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神桑巴
2016-01-22墨中白
墨中白
梅村西南有个赵庄，村庄临湖。村上人个个识潮汐辨鱼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个不大不小的湖，让赵庄人生活得十分滋润。
赵庄人捕鱼，也疼爱鱼，鱼儿产卵时不开网，捉到小鱼会自觉放回水里。赵庄不足百户人家，家家会织网，人人善捕鱼。
庄东的桑巴是唯一不用网捕鱼的人，每次下湖都是一人一船一桨，外带一木桶，可回来时却满桶鱼。桑巴用什么工具捕鱼、如何捕鱼，是个谜。
桑巴和母亲相依为命，每次捕到鱼拿到泗州城里卖钱换米盐，回家吃完，他才摇船下湖。有人曾劝他多下湖，捕鱼换得银子，娶个老婆。桑巴听了，只笑，不语。
在赵庄人眼里，桑巴除了会捕鱼外，就似个傻子。可桑巴不管乡邻怎么看，他还是独自摇船下湖捕鱼，更多时候，桑巴都坐在堤坝上拉着二胡。
音乐随着湖水荡漾，时高扬，时低沉，时欢快，时轻柔，听着优美的二胡，大家也会忘记手中的活儿。这才明白，桑巴是把心里想说的话全吐在那两根弦上，随着歌声飞在湖面上，在赵庄天空飘呢。
桑巴和谁学的二胡？这就如同他用什么方式捕鱼一样让人好奇，也算是个谜。
有人说桑巴就是用这甜美的二胡声拉醉了湖里的鱼，鱼醉了，浮在水面上，任由桑巴捡拾……
也有人讲，桑巴的二胡就是鱼钩，他每次下湖都带着二胡，捕鱼时，他把弦下到湖里……
赵庄人把桑巴捕鱼的过程传得神乎其神，不管别人是否相信这是真的，可是许三佬却不信。他一直在女儿许言面前说，桑巴会拉二胡不假，也能捕鱼，可他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
许三佬想说桑巴是傻子，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心里骂女儿，就算桑巴会唱歌能捕鱼，也不能嫁给他呀，歌能当饭吃？天天吃鱼，也腻。可他没有说，女儿怎么会嫁给桑巴呢？不愿意看到许言喜欢桑巴的还有赵闲，在赵闲眼里，赵庄能配得上许言的只有他。桑巴除了唱歌拉二胡和捕鱼，还能干什么？捕鱼谁不会，赵家的船又多又大，在整个赵庄，除了许三佬家的船，没有人能和他相比。桑巴那是船吗？想到这，赵闲自信地笑了。
许三佬从内心里也感觉赵闲和许言般配，可女儿不喜欢这小子。他从女儿的眼神中，知道闺女喜欢桑巴，一听到那飘来的弦声，整个人就如喝酒一样醉了，脸还红红的。
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许三佬心烦起来。更让他心烦的还有一件事，知府得知赵庄湖里鱼儿鲜美，通知他送一船去。不是他舍不得，而是碰巧赶上鱼儿产卵时，自赵庄老祖宗吃上捕鱼这行饭那天，就形成鱼儿产卵时不准捕鱼这一规矩。
他能破规吗？可不送鱼，知府那里也不好交代。赵闲知道这事后，主动帮助他下湖捕鱼。许三佬内心虽然反感，但一想到，他姓赵，祖宗是不会怪罪他的，是姓赵的破了戒律，便没拦，任他去了。
赵闲找来几个心腹，起个大早，下湖了。
桑巴是从许言嘴里得知赵闲下湖捕鱼的，他不等许言把话说完就摸过二胡，向湖里跑去。湖面上，赵闲的船在晨光的照映下，十分抢眼。
桑巴抢先跑到湖堤上，面对阳光，一阵激愤的歌声从弦里飞出，在湖面上奔跑。许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平静如镜的湖面，瞬间起了波浪。她看到几条长如扁担的蟒蛇在几头壮如公牛的铜头黄鱼的护卫下，劈波斩浪，向湖面大船冲去。
赵闲的船翻了。还好，他们都识水性，虽没有捕到鱼，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赵庄人骂，破祖上定的规矩，活该；犯鱼神的大怒，报应。没有人相信赵闲说的，他们看见了蟒蛇，是铜头黄鱼撞翻大船的。
许三佬也不相信女儿看见的，不知道桑巴是怎么会让女儿迷上他的。自己宁愿相信赵庄人嘴里说的桑巴，也不高兴听女儿把桑巴夸得神了。
许三佬硬着头皮把赵闲捕鱼翻船的经过说了，同时一再保证，等鱼儿开捕，一定给府衙送来满满一大船活鱼来。知府也通情达理，没有怪罪许三佬。
从府衙出来，许三佬就开始盼夏天，盼早一天把鱼送去府衙。
一声响雷，雨来了。
望着窗外的雨，许三佬乐了。大雨刚停，他就喊来家人，放船下湖，一个上午，就捕了满满一船活鱼。
许三佬亲自顺着濉河将鱼送到泗州城，看着知府脸上的笑，他心底也乐开花。谁想到知府吃鱼后，夸香，还要。说再过十天，几个州府在泗州城相聚，他要送每位知府一船活鱼。
接到命令后，许三佬又乐又担心，既开心知府器重他，又担心几天捕不到那么多鱼儿。连真心帮他的赵闲也不高兴了，说知府那么贪，迟早把赵庄湖里的鱼吃完。可嘴上这么说，一想到漂亮的许言，赵闲还是愿意再帮许三佬。
三天过去了，赵闲他们共出动五只大船，可捕的鱼却连一个船底也没装满，赵闲急，许三佬也坐不住了。他想到桑巴，就想让女儿去找桑巴。可许言不愿意去，她不想父亲把赵庄湖里的鱼都白白送给官府。她让桑巴阻止赵闲，不让他们捕鱼。
桑巴笑着告诉许言，让她回去和他们说，他愿意帮助他们捕鱼。
许言不懂桑巴为什么会帮他们，回家没有告诉父亲。可第二天桑巴自己却主动坐上赵闲的船，一同下湖的还有许三佬。
东边阳光，如金子般洒在湖面上，耀眼。
桑巴望着湖里的太阳说，鱼儿也该醒了，真忍心把这些精灵送给州官？
许三佬没有说话。赵闲却说，鱼儿本身就是一道菜，谁吃不是吃？
桑巴也不拿正眼瞧他，说鱼儿都来，你敢撒网吗？说话时，拿过二胡，瞬间，船上人就听到鱼儿摆尾声。再看如金的湖面，黑压压的全是鱼，他们排着整齐的鱼阵，有组织地围绕大船列队游行。
看着眼前的鱼儿，赵闲激动地拿起网，就在这时，他又看到两条蟒蛇，头昂高两米，眼如点灯，直盯盯地看着网，赵闲一动不敢动。
一曲终了，列队的鱼儿渐渐散去，蟒蛇向桑巴点点头，慢慢没入湖水中。许三佬再一看，大船四周还有鱼儿游。
下网吧，这才是我们的鱼。桑巴说。
可是船上所有的人都没有拿网，此时湖面上的金光更强了，直刺人眼。
回吧。许三佬说。
不捕了？赵闲问。
许三佬点点头，转脸望着桑巴，发现女儿说的都是真的，难道桑巴就是赵庄人嘴里传说的鱼神？
想到许言，许三佬不由又多了件心事。
选自《小说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