江等地对妈祖崇拜;游牧民族对大山的敬仰并将之神化,如昆仑山。这当中折射出每个人的生存实践背景所带来自然与人关系理解的差异。面对着物质自然的水、山、树木、动物这些客观之物,人们基于自己生存实践及其生存理念去理解自然与人关系,这显然就不是单纯的“客观”或科学问题。

但是,这种民族性或个性的自然与人关系的表达和建构,并不意味它们可以彼此代替或者将之绝对化。一个来自依山傍水、牛羊成群、鸟语花香人欢的乡村村民,与一个来自繁华喧闹、加工制造、经济意识强烈的城镇市民,他们的自然观念是不同的。前者看到的是自然而然的自然,天然之物,后者看到的自然是财富,为人的财富之物。这一差别基于它们形成基础而言是合理的,甚至是最佳的。设想一下,如果城镇生存的人沿用乡村人的自然观念,在一个有限空间中能够养活那么多人吗?同样,乡村人也以城镇人的自然理念,把一切自然之物都以金钱、财富看待,砍树加工为家俱,毁草木土地成高楼大厦,由此导致空气、水、土壤环境等变化,农业生产还能进行吗?

因此,个性化表达的自然观念对于其环境而言都是合理的。“任何民族的思想文化,都是建立在这个民族的生存方式基础上的,对这个民族来说是最好的;同样,任何民族的哲学,也都是生存于这个民族的文化家园里的最好的哲学。不同民族的不同文化和不同民族的不同哲学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们对于自己的民族来说都是最好的。”[9]人们的自然观念,对于其形成环境即人的生存基础而言,都是合理的;它已成为这一环境中人的生存观念体系,即一种地域文化的组成部分。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文化视角而言,“一方水土”不仅仅是科学意义上的客观存在物,还应包括在此基础上形成的观念体系,即在这一地域基础上人之为人行为方式、价值规范的总和。

强调自然观念个性化表现的合理性,还在于这种个性是体现“人类”意义上的“个性”,即一种基于类意义上人与人相关联并成为有机整体的个体呈现。任何个体的人并不是与他人隔膜即无关系、无交往的结合,或者说原子式的存在物。任何个体存在都是处于社会关系中的存在,在其现实意义上都是社会关系的个性化展现。个性化的自然观念都是个体基于历史经验到的自然认识的学习,及其现实生存的体悟下形成的;所有自然与人的关系,都是基于已有的经验(知识)基础上,力图作出的适合于人生存发展的愿景和期待。“人”在这里,不仅是个我的、独我的,而且也是群体的、类的。无论是传统社会中充满差别的图腾崇拜、乡土习俗,还是现代社会的形形色色的主义,如消费主义、拜金主义、人本主义等。这些自然观念都是基于个我所理解到的人性而作出的自然与人关系的为人化,尽管这种“个我式”的自然与人关系的阐释,也总是标榜它所具有的“普遍”“一般”地适用于整个人类(当然它也总是被后来者的阐释和理解所推翻),但是当“个我式”阐释即一种个我地与自然发生关系的方式、态度,表现为对这一时代的深刻体悟,并对人作出更适合这一时代的人性呈现时,这一阐释或方式、态度就必然获得更多人的认同,以至成为这一时代自然与人关系理解的主流。主流并不是全部,主流也不是永恒,因而人的自然观念变化发展是常态,因为人的生存方式始终处于调整中。

自然观念是客观的,自然界的客观实在性明示着它的实在、实有,因而它被反映到人的头脑中的印象也具有客观的一面。但自然观念总是人观自然,人的生存既是现实的,又是先在的、既定的,因而自然观念必然体现着人的生存期待。任何人的自然观念是基于这一时代人的生存需要而展现出来的类性、群体性诉求,以及由此形成对自然界的基本看法的总体判断,结合自己生存实践而构建的。因此,任何时代的自然观念是通过个我方式得以表达而已。强调自然观念的客观而否定其所包含的人性及人的个性内涵,即所谓的自然观念的科学性,实质上等于否定了人在自然观念形成中的主动性地位和作用。这显然无助于人们对自然的认识和改造。

三、自然图景的生态重构:全面发展的人之必然

人的片面发展必然导致人的狭隘性。当人以中心主义来认识和把握自然界,人类的最终命运只能是自然的毁灭从而最终导致人类的自我毁灭。因此推进人的全面发展,克服人的自大自傲(事实上人也是自然界的一员)就成为人类摆脱危机的唯一选择。改变自然与人关系紧张,使这一关系和谐从而实现人类可持续发展是自然观念重建的核心。重建我们的自然观念,就是引领人以其本性来理解自然界及其人与自然的关系,使得人的个体性、群体性受到更多类性统领、统摄,换言之就是从人类可持续存在来建构自然观念,并以此确立和实现人与自然关系的友善和和谐,这便是生态自然观念。

生态自然观念是基于人的生存与自然界间的有机统一而提出的。人既是自然界生态系统中的一员,但又是实践意义的主动者;人以人的需要和取向向自然索取,要求自然作出向人化的改变,但人又是自然的维护者;自然是人行为的外在规定,并对人性进行规范、约束,同时人也在促使自然界人化,使自然界更好满足人的需求。因此生态自然观念揭示了自然界与人关系的整体性及相互规定性的同时,强调人对自然系统稳定平衡的责任。它具体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生态自然观念对自然界价值基本判断:自然的才是最好的。生态自然观念视阈中的自然界,体现为自然秩序与文化秩序、自然法则与为人法则的有机统一。与对立(敌人)、榜样和对象这些人类在自己发展的不同时期对自然认知和态度不同,生态自然观念的自然界是“大全”“整体”“根基”,人是自然的部分,并认为自然界与人在长期演变中形成的关系法则是最好的法则,即“自然的才是最好的”。这当然不是神圣自然观念的返魂或简单重复,而是人们在生存实践正反经验基础上觉知、悟知并体现为文明进步的结果。

农业时期,人类生存主要依靠农业活动的种植、养殖维持,生产对象自身就是自然界长期演化的产物。家畜是通过野生动物驯化而来的,植物是从自然界移植过来的,因此遵循自然规律是获得收获的前提;模仿自然、体悟自然,就是当时人与自然的最佳方式;崇尚自然、从自然界中获得知识和启迪无疑是最利于人生存的法则;这是人类基于农业生产规律而表现出对自然界敬畏的价值取向和态度。然而自然界对于人类的意义、价值不仅仅在农业方面,它还包括生存根基、制造产品、提供能源等诸多领域。农业时期人类对这些方面几乎是一无所知,至少知道很少,甚至对农业本身的所知,也是不够的,人的生产能力不足导致人类食物短缺就是反映。因而这一时期对自然的敬畏,是人类缺乏自信的表现,是人无法充分明证人的存在的表现。

经历了农业定居时期之后,机械装置得到发展和使用,尤其是从自然力过渡到蒸汽机乃至电气时代,人类生产方式的个体式或作坊式转向分工协作的集体式,城镇开始出现,人们从农村进入城镇生存。伴随生产方式改变(高度分工、制造生产、商品经济等)带来了生存方式的变化,自然界成为了财富而成为了人索取、征服的对象。人在获得了更丰富的物质满足的同时也获得了更多明证人存在的技术和手段,人也获得了更多的解放。人更加相信人的力量当中,自然界越被理解为人的对象即为人的存在。这一主客二分、人视自然界为机械存在物理念,极大地推进了自然界作为人的对象及改造的进程。这种将自然界视为机械的、物的而不是具有生命意义的理念最终导致了生态危机。人类忘记了人本身就是自然物,“人作为主体可以置身于自然客体的大系统之外,机械智慧地自负,让人忘记了自身由自然进化而来的起源连续性,淡化了人作为一种自然存在物的意识、生存实践、更改思考,在深层意义上都是肉体缺席的,人在执身于有机个体生命活动的努力时,忘记了作为一个物种的、类的忧患。”[10]

人们从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的自然理解的反省中,认识到“自然的是最好的”这一价值判断标准。这既是对“制造”“人工”所表现的“反自然逻辑”“反生态逻辑”崇拜的批判和否定,也是“制造”“人工”这一体现主体性存在方式的限定和价值引领。通俗地说,“人工物”能更好满足人的生存需求,是人之为人生存之必须;但“人工物”必须在“自然界生态系统平衡稳定”这一前提下进行;“人工物”必须为着人的真实需要而不是异化的、虚假的需要而进行。因此,生态自然观念内在地包含着对人的伦理规定,它不仅在回答“自然是什么”,并且也在规定“自然应该是什么”。这样,“敬畏自然”“关爱自然”就不是外在于人的工具性价值意义辩护,而是基于人类意义上人的更好地生存的内在意义之必然。

二是生态自然观念对人的理解:人的真实存在。真实是基于人的本质规定,即人的存在应该受到人作为类存在物的引领规范的人的样子。人是基于类性、群体性和个体性统一而存在的,人作为类存在物的生存和延续是对人的行为评判的根本标准。当代人的奢侈耗费了后代人的生存资源,个我的奢华是通过掠夺更多人生存所需得以满足的,这显然不是人的真实存在表现。因为他的生存已经使更多人无法生存。更进一步地说,任何人对自然的行为,如果有损于人的类存在都是“非人”行为,即丧失了人本质即做人资格的行为;因而人作为主体性存在,不是工业文明所表现出对自然界征服、索取,以及一种个我式的满足,而应体现为类性引领下的主体性展现,“应该是高度发展了的主体性,即全面的主体性。这种主体性对外部整体规律性有清楚的认识,对活动的限度有清楚的认识,对自身活动后果有预见性意识,对自身能力有规范性意识。这种主体性是解决人类面临的生态、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本条件和必要前提”[11],这时人对自然的行为就有了边界,人在这一边界约束中逐渐提升人的境界,人的主体性能力。唯有这样主体性的人才是人的真实存在。

当然,人在现实意义上都以民族、阶级和国家等方式表现出来的。生态自然观念的人应该是超越个我(包括民族、国家)的“大我”的人。生态失衡、环境污染问题,已经是自然界与整个人类之间的矛盾,是整个人类共同的生存危机。因此,生态自然观念的人应该摒弃各自为着自己局部利益而牺牲人类利益的作法,消除人与人为着自己利益而形成的隔膜甚至仇视。生态危机是整个自然界对于人生存的危机,就是说由于人类对自然界的掠夺、征服导致自然界这一生态系统被破坏,从而使依赖于这一生态系统的人类生存陷入困境。因此,生态危机实质上是人的危机,是以国家民族存在的人在其狭隘视野影响下为着各自所谓的国家民族利益而疯狂掠夺自然资源的危机。因此,化解这一危机的唯一出路就在于每一个人行动起来,以人的类生存这一大视野不断消融民族性、国家性,为着人类的未来各自承担起作为类存在的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因而真正意义上的人,在其现实上就是把所谓的国家民族利益的实现置于人类生存危机这一大背景中加以权衡和选择,并在能够增进人的类存在福址的前提下去实现。只有这样,国家民族利益才有基础,人类也才有未来。

三是生态自然观念对自然与人关系内涵的理解:自然界与人相互规定。古希腊的“自然”(physis,本性)概念,揭示了自然是包括人在内的所有存在物的存在根据,它们都按神所安排的秩序,即按各自本性地存在着。因此,在人与自然关系内涵的理解上,自然秩序就是人的秩序,自然目的就是人的目的。人的目的和理想不是去改变这种依据事物本性而建立起来的自然秩序,也不是去把自己的欲望、意愿强加于自然之上,一句话,人对于自然不是去行动而是体悟,即领悟人与自然如同肌肤与生命整体般的完美关系。机械自然观念视自然界为对象,人与自然被理解为主客二分关系;人的主动性、主体性,与人之外视为“物”之自然界,是无生命的,被人天然支配“物”、“物”天然为人服务之关联。因而人天然应该发明技术去发现自然“奥秘”,使自然顺从于人的意志,满足人的需要。所以人与自然关系就是征服与被征服、改造与被改造。古希腊的“静观”折射出人面对自然强大的无奈及其对自然认知不足的自信缺失;近代自然观念恰恰走了另一个极端,无视自然的有机统一及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它们都无法真正揭示自然与人关系的内涵,尽管在当时有其合理性,但是随着人类社会发展,它们都导致了人类的生存问题。前者是人的生存物质资料匮乏,后者是生态环境的问题。

生态自然观念对自然与人的关系内涵表现在:从自然生态系统与人的生存关联来认识彼此关系:人是自然的部分,自然是整体;人不能独立于自然界之外,受到自然规律的规约;人的生存服从自然规律。从人的本性及其实践看,人的生存不同于其它存在物在于——人是创造性生存,人不是依靠本能而被动地适应自然,人的生存总是把自然作为对象,从而把自己的意愿附加于自然之上,并使自然发生向人、利人的改变。自然法则成为人行为的前提,人无论怎样进行为人化的自然改造,都是基于自然生态系统的稳定平衡。因此,自然界既是人的对象,也是人行为的最高规范。

总之,自然观念是属人的。“自然世界”既是“自在世界”,也是基于主体的存在并根据主体的本性“构造”出来的。自然观念正是基于前者并对人性的充分把握基础上的“构造”。正是这一“构造”不断引领人类去认识“自在世界”,并使“自在世界”发生向人的改变。只有人的全面发展,自然观念才能成为“全面的、真实的”自然理念——符合人类本性的自然图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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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颜关明]

中图分类号:B0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104(2016)02-0001-07

Human content in the natural landscape and ecological reconstruction: A kind of thinking over “what natural view we need”

XIONG Xiaoqing
(School of Marxism, Gannan Normal University, Ganzhou 341000, China)

Abstract:Natural landscape adhers to the theory of knowledge to understand the natural. However, the conceptualized natural landscape is regarded as abstraction of nature, which is always based on experience of nature, and is people's clear expression of their subjectivity. Natural landscape's subjectivity must be presented by living through the reality on the basis of a particular person's experience: a kind of personalized performance. Thus, the natural landscape contains clinging to and understanding of human nature. The all-round development of human subjectivity will make people obtain a more and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ure's connotation, and be characterized by the establishment and practice of a kind of ecological natural idea. Only then, will the natural landscape truly become the premise and foundation for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Key Words:natural landscape; nature and man; mysterious view of nature; divine view of nature; mechanical view of nature; ecological view of 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