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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内心的瓦尔登湖

2016-01-21丁美华张丽军

当代小说 2015年12期
关键词:文学生活

丁美华 张丽军

为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九、十月份的期刊相继推出了“纪念抗战胜利专号”,描摹70年前中华儿女奋勇抗战,不畏牺牲,保家卫国的英雄气概与民族精神,同时警醒着当下的大众不忘历史,追求和平,为祖国的富强发达努力进取。李治山的《小匠人的抗战》(《朔方》2015年第9期)分别讲述了民间的香火匠、锔匠、醋匠、石灰匠的抗战故事,在《香火匠》中,主人公夏战冬是夏庄有名的香火匠,他在关帝庙避雨时梦见了自己死去的师父,师父让他去办一件生前未完成的事。夏战冬询问了师母后得知,师父要在日本宪兵队的刑场上炸死宪兵队长和汉奸伪镇长。虽然任务极其危险,但夏战冬秉承师父遗愿,毅然扛下了这项艰巨的任务,最终为完成任务英勇牺牲。曲洪智的《“莫日根”传奇》(《北方文学》2015年第10期)同样讲述了平民英雄的故事,莫日根是赫哲语“英雄”的意思。赫哲人尤金意外救下了投河自尽的日本女人君岱,并对她一见钟情,为见到心爱之人,尤金以送水为由潜入日本军官的家中,与君岱成为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在君岱的帮助下,尤金为抗联传出不少重要情报,后成长为苏军的侦察员,在战争即将取得胜利时,君岱被日军残忍杀害,尤金谢绝苏方的挽留,回到家乡,默默守护着君岱的坟墓。发表于《青岛文学》2015年第9期舒平的《沼泽》,描写了一名叫王麻子的普通民众,为掩护抗日士兵,将日军引入大沼泽地,致使日军全军覆没。王春波的《复仇》(《青岛文学》2015年第9期)则讲述了一位叫林成海的农民在亲人被日军残忍杀害后,上山投靠民兵,最终炸死了全部日本兵为亲人报仇雪恨的故事。

曹利军的《黑煞》(《山西文学》2015年第9期)是其中一部比较不错的作品,小说高明之处在于以抬尸工守礼和士兵关小小的谈话为线索逐渐展开,通过小人物的视角来透视民族抗战下普通百姓与普通士兵的生活。主人公守礼和关小小都是算命先生口中黑煞星入命的命硬之人,二人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以笑结缘,关小小是整座山上惟一存活下来的士兵,在与他的交谈中守礼得知,关小小因为命中带煞自小被父母抛弃,后来阴差阳错当了士兵。文章中抗敌的场面不过轻描淡写,但关小小的讲述却将日军的残暴、战士们的大义凛然、战友间的深切友情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二人短暂的友情尤显珍贵,这种情感透露出人性中最美好、最朴素的一面,其它作品里宣扬的强烈爱国热情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在《黑煞》中淡化作普通民众朴素的情感与愿望。抬尸工守礼原本只和尸体打交道,战争本身与他无关,他怕危险更怕死,对机枪、防卫根本一窍不通,但日军发动进攻时,他仍然选择留下来陪伴关小小;而关小小当初选择当兵不过是为了保护亲娘与领养的弟弟,但当战场上仅存他一人时,他坚持留下来抗敌,在漫长的战斗生涯中,他已经明白了作为一名战士肩头所担负的责任,他也深刻体会到,只要抵挡住一次进攻,自己想保护和珍惜的人就会多一分安全。不管是关小小还是守礼,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除此之外,野丁《勋章的寄寓》(《青岛文学》2015年第9期),洪荒《1940年的乡村伏击》(《北方文学》2015年第10期)等也是不错的抗战作品。刘涛在《从<浩然第一枪>说开去》(《青岛文学》2015年第9期)中提到,“人性永远是文学作品不能逾越的底线……人性是复杂的,不是单一的,尤其在战争年代,严酷的形势、你死我活的场面,每一个人的心理活动都是激烈而矛盾的,哪一部描写战争的文学作品能够准确地表现出这种复杂的人性,这部作品就是经典。”历时八年的抗战不仅仅是中胜日败的简单结局,在这段漫长又残酷的历史时期内,整个中华民族笼罩着死亡的恐惧,每一位中华儿女的奋勇崛起都必定经历了激烈的思想与心理斗争。没有人生来就是英雄,是他们的经历与选择让其成为了英雄。国破家亡,民不聊生,有人甘愿为虎作伥,有人宁可苟且偷生,也一定有人选择挺身反抗,人性在战争的面前展露无遗。战争,不仅仅是民族的,更是每一个人的。

八年的浴血奋战结束了,天安门广场上的礼炮声似乎还响彻在耳畔,城楼上震人心魄的宣言开启了中国一个新的时代。70年的历练,中国经历着一次次的低谷,同时又迎来着一次次的飞跃,国富,兵强,人足已不再是未来。人们开始享受着现代社会带来的安定与富足,却也渐渐沉浸于歌舞升平中的灯红酒绿,在物欲横流的都市中一点点瓦解自己的灵魂。越来越多的人被这诱惑的外表遮蔽了双眼,在纵情声色中沉溺于虚假的快乐,直到最后才惊醒似的发现,安放灵魂的躯壳竟然空荡荡的。

都市社会中,女性似乎永远是悲剧故事的主角,相较于男性,她们更容易被都市的物欲浸染,华丽地走上歧途,获得失败性的成功。在张遂涛的《想象悲伤漫过荒野》(《时代文学》2015年第9期)中,主人公林筱岚原本是一名普通的女高中生,她暗恋自己老师的秘密受到众人的百般羞辱,筱岚一气之下与同乡来到城市打工,但她万万没想到,同乡口中的“好工作”竟是做陪酒小姐。筱岚极力想保持自己的纯净,但命运却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惯常的轨道,没有给她守护自己的机会。超市的老板时常骚扰她,老板娘把她骂得狗血喷头,以小偷的罪名将她送进监狱。怀着对老板、老板娘以及所有人的恨意,出狱后的筱岚主动和富商发生关系,甘愿做一名小三来换取此生荣华。当筱岚开着宝马,以胜利者的姿态雍容华贵地来到曾经打工的超市耀武扬威时,她原以为会有胜利者的喜悦,但老板娘却对她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在自己眼中粗俗、暴力、一无是处的老板娘竟然看不起她,筱岚感觉自己被彻底打败了。“我凭什么去报复她?说白了,我也不过是一个人家厌弃的小三而已……如果当初我不放弃工作就好了,我自食其力,也许今天就是另外一个结果。”林筱岚的悲剧是复杂的环境造成的,更是她个人选择的结果,城市生活的艰难与委屈加压在她身上,形成的负面情绪主导了她的灵魂,她与富商的肉体关系不仅是她换取优越生活的筹码,更是她发泄仇恨、惩罚自己的残忍方式。

与林筱岚不同,陈世旭在《花·时间——都市蓝调》(《北京文学》2015年第9期)里塑造的李小珺自始至终都努力坚守着自己。“读大学时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那些激励我们的神圣理论,在如今重重华丽幕后的赤裸裸交易中,整个就是一种黑色幽默。”在物欲横流的都市社会中,每个人都“只有身体,没有思想,没有心灵”。李小珺身边的同事们年纪轻轻,却甘于以身体为本钱借上司上位,她们毫不掩饰对上司的热爱与关注,甚至津津乐道于如何勾引,如何诱惑。李小珺的爱情之路也历经坎坷,她与作家雪国恋爱,雪国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虚幻缥缈,只在乎短暂的肉欲享受。“我们不是国王,是坐公交车的草民,在辉煌的店铺橱窗前一晃而过时看到自己的影子——苍白、渺小、空虚、无助。你我都一样,都是孤独的……”雪国与李小珺的结合不过是摆脱孤独的途径,在短暂的极度兴奋中消除与世隔绝之感。李小珺与雪国分手,她不要只因孤独的结合,她依然相信,不管世间如何堕落,爱情永远会秘密传承下去。她不愿像同事们一样成为上司的玩物,也不想如母亲所说“找个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人”,她葆有自己的爱情观,希望能像张爱玲笔下描绘的那样,找一个心意相通之人,“了解他思想的每一个角落”。李小珺独自一人守在“花·时间”酒吧里,宛若在偌大的都市中开辟了一处秘密花园,她在这里思考自身,审视着自己的灵魂,她没有走进上司的房间,而是走到街角处,给街头艺人投下一枚含着体温的硬币。不论是李小珺还是街头艺人,他们都是努力生活之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精神净土,街头艺人因路人的几枚硬币而满足,李小珺不以身体作为交易从而保全了自己。

房伟在《巨灵》(《朔方》2015年第8期)同样呈现了一位都市青年的孤单可怜而又细腻丰富的情感心路历程。父亲死亡、母亲离他而去美国,一去不复返,身体“痴肥”,主人公楚文杰无论是从家庭生活、学校生活(多次受到老师和同学嘲笑,无人与之同桌)和社会生活(没有任何组织性生活)来说,都是一位被遗弃者、孤单的原子。奥特曼、肯德基、A片、无聊的大学生活等等,这是很多当代中国青年生活的写照。“肥仔”可爱的是,一直没有丧失对明天生活更美好的期待。可是一个名叫欢欢的女孩给予他最沉重的一击。就在决定卖掉房子,做一个正常的、有责任的男人的时候,他看到了欢欢与一个男人逢场作戏的行为,这如同雾霾窒息了文杰的露出一丝阳光的心灵。他选择了自残的方式来应对自己的痛苦,结束生命。小说更让人震撼的是,借助于警官的调查,揭示了“肥仔”不为人知的幽秘的心灵世界。那是一颗怎样纤细的心灵!喜欢《大闹天宫》的文杰,对里面的从不引人瞩目的“巨灵神”被孙悟空羞辱的事情,而念念不忘,乃至为他续写故事:“他没有回头,那样会有更大的笑声飘过。他只能独自骑着瘸腿的天马,返回天庭复命。战鼓还在咚咚作响,厮杀声不断传来,猴子们还在猖狂,可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天宫的第三层有他的居所,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只想在瑶池附近多逗留一会儿。他不敢奢望见到嫦娥,见到一个仙女恐怕也是好的吧,多年后,巨灵依然无法忘记那个仙气弥漫,又似真似幻的中午,他第一次见到了瑶池盛开的,美丽的雪莲……”谁来倾听心灵的呻吟?谁来抚平生活之于我们的伤害?如何救赎一颗颗卑微的灵魂?房伟的小说《巨灵》解开了这个时代的恶、苦难与灵魂的忧伤。

《雪落无声》(《朔方》2015年第9期)讲述了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大年三十的晚上,原本应该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一顿团圆饭,但杨宝坠的儿子和儿媳当着父亲的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他们怪自己生错了地方,没钱没背景,没阔气的父母撑腰。杨宝坠内心气愤无奈,在大雪天里只身走出家门,在凛冽的寒风中放声大哭,他想回到自己的老家,但一想到自己的离开可能会使左邻右舍非议儿子,影响儿子的前程,终究忍住了。

城市生活的艰难磨平了每一个人性格中的棱角,曾经朴素的人们以现代的眼光重新审视亲情、友情、爱情,在他们看来,没有金钱做基础的情感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更可怕的是,一切丑陋的现象在人们眼中越来越理所当然,他们在别人光鲜的阴影里暗自神伤,感叹着命运的不公,期待着有一天也能变成枝头扬眉吐气的凤凰。杨宝坠的归心似箭或许不仅仅是由于儿子的冷漠,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儿子身上沾染了太多世俗铜臭之气,这种气味让他窒息,他想回到家乡,去过那种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生活,但魂牵梦萦的家乡还似从前那般朴实吗?邱振刚的《涉江》(《北京文学》2015年第9期)表明,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涉江》中,男女主人公同为高考落榜生,在短暂的相处中二人情投意合,再一次的高考让他顺利进入大学,而她则留在村中嫁给了村支书的儿子。毕业后的他当上了科员,再次回到家乡时,一切都是另一番模样。村里人搞拆迁,拼命在自家宅基地上盖满房子,“哪怕是拿破砖烂草席子搭间房,就能在县城里按比例换楼房”,为了多分房产,许多人假离婚,那个曾经美丽单纯的姑娘竟也和别人一样,和丈夫假离婚,殷勤地招待县城来的测量组。家乡的人与事已不似从前那般朴实无华,男主人公悲伤地感到,这里是不能再回了。朱子青的《跟踪》(《西部》2015年第9期)以另一种视角来思考城市对农村的冲击。傻子(我)与奎娃都是村里老实憨厚的单身农民,奎娃收养了一个名叫秀娟的女娃,一直与她相依为命。可是后来傻子惊奇地发现,奎娃常常半夜出门,往省城方向跑去,傻子断定奎娃是去省城嫖娼,内心唾弃他,但碍于多年的友情,最终选择跟踪奎娃以查明真相。后来傻子才知道,奎娃卖掉一切只是为了去省城寻回进城打工的养女秀娟,可秀娟已经不愿意和他回来了,小说至此结束。秀娟进城打工是好是坏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她会像其他女性一样,堕落成为男人泄欲的工具,也许她只是打工赚钱以贴补家用,但改变不了的,是偌大繁华的都市带给村里姑娘的诱惑与震撼,在种种光怪陆离的诱惑之下,秀娟能否守护好一方心灵净土?

我们总是在匆匆追赶着什么,却又在追赶的路上丢弃了更多,我们用生命的本真换取了毫无价值的东西,最终让自己精神荒芜,灵魂失缺。人总喜欢向前看,但也应该时常回头望望,以免落下了珍贵的东西。刘勇的《香瓜的香》(《山西文学》2015年第9期)、胡烟的《半岛纪事》(《山西文学》2015年第9期)、张书江的《父亲娶妻》(《北京文学》2015年9月)、武雁萍的《一个人的底片》(《山西文学》2015年第9期)等都不同程度地怀念、向往着从前朴实踏实的生活,力求回到生活的本真状态。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描写官场的小说,如杨小凡《大悲咒》(《北京文学》2015年9月)、戴希《决定》(《时代文学》2015年第9期)、朱瑾洁《高智商》(《芒种》2015年第9期)等,揭露讽刺官场的黑暗腐败,人性的堕落失格,发人深省。

世界有多少个窗口,就有多少种生活,人们赞赏和向往的生活不过是生活里的一种,却将这种所谓成功的生活无限夸大宣扬,最终构筑了自己的牢笼。很多人每天都忙忙碌碌,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碌些什么,他们抱怨生活的无奈,却不知不幸的根源在于内心已经开始腐烂变质。梭罗是勇敢的,他敢于脱离尘世去寻觅一方净土,并且很幸运地找到了。如今的我们或许很难在喧嚣中寻得一处秘密花园,因为不管走到哪里,飞扬的尘土,嘈杂的人群,霓虹的光影都会让我们举步维艰。无论现实如何,我们至少应守护好内心的瓦尔登湖,不染尘世喧嚣,不见世间斑驳,让灵魂得以安放,让精神有其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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