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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达是一座城

2016-01-20张翠翠

齐鲁周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佛学院川藏线王先生

不辞万苦去色达

忘记为什么发宏愿要去色达,像是在纷扰的人间生活里,笃定一种“远方”,在那里可取得人生真意,寻求某一种超脱。

有关色达的传说里充满了神圣。在一座高山上,密织如云的红房子,据说,那是高原上的“夜明珠”,一片移动的“红云”,黄昏时可见日落金山,佛光普照。

世人皆想以旅行获得暂时的超脱,而我深知行走川藏线是一趟苦旅,眼见那些骑行川藏线的人归途时又黑又瘦,俗称“脱相”。与王先生在成都机场租了一辆狮跑,生机勃勃的沿着318公路,一路去色达。

川藏线与之前走过的青藏线相比,风景凛然不同。虽沿途所到之处均为“藏区”,但川藏线山高险峻,且景色秀丽,一路顺着陡峭的山路攀援,多是惊险,此时才想起司机王先生是第一趟开山路,不住的安慰道:“算是给自己找点人生意义,苦练皮相。”

从久治到色达县城,需环绕山路攀援至山顶,之后从山顶攀援环绕而下。色达县城落居在一座山凹里。我的高反达到极点,在山底下已陷入缺氧昏迷,而到达色达县城时,被王先生急速拍醒,“快看金光照城”。那时已近黄昏,从昏迷中醒来,还以为到了佛国。整个色达县城皆为佛教建筑,墙身为红砖铺砌,屋顶为金顶,黄昏的落日照耀下来,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庄严而肃穆。

色达最好的酒店名叫金马大酒店,推门进去是藏区酒店的一贯特色,一鼻子的牛羊肉与酥油茶的味道,“要忍受这种气味,也算是一种修行。”还没等来得及去县城瞻仰,放下行李,窗外已然漆黑一片,而那漆黑里,隐约透着蓝色,无比静谧。

我几乎在色达医院度过了整晚。病房里,五六个床位上躺满了吸氧的旅行者,“我的朋友都醉氧到呕吐不止,却依然想要来色达瞻仰佛光。”临床的几位内地自驾者说。

而另一边,一位输液的四川大哥则告诉我,他来自四川理县,常年在川藏线上修路,“遇见阴雨潮湿,冷极了,就容易感冒。”因为他的讲述,之后再经过高原,对高原信号塔、高原建筑小屋肃然起敬,我深知那里住着许多的高原工作者,他们要忍受艰苦的高原环境,还要对抗高反。

在色达县城的那一晚,四周雅雀无声,狗吠显得格外清亮,我辗转反侧,第一次体会到了“远离人间”。

皈依,一首流浪者之歌

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位于色达县城北边的一座山上。隔着一条暗地河远眺,山坡上遍布红房子,密密麻麻,如同山开了许多的窗户。通往它的路只有一条泥巴路,因为前几天下过雨,更是泥泞,一大早与王先生驱车前往时,已陆续有车在排队通行。

“世间路,不无辛苦”此时我的脑海中蹦出了这句话,而之后出色达县城赶往新板桥的路上,沿途一条河里堆满了印着六字真言的石头,突然想起西游记中所说,唐僧师徒五人取经归来经过“通天河”,曾在石头上晾晒经文。不知道,这是不是玄奘给世人留下的一道经卷?石头无语,河水哗啦,像是一个个轮回在流转,道出的是人类渊源的成长史录。

佛学院门口的路更是泥泞,很多背着垫子的藏族人、穿着冲锋衣的旅者,坚定的趟过泥水,迈过心中的“圣地”之门。

佛学院俨然不同于世间传说,这里人流鼎沸,爬山路上铺满柏油,道路两旁流淌着小河,而每一座红房子前都种着格桑花。上午10点,来往的除了行人,就是穿着红色僧衣,手持经卷的喇嘛与觉姆,午课时间快到了,他们正行色匆匆赶往大殿。

而沿途则零零散散的穿插着各种生活用品店、佛教用品店、小吃店,甚至还遇到了一辆正在分拣包裹的快递车,其中有一个写着滑冰鞋的包裹。

一路走到金色大殿前,每个台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坐在台阶上短暂休息的空隙里,结识了两位来自北京的大姐,她们告诉我,12:00在佛学院的副院长丹增活佛居住处,有一场对外开放的诵经会。

探访至丹增活佛的住处,门口排满了等待的人,有旅者、佛教徒、等待间隙里,原本是阴暗的天气,慢慢透出阳光,望过去,太阳正在灰色云层里穿梭,在露出的刹那,一道金线划破天空。

丹增活佛先是诵经,后逐一为众人摸顶,而想要皈依者皆可领取一个黄色的福袋,里面有一个丹增活佛亲取的藏族名字,我领了一个袋子,内里写着“持明增海”。在佛堂一角处跪着一位大姐,非常虔诚,抬头起来已泪流满面,问询后得知她两个月前从北京赶来,“仿佛以前来过此处,来了再也不想离开。”而这样的故事在佛学院并不稀奇,很多信众皆是从全国各地赶来,住几年的都有,而之前相遇的两位北京大姐也曾告知,与她们曾同行的山东小伙,听完诵经后出家为居士,“小伙子才27岁,不想回去了。”

这些在佛教徒认为的世间流浪者们,仿似在佛学院找到了人生的道场,自此决定诵经修习。

在佛学院,纵然是磕长头、转经筒的人们,也是一片面目模糊,在金碧辉煌的映照里,一切黯然失色,唯有迎面走来的觉姆眉目清澈,给人一股超凡脱俗之感,或许这是常年修行所致。

而在佛学院的那个下午,我们悠悠地躺在山顶上观云,每一朵云彩都生动象形,似龙似凤,还有如卧佛、如菩萨、如天女散花,总之一切都像是在梦里,风吹过山坡,鹰在头顶盘旋,远处是一群年轻的觉姆在喝下午茶,或齐声歌唱,或嬉戏跳舞,围坐时又极为讲究的打着伞席地而坐,周围摆满了可乐、绿茶、零食……

我们的道场,仍在生活之处

离开色达的那一早,云雾缭绕着色达县城的每一座金顶,往北遇见一条流淌的“色色河”。薄雾如同白色的哈达在河面上悬浮环绕,一轮红日隐约照着河面波光粼粼,像是一块墨玉,神圣而庄严。

刚出色达县城没有多久,在崇山峻岭之间,突遇封路,原本被通知13:00可以通行,没想到等了6个小时才放行。在那段时间里,从急躁开始享受,节奏变得慢起来。

王先生同一起等待的十几位车主围坐攀谈与抽烟,而我则同一位搭车的土耳其姑娘,躺在山背上晒太阳。她来自土耳其,在六月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后,正在进行为期六个月的旅行。之前到了印度、越南、缅甸、老挝,到达中国,之后准备去吉尔吉斯斯坦、俄罗斯,然后回家。她一路搭车,行进全凭一部下载在ipad上的地图。“工作的时候我会特别的卖力,而结束之后,我会回归自己,旅行、发呆,在家宅。”她是一个梳小辫的姑娘,在太阳正午脱下厚厚的外套,穿着背心站在河边,与我一起扔石头,背上是一只未完成的纹身,一只狼头,“等我回到伊斯坦布尔,我会完成剩下的纹身,像是纪念一次长途旅行的结束。”

之后我们分享食物,在车快要放行时,彼此拥抱告别,互相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这样的萍水相逢,在川藏线上常见,而大家聚在一起非常健谈,之后分开又回归独行者的姿态,抱持着自己既定的方向。

像是完成某一种仪式。川藏线上的旅人,穿过大山大河,呼吸着川西高原凛冽的冷空气,感受着高反带来的缺氧与“短暂失忆”,寻找着随缘而居的归宿,看着异地的“万家灯火”。

“打开音乐,如同打开飞机舱门。亲爱的旅客,这一站是成都,四川的麻辣火锅味道正迎面扑来,川西高原就在城市的边缘等待,你将选择怎样的旅程?”这是初入成都时,我把飞机上播放的欢迎语改成了如此一段自问答。

《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中所讲,深入沙漠腹地,倾听沙漠的语言,在那预兆显现之处,正是我们的财宝埋葬之地。

而我们在驱车回程越接近成都时,车越开越快,一趟旅程快接近尾声,从宁静即将重回喧嚣,偶尔与城市失联,或许能澄澈掉一部分的浮躁,然而,我们的道场仍在生活之处,即使有远方,不过是一所“乌托邦”。木心说,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而人间,正是这样的炼狱,欢迎归来,你好!旅人。

(张翠翠,《齐鲁周刊》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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