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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篇》:被“中国制造”掩埋的故事

2016-01-20许诺

齐鲁周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吴晓波诗篇流水线

许诺

中国有3.11亿工人,在过去30多年,中国工人是中国崛起的基础性力量,是“中国制造”的主力军,但是他们却一直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被边缘化、被忽视、被冷落。由财经作家吴晓波担任总策划的纪录片《我的诗篇》,记录被“中国制造”掩埋的故事,正如导演秦晓宇所说:“我们选择相信工人与诗歌的能量”。

吴晓波、诗歌和情怀:

《我的诗篇》聚焦泉城

2015年12月28日下午,“互联网+公益齐鲁论:共书时代诗篇”暨《我的诗篇》齐鲁首映礼在济南绿地中心举行,财经作家吴晓波、该片导演秦晓宇、吴飞跃等参与现场沙龙。

这是一场互联网味道十足的首映礼。纪录片《我的诗篇》拍摄之前已组织众筹,三个月时间,共有1304人参与,筹集到216819元。这1304个普通人的名字被打在影片末尾的致谢部分。此前两周,记者朋友圈就不断出现首映礼的信息,关键词是吴晓波、诗歌和情怀。及至现场,观众年轻人居多,大多通过乐火火众筹网购票,就连首席赞助方都是一家互联网金融服务平台“中融宝”。

据统计,中国工人的数量有近4亿,其中将近3亿是农民工。带着农村户籍在城市打拼的工人承受着经济、情感、亲情、精神的多重压力和震荡。“对于工人的生存现状,《我的诗篇》都是实打实的呈现。”导演秦晓宇说。

创作诗歌的工人遍及各个行业,巷道爆破工、炼钢厂工、铁路工、建筑工、酿酒工、煤矿工、薄膜厂流水线工、锅炉工、服装厂女工等。他们经历着我们平常看不到的生活,诗歌背后也有着耐人寻味的人生故事。

该片导演从年龄层、行业、民族等多种代表性因素考虑,最终选取了6位主人公。搭载工人下矿井的电梯,在死寂中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安全帽下矿工老井黢黑的脸,平静、默然,不带任何表情;爆破工陈年喜在黑暗的矿井里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在用自己的生命延续父母的生命;纺织女工邬霞穿着汗湿的厂服,认真地把鲜艳的吊带裙熨平,想象着陌生姑娘穿上裙子的欣喜;乌鸟鸟一边剪断孩子的脐带,一边面临失业窘境,只身来到大城市重新寻找工作;工厂流水线上许立志如兵马俑般僵硬的身体,年仅21岁的生命,最终在其笔下的“青春的最后一块墓地”中安静沉睡。

“几个人物之间没有交集,他们的故事也不尽相同。”导演秦晓宇说,自己最需要解决的就是如何把这几个人物和故事串起来。“朗诵会,这是最后的方案。通过朗诵会,把诗歌带回到六位诗者的生活和工作中去,再利用双线剪辑的办法,一方面表现他们从乡村出去到城市的历险,另一方面表现一个从出生、成长、成功、疾病甚至死亡的片段。”

其中,许立志的故事让所有人惋惜,但秦晓宇却不想让影片保持在压抑的氛围中,“正巧,另一位诗人乌鸟鸟的孩子降生了,我们就把生和死放到了一起,乌鸟鸟希望他的孩子能改变命运,我们也希望这个片子能够改变或推动点什么。”

“大地之下”的危险诗意

1980年,当时刚脱离灯泡厂锡焊工环境的舒婷写了一首名为《流水线》的诗,其中写到:我们从工厂的流水线撤下/又以流水线的队伍回家/星星一定疲倦了/小树都病了/烟尘和单调使它们/失去了线条和色彩……

多年以后,另外一个女工郑小琼写了相同的题材,也是《流水线》:她们,或者他们,相互流动,却彼此陌生/在水中,她们的生活不断呛水,剩下手中的螺丝,塑胶片/铁钉,胶水,咳嗽的肺,染上职业病的躯体,在打工的河流中/流动。

“舒婷的诗能够感觉到那是一种苏醒和萌动的时代;可20多年之后,郑小琼眼中的流水线,虽然一样枯燥,却多了憎恨。你能从这些诗中看到沧桑变化,所以这些诗可以看成一部工人的精神史诗和沉重的社会史诗。”秦晓宇分析说,“很多人并不知道,当代中国工人在创造出巨大物质财富的过程中,也创作了数量惊人的诗篇,其中的佳作和许多知名诗人的作品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更具直指人心的力量,但这部分文学成就被严重忽视和低估。打工诗人的创作哪怕只是描述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也是在为3亿多同路人立言,为底层的生存作证。”

早在十多年前,秦晓宇就注意到打工工人的诗歌创作,但那时写得好的诗人还不多。2012年,在担任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评委时,他收到全国大量的自发投稿,受到巨大震撼,他意识到工人诗歌成为当代诗歌的一个重要部分。2013年参加第44届荷兰鹿特丹国际诗歌节时,秦晓宇和著名诗人杨炼向国际诗人推出了中国农民工诗歌,其中就包括了两年后参加该诗歌节的广东诗人郭金牛。秦晓宇特别选了几位成绩突出的诗人作品,并为这些诗歌写了一篇序言《共此诗歌时刻》,后来发表在《读书》杂志上。

财经作家吴晓波读到这篇文章和工人诗人的作品,生出为这些工人诗歌编选诗集、拍摄微视频的想法。他找到秦晓宇,两人很快达成一致。最终,执导财经纪录片《激荡三十年》的老搭档吴飞跃和秦晓宇一起承担起该片的拍摄。

“海德格尔引用荷尔德林的诗歌‘人充满劳绩,但却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我们的矿工每天在地下坑道里工作,海德格尔都想不到我们的工人在‘大地之下进行诗意的工作,而且这工作还带有危险性。”秦晓宇记得,与吴晓波这样交谈时,两人都对影片拍摄充满了豪情。

摄制组前往诗人所在的工作环境和家乡进行拍摄,期间经历惊心动魄。比如在与金矿主交涉时被扣留半日,在大凉山20元一天的肮脏旅馆里住一周从没脱过衣服,在采石场爆破时差点被滚落的石头碾压……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工人们遭受的恶劣生存和写作环境。

在这些环境中,做了30年矿工、每天在地下坑道里漫游的老井写下《地心的蛙鸣》那样美丽的诗歌;许立志在微视频拍摄几个月后便离开人世;吉克阿优在彝族过年和汉族过年的时差之间与家乡风俗、仪式交错而过,门楣上的仙人掌兀自生长——这些都让秦晓宇感到工人诗歌里所灌注的真诚的生命力量。

“诗篇”里的个人与时代

在去年6月份举行的第十八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我的诗篇》是受邀参选的6部国产电影之一,也是唯一一部进入决赛的纪录片电影,过硬的品质让它一举获得了金爵奖最佳纪录片。最近,《我的诗篇》又入围第5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和第28届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奖。摄制团队甚至准备好冲击第89届奥斯卡。

但是,“纪录片在影院的排片一向是难题”,因此秦晓宇和吴晓波、吴飞跃一起在争取部分院线的排片机会和企业、机构的包场看片之外,还在互联网发起“个人观影众筹”。对此,他解释说:“如果一个观众愿意支持这部电影,并通过自己的行动、人脉和影响力,至少召集60人在院线开一场观影会,就能帮助《我的诗篇》进行有效的传播。”目前,《我的诗篇》已召集了超过200名观影发起人,“他们都是全国各地的普通观众,但都亲力亲为地参与了纪录片放映方式的转变过程。”

在秦晓宇看来,《我的诗篇》是个综合计划,不仅有纪录电影,总策划吴晓波还帮工人诗人们出版了一本诗集《我的诗篇——当代工人诗典》,之后举办诗歌朗诵会,还拍了12部微纪录片,在网上播放。这些活动,涉及的工人诗人更多,涉及的范围继续扩大:劳工冲突、工人的居住环境、工人子女上学、工人的身份辨识、工人的养老医疗、失业和再就业等与当下工人紧密相关的重要主题,让人们可以更直观地感受到工人诗歌创作的真实情感和生活的环境。

实际上,在获得金爵奖后的那个晚上,电影里的6名工人诗人聚在宾馆里面,一起聊了整个通宵的理想。邬霞发现只有吉克阿优真的改变了生活。电影上映后,他打工地的县委宣传部已经找到他,要给这名充绒工安排一个图书馆的职位。

可邬霞的生活还在原来的轨道上。她很快就要重新开始找工作了。今年33岁的她不知道充斥着90后农民工的工厂还能不能接纳她。她并不准备利用电影给她带来的名气,还要努力隐藏自己写诗的历史。

“写诗太痛苦了。”邬霞说。她都有点羡慕自己上班的时候,同寝室的女孩儿虽然工作一样辛苦,一样受责骂,却总能在下班的时候嘻嘻哈哈地逛街、看韩剧、吃零食。

爆破工陈年喜的生活甚至开始急转直下。山洞里的弯腰劳作让他得了严重的颈椎病,最近一场手术之后,身体一直未能恢复。回到矿山继续爆破看样子是不可能了,可是家里的农田显然不够养活一家老小。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怎么办。

乌鸟鸟倒是继续在找工作,可是他决定做一些改变。在《我的诗篇》结尾,他对着镜头告诉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希望她好好读书,“以后努力不做一个工人”。

“你为什么要加这么一段?”电影首映会结束,一位烟台女孩儿拦住秦晓宇问,“我爸爸是个工人,他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可我把它写进作文里以后被老师批评了,说我太悲观。”

秦晓宇一时语塞。“或许现实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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